第三十八章 半夜出城
那些站在原地的,看着退出的這二十多人,臉上的表情也是千姿百態,有的難以置信、有的恍然大悟、有的一臉鄙視.......
但是他們還有一個十分統一的表情,那就是眼神中透出的濃濃的不屑。
那退出的二十多人全部低着頭,羞愧難當,不敢看那些昔日一同作戰的同袍。
“我們不想死,但也不怕死!”
一名站在原地的士兵高喊着,頓時大家似乎找到了一個發泄口,齊聲高喊。
喊完,似乎還是不過癮,大家七嘴八舌的抒發着心中的想法。
“郭都尉都衝上去了,難道我們做縮頭烏龜嗎?”
“國仇家恨,何懼此身!”
“讓那些党項狗雜種看看,我們漢人也是有種的!”
“老子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個,不虧!”
“柱子,如果我死了,麻煩你告訴我爹一聲,我沒給家裡丟人!”
“嘿,說不定我們兩個誰先死呢。”
郭威沒有阻止,他站在旁邊,靜靜的聽着他們的訴說,這也許就是他們最後的狂歡了,就權當這是狂歡吧。
整整一刻鐘,郭威壓了壓手,現場突然安靜下來。
郭威巡視着還站在現場的每一個人:“好,比我預想的要好,你們是真正的勇士,我很欣慰;此戰過後,許很快會被人忘記,或許很多人根本不知道這場戰鬥,沒人會記得我們,但這又有什麼關係呢,我們的親人會記得我們,我們的敵人也會記得我們,這就夠了。”
“我剛纔說過,每個人都有活着的權利,這話沒錯,但是我還有一句話沒說,我們要活,就得堂堂正正的活着、有尊嚴的活着,而不是如此屈辱的活着、苟且偷生的活着。現在那幫党項雜碎在城外準備屠殺我們的父老親朋、欺辱我們的妻女,我們應該怎麼辦?”
“殺!殺!殺!”
“好,拿壯行酒!”
每人端起一碗壯行酒,郭威喝道:“我是一個武人,不懂詩詞,但是有一句詩我很喜歡,我也一直也這句詩作爲我的人生標杆,那就是‘直解沙場爲國死,何須馬革裹屍還。’今天我們不是爲國死,而是爲了我們的百姓,爲了我們的渭州,所以我把這句詩稍微改一下送給大家‘直解沙場爲民死,何須馬革裹屍還。’”
“直解沙場爲民死,何須馬革裹屍還。”
衆人齊吼,氣勢如虹,酒氣飄揚!
突然,一個聲音突兀的出現在了衆人的耳中:“都尉大人,我後悔了,我不想退出了,可不可以讓我加入?”
衆人循聲望去,是剛纔退出的二十多名士兵當中的一個,此時他羞愧的臉上帶着希冀的目光看着郭威,努力着不讓自己的目光躲閃,以讓郭威感覺到他的決心。
“給我一個理由!”
“我的確怕死,到現在我依然沒有坦然赴死的勇氣,但是剛剛我經歷了比死更難受的事情,那就是我的戰友面對外族的侵略,慨然赴死了,而我獨在這裡苟且獨活,我受不了他們看我的眼神,我也受不了自己內心的恥辱,若他們這次死了,那我將一輩子背上這種不屑的眼神和內心的煎熬,我的父母妻兒也在城裡,如果我不站出來,誰來保護他們,我不想讓他們認爲我是一個懦夫,我也不想讓他們被整個城內的人看不起,您說的對,我們都有活着的權利,但是這種活着是堂堂正正的活着,而不是被人踩在腳底下的那種活着,想要堂堂正正的活着,沒有能夠幫得了我們,唯有自己站起來去面對,哪怕面對的是死亡,起碼給我的家人,朋友和後來的人帶去了堂堂正正活的希望。”
這名士兵說的話很多,似乎想要將心中所有的話都要說出來,但是總是感覺說不出他心中那個最想表達的意思,無奈停住了話題,向郭威深深的拱手彎腰:“請都尉大人成全!”
剛纔退出的那些士兵本來就有些後悔,身爲軍人,在上陣之前膽怯了、退縮了,他們突然很討厭這樣的自己,聽到這名士兵的話,句句敲在他們的心坎上,如果這次退縮了,那麼他們這輩子就別想在渭州擡起頭,他們的父母妻兒也跟着擡不起頭,這樣活着還能算活着嗎,想到這,這些士兵也紛紛拱手彎腰:“請都尉大人成全,我等願隨大人出城殺敵,縱死無悔!”
郭威看着他們,但是眼神沒有聚焦,似乎陷入了思考。
“請大人成全!”這二十多名士兵又齊聲請命。
“請大人成全!”這次出聲的是董承。
“請大人成全!”這次是那一百三十名軍士。
郭威似乎回過神來了,看着面前一百五十多名軍士,點了點頭:“好,既然這麼多人求情,那我就成全你們。”
“謝大人成全!”所有軍士齊聲高喊。
這次出城作戰就好比是在刀尖上跳舞,郭威必須要將這些手下擰成一股繩,提前將他們將要面臨的困境說清楚,好讓手下士兵有直面死亡的心理準備,他不想因爲有士兵怯戰而影響他的戰鬥佈置。
同時渭州城裡的騎兵太少了,他也不想放棄任何一名騎兵,畢竟多一個人就多一份力,所以當那二十多名後悔了的騎兵想要重新加入的時候,他心裡就同意了,但是他不能馬上表示同意,他怕原先的那一百三十名士兵心中有一些芥蒂,只有讓那一百三十名士兵出面求情,他才能表示同意,既讓那一百三十名士兵消除了芥蒂,也讓這二十多名士兵多他們心懷感激,有利於隊伍的融合。
戰前動員完畢,郭威便命令這些騎兵每人領五天的乾糧,原地休息,等待晚上出城。
三更時分,渭州城東門悄悄的打開,趁着夜色的掩護,一隊隊騎兵越出城門。
就在城門剛剛打開不久,東門外不遠處一支響箭划向夜空。
“衝!”郭威大喝一聲,率先衝了出去,一百五十名渭州騎兵也跟着衝了起來,身後傳來扎扎的關閉城門的聲音。
東門一里外駐紮的党項軍也迎了過來。
雙方距離兩百米左右的時候,郭威大喊一聲:“殺!”
身後騎兵也跟着大喊:“殺!”
聽着震天響的喊殺聲, 對面党項軍士氣一滯,黑夜中他們一時摸不清對面有多少敵人,所以他們想着先纏住對方,響箭已經放出去了,其他三個城門駐紮的援軍很快就會到。
郭威等的就是這個時候,隱隱感覺對面陣型似有變化,直接斜斜的朝着東南方向衝了過去,避開了對面的党項騎兵。
看着擦身而過的渭州騎兵,東門外的党項騎兵首領李繼源如何不明白渭州府軍的打算,他們原本就沒有想過和自己交鋒,只是想借着自己變換隊形的片刻,越過自己的防線,跳出他們的包圍而已。
“追!”
如此近距離的擦身而過,李繼源也看出了這些渭州騎兵絕不會超過兩百,頓時爲自己剛纔沒有對衝而後悔不已,爲了不讓敵人走脫,他便率隊追了上去。
駐紮在南門的拓拔野望也追了上來,郭威堪堪躲過了南門和東門党項軍的夾擊。
聽到東門追兵李繼源的彙報,拓跋野望略作思索說道:“這應該是渭州所有的騎兵了,他們這是要孤注一擲,想要作困獸之鬥了;你帶東門駐守的兩百人馬,我南門兵力再給你一百,你什麼都不要管,只管循着他們的蹤跡去追,只要前面他們被我們的人纏住了,你就給我徹底將他們滅掉。”
“諾!”李繼源尊一聲軍令,帶着三百人就追了上去。
郭威帶着渭州騎兵向東南方向跑了一段時間之後,又轉向南而去。董承看着身後遠遠而來的追兵,對郭威說道:“都尉大人,在往前不到十里我們就能進山了,到了山裡便可以甩開他們了。”
郭威冷哼一聲:“我們又不是逃命的,甩開他們做什麼,既然他們追過來了,那我就給他們一個教訓。”
“前面路口,我們分開跑,我給你五十人,你帶着五十人進山,儘快在山裡甩掉追兵,必須在寅時趕往葫蘆口東側埋伏,能做到嗎?”
“謹遵都尉大人軍令!我以項上人頭擔保,必在寅時趕往葫蘆口東側做好埋伏!”
最前面的郭威逐漸的將馬速降了下來,身後的騎兵也跟着將速度降了下來,党項軍看着遠處的渭州軍速度不如剛纔快樂,心中大喜,更加奮力追趕起來。
離進山的路還有大概兩裡的時候,郭威突然帶着一百兵馬轉而向西,董承帶着五十人直直的奔向進山的路。
後面李繼源突然看到前面渭州的隊伍分兵了,便也分出一百人去追董承的隊伍了,他帶着兩百人的隊伍朝着郭威的方向追了過去。
即便是同等兵力,李繼源自信也能碾壓漢人軍隊,更別說現在他還有兵力優勢,所以李繼源並不怕對方耍什麼花招,他現在要做的,就是必須死死的咬住對方,不能讓對方脫離自己的視線。
往西跑了大概十幾裡的路程,郭威又轉向南跑去,快到山口的時候,郭威對着身旁的王鑄說道:“王鑄,你帶着麾下五十人向西南方向進山,到了山裡,甩開追兵,同樣必須在寅時到葫蘆口西側埋伏,明白了嗎?”
“明白,謹遵都尉大人軍令!”
在山口處,郭威和王鑄又分兵了,郭威帶着五十人徑直奔向山裡,而王鑄卻帶着五十人向西南方向斜插而去。
看到前面的目標又分兵而逃,李繼源只能繼續分兵追擊,這次他選擇了向南追擊,而分出一百人去追王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