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一笑連補數指,點了他全身穴道,登時令他動彈不得。
青書身子一軟,坐在地上,默然不語,一聲不吭,韋一笑輕輕踱步,向前走了幾步,淡淡道:“我要吸你血,你不怕麼?”
青書嘆道:“你不過爲求自保,不得已而吸人鮮血,何必這般強作狠厲?”韋一笑臉色一變,寒聲道:“你說什麼!”青書道:“你早年練功過急,寒勁反噬,乃至內傷,需以活人熱血壓制寒毒,不是麼?”韋一笑聽得這話,臉色大變,這事實乃他心中逆鱗,便是明教中人也少有知道的,此刻被青書一語道出,心中頓時無比震撼,一時之間,竟是說不出話。卻聽青書續道:“但凡人性尚存者,若非不得已,何人願意去吸人鮮血,淪爲世人口中的魔頭?明教歷代對抗朝廷,無論是昔年的方臘教主等人,還是今日的四**王,光明二使,俱是一時豪傑,我是極爲佩服的。”
韋一笑冷笑道:“你說這些,是想讓我饒你麼?哼哼,絕無可能。”
青書嘆道:“若是我能醫治好你體內寒毒呢?”
韋一笑身軀一顫,又驟爾恢復平靜,淡淡道:“你憑什麼?”青書道:“我修煉的,是武當派的‘純陽無極功’,陽和通沛,純陽克至陰,當能治你寒毒。”
韋一笑哈哈一笑,斜了他一眼,道:“你是武當弟子,我是明教法王,我憑什麼信你?何況,你爲我療傷之際,只須稍作手腳,我便性命不保,又如何放心將性命交託於你?”
青書道:“我敬你是條漢子,因而想救你,以此換己一命。”韋一笑面現譏諷之色,笑道:“這時候,便只想到自己了?那朱家莊主呢,要不要我也饒他一命?”
青書搖了搖頭,道:“他武功不弱,與我聯手對上你,勝算更大些,可惜這人膽小如鼠,竟是不敢上前動手。”朱長齡聽得這話,心中竟是少有的生出慚愧之感,將頭低下,一語不發。
韋一笑饒有興致的點點頭道:“年紀輕輕便懂合縱之道,委實不錯。只是你二人縱使聯手,也未必勝的我去。”
青書揚眉道:“至少未必會如此刻淪爲階下之囚,不是麼?”韋一笑點點頭道:“你這小子說話倒也實在。不錯,若你拋下他不管,我的確攔不住你,但你也別想甩脫我。”
青書道:“這朱長齡生性狡詐,我取出鐵盒的那一瞬間便已發現他暗算,本不欲救他,但在下懷中鐵盒實在有太多秘密,還需他解答呢。呵呵,韋法王,在下自幼對機關之學頗有研究,觸手時便發現這鐵盒嵌入之處竟有巧妙機關,只能以內力吸出,強行取出後果只怕不堪設想。這條秘道處於崑崙山腹,由上而下挖出,建的極爲精巧,也極爲脆弱,是以需用精鋼覆蓋牆壁,撐起整個密室,是以要將那鐵盒強行開鑿出來先得有百鍊寶刃劃開精鋼,這一點就已極是不易,遑論破解機關。而若是一個不小心碰到機關,只怕整個密室都得坍塌,所以這許多年來,竟是沒有一人能取出鐵盒。”
韋一笑皺眉道:“你同我說這個作甚?”青書任脈已通,韋一笑點他上身的穴道沒廢多久便被衝開,他輕輕活動了一下手腕,左手緩緩從懷中拿出鐵盒,便見盒上兩個小孔,顯是極爲堅硬的物品插入所致,他被韋一笑點中大穴,恰好軟倒在鐵盒嵌入位置之旁,此刻伸出右手,輕輕將手伸入鐵盒取出之處,淡淡一笑道:“韋法王,在下若是不小心觸動機關,整個密室連同秘道都得坍塌,任你輕功絕世無雙,也難免噩運。”朱長齡擡起頭來,眼神閃爍,看着青書,神色一時間極爲複雜。
韋一笑見他竟然瞬間衝開上半身穴道,一時震驚,又見鐵盒之上的兩個小孔,心裡不由的信了七八分,但聽他如此說,不由的冷笑道:“你是在威脅我?”青書呵呵一笑道:“無他,一命換一命而已,否則同歸於盡。”
韋一笑眉頭一皺,冷道:“老子生平最討厭被人威脅,你打算錯了,有種的便按下機關。”青書笑道:“那韋法王不妨動手殺了在下。”這話一出,韋一笑愣了一愣,驀地哈哈大笑道:“好!好小子!只要你交出鐵盒,我便放你一條生路。”
青書左手緩緩撫摸鐵盒,淡淡笑道:“我若不交呢?呵呵,以我一條賤命換四**王之一和朱伯伯作陪,很是划算呢。”韋一笑大皺眉頭,他心中其實也極爲猶豫,青書的話半真半假,更像是爲了拖延時間。但聽來卻入情入理,這間密室建在崑崙山腹,秘道是往下挖出的,並且極長極寬,密室卻更加寬闊,顯是人工開鑿而成,頂上承受着崑崙山上半部萬萬鈞之重,一個不好密室坍塌,韋一笑尚可憑藉輕功逃出,但若是整個秘道塌陷,那算有通天功力,蓋世輕功,也是出之不去。他身經百戰,血拼至今,幾乎是遍體鱗傷,但越是這般,年齡越大,就越是惜命,何況如今明教內亂,韋一笑心中對那教主寶座,還是存了幾分覬覦的,豈肯如此不明不白的死在此處?他望了望青書,見他臉色淡定,從容不迫,心中一時間也是打起了退堂鼓,又望了望朱長齡,便見朱長齡也是定眼盯着青書,眼中神色極爲複雜,似是畏懼,似是感激,似是慚愧,似是堅決,幾乎便在瞬間,韋一笑冷笑道:“宋小子,我先殺了這朱長齡,再在秘道口上守個三天三夜,將那朱家滿門屠個乾淨,你交不交出鐵盒?”
青書淡淡道:“那法王不妨一試。”韋一笑長笑一聲:“英雄出少年,老子的確是老了,好!我這便殺了這朱長齡,然後屠盡朱家滿門。”說着身影一動,忽的一掌拍向朱長齡。
朱長齡眼神中閃過一道決絕,見掌力襲來,也不躲避,大喝一聲,未受傷的右手一指點出,一道陽和溫潤的指力射出,以陽克陰,堪堪抵消韋一笑冰寒掌力,正是段氏威震天南百年的絕學“一陽指”。韋一笑冷笑道:“螢蟲之火,也敢與日月爭輝?”飄飄忽忽繞着朱長齡轉了數圈,掌影紛飛,寒氣涌出,侵人肺腑。朱長齡擅長的本是朱子柳所創的“一陽指書”,但此刻判官筆不在手中,只得使出練的不甚精深的“一陽指”來,但兩門絕技原本互通,俱都是極爲高明的武學,縱是練得不甚精深,使出守住片刻,卻還是足夠的。但畢竟青書那一劍傷了他左手經脈,那一陽指便使不出來,只有一手招架,不過十數個呼吸,便已支撐不住。
青書驀地高叫道:“用一陽指點他胸前‘乳根穴’!”朱長齡不及多想,一指點出,也不顧印向胸口的掌力,卻見韋一笑面色古怪,飄身閃過,又從右側攻向朱長齡,卻又聽得青書叫道:“點他頭頂‘百會穴’!”朱長齡依法一指,果然奏效,韋一笑每攻一掌,青書便讓朱長齡攻他這幾處大穴,朱長齡從未將“一陽指”施展的這般淋漓盡致,心中只覺酣暢淋漓,不由的長嘯一聲,韋一笑被他指指點點的甚是窩火,不由的飄身退後,又不敢衝往青書那邊,只站在密室中央,喝道:“小子!你怎地知道我三處罩門?”
青書微微一笑道:“韋法王,其實在下也是方纔纔想通,閣下早年修煉內力走火入魔,以致寒毒入體,難以驅除。那必是陽脈受損了,青書不才,修煉的正是純陽內力,是以導引陽氣經行之大穴,區區心中如明鏡一般的清楚,閣下寒毒入體,這三處穴道受損,卻是必然的了。”
韋一笑臉色一時間極爲難看,望向青書的眼神已是大變,心知若是今天讓這少年逃去,將來勢必死在他手上,正欲出其不意擊殺他,卻見青書嘴角掛着淡淡淺笑,右手依然按在那處凹陷處。
韋一笑幾度欲仗着身法絕速,將青書擊殺掌底,但委實沒有在青書按下機關之前將他擊斃,駐足良久,端的是進退維谷,驀然間他神色一狠,長嘯一聲,厲聲道:“宋小子!以後莫落在我手裡!”身法展開,便欲離開。
青書淡淡道:“韋法王就想這麼走了麼?”韋一笑霍地轉頭,冷笑道:“怎麼?你還想留下我?”
青書緩緩站起身來,從容不迫的撣了撣袖子,臉上露出明淨的笑容:“似乎,在下此刻穴道全解,又知道法王罩門所在,未必沒有這個實力呢!”
韋一笑見他不到半刻就衝開全身穴道,心中駭異,嘴上卻嘿嘿一笑道:“你能追上我麼?嘿嘿,不妨試試。”身子一動,已在數丈之外,再足尖一點,光線昏暗之下,便已看不清身影。朱長齡急聲道:“快追,快追,我朱家可沒能檔得住他的高手!”青書一振眉,心道:“白觀尚在朱家作客,我須得快快出去,以免他糟了毒手!”身法展開,如箭一般向前衝去。朱長齡也是施展輕功,快步趕上。
不料忽地聽得一聲慘呼,青書心道:“發作了麼?”飛奔過去,便見十餘丈外,韋一笑蜷曲着身子,在地上不住哆嗦,顫聲道:“冷,冷!”青書走近前去,猶豫了一會兒,連點他數處大穴,陽勁透體而入,又一點他昏睡穴,韋一笑頭一歪,沉沉睡去。朱長齡緩緩走到青書旁邊,沉聲道:“賢侄…殺了他麼?”
青書卻不理他,一手抵在韋一笑後心,純陽內力透體而入,一時將寒毒壓下,韋一笑縱是在沉睡之中,也不由的眉頭一展。朱長齡忍不住道:“他是明教四**王之一,與我等正邪不兩立……”還未說完,便聽青書皺眉道:“我爲你取鐵盒,你卻暗算我?”朱長齡一怔,半晌方慚然道:“朱伯伯一時鬼迷心竅…此番卻是多謝賢侄了…”
青書但覺韋一笑體內寒毒漸漸退卻,當即加一把力將寒毒壓下,口中冷道:“你別套近乎,我救你,卻是另有原因。”朱長齡張了張口,卻未說出話來。青書淡淡道:“我且問你,這鐵盒的來歷,到底如何?我要聽實話。”話語冷淡,卻帶着不可違逆的意味。
朱長齡一時間只覺這少年遠不如看起來那麼簡單,是個毫無經驗的雛兒,城府深得可怕,看出自己適才所說是假倒沒什麼,只是一語將機關秘密道破,再和韋一笑鬥智鬥勇,乃至如今生擒青翼蝠王,如何不令人心生悸怖。他細細想着青書和韋一笑僵持的那一刻,先說出韋一笑身中寒毒之事,迫得韋一笑心神失守,然後將這處機關徐徐道來,拖延時間,終至衝開上身穴道,挾機關之威,言辭鋒利,迫使韋一笑不敢對他下手。而韋一笑對自己出手時,他又能在短短時間之內,看通韋一笑三處罩門,令韋一笑投鼠忌器之下,不得不退離密室。
朱長齡苦笑一聲道:“當年五絕中的‘南僧’一燈大師,本是大理皇爺。蒙古先滅大理,再兩面夾攻襄陽,方纔使襄陽城破,無數英雄殉城而亡。而就在蒙古滅了大理之後,天龍寺中一干高僧們仗着武藝高強,血戰突圍來到襄陽,其時段氏的年輕一代被圍在深宮,幾番死戰,終至血脈斷絕,而天龍寺中各僧俱是年老之輩,藏着的一套號稱天下第一的武學卻不能無主,於是一衆高僧來到襄陽之後,將這套武學交予一燈大師保管,要一燈大師擇人而授,好使段氏血脈斷絕之後,尚有武學存世,如此也算慰藉段氏歷代皇爺的在天之靈了。一燈大師當即便決定,讓襄陽城中修爲高深者俱來參詳,卻不料尚未過得幾天,蒙古大軍便奇襲而至,兩面夾擊。黃蓉女俠見此次實難倖免,便以精鋼玄鐵混合鍛造了這一方鐵盒,設了極巧機關,非智慧高明之士不能打開,如是方纔裝錄了那捲武學……”說到這裡,頓了一頓,卻見青書早將手撤開,左手連點韋一笑數處大穴,右手不斷把玩鐵盒,一時之間的確打不開,見青書目光射來,當即又續道:“待得襄陽城破,黃女俠將這鐵盒交予女婿耶律齊耶律大俠,讓他和一干小輩護住這鐵盒突圍。可耶律大俠雖然武功高強,奮死作戰,卻終於戰死沙場,反倒是我朱家先祖雲嵐公和武家先祖修文公兩位當時功夫不甚高,被衆人護在中心,倒是逃了一命出來,這一次參與突圍的有數十人之多,可逃出來的,卻只有我雲嵐公和修文公兩位,慘烈之處,可見一斑。”朱長齡似是頗有感慨,又頓了一頓,續道:“而後我雲嵐公和修文公便來到這世外之境,尊黃蓉女俠傳下圖紙,建了這朱武連環莊,然後動用大批民工,挖出一條秘道,的確有機關設在其中,先祖將鐵盒以巧妙機關嵌入,言道需內力高強,剛柔並濟,並抵達‘餓虎跳澗’境界的武者方能純以內力吸出。這些年來我也試過強行開鑿,但每一碰撞,都令我心驚不已,最後卻是再不敢了。”
青書聽到這處,沉吟道:“這套武學什麼名字?”
朱長齡苦笑道:“先祖並沒有說。但據說是當年段氏稱雄中原,威震天南的絕頂武學。”
青書又問道:“你知道屠龍刀和倚天劍之秘麼?”
朱長齡疑惑道:“武林至尊,寶刀屠龍,號令天下,莫敢不從,倚天不出,誰與爭鋒。這句話流傳了上百年,竟有秘密蘊藏其中麼?”
青書仔細盯着他眼睛,見他神色間不似作僞,打個哈哈,再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