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五娘皮笑肉不笑地打個哈哈,說道:“多謝你提醒我,我的確不是你媽媽的對手。”
西門燕何等聰明,一聽得常五娘這麼說,就知道常五娘是要將她抓作人質。果然常五娘一個龍形穿掌,便向她的肩並穴抓下來了。
西門燕情知不是她的對手,本來想藉母親的名頭嚇退她的,誰知得到了相反的效果,不過她的腦筋轉得極快,登時想到,“她要將我抓作人質,一定不敢傷我的性命!”
肩並穴在琵琶骨的凹陷之處,按說常五娘朝她這個要害的方位抓下來,她是非閃避木可的。常五孃的掌勢已經封了她的去路,不論她躲向哪一方,常五娘都可以奪下她的劍。兵刃一失,她也勢必要落在常五孃的手中了。
西門燕料準她不敢捏碎自己的琵琶骨,不退反進,一招“玄鳥劃砂”,橫截她的手腕。
常五娘果然不敢下那辣手,須知琵琶骨一被捏碎,就是終身殘廢了,捏碎對方的琵琶骨和傷害對方的性命是相差不多的。常五娘要用西門燕來挾制西門夫人,就不能做得太絕。
她略一猶疑,西門燕的劍光過處,已是把她的衣袖削掉一幅。這還幸虧是她縮手得快,否則只怕五根頭也要給了下來。
西門燕怕她使出喂毒暗器,一招搶得先手,立即運劍如風,看着進攻。
常五娘看出她的心思,笑道:“西門世家的追風劍法本來是不錯的,可惜你只學到一個快字,你以爲快劍搶攻,就能令我發不出暗器來麼?不過,若用暗器傷你,你輸了也不心服,我手和你比劃比劃兵刃的功夫吧。”
說話之間,她一個移形易位,西門燕一劍刺空,她的雙刀已經握在手上。
她用的是鴛鴦刀,一長一短,長刀護身,短刀攻敵,西門燕的劍法不輸於她,臨陣的經驗和輕身的本領卻是相差不只一籌。
常五娘欺身進逼,西門燕的劍招都給她的長刀格開,她的短刀乘虛而人,西門燕卻是無法封閉。常五孃的攻越來越盛,西門燕只覺那柄短刀就似在她面門劃來劃去一般,不多一會,已是給常五娘殺得手忙腳亂。
藍玉京在岩石後面,只聽得金鐵交鳴之聲,震得耳鼓嗡嗡作響,不覺手心捏着一把冷汗。
藍玉京手心裡捏着一把殲,暗自想道:“這位西門姑娘雖然是脾氣刁蠻,好歹也是姐姐的朋友,我怎能坐視不救。”
但他腹內那團氣體只有一半納入丹田,他還是像個發高燒的病人一樣,有心無力。欲速則不達,無可奈何,他也只能“坐視”了。
忽聽得一下悠長的金屬碰擊聲,那虎虎的刀風卻聽不見了。藍玉京一聽,就知西門燕是使出了太極劍法中的那一招“白鶴亮翅”。心裡暗暗叫了一聲“可惜”,“可惜她學得不純,連她表哥的一半功夫都未學去。”
但不知怎的,常五娘卻似大吃一驚的模樣,叫道:“你,你,居然會使太極劍法!”吃驚之中還似含着氣憤,而且好像還有幾分淒涼的意味。
西門燕大爲奇怪:“我還未能與她扳成平手,怎的她就害怕了。莫非她是震於太極劍法的威名,卻不知我其實也只是一知半解。好,且待我嚇一嚇她。”佯作得意之狀,喝道:“妖婦,知道歷害了麼!知道厲害的在後頭呢!”
常五娘冷冷說道:“好,你把更厲害的使出來吧!”
西門燕接連幾招太極劍法都給常五娘化解開去,不過卻已是互攻守,比剛纔好了許多。常五娘忽道:“你這劍法是不是媽媽教的?”
西門燕道:“是又怎樣?我還未曾學到媽媽的一成呢?”常五娘嘆口氣道:“你這話我倒是可以相信。”忽地罵道:“不要臉!”
西門燕怒道:“你罵誰不要臉!”
常五娘瞪現她,忽地又嘆了口氣,說道:“不錯,我是不該罵你的媽媽,我是罵那負心人!”原來她是氣惱牟滄浪連一招太極劍法都沒教她,卻與西門夫人私自授受。
西門燕莫名其妙,但見常五娘額現青筋,眼布紅絲,臉上充滿殺氣,卻是不由得心中害怕,虛晃一招,便想逃跑。
常五娘喝道:“往哪裡跑!”倒持長刀,刀柄一撞,撞着她的笑腰穴,西門燕忍不住大笑起來,笑得渾身痠軟,腳步已是踉踉蹌蹌。常五娘喝道:“給我倒下!”不料西門燕非但沒有倒下,反而站穩腳步,而且笑聲也停止了。
面對這一下突如其來的變化,常五娘固然是大爲詫異,西門燕的吃驚比她更甚!
原來西門燕誤打誤撞,剛好是撞到了藍玉京藏身的那塊石屏風。藍玉京從岩石後面伸出手來,託着了她的腰。
藍玉京已是把蒙面人輸入他體中的八成真氣導進丹田,剩下兩成真氣,正自無處宣泄,一托住西門燕的腰,這團真氣就從她腰間的愈氣穴貫輸進去。西門燕被封的穴道快登時解了!
不過,她也受不了那股突如其來的脹悶之感,當她看見了藍玉京的時侯,笑固然是笑不出來,話也說不出來了。藍玉京把她放下來,她軟綿綿地就倒在地上。
常五娘喝道:“誰躲在這裡,給我滾出來!”
藍玉京雙眼圓睜,現出身形,冷笑說道:“妖婦,你不找我,我也要找你呢。你睜開眼睛看看,看我是誰!”
常五娘一見是藍玉京,倒定下心神了,格格笑道:“原來是乖兒子,乖兒子,你叫我一聲娘吧。你認我做乾孃,我就饒了你喜歡的這個丫頭。”
藍玉京斥道:“無恥妖婦!”飛身、拔劍、喝罵、進招,幾個動作,一氣呵成!
藍玉京在下武當山之初,曾與常五娘路上相逢,被她所擒,這不過是幾個數月的事。常五娘怎能想到,別來不過月,藍玉京的武功竟然精進如斯!
“當”的一聲,常五娘短刀落地,藍玉京的劍尖閃電般又點到了她的脈門。常五娘“彎腰折柳”長刀招架。身法配合刀法,美妙非常。這一刀本來可以封閉對方任何凌厲的攻勢的,哪知藍玉京的劍未點着她的脈門,劍氣已是令得她的虎口隱隱痠麻。刀劍交擊,“當”的一聲,常五孃的長刀又脫手了。
常五娘見他雙眼火紅,狠狠撲殺,也是禁住有點害怕,喝道:“你不肯做我的兒子,那也罷了,我與你有甚冤仇?”她已極盡騰、挪、展的能事,但話猶未了,又是“叮”的一聲,這回是她頭上插的玉簪被劍削斷常五孃的頭皮一片沁涼。
常五娘一咬銀牙,喝道:“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叫你知道老孃的厲害!”把手一揚,藍玉京的眼前出現了一片灰濛濛的因霧。原來她的袖中藏着能令人聞風倒地的迷魂散。
但藍玉京雖然感到頭暈目眩,卻並沒有倒地。
他只是像個醉漢似的腳步踉蹌,可還是如影隨形,緊追不捨。他的劍法本來是注重氣勢的,得到慧可大師的指點之後,更進一層,已經懂得從注意氣勢到注重神韻了。此時他踏着醉八仙步法,隨意揮灑,皆成妙着,殺得常五娘越艱難當。
常五娘暗暗叫苦,喝道:“藍玉京,你別聽人唆擺,你的仇人不是我!”她是習慣了從個人的利害看事情的,藍玉京不肯放過她,她自不禁疑神疑鬼。
藍玉京心頭一動,故意哼了一聲,冷冷說道:“妖婦,你手上沾了多少血腥,你自己應該明白!”
常五娘涉嫌和武當派的幾宗命案有點牽連,這是無色長老曾與他談論過的,他故意說得含含糊糊,目的自是在於試探。
若在平時,常五娘當然不去中計,但此際她被藍玉京殺得手忙腳亂,手忙腳亂引起心煩意亂,不覺衝口而出,便即叫道:“殺你爹爹的不是我,殺你孃親的也不是我,你冤魂不捨地纏住我幹什麼?”
藍玉京雖是存心試探,但卻做夢也想不到得出這樣的結果。
他在斷魂谷和姐姐相會之時,已經從姐姐口中知道,這個青蜂常五娘雖然到過他的家中,逼他的父母將他交出,但不悔師太隨即便到他家裡,把常五娘趕跑了。他的父母絲毫也沒受傷。
“難道我另有爹孃?”這剎那間,平日已經積壓在他心底的許多疑團都浮了上來,他不覺心亂如麻,也是幾乎呆了。
常五娘趁此時機,打出了一顆煙霧的掩護下,跑了。
藍玉京本能的以掌風掃蕩煙霧,煙霧散淨,他也方始有如從夢中醒覺,隱隱聽得在他的背後,似有呻吟之聲。他這纔想了起來,西門燕可正是在他剛纔的藏身之處。
原來西門燕已是鬥得精疲力竭,煙霧中是有着常五孃的迷魂散的,她雖然是躲在岩石後面,多少也吸進了一點毒霧,她殘餘的內功,可是無力抗禦了。她咬着舌尖,盡力不使自己昏迷過去。
藍玉京粗通脈理,但如何解毒,他卻是束手無策的。他只心蹲在西門燕的身旁,讓西門燕靠着自己,免至她在地上滾動,碰傷身體。
也幸在西門燕只是吸進一點毒霧未曾昏迷,還能出聲,藍玉京見她嘴脣開合,就把耳朵湊近她的紅脣,聽她說話。
只聽得她氣若游絲,聲音輕得好像吹動柳梢的風,說出了三個字:“碧靈丹、碧靈丹……”
“碧靈丹是什麼?”
“天山雪蓮炮製的碧靈丹,它,它是……”
這下子藍玉京可明白了,天山雪蓮能解百毒,武林中人幾乎是無人不知的。
藍玉京道:“我知道了,它功能是解毒碧靈丹。但聽說天山雪蓮是非常難得之物,你有用它炮製的碧靈丹嗎?”
“在、在我懷中。”
西門燕把一句話分成三次,斷斷續續地說完,已是嬌喘吁吁,只能緊緊地靠着他了。
但碧靈丹在她懷中,卻是令他爲難了。有生以來,他還是第一次和異性這樣“親近”,“暖玉溫香抱滿懷”,肌膚相接已是令得他面紅心跳了,而碧靈丹是在她的懷中。
西門燕等了一會,沒感覺到他有進一步的動作,嗔道:“小鬼你有多大,也要避嫌。”
藍玉京給她說的滿面通紅,只好伸手人懷,在她貼身的內衣袋裡,摸出了一個小小的銀瓶,銀瓶裡有幾顆紅色的藥丸。
“是這個嗎?”
“不錯,餵給我服。”藥丸是要嚼碎吞服,藥力才能加快見效的。但她現在是咀嚼的氣力都沒有了。藍玉京擁抱着她,心旌搖搖,手指微微顫抖。幾乎拿不牢銀瓶,心裡想道:“這是救人性命,我把她當作姐姐就是。”當下把一顆碧靈丹嚼碎,餵給她嚥下。
“要多少顆?”
“一顆夠了。”西門燕軟綿綿的躺在他的懷中,臉上卻已開始有了一點血色。
碧靈丹果然是解毒的靈藥,功效甚快。過了不到半住香時刻,西門燕已是恢復氣力,她離開藍玉京的懷抱,坐了起來,低低說了一聲“多謝。”臉上也不覺好像抹了胭脂。
“用不着謝。你是我姐姐的朋友,我應該幫你的忙的。”藍玉京道。
“哦,你是水靈的弟弟,你叫藍玉京?”
“不錯,我們在斷魂谷是曾經見過面的。我也知道你是西門家的大小姐。”藍玉京不懂她因何明知故問。
西門燕忽地“噗嗤”笑了,
藍玉京莫名其妙,道:“你笑什麼?”
西門燕道:“大小姐不是你叫的。你知不知道我和你姐姐已經義給金蘭?”
藍玉京道:“那又怎樣?”
西門燕道:“那又怎樣,你的姐姐都叫我做姐姐呢,你說你應該叫我做什麼,你應該叫我做老大姐纔對。”
藍玉京裝作一本正經地道:“我看你也比我大不了多少嘛,馬馬虎虎叫你一聲姐姐那還可以,這個‘老’字嘛?你可是當不起了。”
西門燕笑道:“小小年紀,就學會了油嘴滑舌。我比你姐姐都長兩歲呢,你今年幾歲?”
藍玉京道:“我和姐姐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已經十七歲了。”
西門燕道:“原來你們是雙胞胎嗎?咦,這倒是有點奇怪了。”
藍玉京道:“奇怪什麼?”
西門燕道:“人家雙胞胎的相貌是最相像的,你和你的姐姐可並不相像啊!”
藍玉家想起武當山那些師兄弟取笑他的話,心道:“她也這樣說,那些謠言,恐怕是未必無困了。可惜剛纔沒有抓着那妖婦。”勉強笑道:“凡事都不例外,爹爹說我像舅舅,姐姐像媽媽,那又有什麼稀奇。”
西門燕若有所思,半晌說道:“你的姐姐對你倒是很好的,她在家裡住的時候,老是啥叨着你。嗯,你有姐姐,福氣比我好得多了。我是孤零零一個,既無兄弟,又無姐妹。”
藍玉京不知怎的,衝口而出,說道:“你不是也有一個表哥嗎?”話出了口這纔想起不該撩起她的傷感。
西門燕果然面色一沉,說道:“別提他了,他纔不把我當作親人呢,哼,他不理我,我也不稀罕他。”
藍玉京不敢作聲。但西門燕剛剛說了“不要提他”,自己卻又先“提”他了。
“表哥是和你一起的,你知不知道他去哪兒?”
藍玉京道:“我也是在那座山頭才見着他的,他比你們不過早來半個時辰。他一見你們來到就跑了,我也不知他要上哪兒。”
他說的是“你們”,西門燕這才霍然一省,想起了與她同來遼東的牟一羽了。
“你的牟師叔呢,是不是還在那個山頭?怎的你一個人來到這兒?”
“我不知道。”
西門燕詫道:“記得當時我去追趕表哥,他留下來和你說話的。你怎能不知道?”
藍玉京道:“你們走了沒多久,來了一個蒙面人。那蒙面人武功極高,我和牟師叔聯手,都打不過他。我給他摔暈過去。待到醒來,我已經是在這兒了。”事實是真的,但他只說了一半。
西門燕道:“有這樣的怪事,咱們如今所在之處,離開那個山頭,少說恐怕也有七八里呢。難道你是夢遊來到這裡?”
藍玉京:“我也莫名其妙,或者是有人在我熟睡之時,將我搬來這裡吧。”其實他初時雖然失了知覺,但也知道是那蒙面入將他帶去的。不過,那蒙面人因何這樣對待他,他可的確是莫名其妙。
西門燕對這“怪”事卻也不想深究,現在她所想的只是“那蒙面人不會有把牟一羽怎麼樣了。”
她大驚之下,失聲叫道:“一定是那個人!”
藍玉京道:“你見過那蒙面人?”
西門燕道:“我和牟一羽來到烏鯊鎮的前一天,有人在路旁岩石上留下八個字嚇阻我們,那八個字是;若不回頭,自招煩惱。我們沒見着他,但卻知道他和武功遠在我們之上。因爲除了那八個字之外,他還在岩石上留下他的掌印。”
“唉,牟一羽碰上那個人,只怕、只怕不僅僅是煩惱了。你都給那人摔暈,牟一羽雖然是你的師叔,武功恐怕還不及你的!”
她越說到後來,聲音越發顫抖。顯然是已經在害怕牟一羽的性命不保了。
藍玉京暗自想道:“我還只道她的心裡只有一個表哥呢,原來她對小師叔的關心似乎也不在對她表哥之下。”於是安慰她道:“老話說得好,吉人天相。你也無需太過擔心,牟師叔他會逢凶化吉的。”
西門燕嗔道:“你說這些不是廢話嗎?除非有一個武功比那蒙面有更好的人救他,否則他怎會逢凶化吉?”
藍玉京笑道:“我不知道此地是否有武功比那蒙面人更高的人,但我知道是早已有人幫他的了。”
西門燕連忙問道:“是誰?
藍玉京道:“好像是個女人。”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爲何說好像?’‘
“當時我剛被那蒙面人摔得翻倒在地上,我只聽見她的聲音,但還沒有見着她,我就失了知覺了。”
“你聽見她說的是什麼?”
“她的聲音遠遠傳來,甚是輕柔,十分悅耳,好像在叫一個人的名字,但我也只聽清楚了其中一個字。”
“哪一個字?”
“是個燕字。”
西門燕吃了一驚,半晌說道:“你猜是我的母親?”
藍玉京道:“我希望沒有猜錯。依你說呢?”
西門燕沒有回答,臉上一副茫然的神色。
藍玉京道:“咦,你在想些什麼?”
西門燕的確是另有所思,但她心中所想卻是不能從口中說出來的。
因爲她想起的是青蜂常五娘說的那句說。
這句話她非但不能告訴藍玉京,甚至連自己怎的會想起這句話來也都覺得不該。
“我怎能相信那妖婦的讕言。牟一羽是堂堂中州大俠牟滄浪的兒子,母親也是名門淑女,武林中人盡皆知曉。來歷不明這頂帽子絕不能戴在他的頭上。”
雖然只是存在心中的“意念”,也是經過“化裝”的。常五娘原來所用的字眼,可比“來歷不明”這四個字還更難聽得多。
她是徑直地說西門夫人“此際”正在和她的私生子相會的。
面對着藍玉京疑問的目光,西門燕霍然一省,裝作喜出望外的神氣說道:“當今之世,心夠嚇走那蒙面人的女人,除了我母親,我想在概也不會有第二個了。不過,卻不知你的牟師叔是否安然無事,你陪我回去看看好不好?”
倘若不是西門燕求他的話,藍玉京是不想回去再見牟一羽的。對這位小師叔,他的莫名其妙的疑懼。而且他自己也是有事在身,他是要前往金陵,查明自己的身世之謎的。
但他可不能用這樣的藉口拒絕西門藏的要求。
他剛在躊躇,西門燕已是“嗤嗤”一笑,數說他道:“陪姐姐走也害羞麼,剛纔你抱都抱過我了。”她任性慣了,心情好的時候,也喜歡開開玩笑的。現在她就很喜歡看藍玉京的窘態。
藍玉京滿面通紅只好陪她回去。
西門夫人睡得正酣,不知她是否正在做着一個好夢,臉上有溫柔的笑容,慈祥的笑容。
恩怨糾纏,牟一羽的心裡雖然仍是充滿恨意,但卻不敢正視她的笑容,目光從她的臉上移開了。
他的劍已出鞘,但握着劍的手卻在顫抖。
要替母親報復,這是最好的時機,但能夠這樣做麼?
正在正邪交戰於心之際,他忽然好像聽到外面有點什麼聲息。
他走出洞,凝神細聽。此時正是曉色初起的時候,在對面白雪皚皚的山坡上,已是隱約可以看見幾條人影。
他們說話的聲音,也從晨風中吹送過來了。
一個熟悉的女聲說道:“東方亮曾經大鬧武當山,這件事大師想必亦已知道了吧?東方亮這小子也還罷了,那西門夫人的劍法恐怕還在他之上。”
牟一羽吃了一驚,這個女人不是別個,正是青蜂常五娘。
隨即聽得一個硬澀的聲音說道:“我只可惜西門牧已經死了。”
說話的是個紅衣番僧。西門牧是曾爲綠林盟主的人,番僧的弦外之音自是認爲只有西門牧才配做他的敵手,西門牧的妻子他可還未曾放在心上。
常五娘賠笑的道:“大師的武功我是十分佩服的,那婆娘當然不是大師對手。不過,凡事小心點好,我只是恐防大師輕敵。”
第三個人說道:“東方亮我讓給你們,牟一羽你交給我吧。”
第四個人說道:“咱們聯手,多厲害的敵人相信也能對付。我最想抓到的藍玉京這小子。”
這四個人在雪地上走得飛快,轉眼之間已是從對面的山坡走了過來。
另外那兩上男子牟一羽也認出來了,一個曾被他點了穴道的歐陽勇,另一個是曾被東方亮擊敗的英鬆齡。
這四個人他認識三個,只有那個紅衣番僧,卻不知是何來歷。
常五娘眼利,首先發現了他,陰惻惻地發出一聲冷笑,說道:“哈,你這小子還在這兒,那賤婆娘呢?”冷笑聲中,彈出了一顆香霧彈,剛好在牟一羽的面前爆炸開來。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歐陽勇大喝道:“好小子,我正要找你算帳,有膽的與我見個真章!”
牟一羽運掌成風,掃蕩煙霧,但也吸進少許。常五娘秘製的香霧彈,乃是一種非常厲害的迷香,不過,卻只是令人昏迷,對身體並無毒害。牟一羽功力尚未完全恢復,吸進少許,雖未至於昏倒,亦已目眩頭暈。
歐陽勇一掌劈下,牟一羽中指一彈,彈着他手背的筋,歐陽勇的一條右臂,軟綿綿地垂了下來。但他也真是好勇鬥狠,右臂無力,左手橫肱,一個肘錘就撞過去。若在平時,牟一羽怎會懼他,但此際氣力不加,跳躍不靈,硬拼之下,卻是彼此都着了一下了。牟一羽被他撞得腳步踉蹌,說時遲,那快,英鬆齡又已撲到。
常五娘叫道:這爲小子留給我,你們要報復儘管報復,不許傷他性命!”
英鬆齡笑道:“五娘放心,我不會毀了你喜歡的這個小白臉的。”
牟一羽即使功力未減,也不如他。不過數招,就給他攻得手忙腳亂。
那紅衣番僧道:“五娘,這小子是誰?”
常五娘道:“這小子叫牟一羽,他的父親牟滄浪是武當派的現任掌門。”
武當派的名頭紅衣番僧是知道的,但他極爲自負,武當派的掌門也還不怎樣放在心上,何況只是掌門之子?當下就把雙手籠在抽中,搖了搖頭,說道:“你說那些“厲害人物”哪裡去了?乏味,乏味!這樣的一個小子,也值得幾個人去打他嗎?”
英鬆齡面上一紅,說道:“歐陽勇,你退下!”
歐陽勇的右手疼痛已止,亢聲說道:“這小子曾經對我偷施暗算,要我退下也得,但我得先斫他一刀!”
英鬆齡已經佔盡優勢,心道:“讓你斫他一刀那還不易?”一掌劈將過去,掌勢閃縮不定,把牟一羽的眼神引得注意他的掌勢。一個勾攻,就把牟一羽絆得跌倒了。
歐陽勇獰笑道:“小子別慌,我只要你一條胳膊!”
眼看一刀斬下,牟一羽的手臂就要和身體分家,陡然間,平地好像留起一條“金蛇”,跟着撲來是一團白影,歐陽勇大叫一聲,鋼刀脫手飛出,整個人也跌出了數丈開外。
原來是西門夫人從那山洞裡出來了。她身上沒帶兵器,隨手解下一條束腰的彩繩,卷卻歐陽勇的鋼刀,那條彩繩幻化的“金蛇”,比真的毒蛇還更厲害,不但奪卻了歐陽勇的兵刃,還纏上了他的的手腕,把他的腕骨都拗折了,牟一羽一個鯉打挺跳起來,將歐陽勇踢出去。但他的氣力已經用盡,吸進的迷香發作,踢翻了歐陽勇,他和身形亦已是搖搖晃晃,好像風中之燭了。西門夫人把他摟入懷中說道:“別慌,娘在這兒!
但她可忘記了旁邊還有個英鬆齡,由於這變化來得十分突兀,英鬆齡不覺也是一驚。但他畢竟是個老手,立即看出了可乘之機,一抓就向西門夫人抓下。
他是精於大擒拿手法的名家,這一抓抓下,即使是武林高手只怕也躲閃不開,非給他抓得筋斷骨折不可。
但西門夫人卻還是摟着牟一羽,而且她的左手正在拿着一顆藥丸,納入牟一羽的口中。一雙眼睛也只是看着牟一羽。她好像根本就沒有看見在身前的英鬆齡,當然是沒有躲避了。”
眼看這一抓就要抓到她的琵琶骨,她右手一揮,那條彩繩“幻化”的“金蛇”又飛出來了。對準英鬆齡的掌心。
英鬆齡是個武學得家,一覺勁風“刺”掌,立知不妙。彩繩本是輕柔之物,但經過了西門夫人的玄功運用,卻變作了鋼刺一般,英鬆齡寧讓毒蛇上一口,也不敢讓她的彩繩刺着了掌心的勞宮穴,勞宮穴倘刺穿。他這一身內功恐怕最少也得廢了一半。
饒是他縮手得快,掌背也被彩繩打了一下,火辣辣作痛,西門夫人寸步不移,只是揮舞彩繩,就令他近不了身。
那紅衣番僧問常五娘道:“你不是說這娃牟的小子是武當掌門牟滄浪之子嗎?牟滄浪的老婆早已死,怎的又鑽出了這個婆娘認是他的孃親?”
歐陽勇已經自行接好脫臼,冷笑說道:“她要弄個小白臉來玩玩,不認作乾兒子,還認作什麼?”
常五娘道:“你的嘴巴也太缺德了,怎可以這樣亂說人家?”
歐陽勇道:“咦,你不是也罵她賤人的嗎,怎的反面幫她說話了?”
常五娘道:“我說的是事實,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歐陽勇道:“那你說,她爲何把這小白臉當作心肝寶貝?”
常五娘道:“這你都不懂,這叫做愛屋及烏。”弦外之音,當然是指西門夫人心愛的人乃是牟一羽的父親了。
那紅衣番僧不懂漢人的這句話成語,西門夫人和牟一羽是什麼關係,他其實也不感興趣,只是隨便問問。如今,吸引他的注意的只是西門夫人的武功。
“這婦人是不是就是你所說的那個西門夫人?”紅衣番僧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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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五娘還未曾回答,形勢已是有了新的變化,令她大吃一驚了。
西門夫人把牟一羽放下,滿面怒容地站了起來,只聽得“啪”的一聲,英鬆齡的臉孔開了花,西門夫人那條彩繩抽在他的臉上,就像軟鞭一樣,打得他血流滿面,還幸虧他躲避得快,否則雙眼只怕也要給打瞎了。
西門夫人身形疾起,但卻並不是去追英鬆齡。而是撲向常五娘。
常五娘一把金針撒出,卻哪裡阻得往西門夫人?只聽得一串叮叮之聲,金針全都被她的一條彩繩掃得反射回來!
紅衣番僧喝道:“好功夫!”一掌劈出,反射回來的一叢金針化成粉末,灑得常五娘滿身都是,嚇得常五娘呆了。
說時遲,那時快,紅番僧已是迎上了西門夫人,一個“大手印”拍出,西門夫人那條彩繩,金蛇以的本是其直如矢的,此時卻變得曲曲彎彎,西門燕衣袂飄飄,反身躍出。“大手印”餘勢未衷,轟隆一聲,旁邊的一棵小樹竟然給他的劈空掌力震得倒下。
原來這個紅衣番僧乃是西藏密宗的高手,法號嘉錯,大手印功夫據說已是天下第二。
努爾哈赤(即後來的清太祖)聞得他的大名,特地將他從西藏請來盛京(今瀋陽),封他爲“神武法師”,這次他也是奉努爾哈赤之命,前來烏鯊鎮給那個金老闆傳達密令的。英鬆齡曾經做過努哈爾哈赤的衛士,早在十年之前,已是在盛京與他相識。他來到烏鯊鎮的時候,剛好是英鬆齡鎩羽而歸的時,是以到他,就邀他出來再次搜捕東方亮等人。他們在路上碰上常五娘,常五娘也是仗着有他做護身符,方敢重來此地的(昨晚給牟一羽療傷的時候,她曾在林邊偷窺,卻未敢現身。)
嘉錯法師一個大手印拍出,只能使到西門夫人的彩繩屈曲,不覺也是一驚。縱身追來,咧開大嘴笑道:“你的功夫不錯呀,怎的交手一招就跑了。你放心,佛爺雖然不戒殺生,可是從不傷害美貌的孃兒的,回來陪佛爺再玩幾招吧!”
西門夫人反身躍出,衣袂飄飄,好像一朵白雲霎然間就落在歐陽勇的面前,只聽得僻啪連聲,在這剎那之間,西門夫人已是左右開弓,打了歐陽勇四記清脆的耳光,把他的牙都打得只能和血吞下。這還是因爲嘉錯法師已經追了上來,否則歐陽勇吃虧更大。
西門夫人一個轉身,冷笑說道:“大和尚,你還是趁早給自己念往生咒吧!”她領教過大手印的害,再次交手,已是有了經驗。彩繩盤旋轉折,乘隙而進,專門刺向嘉錯法師的眼睛、鼻孔和耳朵。彩繩在掌風中雖然好像柳磕的搖擺不定,但彩蠅是輕柔之物,嘉錯法師的掌風卻是不能將它折斷。
酣鬥中西門夫人的彩紹忽似靈蛇般蜿蜒而進,幾乎鑽進了嘉錯法師的鼻孔,嘉錯法師打個了一個噴嚏,倒躍數步,面紅過耳。
鑽進鼻孔還是小事,要是刺着眼睛,事情可就大了。嘉錯法師不敢輕敵,身形滴溜溜一轉,脫下了身披的大紅袈裟,儼如一片紅雲,平地涌起,擋住了彩繩幻化的金蛇。
西門夫人攻不進去,此消彼長,不多會兒,反而給那團“紅雲”罩住了,她的本領本來是不輸於嘉錯法師,只因她昨晚曾耗了許多真氣爲牟一羽打通奇經八脈,這麼一來,時間一長,她自是感到氣力不佳了。
嘉錯法師佔了上風,又再得意起來,笑道:“聽說你的丈夫早死了,你無依無靠,也是可憐,你給佛爺做個女弟子吧!”
西門夫人不敢分神罵他,只好忍氣吞聲,緊咬銀牙,與他苦鬥。
此時牟一羽亦已和常五娘交上手了。
牟一羽服下碧靈丹,精神已經恢復,但功力則只是及到原來的八成。常五娘不用喂毒暗器,剛好可以和他打成平手。
牟一羽故作好整以暇的模樣,嘻皮笑臉的說道:“唐二先生好嗎?他放心讓你一個人出來,倒是難得。”
常五娘笑道:“按說我是應該躺在墳墓裡面,無奈我這個人是寧死也不甘寂寞的,所以只好自行復活了。不過,縱然如此,我也還得多謝你給我定的計,所以你了不必驚慌,只須依認我做乾孃,我是不會傷害你的。
她說的是八個月前,牟一羽替她設計,讓她“死”在唐二先生掌下,以求避過武當派的追捕一事,這件事是隻有三個人知道的,在常五娘旁邊的英鬆齡和歐陽勇可聽得莫名其妙。
英鬆齡的臉孔被西門夫人打得皮開肉綻,但也只是此肉之傷,歐陽勇的傷較重,他剛剛續上脫臼,一條手臂尚未能使力。但他天性好勇,卻是忍耐不住常五娘和牟一羽的“打情罵俏”了。
牟一羽大笑道:“五娘,你怎的好像上了認乾兒子的癮,不過,我可不想和藍玉京亂了輩份呢。”
歐陽勇不知他們的內裡因由,只當他們是“打情罵俏”,立即衝上來,一聲冷笑說道:“你不肯做五孃的乾兒子,做我的兒子,吧。你叫我一聲老子,我就饒你!”
常五娘心中不悅,故意放鬆一招,牟一羽唰的一劍刺出,喝道:“你只配做龜兒子!”歐陽勇的武功本來就不及牟一羽,此時只有一條手臂使用,怎故得住牟一羽倏然而來的神妙劍招?只聽的他大叫一聲,剛撲上來,立即又要後退了。這一次的傷雖然也不能算重,但左手的兩隻手指已是給牟一羽的利劍削去。
歐陽勇氣得大叫:“常五娘,你當真是隻要小白臉不要朋友了嗎?”
常五娘冷冷說道:“好,你上來吧。我讓你和他單打獨鬥就是。”
英鬆齡向歐陽勇搖搖手,示意叫他退下,他自己卻走上前來,說道:“五娘,你也知道,對方是極可能還有後援的。東方亮,和藍玉京這兩小子還未出現呢!”
常五娘道:“那又怎樣?”
英鬆齡淡淡說道:“那就應該速戰速決!五娘,你打累了,暫且歇歇,讓我和這小子單打獨鬥!”
英鬆齡與歐陽勇自是不能相提並論,因爲不論是身份或者武功,他都是遠在歐陽勇之上的。常五娘可以讓歐陽勇難堪,對英鬆齡卻必須尊重。不過,她與牟一羽的關係甚爲微妙,卻又不願意讓牟一羽落在英鬆齡的手中。
正當她進退兩難的時侯,忽聽得一男一女,同時呼叫。男的在叫“師叔”女的在叫“媽媽”。
這兩上人不用說就是藍玉京和西門燕了。
他們的來到,既是在常五報的意料之中,又是在常五孃的意料之外。
西門燕遲早都要回到此地找牟一羽的,而藍玉京陪她回來,也是情理中事。常五娘當然不會覺得奇怪。
但他們來得這樣快,卻是常五娘意想不到的。
西門燕中了她的迷香,她以爲西門燕即使能夠恢復如常,最少也還得有個把時辰。哪知道西門燕仗着碧靈丹的藥力加上藍玉京的“助力”,不到半個時辰,就能施展輕功。
說時遲,那時快,藍玉京已是撲上前來,替下了牟一羽。
英鬆齡喝道:“又是你這小子!”
藍玉京道:“不要臉的老匹夫,剛剛給你僥倖逃脫,居然還敢再來。”“不要驗”三字可是一語觀關,英鬆齡的臉被西門夫人打得皮破血流,這個“臉”的確是早已丟盡了。
英鬆齡大喝道:“小子,我要你的命!”大喝聲中,立下殺手。
藍玉京道:“很好,有本事你就拿去!”抽出寶劍,輕輕一劃,信手發招後發先至。英鬆齡這一抓抓向他的琵琶骨,手法極爲老練,已是算準了不論他躲向何方,縱然捏不碎地的琵琶骨也可了受傷的,哪知藍玉京反而欺身進逼,弧形的劍圈一下於就迎上他的虎爪,他這一抓,就等於是“火中取栗”了。只見白光過處,濺起幾點血花。英鬆齡的一根指頭已是給劍尖劃破。這還幸虧是他縮手得快,否則只怕五根指頭都要給對方削斷。
牟一羽是師叔身份,但他在旁觀戰,也情不自禁的給師侄喝起彩來:“好,似拙實巧,這一招玄鳥劃砂用得妙極!”
牟一羽在喝彩,英鬆齡則是不禁心頭一凜了。“奇怪,相隔不過一天,這小子的劍法怎的忽然精進如斯?”昨天他與藍玉京交手之時,雖然只是打成平手,但他還是佔了六成以上的攻勢的。他自信若不是東方亮後來插手,他“應當”可以勝得了藍玉京。這也正是他剛纔膽敢大言炎炎的原因。
他可不知,藍玉京的劍法注重的是一個“悟”字,英鬆齡的鷹瓜功頗有獨門手法,第一次交手,藍玉京由於從未見過,自是不免要吃點虧,但第二次交手就不同了,他早已琢磨出如何契破解對方的鷹爪功之道,自是不難反客爲主。另外還有一層,英鬆齡勝過他的只是功力,但英鬆齡在接連兩場惡鬥之後,即使在功力方面亦已是比藍玉京稍有不如。
但英鬆齡既不知己,亦不知彼,他一發現剋制不了對方的劍法,依然還是想在功力方面壓倒對方,一個飛身踢腳,拼着大腿受,踢向藍玉京的胸膛。
牟一羽見英鬆齡形同拼命,不禁一驚,但他還來不及前助,只聽提一聲駭人心魄的慘呼,有個人已是倒在地上。
但這個人卻不是藍玉京,也不是英鬆齡,是那個好通鬥狠的歐陽勇。
原來歐陽勇見西門燕是個年紀輕輕的女子,只道:“黃毛丫頭”容易欺負,此時他正在一塊大石上裹好了傷,西門燕從石頭下面經過,他冷不防的就撲下來。
西門夫人眼觀四面,耳聽八方連忙叫道:“橫雲斷蜂!”西門燕自小就是由母親教她的,依言發招。歐陽勇即使沒有受傷,也未必能夠勝她,何況她又得到了母親的指點。
“橫雲斷峰”的幅度很小,威力卻是極強。用於應付敵人的突襲,正是最好不過。她這一招發出,歐陽勇可就不只是脫臼那樣簡單了,整條手掌都給劍鋒削斷!
歐陽勇也真頑強,手臂和身體分了家,已經倒在地上,居然沒有暈過去。他一咬牙根,骨碌碌的就從山坡上滾下去。山坡上到處是有棱角的石子,他這一滾下去,死活未知,遍體鱗傷則是可以想象到的。倒是把西門燕嚇得呆了。
英鬆齡剛在飛身踢腳,陡然間聽得歐陽勇的慘呼,心神一亂,這一腳踢向斜方。但如此一來,倒是救了他的一條腿。藍玉京的一招“三轉法輪”蓄勢以待,本來是準備他的腳一踢到胸膛,就立即可以將他膝蓋下的小腿絞斷。他踢歪了腳,趁勢一個鷂子翻身,也從山坡上滾了下去。
西門夫人指點女兒,打跑歐陽勇,但她自己分了心神,卻是更加抵敵不住嘉錯法師的攻擊,整個身形,都被那團“紅雲”籠罩。
西門燕驚魂稍定,叫道:“賊禿休得傷我孃親!”母女情深,令得本來是七竅玲瓏的她,一時間也沒想到,她母親本領勝她十倍,尚且不敵那個番僧,她上去如何能夠濟事?
嘉錯法師那件大紅袈裟盤旋飛舞,虎虎風生,西門燕跑上去,剛踏入三丈距離之內,陡然間只覺一股大力涌來,登時就把她像拋繡球一樣,拋出了三丈開外。西門夫人大驚之下,連發數掌,抵消對方的勁力。也幸虧她及時發掌,觸及西門燕身體的那股力量,已是不及嘉錯法師原來所發的三成。西門燕這才得以沒傷。
但她雖沒受到內傷,從半空中摔下來,苦頭還是有得吃的。牟一羽和藍玉京飛步搶過來,藍玉京跑在前頭,剛好接着跌下來的西門燕,他頭也不回,反手一拋,又把西門燕拋給了牟一羽。牟一羽可是不敢放手,他接看西門燕,兩個人都嚇得傻了。
藍玉京一股風似的捲來,與西門夫人並肩作戰,兩大高手的內力激盪,令得藍玉京的呼吸也是爲之不舒。他定一定神,默唸心法:“任它如泰山壓頂,我只當清風拂面。”覷個真切,一劍就插入袈裟幻化的那團“紅雲”之中!
嘉錯法師揮舞袈裟,本是遮攔得風雨不透的,但說也奇怪,卻給藍玉京這一招也不知是什麼名堂的招數攻進去了。
嘉錯法師的武功遠勝於他,爲什麼他能有這樣的“神奇”的力量?當然西門夫人給予他的助力是一個重要原因,要是沒有西門夫人在正面替他抵擋嘉錯法師的進攻,他就不可能盡展所長;但更重要的原因,則是因爲他已經把全副精神投入這一招之中,整個生命和他的劍已是合而爲一。
這一瞬間,他非但對周圍的一切已是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甚至連自己也忘掉了。
這一瞬間,他好像已是古代庖丁的化身。
莊子說他,“彼節者有間(節指骨節,間指空間),而刀刃者無厚,以無厚而入有間,恢恢乎其於遊刃必有餘地矣。”他就像庖丁一樣,找到了嘉錯法師的“有間”
古代有一個神箭手名叫養由基,他曾經用這樣的方法訓練自己:把一個蝨子用絲線縛住,懸掛帳項,終日凝視着它,待到有了一天,從他眼中看出來的這個蝨子變得好像有車輪一樣大的時候,他的箭法就能百步穿楊了。這個故事和庖丁那個故事是有相通之處的。而這一瞬間的藍玉京,也就好像那個已經把蝨子看得好像車輪的神箭手一樣,看出了嘉錯法師一點極其微細的破綻,儘管他的袈裟已是遮攔得風雨不透,但這只是在別人眼中的“風雨不透”,在藍玉京的眼中,則是有着可以穿透的空間。
於是就像養由基的神箭一樣,他的神劍,也就刺穿了嘉錯法師的袈裟。
雖然只是穿了一個小孔,嘉錯法師那件好像漲滿了的風帆的袈裟,已是垂綿綿的“塌”下來了。嘉錯法師也好像鬥敗的公雞一樣,陡地拋開袈裟,轉身跑了!
大地一片靜寂。過了一會,方始聽得牟一羽和西門燕同時叫了起來:“好劍法!”不過,西門燕的聲音是充滿興奮,牟一羽則是多少有點酸溜溜的味道了。
西門夫人凝視着他,緩緩說道:“這劍法是誰教給你的?”
西門燕說道:“媽媽,你還未知道嗎,他是藍水靈的弟弟,是武當派的弟子,聽牟大哥說,他還是無相真人的徒孫。”言外之意,他的法是誰教的,這還用問?
但西門夫人卻好像沒有聽見女兒的說話,她的眼神還是在等待藍玉京的回答。
而藍玉京的回答也大出西門燕的意料之外。
藍玉京道:“我不知道。”
西門燕詫道:“這是什麼話,你怎能說——”她本來是要質問藍玉京的。但見母親和牟一羽都只是把眼睛望着藍玉京,好像並無不以爲然的神氣,倒是一本正經地聽他回答,她下面的話就說不下去了。
藍玉京想了一想,繼續說道:“劍訣是師祖傳的,招式是我義父所教,不過我也胡亂想出一些新招。”
牟一羽淡淡說道:“哦,胡亂想的?你倒是聰明得緊啊!”
藍玉京道:“慧可大師曾點過我,不過他和我說的乃是武學精義,不是劍法。”
西門夫人道:“但一理通,百理融,他指點你的雖然不是劍法,你也得益不少,是麼?”
藍玉京道:“正如夫人所言。”
西門夫人暗自想道:“看來他說的應該不是假話,他的劍法確是在羽兒之上,雖然未必勝過羽兒的爹爹,但也是另闢蹊徑了。”原來她見藍玉京的劍法精妙如斯,曾一度懷疑,懷疑不知是否出於牟滄浪所授的。
她已經接受了藍玉京的解釋,但牟一羽卻是還有懷疑。
“指點過你武學的人,不僅是慧可大師吧?”
藍玉京還沒有回答,西門燕已是聽得不耐煩了,說道:“這可不是什麼緊要的事,有時間你慢慢問他不遲,我剛剛見着孃親,你讓我先說好不好?”
西門夫人卻道:“燕兒,你怎可以這樣不懂禮貌,別打斷人家的話!”
藍玉京心想:“趁着西門夫人在此,要解開那個結,這可正是個好機會。”便道:“我曾經與東方亮比試過劍法,說是比試,其實也是切磋。不過,當時我是並未知道東方亮和本派結有樑子的。牟師叔,要是你認爲我做的不對,你處罰我好了!”
幸一羽沒想到他會當着四門夫人的面,毫無避忌地說出來,不覺倒是頗感尷尬,一時間不知怎樣措辭方能得體了。
西門夫人道:“羽兒,我求你答應我一件事情。”
牟一羽猜到她要說什麼,但也只能答道:“我的性命都是乾孃救的,乾孃吩咐就是。”
西門夫人道:“東方亮是我姨甥,他雖然曾上武當山鬧事,但當時無相真人也寬容了他,希望你不要把他當作仇人。”
牟一羽打了哈哈,乾笑說道:“我怎會記着令甥的過節,我若是把他當作仇人,我也不會陪燕妹來遼燕訪尋他了。不過,話得說在前頭,我是武當派的弟子,倘若他日武當派與令甥有甚爭鬥的話,我頂多只能避開,可不能阻止同門和他作對。”
西門夫人知他言不由衷,說道:“你能夠這樣,我已經滿意了,不過,我也有一句話想託你轉告貴派同門,我知道你們懷疑他偷學貫派的劍法,我要替他說句公道話,他即使有心偷學,也無須向貴派的門人偷學。貴派的劍法並非什麼不傳之秘,見過的人很多,不是貴派的人也未必就不懂得貴派的劍法。東方亮要學的話,我就可以教他。”
牟一羽道:“是,我知道。”其實,他在說這話的時候,心中卻是有了另外一個懷疑-一“爲什麼西門夫人竟會精通太極劍法?
西門燕笑道:“我這個人是喜歡直話直說的,牟大哥,現在我媽已經和你說得十分清楚了,以後你可別再懷疑你這師侄曾與我的表哥私相授受本身的所學啦!”
西門夫人笑道:“你的大哥早已清楚了,你這話不是畫蛇添足嗎?好了,你要和我說什麼事情,說吧。”
西門燕趁她母親高興,便道:“那青峰常五娘未來之裡之前,我也曾經碰上了她,險些遭她毒手,幸虧藍玉京救了我的性命,媽,我替你多收了一個乾兒子好不好?他是水靈的弟弟,水靈也經叫你做乾孃的了。”
西門夫人沒有說話,藍玉京也沒說話。
西門燕向藍玉京打了個眼色,說道:“你怎麼還不上去不拜見乾孃,拜了乾孃,你就可以求她教你劍法了。”
西門夫人淡淡說道:“他的劍法在我之上,我有什麼可以教他?”
藍玉京道:“請莫怪我不識擡舉,我已經有了一個乾爹了。”
西門燕心裡想道:“有了乾爹,就不能再有乾孃嗎?”但見雙方都無此意,她自是也只好心裡嘀咕了。
藍玉京道:“牟師叔,請恕我不能回山替師祖送葬,我有事要先走。”
牟一羽道:“你的事不能由別人代辦嗎?”
藍玉京道:“這件事是師祖生前囑咐我的,請怨我不能假手別人。”
牟一羽甚是尷尬,只好望着他的背影消失。西門夫人忽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如由他去吧!”
西門燕“咦”了一聲,說道:“媽,你好像什麼都知道。”
西門夫人道:“你忘記了你的爹爹曾經做過綠林盟主麼,即使是在遼東,也有你爹舊日的部下,我要打聽你們的行蹤又有何難?”
西門燕道:“我不是說這個,我是說,你對牟大哥的事情,好像知道得比我還多。”
西門夫人吃了一驚。只道女兒已是起了疑心,說道:“爲何你有這樣的想法?”
西門燕道:“就憑你剛纔說的那句話。”
西門夫人道:“哦,我剛纔說的哪一句話?”
西門燕道:“你勸牟大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不等於告訴別人,你已經知道了牟大哥來遼東要做的任何事麼?可我就不知道那‘多一事’是什麼呢。”
西門夫人笑道:“你這小妮子倒會咬文嚼字,但卻是強作解人。”至此,她方始放下了心上的一塊石頭。
西門燕道:“牟大哥,你和我來遼東,不只是爲了要找藍玉京回山奔喪吧?”
牟一羽心念一動,大笑道:“你幾時變得這樣好管閒事的?”
西門燕道:“看啊,那就是說,你確是還有別的事情了。不是我好管閒事,我是想幫你的忙,”
牟一羽道:“哦,你幫我的忙?”
西門燕道:“我還沒有說完呢,縱然我幫不了你的忙,還有我媽媽呢,你說出來,說不定媽媽可以幫你的忙。”
西門夫人笑道:“別把你的媽媽看得那樣神通廣大。”
牟一羽暗自思量:“她丈夫的舊部遍佈天下,消息自是特別靈通。向她試探一下也好。”便道:“我知道玉京和慧可大師前來遼東,是要找一個人,但卻不知他要找的是何人?”
西門燕道:“你這師侄對你也太不夠尊重了,他不肯告訴你?”
西門夫人卻道:“這件事對你很重要嗎?”
牟一羽道:“也可以這樣說。”
西門夫人微笑道:“這麼說,是你的爹爹想要知道這件事了?”
牟一羽沒作聲,神態卻是默認。
西門夫人忽道:“依你們猜想,他和慧可要找的是什麼人?”
卞一羽道:“依我們猜想,多半是七星劍客。”
西門夫人怔了一怔,說道:“七星劍客郭東來,你們確實知道他還在人間?”
牟一羽道:“不歧兄去年曾經來過遼東,碰上了他。”
西門夫人道:“不歧的年紀比你大多少?”
牟一羽道:“大概是四十歲剛剛出頭。”
西門夫人皺一皺眉頭,說道:“七星劍客失蹤已有二十多年,你那位師兄即使本是俗家弟子,料想也不會十多歲就出道的,他又怎知道碰上的是七星劍客?”
牟一羽道:“不歧師兄在他手下吃了大虧,他只使了一招,不歧師兄的胸口就有七個劍點的創痕,排成北斗七星的模樣。”
西門夫人變了面色,說道:“這樣說果然是七星劍客了,我看你還是不必去找他了。
西門燕道:“媽,你怕這七星劍客?”
西門夫人道:“媽不是怕他……”顯然還有下文,但她頓了一頓,卻沒有繼續說下去,忽然就轉了話題。說道:“燕兒,你來了一趟遼東,心願已了,跟我回家去吧。”
西門燕道:“表哥還沒給我找着呢。”
西門夫人道:“但你已經見過他的面了。”
西門燕道:“但他一句話都沒有和我說過呢!我要和他一起回去!”
西門夫人嘆道:“凡事不可強求,咱們先回去,我會託人替你傳話給他。”
西門燕道:“媽,我倒不是不放心表哥,但你幫了牟大哥這個忙纔回去,不更好嗎?”
西門夫人笑道:“我道你怎的忽然對別人的事那樣熱心,原來是爲了自己守株待兔的癡望。好吧,爲了了你心願,我就多留一天吧。”
牟一羽道:“乾孃,我可不想勉強你。此事若是風險太大……”
西門夫人笑道:“你誤會了,我不想你去找尋七得劍客是另有原因的,不過,我現在已經改變主意了。因爲現在我也按捺不了好奇之心,想見一見這位朋友了。”
牟一羽大感意外,說道:“原來乾孃和七星劍客是早就相識的嗎?”
西門夫人淡淡說道:“三十年前,我已經與他相識了,那時你還沒有出世呢。”
牟一羽道:“乾孃知道他在什麼地方?”
西門夫人道:“我不知道。”
牟一羽詫道:“但你說只須多留一天…”
西門夫人道:“我不知道他的下落,可以問知道他的下落的人呀,烏鯊鎮上就放着一個現成的人在那裡。”
牟一羽、西門燕齊聲說道:“那個金老闆?”
西門夫人道:“不錯,別的人不知道七星劍客的下落,金鼎和一定知道。”
西門燕道:“他肯告訴我們嗎?”
西門夫人道:“你以爲我是要去求他?”
西門燕道:“這麼說是要和他硬來了,金鼎和的武功怎樣我不知道,但他手下能人似乎不少,那個蒙面人加上那個紅衣番僧,恐怕、恐怕……偏偏藍玉京又走了。”
西門夫人道:“這兩人人不是金鼎和的手下,我也不是要找他們打架。”
牟一羽已經猜到幾分,說道:“乾孃可是想照江湖規矩,請一人中間人出來,與他化解這段過節,順便向他打聽七星劍客的消息?”
西門夫人笑道:“畢竟還是你有點腦筋。不錯,金鼎和有手下,我也有手下,真個要打起來,不見得就會輸給了他。”
西門燕道:“那麼咱們現在是不是就要到烏鯊鎮去?”
西門夫人道:“我已經託一個和金鼎和相熟的人去遞拜帖了,是他具名的拜帖,但他的身份則是我的命名者,且等待他的迴音再說。”說罷,看看天色,說道:“這個時候,他也應該來了。”
過了一會,果然就聽見響箭的鳴鳴聲,空中出現一道藍的火焰。這是黑道上一慣常用作信號的蛇焰箭。
西門夫人用傳音入密的功夫向山下傳話:“我沒事,你們不必上來了。”
雖然有她的吩咐,但當她們母女和牟一羽走到山腰的時候,還是有兩個人跑上來迎接她。
這兩個人倒是西門燕意想不到的。
來的這兩個人竟然是平大嬸和鳳棲梧,鳳棲梧那日被龍門幫的司馬操打得遍體鱗傷,雖然只是皮肉之傷,早已好了,但臉上的幾道傷疤還沒有消除。
西門燕就是在她們受傷的那一天碰上牟一羽。當時她雖然是躲在暗處,沒有露面,但後來她與牟一羽同行,料想卻是瞞不過她們。
西門燕見了她們,恍然大悟,說道:“原來是你們給我孃親通風報信。”
西門夫人道:“快馬韓呢?”
鳳棲悟道:“是陸舵主親自去找他的,陸舵主在下面。”
她們說的這個“陸舵主”,就是那綽號“陰間透才”的陸志誠。
西門夫人似乎有點不悅,說道:“他倒是肯爲我賣力,老遠的從斷魂谷趕來。只可惜我卻是沒有什麼好報答。”
說話之間,已到山下,陸志誠果然是已經在那裡等候了。
陸志誠上前行禮,說道:“參見盟主夫人。”
西門夫人冷冷說道:“我丈夫死了都快二十年了,還有什麼盟主夫人?嗯,我可得醜說在前頭,這次你來幫我的忙,我可是沒有好處給你的。”
陸志誠賠笑道:“奔走之責,這是屬下份所當辦,怎敢望夫人酬報?”
西門夫人道:“你這話我可受不起,待你做了盟主我還要你照顧呢。”
陸志誠道:“這話可就折殺陸某了。陸某糾集盟主的舊部,也只不過是不想給斷魂谷主韓翔欺負而已。”
西門夫人道:“聽說東方亮已經勸告你們兩家和解,想必你還是不服氣吧?”
陸志誠道:“表少爺的善意,我是不敢違背的。我只是怕表少爺上了人家的當。不過,這件事可以押後再談。”
西門夫人道:“不錯,你既然不望我的報答,我就可以和你談正事了。快馬韓呢?”
陸志誠道:“這個,這個……”
西門夫人道:“是不是因爲我早已不是盟主夫人,他不屑來見我了?”
陸志誠道:“夫人請莫誤會,他是要來的,只不過……”
西門夫人道:“不過什麼?”
陸志誠道:“快馬韓早已不幹黑道的營主,他已經當了官了。”
西門夫人道:“哦,做的是什麼官?”
陸志誠道:“聽說是在金可汗努爾哈赤的龍騎軍中,當上了一名不大不小的軍官。職位不算高,卻頗得可汗的信任。”
西門夫人道:“他做了官又怎樣,是不是要我先去拜訪他?”
陸志誠道:“他並不敢自高身價,我託他去向金鼎和疏通。他也去過了。但據他說金鼎和可能提出交換條件,所以,他要我在他未來之前,先向夫人稟告,他、他的用意看來是想求取夫人的諒解。”
西門夫人道:“何必繞這麼一個大彎,你乾脆說,他是要幫金鼎和和我討價還價,不是更加清楚嗎?”
陸志誠低聲說道:“金鼎和表面是魚行老闆,其實他的官職比快馬韓還高。”
西門夫人道:“這個我早已猜想到了。哼,和當官的打交道。我還是第一次呢,他們究竟要什麼交換條件?”
就在此時,只見塵頭大起,一支騎兵已是朝着他們跑來,在距離約莫百步之搖,一衆官兵方始齊齊勒馬。一馬當先的是金鼎和,緊緊跟在他的後面的是快馬韓。
金鼎和抱拳道:“西門夫人蓮駕江臨,請恕有失遠迎。”
西門夫人道:“金老闆原來是大官,失敬,失敬。韓超,恭喜你也當了官啊!”韓超本來是個馬賊,從關外流竄關內,後來得到西門燕父親收容的。
韓超道:“陸兄弟想必已經把金老闆的意思轉告夫人了吧?”我是特地來迎接夫人,並準備護送夫人上京的。”
西門夫人道:“上京?上什麼京?”
韓超一愕,眼睛望向陸志誠。
陸志誠苦笑道:“我沒想到你們來得這樣快,剛剛想要稟告夫人,你們就來到了。”
金鼎和皮笑肉不笑地打個哈哈,說道:“夫人既然來到此間,那就不必別人代爲傳話了。夫人你要知道七星劍客的消息,我可以奉告,非但可以奉告,還可以安排你們見面。不過,我有不情之請,請夫人和我先往盛京。”
西門夫人道:“哦,原來你們說的上京乃是你們金國的京城。我是個女流之輩。又不想向你們的可汗討個官做,上你們的京城去做什麼?”
金鼎和道:“夫人,你太嫌了。你可不是尋常的女流之輩。你是曾經做過綠林盟主夫人的巾幗英雄,實不相瞞,我們的可汗對夫人亦是慕名已久的了。你不見可汗,可汗可是想見你呢!”
西門夫人冷笑道:“這倒奇了。莫說我的丈夫已死,我亦已退出江湖,即使我現在還是什麼盟主夫人,也只不過是個強盜婆子罷了。堂堂可汗,因何要見強盜婆子?”
金鼎和道:“夫人有所不知,敝國大汗,求材若渴,只要是個人才,大汗用人是不問出身的。大汗頗有飲馬長江之意,正想招攬關內的綠林豪傑呢。夫人縱然不肯爲可汗所用,大汗也是要以優禮相迎的。請夫人體會大汗的誠意。”
西門夫人道:“哦,原來你們是要我做個招牌,掛出來讓我那死鬼丈夫的舊屬看的,但可惜我早已不理綠林之事,你們找錯人了。”說至此時,有意無意地看了陸志誠一眼,言外之意,有個現成的陸志誠在這裡,你們應該找他纔對。
金鼎和自顧自地往下說道:“還有這位牟少俠,雖然與我們有點小小的過節,我們也不計較。據我們所知,牟少俠的令尊乃是當今武當派的掌門,敝國可汗禮賢下土,難得牟少俠來到,我們也當聊盡地主之誼,請牟少俠和西門夫人起上京。”
牟一羽冷笑道:“我既非賢士也非俠土,不過我是漢人,不是漢奸!”
此言一出,金鼎和與韓超的面色都變了。
西門夫人道:“閒話少說,如今我只按江湖規矩問你,這就是你們交換條件嗎?”
金鼎和道:“不錯,請夫人三思!”
西門夫人道:“再思也用不着,這宗交易,拉倒!”
金鼎和道:“牟少俠,你呢?你遠來關外,不就是爲了要見七星劍客嗎?”
牟一羽心頭一凜:“他怎的會知道我的心思。”但卻昂然說道:“我是想見七星劍客,可不想見你們的可汗!”
西門夫人喜道:“羽兒,難得你我一樣心思,咱們這就走吧!”
金鼎和喝道:“且慢!”
西門夫人冷笑道:“我又沒有犯你們的王法,你們憑什麼不許我走?”
金鼎和道:“夫人,我好像剛剛說過,要按江湖規矩辦事。”
西門夫人道:“着呀!那麼請問,交易不成,就要強人留下,這是哪一條規矩?”
金鼎和道:“沒人強留夫人。不過,夫人你可以走,這位牟少俠可不能走!”
西門夫人道:“不錯,這位牟少俠是和你們結有樑子,但好像你剛纔也說,這點小小樑子,你們早已不當一回事,說的話還算不算數。”
金鼎和道:“牟少俠,請問你是不是武當派的少掌門,藍玉京是不是你的師侄?”
牟一羽道:“是又怎樣?”
金鼎和道:“牟少俠,你和我們結下的樑子,我們可以算了。但藍玉京曾經殺傷我們好幾位兄弟,這筆帳可是不能不算的。按照江規矩,本門弟子犯的事,他的長輩也該負責,何況你是掌門之子!我們並不想與你爲難,只是想請你幫忙把令師侄找回來,交給我們發落,藍玉京什麼時候回來,你什麼時候可以走!”
江湖上的確是有這麼一條規矩,但若牟一羽給他們“留下”,西門夫人母女又怎能將他拋開不理?
西門燕道:“據我所知,藍玉京是一到烏鯊鎮就給你們的人圍毆的。他是迫不得已才傷了你們的人。”
金鼎和打了個哈哈,說道:“按照江湖的規矩,要評理也得當事人在場才行,而且據我所知,你當時也好像並不在場。你是昨天晚上,才和牟一羽偷入我家的!”
西門燕變了面色,說道:“你是不是要把我也當作犯人?”
金鼎和道:“我本來隨時都歡迎姑娘來做我的客人。姑娘不請自來,雖說於禮不合,但這也是小事一樁。”
藍玉京道:“多謝你不計較……”正想回過頭來說牟一羽的事,只聽得金鼎和和已是皮笑肉不笑地條了個哈哈,切斷她的話道:“對不住,只怕我還不能接受姑娘的謝意。”
西門燕跟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見有兩個人擔着擔架,正在滿頭在汗地跑來。”
“稟告當家,人是找到了,就只不知能不能夠活下去,。
那兩個人把擔架放下來,一面說一面揭開蓋着擔架的氈子,躺在擔架上的人不是別人,正是不久之前被西門燕削斷一條手臂的那個歐陽勇。
“好在發現得早,我們已經給他敷上了金創藥。不過,流血太多,醫好了恐怕也只心是廢人一個。”那兩人道。
歐陽勇忽地坐了起來,嘶啞着聲音叫道:“我的手臂正是這賊丫頭斫的,當家的,你可得替我報仇!”說罷,又倒下去了。
金鼎和冷冷說道:“姑娘,昨晚之事我可以不計較,今日這件事情,我肯罷休,只怕弟兄們也不心服。”
西門燕道:“他偷襲我在前,我斫他的手臂在後。”
金鼎和淡淡說道:“不管事實如何,姑娘,你這手段似乎也嫌太過毒辣了吧!”
西門燕的大小姐脾氣,不覺發作起來,哼了一聲說道:“不斫我也斫了,你們想要怎樣?”
金鼎和一個手下說道:“也沒怎樣。殺人填命,欠債還錢。你斷了他一條手臂,我們也只向你討一條手臂。
西門燕冷笑道:“莫說一條手臂,你有本事,要我這條性命也可以!”
那人的脾氣似乎比她還更暴躁,登時喝道:“你以爲我不敢要你的性命!”喝罵聲中,把手一揚,飛出一個球形的暗器。
金鼎和喝道:“話未說完,不可對客人無禮!”但他的話也還沒有說完,那個球形的暗器已是在半空爆裂,內裡原來藏着九柄飛刀,有的斜飛,有的直射,從各個不同的角度,向西門燕飛去!”
這一瞬間,有兩個人的身形同時飛起。
一個是牟一羽,另一個是站在金鼎和旁邊的一個軍官。
那軍官的身法快到難以形容,飛身、拔劍,竟然追上飛刀!只聽得叮叮噹噹之聲宛如繁弦急奏,也不知有多少柄飛刀給他打落。
牟一羽也只是慢了半分,他事先是不知道那個軍官的用意的,是以他人在半空,已經使出了他最得意的一招白鶴亮翅。
那軍官的劍勢未衷,“當”的一聲,兩桶劍碰個正着,濺起了點點火花。
那軍官一個鷂子翻身,在三丈開外落下地來,身形接連晃了兩晃。牟一羽則是落在西門燕的眼前,腳一沾地,便即穩住身形。
若在一般情況之下,這一招當然是牟一羽佔了上風,但那軍官是先削飛刀,再接劍招的,即使他的劍法不是在牟一羽之上,也決不會在他之下了。
那軍官傲然說道:“我是來爲自己的弟兄挽回過失,不知牟少俠因何反加攔阻?牟少俠倘若還是要和我比劍,請先看個清楚再說吧。一定要比的話,我也可以奉陪!”
牟一羽早已看清楚了,那九柄飛刀,有七柄被那軍官削斷。還有兩柄飛刀,落在西門燕的腳邊。對方的話雖然說得難聽,但若不是他及時趕到,西門燕的身上只怕已經添了幾個透明的窟窿。牟一羽不由得面紅耳赤,想發作也不能發作了。
西門夫人忽地緩緩說道:“閣下是長白派的。這一招胡笳十八拍雖然只能使出十四拍,也是難能可貴的了。還有兩柄飛刀,完整無缺,棄之可惜,燕兒,你送回去給他們。”
西門燕又羞又惱,說道:“他們不會自己檢嗎?”脾氣雖然發了,但心中猶有餘悸,趕忙跑回母親身邊。
牟一羽對西門夫人這一番話卻是莫名其妙,他只是在想,想不到金鼎和的手下竟有這等劍術高明之士。他可不知,這個軍官名叫齊真君,乃是努爾哈赤的金帳武土之一,論內功他或者比不上嘉錯法師,但論劍術則是數他第一的。
牟一羽不懂西門夫人的用意,齊真君聽了她的言語,卻是不由得驚疑不定了。令得他驚疑不定的,還不僅是因爲西門夫人一眼就看出他的門派和招數。
原來“胡笳十八招”本是崆峒派的刺穴絕招,練到最高境界,只用一招,就可以刺對方十八處穴道。三十年前,長白派的掌門以三招風雷掌法交換崆峒派這一招劍法,融入本門武學之中,自此,這一招“胡筋十八拍”也就變成長白派的絕招之一了,這就是說,名稱雖然相同,但已是各具特色,長白派的內功是比較偏於剛的。力量比崆峒派的強,輕靈翔動則是有所不如了。因此長白派的胡茄十八拍,練到最高境,也只能刺着對方十六處穴道,但崆峒派的絕頂高手使這一招,卻也不能如齊真君那樣的同時削斷七柄飛刀。
齊真君其實已經練到了“十六拍”,亦即是到達他們長白派最高境界的了,他本來可以削斷九柄飛刀的,但那兩柄飛刀已經落在地上。
此時他聽了西門夫人的話,心中不禁起疑,當下便即上前拾起那兩柄飛刀。
他一看之下,大驚失色,
原來在那兩柄飛刀的刀柄都嵌着一顆小小的珠花,真君這才恍然大悟,這兩桶飛刀竟然是被西門夫人用珠花打落的。
珠花嵌入刀柄,還能保持完整。這份內力的運用之奇妙,就非齊真君可及。而且西門夫人剛纔是站在前面和金鼎和對話的。連金鼎和都沒發現她的動作,則她的手法之快也是在齊真君之上了。她這閃電般的手法若是用來使劍,齊真君的那招“胡箱十八拍”非輸給她不可!
金鼎和從齊真君手中接過飛刀,輕輕一抖,珠花彈出,“夫人還刀也就算了,何心如此破費?珠花還是請夫人收回去吧!”他口中說話,中指彈了兩彈,珠花倒飛回去。
西門夫人把手一招,兩顆珠花緩緩向她掌心落下,雙方各顯神通,金鼎和的內功固然不弱,西門夫人也不見得比他遜色,
西門夫人冷冷說道:“你的手下是該約束一下才好。咱們應該談回正事了吧?”
金鼎和故意說道:“咱們的交易已作罷論,現在的事情似乎已是與夫人無關吧?”
西門夫人道:“你裝什麼蒜,難道你不知道你要留下的這兩個人,一個是我的女兒,一個剛剛拜我做乾孃?”
金鼎和皮笑肉不笑地說道:“請夫人恕我無禮,首先提出要照江湖規矩辦事的似乎也是夫人!”
西門夫人道:“不錯!”
金鼎和道:“那就容易了。按照江湖規矩,我想夫人也當明白,我們對夫人的尊敬是一回事,令郎令愛和我們結下的樑子又是另一回事!”牟一羽本是西門夫人的乾兒子,但在他的口中卻變作了“令郎”,也不知他是爲了減省稱呼上的羅唆還是有心如此。但在這樣緊張的關頭,也沒有誰去計較他這稱呼是否合適了。
西門夫人道:“用不着你提醒我,如今我就正是要和你講江湖規矩!”
金鼎和道:“請夫人指教。”
西門夫人朗聲說道:“我不是要你放過他們,但我是他們的長輩,他們結下的樑子,我這個做長輩的理該替他們來挑!”江湖的規矩的確也是有這一條,金鼎和本人剛纔也是根據這條規矩,要牟一羽爲藍玉京做抵押的。
韓超上前說道:“夫人請聽屬下一言。
西門夫人冷冷說道:“你是官,我是民,我可不敢高攀。請莫怪我不識擡舉,你有話和你的上司說去。”
韓超老羞成怒,說道:“夫人,你不屑理我,我可還得看在老當家份上。夫人,你莫怪我直言,爲人似乎當識時務,須知這裡不是中原,夫人,你也沒有多少手下可供使喚了。金大人對你是一番好意,才請你上京去見可汗。你可莫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西門夫人道:“很好,叫你的金大人把罰酒端出來吧。不錯,你們是人多勢衆,但你們也頂多只能要了我們三個人的性命,我決不相信我會賠本!”
金鼎和不由得臉色變了。他剛剛見識過西門夫人的武功,心裡想道:“齊真君只是比牟一羽稍勝一籌,這賤婆若是大開殺戒,可沒有誰抵擋得住。不錯,人多是佔便宜,最後總是我們獲勝,但也正如他的所說,頂多是殺了他們。我們卻要賠上多少性命?”他自忖性命或者無憂,但受傷卻是難保了。
正在他躊躇莫決之際,忽聽得有嘯聲傳來,忽長忽短,宛如金屬交擊,鏗鏗鏘鏘,震得耳鼓嗡嗡作響。但發嘯之人卻看不見。
金鼎和好像給那嘯聲勾去魂魄,呆若木雞,韓超也好像給那嘯聲嚇的大驚失色,
奇怪的是,西門大人也似乎聽得一臉茫然,好像那嘯中藏有什麼秘,她正用心推敲似的。
西門燕驀地一省,“媽,這嘯聲好像康藏土人的鼓語!”
西康西藏某些部落的土人能用鼓聲傳話,從鼓聲中快慢組合,可以表達心中想說的話,當然太過複雜的還是不能,但一般的日常會話都可以用鼓聲代替。
西門夫人點了點,又搖了搖頭。點頭,表示女兒說得不錯;搖頭,則是表示她聽不懂。
齊真君忽地問道:“韓超,這人說的是什麼?”他鑑貌辨色,已知金鼎和與韓超是一定聽懂了的,金鼎和和他的地差不多,是以他問韓超。
韓超不敢對他隱瞞,“他說,你只聽兒子的,不聽老子的嗎?”
齊真君詫道:“這是什麼意思?”
韓超說道:“我也不懂。”
韓超不懂,金鼎和則是懂的,昨天歐陽勇從金陵給他帶來的那封信,就是這個人的兒子寫的。那封信是叫他不可難爲藍玉京的。寫信的人有特殊的身份,他不能不聽。但現在,他要將牟一羽留下,卻是用藍玉京和他結樑子作爲籍口的。如今,這人用嘯聲向他傳話,即是提醒他,不管他用意如何,也都不能和藍玉京有關係的人爲難。而且,老子比兒子還難對付,這也是金鼎和心裡明白的。
金鼎和呆了片刻,說道:“郭老前輩,這裡可有人要見你呢!”
那人嘯聲又起,時間比上次更長。嘯聲止歇,齊真君的面色也變了,原來金鼎和口中的這個郭老前輩,也正是他平生顧忌的人物之一。
他把眼睛望向韓超,韓超低聲說道:“他說,我要見的朋友用不着你們安排,我不要見的朋友,你們安排也沒有用。”
這話無異是把金鼎和對西門夫人的許諾全盤否定,西門夫人冷笑道:“原來你提的什麼交換條件,只不過是買空賣空!”
金鼎和麪色尷尬之極,一言不發,揮了揮手,回頭就走。他一走,那班官兵也都跟他走了。
誰也料想不到,這班人來勢洶洶,如今竟然是不聲不響的就收兵了。
牟一羽驚疑不定,官兵一走,他就問西門夫人:“那人是不是七星劍客?”
也不知西門夫人是不想回答還是無暇回答,官後一退,她就朝着剛纔那個嘯聲的來處跑去。跑過山拗,視野豁然開闊。只見海面一片孤帆,除了這條小船之外,別無其他船隻。
牟一羽等人跟在她的後面,都是不禁暗暗驚異。海上是有風浪的。剛纔那個嘯聲,若是在這條小船上的人所發,那人的功力之深,可當真是世所罕見了。
西門夫人吸一口氣,把聲音送出去:“郭大哥,請爲故人留步!”
牟一羽一聽得“郭大哥”,就知自己所料不差,那人果然是七星劍客無疑了。
小船沒有回頭,吟聲卻在海上傳來:“物換星移幾度秋,那堪重爲故人留。黑水白山理劍氣,故人只合在中州。”
吟聲在耳,孤帆則已在海面隱沒了。
西門燕道:“媽,他吟的這首詩是什麼意思?”
西門夫人道:“他說時移勢易,他不想見我了。七星劍客本來是號稱中州劍客的,他說故人只合在中州,意思即是現在的他已經不是過去的他了,只有他在中州的時候,他纔是我的故人。”
西門燕道:“黑水白山當是指關外,黑水白山理劍氣,看來他在關外是很不得意啊,否則何必如此消沉?媽,他爲什麼不回中州呢,回到中州,你們又可以是好朋友了。
西門夫人道:“我與他一別相近三十年,他在關外如何,我全無所知。但我想他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所以寧願老死此間的。”
說罷,回過頭來,對牟一羽道:“羽兒,不是我不想幫你的忙,他連我都不想見,何況是你!”
牟一羽道:“雖然見不着他,但好在亦已知道他的一點消息。我回去告訴爹爹,爹爹也一定會高興的。乾孃,我想問你一件事。”
西門夫人道:“什麼事?”
牟一羽道:“爹爹很關心七星劍客的下落,他們以前是老朋友嗎?”
西門夫人道:“我只是和七星劍客相識,但他有多少朋友我是不知道的,你回去問你爹爹吧。”
牟一判何等聰明,一看就看得出她是言不由衷,心裡想道:“不知她還有多少事情瞞着我?”
陸志誠上來問道:“夫人可以回去了吧?”
西門夫人道:“不回去還在這裡幹什麼?”
陸志誠道:“我已經替夫人,小姐準備好車輛,就在山拗那邊等着。請夫人准許我隨行護送。”
西門夫人道:“何必這樣多事!”
鳳棲梧道:“咱們四個外地的女人在路上走恐怕會惹人注目,依我還是坐車的好。”她沒有說出來的是,剛剛還鬧了這麼一場亂子。
平大嬸道:“夫人,你若是不放心外人伺候的話,我給你駕車。別的我不敢自誇,駕車我可是個好把式。”
西門燕笑道:“我知道,我那位乾妹子就曾經坐過你的車子。”
平大嬸道:“說起這件事我還未曾向小姐請罪呢,小姐吩咐我把靈姑娘送回百花谷,誰知卻在路上出事。不過,這並不是我的車子駕得不好。”
西門燕道:“我知道,待我幾時有空,我去找龍門幫替你們出氣就是。好了,閒話少說。媽,你就領平大嬸的情吧。”
西門夫人這才說道:“陸志誠你倒是替我設想得很周到,我若不坐你的車子,倒是不近人情了。好吧,就讓平大嬸顯顯她的手段。”經過了這次事件,她對陸志誠的觀感已是稍爲改變了些。
西門燕道:“牟大哥,累你陪我白來一趟遼東,真是過意不去,你打算怎樣?”
牟一羽道:“我的事雖沒辦好,也總算有了一點收穫。我當然是要趕回武當山去,失之東隅,收之桑榆,說不定還趕得及參加無相真人的葬禮。”
西門夫人忽道:“燕兒,你捨不得和你的大哥分手,是嗎?”
西門燕道:“是又怎樣?”
西門夫人道:“咱們暫時不回家,和你的大哥一起到武當山去。”
西門燕不覺一愕,說道:“一起去武當山?”
西門夫人道:“無相真人是武林中德望最尊的人物,我沒福,他生前未得他教導,也該給他送葬聊表敬意。何況你牟大哥的爹爹又是武當派現任掌門,咱們要是不去,豈不失禮?怎麼,你是不是…”
西門燕道:“我是一百個願意。實不相瞞,我也想見一見我那乾妹子呢。”其實她是想見藍玉京問一間有關她表哥的事。
牟一羽對西門夫人的用意卻是有點思疑,不過,他當然也不便拒絕,唯有說道:“大夥兒都去。那是最好不過了!”
走過山拗,只見果然有兩輛車在那兒,除了車子,還有五名陸志誠的手下和十幾匹健馬,大車是在本地僱的,人馬則是陸志誠從關內帶來的。
陸志誠對那兩個本地的車把式說:“我們有人駕車,用不着你們了。你們的車子賣給找吧。”他出的價錢是新車子的兩倍,那兩個車把式自是不迭口地答應。
西門夫人道:“鳳香主,你和我一輛車子,我想聽你的故事。”
鳳棲悟道:“多謝夫人關心,我惹下了麻煩,也正想向夫人請教。”
西門燕道:“牟大哥,我和你一輛車子。”
牟一羽笑道:“我是個大男人,不怕別人看的,我倒是寧願騎馬好些。”
除了坐車的和駕車的之外,剩下來的六個人騎馬,還有三匹空騎。
牟一羽道:“陸舵主,你準備的馬匹多了。”
陸志誠諸笑道:“多總比少好,我以爲你另外還有朋友的。”
牟一羽心中一動,“莫非藍玉京與慧可大師前來遼東之事,他亦是早已知道?”
牟一羽初時還有點提心吊膽,恐防在遼東境內,隨時會碰上追兵,但一路平安無事,他也就鬆下來了。
但第一天沒事,第二天可有事了。
午飯過後,車馬正在前行之際,擔任車把式的平大嬸不知怎的、忽地覺得頭暈目眩,一個疏神,車子幾乎衝出路邊的田野,她拉緊緩繩,方始勒得住馬,但已是不禁氣喘吁吁了。
平大嬸滿面羞漸,說道:“我從來沒有失過手的,不知怎的,忽然頭暈腳軟,好像是生了病一般。”
西門夫人道:“你累了,換個人吧。”
哪知她話猶未了,給西門燕駕車的那個人“病”得比平大嬸還更厲害,竟然跌下馬來。車子翻倒,西門燕跳出來,叫道:“媽,不知怎麼搞的,我也好像是腦袋沉重的很,氣力都使不出來了。”
接着,陸志誠那幾個手下也都在叫嚷身體不適,似乎都是生了病了。
牟一羽了感覺到精神不濟,但他沒有出聲。
陸志誠的馬背上搖搖晃晃,失聲叫道:“不好,咱們可能是中了瘴氣了!”
西門燕道:“瘴氣!哪裡有瘴氣?”
陸志誠道:“咱們早上經過的那座山下,山中有一片野生的桃林,桃花積聚林中沼澤,釀成瘴氣,隨風飄散。在桃林裡看得見,在山下是看不見的。”
西門燕越來越覺得軟弱無力,心裡想道:“我的內功雖然不算好,但在山上吹下來的瘴氣,我吸進去的量也不多,怎的會‘病’得這樣厲害?”但她自知見識有限,不敢對陸志誠表示懷疑,問道:“媽,你覺得怎樣?”
西門夫人道:“不怎麼樣,只是稍爲有點不大舒服。”
陸志誠苦笑道:“夫人和牟少俠內功深厚,縱然中了瘴氣,料想亦無妨礙,只是我們卻恐怕難以繼續前行了。”
西門燕道:“那怎麼辦?”
陸志誠道:“我看恐怕也只有就地紮營了。我還備有一些行軍散,雖然不是解瘴氣的藥,服了或許會較好一些。待過了今晚,明天倘若當真是好一點的話,我再去找大夫。夫人,你看怎樣?”
西門夫人好像沒了主意,說道:“我是從沒來過遼東的,一切由你拿主意好了。”
紮好了營,陸志誠拿出隨身攜帶的行軍散分給各人,西門夫人道:“用不着,你的行軍散數量也不多,讓他們多分一些。”
牟一羽見西門夫人不肯要,心中一動,跟着世道:“我聽人說桃花瘴是瘴氣中最厲害的一種,行軍散是有解毒之能,但服得太少,就根本不濟事了。我只是稍覺頭暈,並無大礙,你分給病重的幾位吧。燕妹,你怎麼樣?”
西門燕道:“我也不算嚴重,你不要,我也不要。”她堅持不要,陸志誠只好重新分配,他自己也服了一份。
西門燕此時其實已是好像病後虛脫一般,目眩耳鳴,四肢無力。不過,見陸志誠和他的手下都服下了行軍散,對他的懷疑倒是去掉一大半了。
但行軍散似乎效力不大,過了約莫半個時辰,除了四門夫人和牟一羽之外,所有的人都“病倒”了。
病倒了這許多人,有個急需解決的難題就擺在他們的面前了。
平大嬸有氣無力地說道:“我恐怕是不行了,但陸舵主,今晚總得有人弄飯給夫人吃啊。”
西門夫人道:“你們用不着替我擔心。我可以吃乾糧,倒是你們生了病,吃乾糧是不適宜的。”
平大嬸道:“是啊,飯可以不吃,水不能不喝,陸舵主,咱們存的食水……”
陸志誠苦笑道:“米倒還有兩袋,水卻是隻是剩下一壺了。煮一個人的稀飯恐怕都不夠了。”
西門燕正自感到焦渴,說道:“病人沒有水喝可是不行,大哥,這裡除了媽媽,恐怕只有你走得動了,你……”
牟一羽立即說道:“好,我出去替你找水回來。”
陸志誠道:“勞動牟公子,這個、這個……”
牟一羽道:“什麼這個那個,你這樣說不是把我當作了外人嗎?”
陸志誠只好說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自怨不濟,有點過意不去而已。”
牟一羽走出營帳,吸了一口新鮮空氣,腳步雖然仍是虛浮,腦袋卻是清醒了些。
“怎的一下子會病倒這許多人?”他可不相信陸志誠說的什麼桃花瘴竟有如此厲害。但擺在眼前的事實則是,他的內力亦已使不出來了,只是還能夠勉強走動而已。
“但願西門夫人的功力可不要像我這樣消失纔好。”儘管他對西門夫人的敵意尚未全消,也並不是真的想認她做乾孃,但此時卻唯有指望她了。
驀地想起:“不好!要是西門夫人武功未失的話,她應該審問陸志誠的,這件事來得如此奇怪,連我都覺得陸志誠大有可疑,她是老江湖,怎能想不到呢?”
但即使是證實了乃陸志誠所爲,他又能怎樣?現在他已是自身難保了。正當他束手無策之際。忽得隱隱聽得嘯產從林中傳出。
嘯聲有着特別的節奏,牟一羽一聽。就知是七星劍客的嘯聲。
他雖然聽不懂嘯聲是何用意、但心中卻已燃起一線希望,於是趕忙向那嘯聲來處走去。
他正自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忽聽得一個十分刺耳的聲音說道:“好小子,你以爲認了乾孃,我就奈何不了你嗎?”帶着濃重的鼻音,好像患了重傷風一樣,牟一羽一聽,就知來者是誰了。
聲到人到,出現在他面前的,果然是那個蒙面人。
牟一羽早已拔劍出鞘,唰的一劍就向那人斬去。他即使具有原來的功力,也接不卜這蒙面人的十招,何況現在內刀全無?只不過是不甘束手待斃罷了。
只聽得“當”的一聲,牟一羽的劍只是沾着對方的衣裳.就給那蒙面人拂落了。
那蒙面人似乎也是料想不到,哼了一聲,說道:“你只裝蒜,還是真的失了武功?”須知相隔不過兩日,那日牟一羽雖然在他的手下吃了大虧,但那蒙面人可並沒有打傷他的。
牟一羽冷冷說道:“我失了成功,你要殺我,那不是更容易了嗎?”
蒙面人亦已看出他是確實失了武功了,武林中的一流高手怎能殺一個失了抵抗能力的人?
那蒙面人舉起手臂又放下來,放下來又再舉起,顯然是經過反覆思量,終於冷冷說道:“好,我不殺你,但可要變了你的武功!”
牟一羽目前只不過是“失掉”武功,“失掉”和”廢掉”是有分別的,由於中毒或重病而失掉的武功還可恢復,被高手“廢掉”武功那是永遠也不能恢復的了_
牟一羽硬着頭皮不肯求繞,但牙關已是格格作響。
那蒙面人也似乎下不了決心,不過他的手掌已是即將貼近牟一羽的琵琶骨了。
正在他狠狠地咬一咬牙,便待下辣手之際,那奇異的嘯聲忽地又響起來了。
蒙面人呆了一呆,說道:“非是我不念故人之情,我已經警告過這小子。”
嘯聲再起,只是變了節奏。牟一羽已經知道他這嘯聲是和“鼓語”相類似的,只可惜他聽不懂。
他聽不懂,那蒙面人可聽得懂,嘯聲一停,他就說道:“好,你是我們老大,你替這小子許下允諾,我豈能信不過你的擔保。看在你這保人的份上,我就放過他了。”
蒙面人一走,便即聽得有人說道:“我本來不想見你,現在可是不能不見你了!”
聲到人到,眨眼間一個身材高大的紅面老人已是出現在他面前。
牟一羽心中有許多疑問,便即說道:“郭老前輩,弟子此次前來遼東,實不相瞞,正是因爲有些疑難之事,想向前輩……”
話猶未了,七星劍客已是斬截鐵地說道:“只許我說。不許你問!”
牟一羽不覺愕然,須知他是名俠之子,多少有威望的武林前輩,對他也得客氣幾分,哪有這樣一見面就給他釘子碰的?他呆了一呆,說道:“別人的事我可以不問,但有關我本身的事,我想要知道,這不算過份的吧?聽那蒙面人剛纔所說,好像老前輩已替我答應了他一些什麼,不知該不該問?”
七星劍客道:“你是不是怪我越俎代庖?”
牟一羽道:“不敢,我知道輩是爲了我好。不過我還是想要知道。”
七星劍客道:“不錯,這件事你是應該知道的,很簡單,我只是替你許下允諾,在你回山之後,不對任何人泄露你曾經在遼東碰上了他——包括令尊在內。”
牟一羽道:“但碰上他的,不僅弟子一個。”
七星劍客道:“我知道,還是西門夫人母女,但她們是不會和武當派的門人說的,而且他們知道的也沒你多。比如說剛纔的事情,她們就不知道。不過,你也不用擔心,是誰泄露他的秘密,他總有辦法知道,不會把別人的帳算在你的頭上。”
牟一羽何等聰明,稍爲一想,心中是明白,那蒙面人說的“任何人”只是說說,他最顧忌的其實還是他的父親。爲什麼他不敢讓爹爹知道他曾在遼東出現,並曾屢次與我爲難?恐怕不單是害怕爹爹向他報復,他和爹爹一定是早已相識的,而他也正是有秘密要瞞住爹爹。但我偷偷告訴爹爹,他又怎能知道?”
七星劍客似乎看破他的心思,說道:“你若以爲可以瞞住他,那就錯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爲。這件事你若告訴令尊,非但對你不利,對令尊也是有害無益。你莫以爲我是恐嚇你!”
牟一羽道:“晚輩遵命就是。”
七星劍客道:“好,這件事你已經問過了,現在你該聽我說了。”
牟一羽道:“晚輩洗耳恭聽。”
七星劍客道:“你剛纔說我是爲了你的好才替你應承那蒙面人的要求,錯了!”
牟一羽不覺又是一愕,但他是不能發問的,只好等七星劍客自己解說。
“我是爲了西門夫人,”七星劍客道:“不管怎樣,她總還算得是我的老朋友。她現在有難,我不能坐視不救!你若被蒙面人廢了武功,就不能救她了!”
牟一羽又喜又驚,不覺衝口而出,“是陸——”只說得兩個字,七星劍客已是橫了他一眼,說道:“我是怎樣吩咐你的,這樣快就忘記了?”牟一羽道:“弟子只是自己猜測,不敢多問。”
七星劍客道:“你怎樣猜測是你的事,你要怎樣對付你所懷疑的人,也是你的事,我都不管。我要告訴你的是,你們中的毒不是瘴氣,是給別人在食物中下了毒,那毒藥是用西藏的魔鬼花提練的,無色無味,中了此毒。多好在內功也會消失,比酥骨效還更厲害。”
說到此處,他拿出一個玉瓶,裡面裝有五顆藥丸,說道:“幸好我有解藥,你先服一顆,另個四顆你拿回去分給你認爲應該救治的人。”牟一羽心中一動,“這話可有點破綻。他是主要目的是救西門夫人,如今卻說成了任由我來分配。大概他以爲我的心思是和他一樣的,非救西門夫人不可。”他心轉入幾個念頭,神色則是絲毫不露。
七星劍客續適:“解藥是逐漸生效的,像西門夫人那樣的內功造詣,服下解藥,半個時辰之內當可恢復如初,你則非一個時辰莫辦了。她可不能等你一個時辰,我助你一臂之力吧。”說罷,在牟一羽的背心一拍,一股熱氣似是從他的掌心發出直透牟一羽丹田,“好了,待你回到原來的地方,功夫大概也可恢復六七成了。”七星劍客道。
牟一羽收好藥瓶,說道:“多謝前輩賜藥,弟子告辭。”
七星劍客忽道:“且慢,看你遠來遼東一趟,你最想知道的事情,我多少也該把我知道的稍爲告訴你一些。”
牟一羽大喜過望,說道:“多謝前輩賜示,敝派上下鹹感恩戴德。”他不知七星劍客說的是否當真是他最想知道的,這句話的用意是把事情“釘牢”在他所說的範圍內,使得七星劍客不能“誤會”他的心意。
七星劍客道:“別謝得太早,你想要知道的疑兇我不能告訴你。我能夠告訴你的只是,嗯,別怪我說話不夠客氣,令尊雖然不是什麼正人君,但也不至於墮落到做別人的幫兇。”
一點不錯,他說的正是牟一羽最想知道的事情。他雖然沒有說出武當派那幾宗無頭公案的兇手是誰,但已解除了牟一羽心底的顧慮,他曾經懷疑過他的父親也是與兇案有關的。
“多謝郭老前輩爲我解開心頭的結!”儘管七星劍客的說話不客氣,他的道謝卻是出於衷心的。
“好了,你趕快回去吧。再遲就來不及了!”說到最後一句,七星劍客的身形已是隱沒林中。
牟一羽得七星劍客之助,在回到原來紮營之地的時候,已經恢復了七成功力。
他首先聽到的是陸志誠的冷笑聲。
衆人正在盼望牟一羽回來,陸志誠忽道:“西門姑娘,你別怪我直話直說,你想牟一羽回來,只怕是除非做夢了!。
西門燕吃一驚道:“爲什麼?”
陸志誠道:“因爲這小子早已有氣沒力,不過是嘴皮子硬罷了,他去取水,只能倒在山潭裡爬不起來。運氣好的話,或者會碰上了獵戶救他,但最少也得病個一年半載,運氣不好的話,碰上山洪暴發,那就屍骨無存了!”
西門燕不由得氣上心頭,斥道:“陸志誠,你敢咒我義兄!媽,你瞧他這種放肆,也不教訓教訓他!”
西門夫人佯作沒事微笑道:“陸舵主見你着急,故意激你,那是鬧着玩的,你也當真。”
陸志誠見西門夫人不敢責罵他,知道自己所料不差,他就更可放肆了。
“西門夫人,我只道你的劍法是第一流,原來你演戲的本事也是第一流!”陸志誠冷笑說道。
這一下連平大嬸也看不過眼了,喝道:“陸舵主,我是你的部下,但你也是夫人的下屬,你怎麼可以這樣放肆無忌憚的冒犯夫人!要是我們也這樣的對你,你受得了嗎?”
陸志誠冷笑道:“那要看是什麼處境,有時受不了也要受的!”
鳳棲梧比較聰明,已是瞧出有點什麼不對,“陸舵主,你有何倚恃,膽敢如此欺侮夫人?”
陸志誠道:“鳳姐言重了。我只是打開天窗說亮話而已。說的雖然不中聽,但夫人應該明白,我說的都是真話。”說至此處,故意裝模作樣的向西門夫人“請罪”:“夫人,我不會說話,冒犯了你,請你高擡貴手,責罰從輕。”
西門燕氣得幾乎爆炸,說道:“媽,你還不動手教訓他!”
西門夫人道:“唉,你這不懂事的孩子,如今咱們都是捏在人家手心上啦!”
西門燕大驚道:“媽,你說什麼?”
西門夫人這才盯着陸志誠緩緩說道:“陸志誠,你下毒的本事高明得很呀,居然瞞過了我!”
此言一出,不但西門燕吃驚,鳳棲梧和平大嬸都嚇得跳起來道:“陸志誠,原來是你下的毒!”
陸志誠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夫人過獎了,並不是我下毒本事高明,是那藥物的奇妙。夫人,你想知道是什麼嗎?是嘉錯法師從西藏帶來的修羅散,修羅散是用魔鬼花提練的,比酥骨散藥力強得多。”
平大嬸就指罵道:“陸志誠,你真是喪心病狂,夫人有何虧待你?”
陸志誠笑道:“平大嬸,你忘了我的外號叫陰間秀才麼?”
西門夫人淡淡主道:“你們不要罵他,他這號人,是把‘人不爲己,天誅地滅’奉作金科玉律的,你和他講什麼情義,不給他笑破肚皮。”
陸志誠的道:“對啦,到底是夫人知我的心。”
西門夫人道:“好,那我倒要問你了,你因何下毒害我?”
陸志誠道:“我本來是要倚仗夫人做靠山的。但夫人你卻不肯幫我的忙,我想做綠林盟主,那就只有另找別人做靠山了。”
西門夫人道:“是金鼎和嗎?”
陸志誠道:“不錯,但真正的後臺,還是金鼎和的主子。”
西門夫人道:“滿洲可汗?”
陸志誠道:“對了,金鼎和已經答應我,只要我把你們母女縛送給他,他一定可以幫我在可汗跟前說話,讓我稱心如意!”
平大嬸罵道:“陸志誠,沒想到你竟是這樣狠心狗肺!你要縛夫人,先殺了我吧!”
陸志誠道:“平大嬸,是誰提拔你的,你忘了曾發誓效忠於我嗎?”
平大嬸道:“當年你像一條喪家之狗從關外逃來,又是誰收容你的?你對夫人不忠,還有臉說我。”
陸志誠不怒反笑,說道:“果然一試就試出來了,我早就知道你忘不了舊主人,對我的忠心是假,對舊主人的忠心纔是真的。”
鳳棲梧忽地柔聲說道:“陸大哥……”
陸志誠道:“鳳香主,你莫怪我對你也下毒手,你我雖然是多年夥伴,但這幾天,夫人好像蓄意籠絡你,凡事總是小心點的好。”
鳳棲梧道:“我對夫人好,對你也是一樣的好。甚至還可以對你更好一些。”
陸志誠道:“哦,你有什麼好處給我。”
鳳棲梧道:“你放走夫人,你要什麼,我都可以答應你。”原來他一向垂涎鳳棲梧的美色,曾幾次在她眼前透露口風,鳳棲梧總是假裝不懂,婉拒了他。
陸志誠大爲得意,“這麼說,你是願意嫁給我了?”
鳳棲梧裝作含羞不語,半晌說道:“那就要看你的了。”
陸志誠笑道:“咱們各讓一步吧,我可經放走西門小姐。”
鳳棲梧道:“那不行,要放,就該把夫人了放。反正夫人武功已廢,你不用擔心她阻撓你做綠林盟主。”
陸志誠搖了搖頭,“我和你說老實話,我雖然喜歡你,但因此而失掉綠林盟主的寶座,我吃的虧卻是未免太大了。他們倘若得不到夫人,是決不肯爲我撐腰的。我得不到有力的靠山,夫人縱不阻撓,我也難以坐上寶座。”
鳳棲梧道:“有討價就有還價,這樣吧,你給小姐解藥,我要看着她恢復了武功,我才答應你。”
陸志誠似乎心動,作出考慮的神氣。鳳棲梧道:“小姐即使恢復武功,也不是你的對手,你怕什麼?”她打的算盤是,她答應了陸志誠的婚事,她自己這份解藥是少不了的。她與西門燕聯手,那就可以和陸志誠一拼了。平大嬸氣得翻白了眼,想罵又不能罵,只能嘆了口氣。
西門燕卻是沉不住氣,說道:“嫁豬嫁狗都勝嫁給他,鳳姐.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便我可不能讓你爲了我的緣故這樣糟塌自己。”
陸志誠哼了一聲,說道:“臭丫頭,你的性命捏在我的手心,還敢刁嘴。”鳳棲梧連忙道:“陸舵主,你答應了我的可莫胡來。小姐,你少說兩句吧,常言道得好,留得青山在……”
西門燕不待她把話說完,便即冷笑道:“我罵錯了他嗎?我問你,做韃子的鷹爪,是不是比狗都不如?”
鳳棲梧面上一陣青一陣紅,情知鬧到如此田地,那是說什麼話都挽不回了。
陸志誠笑道:“小姐,你不識好歹,可莫怪陸某手下無情了。”
西門燕傲然道:“你要殺便殺,何必多言。你殺了我,自然會有人替我報仇。”
陸志誠笑道:“你指望誰替你報仇?東方亮還是牟一羽?可怕東方亮嫌你貌醜,一見你就遠遠避開,牟一羽這小子嘛……”他話猶未了,忽聽見了外面的人冷笑。
陸志誠喝道:“是誰?”
那人冷笑道:“我沒有摔死,也沒有病死,對不住,讓你失望了!。
牟一羽來得可正是時候。
他一出手就是連環命劍法中的殺招,意欲速戰速決,劍尖刺向咽喉,劍鋒順勢而下前肩,劍柄則撞向對方小腹,連環三招,一氣呵成,端的是凌厲無比。
但可惜他的功力只恢復了七成,陳志誠膽敢覬覦綠林盟主的寶座,武功自也非同泛泛,左掌一拍,先把他的劍柄拍開,刺喉削肩的兩招,不解自解。接着右掌疾上,雙掌相連,形成一個圓圈,把牟一羽的劍勢封住。牟一羽不但劍勢被封,身形亦已在他掌力籠罩之下,不由自己的晃了兩晃。
陸志誠冷笑道:“好小子,我還以爲你有多大本領呢,誰知也是銀樣蠟搶頭,哼,你逃得過一次,逃不過兩次,這叫做天堂有路你不去,地獄無門你偏闖進來。”不過,他雖然口裡在奚落對方,心中卻是不禁暗暗驚異:“武當派的內功心法果然神奇,西門夫人都禁受不起魔鬼花之毒,這小子居然還能和我還手!”
人驚疑不定,亦是害怕遲則生變,當下立施殺手。
西門夫人盤膝坐在地上,星眸半啓,忽地就道:“走乾轉巽,金鼓雷鳴。”乾、坤、良、巽、離、震、兌乃是以八卦的名稱來代表八個不同的方法,但若用於武學,還不僅只是“定位”那樣簡單,而是含有“生、克”作用的。武當派是道家,以五行八卦之理融入武學,正是武當派的特色。
聲入心退,牟一羽不假思索,立即走出西門夫人的步法,掌劍兼施,使出了剛猛異常的那一招金鼓雷鳴。
陸志誠的殺招本來是攻他的空門的,他這麼一轉,剛好就堵住空門,而且是搶先半步反擊,變客爲主了。
牟一羽得到西門夫人的指點,功力雖然不如對方,但每招攻敵必救。陸志誠忽地喝道:“用不着你們裝死了,還不趕快動手!”他從關內帶來的那五名手下,本來是“病”得奄奄一息的,登時都跳了起來。
他們攻擊的第一個目標當然是西門夫人,西門夫人神色小變,只聽得“哎喲”一聲,第一個撲向她的人已是重新在地上。原來這人是要把西門夫人拿作人質,卻不知西門夫人的功力雖失,但“武學”未失,她早已把一支銀簪藏在掌心,輕輕一點,點着對方腕脈,同時立即使出四兩撥千斤的手法,那人倒也有一身橫練的功夫,但好何能夠應付這等上乘的武術,自是隻能跌個四腳朝天了。
銀簪藏在她的掌心,跟着撲上來的那個人根本就看不見她用的什麼手法,他看見的只是他的同伴一撲上去就倒下來,還只道西門夫人是有什麼神奇的武功,深藏不露,不覺驚得呆了。
西門夫人的一雙眼睛注視着他,淡淡說道:“來保兒,你也要改換門庭?好,那就來吧,我成全你!”這個來保兒是她丈夫從前的長隨(勤務兵),雖然已經過去二十年,對她還是有點畏威懷德的,一驚之下,連忙說道:“不敢!”腳板底好像抹了油,轉身就跑。
他哪知道西門夫人此時已是精疲力竭,“四兩撥千斤”也是要有“四兩”之力的.她已是“四兩”之力也使不出來了。倘若他敢上前攻擊,西門夫人定必被他所擒。
第三個人比較狡猾,他不敢上去攻西門夫人。但也不逃跑,只是改了目標,轉過身撲向西門燕。西門夫人連站都站不起來.如何還能幫助女兒?
陸志誠喝道:“你們看見了沒有,這賤婆娘已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你門還怕她作甚?”
話猶未了,只聽得咕咚一聲,兩個人同時倒在地上。原來是平大嬸抱着那個人,兩人都變作了滾地葫蘆。
平大嬸是天生神力,雖然是中了毒,氣力已經消失了七八成,但在危急關頭、把剩餘的氣力都使出來,也還是非同小可。那人想要在急切之間掙脫,哪能如願?
西門燕拔劍出鞘,覷準那人的背心穴就刺下去,她的氣力僅僅能夠握牢劍柄,刺下去的時候,劍尖顫抖不定,平大嬸用盡氣力把那人掀起來碰她劍尖,第三次方始刺個正着。那人固然動彈不得。平大嬸也暈過去了。“當”的一聲,西門燕的劍跌落地上,和母親一樣,她亦是精疲力竭了。
幸而另外那兩個,此時都正在幫陸志誠攻擊牟一羽,他們是沒想到那個人竟在對付不了平大嬸的。
西門夫人定了定神,連忙叫道:“轉離方,走巽,反臂刺扎!”牟一羽正被攻得透不過氣,依言反手一劍,果然就刺着了一人的穴道。跟着一劍,將另外一人也刺傷了。那人不敢戀戰,慌忙便逃。
陸志誠的五個手下,兩個已經逃跑,三個重傷倒地,失了知覺,剩下來的,又只是他一個人了。孤掌難鳴,自是更加心慌意亂。牟一羽的功力是在逐漸恢復中的,此時,即使沒有旁人指點,他亦已可經穩操勝券。
只聽得“蓬”的一聲,陸志誠胸口中了一掌,身形彈起,口中卻在喝道:“賊婆娘,我與你拼了!”牟一羽怕他傷害西門夫人,一個移形易位,擋在西門夫人面前,唰的一劍刺空,陸志誠已是凌空一個倒翻,破帳逃出。他中了一掌,傷得委實不輕,強力支持,把冒上喉頭的一口鮮血吞了下去,喝道:“好小子,兩人打一個算得什麼好漢,有膽的出來與我再戰!”
牟一羽冷笑道:“冒充好漢的不是我,有膽的你莫逃!”陸志誠其實是以大言掩飾虛怯,扔下了兩句門面話,早已逃之夭夭。
西門夫人想起適才驚險,剛纔全神貫注,還不覺得怎樣,此時方始冒出冷汗。說道:“羽兒,多虧了你了。”
牟一羽淡淡說道:“還不都是你指點之功。”他不喚“乾孃”,你、我相稱,西門燕還不怎樣在意,西門夫人見他神色有異,卻是不禁一怔。
西門燕定了心神,在喜說道:“牟大哥,你們武當派的內功真是名不虛傳,媽媽都着了這奸賊的道,你居然沒事!”
西門夫人道:“羽兒,你剛纔外出,是否得了奇遇?”
牟一羽道:“我也不知是否奇遇,不過,慢慢再說不遲。”
西門燕道:“是啊,當務之急是救人,大哥,你快點看着平大嬸,看看她還有沒有救?”
牟一羽道:“不用去看,她是用力過度,失去了知覺的,只須給她服了解藥,讓她好好的睡一覺,她就會好的。”
西門燕喜出望外,說道:“啊,你還有解藥呀?”
牟一羽道:“不錯,但這解藥可有點特別。”
西門燕道:“怎樣特別?”
牟一羽把解藥納入平大嬸口中,跟着分別給西門燕和鳳棲梧吞服一顆,這才說道:“也沒什麼特別,不過,你們得要睡一覺才能見效。”說到一個“睡”字,已是左右開弓,分點了西門燕和風棲梧的昏睡穴。
牟一羽用的點穴手法是於人體無害的。但西門夫人則已是不禁起疑了。
“你哪裡的來的解藥,怎的要點了昏睡穴才能生效,我可從來不有聽過。”西門夫人說道。她的心裡也在奇怪,爲什麼牟一羽沒有給她解藥。
牟一羽緩肝說道:“本來用不着的。不過,我不想有第三個人在旁聽見我們的說話。”
西門夫人吃了一驚。說道:“你要和我說什麼?”
牟一羽的目光如寒冰,如利劍似的注視着她,過了好一會幹,方始說道:“我一直不懂,你爲什麼對我這樣好?”
西門夫人道:“現在,你懂了?”
牟一羽點了點頭,西門夫人道:“你懂了什麼?”牟一羽冷冷說道:“你是爲了贖罪!”
西門夫人不由得唰的一下面色變得如同白紙,說道:“贖罪!贖什麼罪?”
牟一羽道:“你別假惺惺了,你自己心裡明白。”
西門夫人柔聲說道:“羽兒,你聽見了旁人的什麼閒話?”
牟一羽道:“用不着聽旁人告訴我,我在爹爹的書房裡,見過你的畫像!”
西門夫人張大了口,“啊”的一聲,話卻是說不出來了。
牟一羽續道:“你的畫像爹爹是收藏得很好的,只不過給我在無意中發現。”
西門夫人道:“你知道了些什麼?”
牟一羽道:“我知道爹爹對你,比對我的媽媽還好得多!我說得對吧?”
西門夫人沒有否認,但心裡則在說道:“你錯了,你的爹爹正是對你媽最好。”
牟一羽咬一咬牙,說道:“你知道我的媽媽是怎麼死的嗎?”她是給你氣死的!我永遠也不會忘記,那一年的除夕晚上,媽媽盼望爹爹回來,天亮了,炮竹聲也響起來了,爹爹還是沒有回來,媽媽就在炮竹聲中斷了氣。可是她在臨死之前還留下兩句話,她說,孩子,別怪你爹,也別怪那個女人,她並不是野女人。”
西門夫人喃喃說道:“你媽真是好人,我對不住她。”
牟一羽道:“所以你要贖罪,對吧?但我要你聽着,我是怎麼也不能原諒你的!”
西門夫人忽地嘆口氣道:“我敬重你的媽媽,我也妒忌你的媽媽。”
牟一羽冷笑道:“這句話應該讓我的孃親來說纔對。你搶了她的丈夫,她不妒忌你,你卻妒忌她!”
西門夫人道:“這件事不是我的錯,也不是你爹的錯。”
牟一羽道:“難道是我媽的錯?”
西門夫人道:“誰都沒有錯,我們都是受了命運的作弄!”
牟一羽道:“命運?你倒推得乾淨,哼,你說,你妒忌她什麼?”
西門夫人苦笑道:“她有你這麼一個孝順兒子,我卻沒有!”以至此處,不知不覺激動起採,嘶啞的聲音嚷道:“上天固然是對她不公,對我更加不公!”
牟一羽不解她何以如此激動,只覺她的眼神十分異樣,不知怎的,竟然有點害怕接觸她的目光了。他手按劍柄,想要早點結束此事,但他的心頭在跳,指頭也在顫抖,不知是該殺她,還是不該殺她。
西門夫人叫道:“羽兒,你不能……”並不是恐懼的呼叫,“羽兒”兩字,倒像是從心底叫出來似的,充滿着母親的感情。
牟一羽心頭一震,茫然說道:“你害死我的孃親,我爲什麼不能殺你?”他隱隱覺得有點‘不對’,他這樣發問,與其說是他要堅持報復,毋寧說是在哀求西門夫人給他一個明確的解答。
這一剎那間,西門夫人心中轉了無數念頭,她想說:“因爲當你明白真相之時,我將會一生後悔!”但終於還是這樣說道:“我不是怕死,但好歹我也是和你的爹爹好過的,我不願讓你背上殺你的、的……你把劍拋給我吧,自殺的氣力我還是有的!嗯,你發什麼呆,我是自願以一死來消孽障的。怎還不把劍給我?唉,也好,讓我多看你一眼也好!”
牟一羽從她的目光中感受到她對自己的摯情,他是怎麼了忍受不住了,他做出了一個大出西門夫人意料之外的舉動。他拋給西門夫人的不是兵刃而是解藥。
“你救過我的性命,這解藥給你,從今以後,誰也不欠誰的。我不要你對我好,你也別指望我忘了是你害死我的母親!”
西門夫人咽淚凝眸,看着牟一羽的背影離她而去,哺哺說道:“羽兒,請原我,這個秘,我是永遠也不會讓你知道的。”
牟一羽向着回頭路上路,發現有新蹭出的蹄印,還有兩灘血跡。不問可知,這是陸志誠留下的了。牟一羽本來還有點擔心他會跑回烏鯊鎮通風報信的,至此方始放下心上的塊石頭。心裡想道:“這奸賊想必是因爲害人不成,交不了差,回到金鼎和那兒,只怕求榮反辱,所以只好逃回關內了。”
他走的是山路,走了一程,忽見山腳有一小隊人馬經過,爲首的那兩個人,他認得是韓超和英鬆齡。牟一羽不想給他們發現,在草叢中伏下來。
韓超和英鬆齡正在交談;牟一羽伏在地聽聲,只聽得韓超說道:“藍玉京這小子的消息還沒得到,不過老闆斷定這小了多半是到金陵去了。”
“爲什麼?”英鬆齡問道。
韓超說道:“因爲郭璞那封信已是落在他手中。”
郭璞是誰,牟一羽不知,因何藍玉京爲了那封信就要前往金陵,牟一羽也不懂;不過英鬆齡卻是懂的,便即說道:“如此說來,這裡的事情一了結,咱們還要再走一趟金陵了。”
韓超說道:“金老闆正有此意,但目前之事,不知是否能如預期的那樣順利,說老實話,我總有點……”
英鬆齡笑道:“你少擔心,嘉錯法師的修羅散你當是尋常的蒙汗藥麼?那婆娘本領大,也要着了道兒。何況還有你的把兄弟陸志誠做內應,你那把兄弟也不是無能之輩。”
說到此處,那小隊人馬已經走得遠了。下面的話就聽不見了。
牟一羽這才知道,韓越等人是早就和陸志誠約好了的,是以陸志誠雖沒回去報信,但他們已是依約而來要人了。這剎那間,牟一羽幾乎忍不住就要現出身形,發聲長嘯,引那班人來追自己,但一來那隊人馬,已經走得遠了,二來。他在心中默算,待韓超這班人到達那營地之時,西門夫人服下解藥也差不多該有半個時辰了,“我和她已經恩斷義絕,她的事讓她自行利理好了。是兇是吉,我又何必爲她擔心?”
他自己也覺得有點奇怪,爲什麼對西門夫人竟會如此關心。他惘惘前行;西門夫人那激動的聲音好像還在他的耳邊,“她有你這麼一個孝順的兒子,我卻沒有!上天固然是對她不公,對我更加不公?”她那令人顫震的目光也好像還在注視着他、是憤懣的目光,也是慈愛的目光,他瞿然一省“啊,她對我好.不是爲了贖罪,她是的確對我有着親人的感情的。”一陣風吹過,山上的松濤聲與海上的波濤聲呼應,他的心頭也像澎湃的波濤了。
韓超那一行人來到了陸志誠約好了的地方,發現了那兩架馬車,也發現了那座帳幕了。
周圍靜悄悄的,也聽不見帳幕裡有任何聲音。韓超皺皺眉頭,說道:“好像點不對。”
英鬆齡也是個老江湖,說道:“別忙着進去。”他吸了口氣,朗聲說道:“西門夫人,可汗要你上京謁見。英其特來迎駕。”
沒有回答。
韓超叫道:“陸大哥!”也沒回答。
吳鬆齡故意說道:“沒人出來、我要放火了!”
他說要放火那是假的,但在帳幕裡西門夫人可是心急如焚
原來西門夫人雖好已經服下了那顆解藥,但因刺激太人。心境一時間還是未能平靜下來。以她的內功造詣。本來可以一如牟一羽所料,在半個時辰之內便即恢復如初的,但心緒不寧,可就阻遲了進度了。此時她大約只恢復了三分功力,要應付韓超一個人那還可以,加上一個英鬆齡,她是決計應付不了的。還有一層令她擔心的是,她的女兒也還沒有醒來。要是那班人衝進帳幕的話,如何能保得了女兒的平安?
幸虧韓超這班人亦是疑鬼疑神,不敢衝進帳幕。
韓超小聲說道:“看來恐怕是有意外的變化了,陸大哥不知是否在裡面,咱們可不能玉石俱焚。”
英鬆齡向他使個眼色,示意放火乃是假的。然後大聲說道:“寧可玉石俱焚,非逼他們出來不可!我數到一個三字,沒有出來,就把火箭射進去!一、二、三!”
就在這時,忽聽得西門夫人冷笑道:“你們要人,就給你們的人!”冷笑聲中,兩個人“飛”出帳篷。與此同時,英公齡的箭亦已射了出去。不過,並非火箭。
韓超認得這兩個人,大吃一驚,連忙叫道:“是自己人!”但已是遲了。英鬆齡的手下看見有人從帳篷裡“撲”出來,早已亂箭齊發。
這兩個人身上都中了箭,不過,卻是有幸有不幸。第一個被西門夫人有銀簪點了穴道,穴道未解,動彈不得,登時就給射斃。第二個是被平大嬸打暈的,剛一中箭,就痛得醒了過來,他運氣倒是不錯,這枝箭並沒射中他的要害。他在地上翻滾,亂箭正好及時停歇。
英、韓二人將他扶起,爭着發問:“這是怎麼回事?”“那婆娘沒中毒嗎?”“陸大哥呢?”“另外的人哪裡去了?”
這人是陸志誠的得力手下,頗有應變才能,剛剛痛醒,面對一連串的發問,居然立即就能判斷回答哪一個問題最關緊要。他忍住痛叫道:“夫人是假裝失掉武功的,你們可得小心!”須知他是親眼看見他的一個夥伴在西門夫人面以倒下去的,跟着他就失了知覺,後來事就不知道了。他還只道陸志誠和另外那三個人已經是遭了西門夫人的毒手。
帳篷外的英鬆齡是驚疑不定,帳篷內的西門夫人則是又喜又驚。
原來西門燕是給牟一羽用獨門手法點了暈睡穴的,牟一羽的目的只是不想讓她聽見他和西門夫人的談話,因此用的不是重手法點穴,而且算準了她在一個時辰左右就可以醒來的。此時她恰好醒過來了。
她聽見外面的喧鬧聲,只道是陸志誠還未逃跑,不假思索,拔劍出鞘,就衝出去。
西門夫人先是一喜,跟着一驚,趕忙也衝了出去。
英鬆齡一箭射來,西門燕舉劍一撥,那枝箭失了準頭,斜飛出去。說時遲,那時快,跟在女兒背後的西門夫人已是把箭接在手中。
韓超嚇得轉身就跑,西門夫人喝道:“你不是主謀,死罪可免,活罪難饒。”雙指一彈,把箭射回去。這枝箭剛好插入韓超的琵琶骨,把他的武功廢了。
英鬆齡本來還有點懷疑那個人的說話的,見此情形,哪裡還敢再試探西門夫人的武功,他跳上馬背,比韓超跑得更快。
西門燕笑道:“這些膿包,也敢前來生事。媽,牟大哥解藥真靈,我的武功已經恢復啦。那老賊可惡得很,咱們去抓他回來!”
西門夫人暗暗叫了一聲“僥倖”,說道:“別多事啦。”
原來她的功力不過恢復三成,剛纔反射韓越的一箭,已經是盡了她的所能了。
西門燕見母親面色蒼白,吃了一驚。問道:“媽,你怎麼啦?”
西門夫人方始露出笑容.說道:“沒什麼,只不這剛纔我那枝箭,若是射英鬆齡的話,只怕馬腳就要露出來了。”西門燕聽她一說,這才恍然大悟,說道:“原來這班人是給你嚇走的。”
西門燕心神已定,自然而然想起了牟一羽來了,她遊目四顧,“咦”了一聲,說道:“怎麼不見牟大哥?”
西門夫人道:“他已經走了。”
西門燕愕然道:“他不是說要陪我們往武當山的麼,怎的我都未醒來,他就獨自走了?”
西門夫人道:“我也不知道他爲什麼突然要走,但每一個人都免不了有些不足爲外人道的私事,他又不是我的親生兒子,我怎能仔細的查問他?”她用這番話來搪塞女兒的追問,心中卻是無限悽酸。
此時鳳棲梧和平大嬸亦都醒來了。
西門燕道:“那咱們還上不上武當山給無相真人送葬?”
西門夫人一派落寞的神情,淡淡說道:“先出了關再說吧。”
正是:
關外怯寒思故侶,心隨明月到中原。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解。
(附註)
注:努爾哈赤在公元一六一六年,明萬曆四十四年建國號“金”,史稱“後金”,稱可汗。一六二六年,他在寧遠戰敗,重傷至死。他的兒子皇太極繼立,至一六三六年,明崇楨九年,始在瀋陽稱帝,改國號爲“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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