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海煉心【終南隱士】

一路疾馳,黃昏時分二人來到一處寺廟,在廟中借宿一晚,第二日方纔準備離去。

施主且慢,我家師傅有東西相贈。

一個小沙彌出了廟門,攔住了吳星峰的去路,手中捧着一幅畫卷。

正欲翻身上馬的吳星峰轉過身來,好奇的接過畫卷,打開仔細端詳,赫然看到自己的題跋:

何當擒青龍,毛血灑蘋蕪。

這幅畫正是自己當年所畫,被黃威買走的飛鷹擒蛇圖。

你家師傅姓甚名誰?現在可在廟中?

小沙彌聽到吳星峰問話,急忙答道:

我彌陀佛!師傅法號翠微,俗家姓黃,今日一早雲遊去了。家師有言,功名利祿過眼雲煙,緣起緣滅鏡花水月,相見不如不見。

小沙彌說罷轉身進入寺廟,吳星峰收起畫卷,飛身上馬。一路上清風頗爲好奇,詢問這幅畫的故事,吳星峰將二十五年前的往事一一道來。

話說當年黃威吳星峰雙雙落榜,長安一別之後,二人許久再也沒有交集。吳星峰混跡京城,畫技逐步被世人認可,聲名鵲起後到了一畫千金難求的地步。可是求畫的人多了,麻煩也就多了,又加上天下大亂,吳星峰有了歸隱的打算。

一日深夜,吳星峰會友回到府中,剛躺下休息。一個蒙面黑衣人悄悄闖了進來,手持利刃漸漸靠近吳星峰的牀帳。吳星峰看到了明晃晃的寶劍,臨危不亂,急忙吹滅蠟燭,房間頓時一片漆黑。吳星峰舉起被褥向黑衣人的方位罩去,趁着黑衣人手忙腳亂之際,奪路狂奔,出了房間大喊:

有刺客!抓刺客!

僕人們聞訊趕來,刺客早已逃之夭夭。吳星峰召集府中丫鬟僕從,每人發了二十兩白銀作爲遣散費。一大早吳星峰就喬裝打扮出了城,在終南山找了一處幽靜之處隱居了下來。此處山泉潺潺而流,取水較爲便利。地勢也相對平坦一些,方便建造房屋。山坡上生有大量野竹,吳星峰砍下若干,花費了幾天功夫,終於建造了兩間竹屋。有了遮風避雨之所,下面就是解決食物的問題。山下百里有一小鎮,吳星峰買了一頭驢子,每日上山砍柴,再用驢子馱着木材去小鎮上換去糧食和一些日常用品,每日粗茶淡飯,日子過得倒也愜意。現在沒有人會認爲這是一個聲名顯赫的畫家,分明看上去就是一個十足的樵夫。

卡卡卡,樹林中不斷有斧頭鑿擊樹幹的聲音,一個衣衫襤褸的青年正弓腰揮動手臂,木屑飛揚,頃刻之間一顆小樹倒地。那青年拂去臉上的汗水,接着用斧頭將小樹的旁枝一一除去,用斧頭再將樹幹一分爲三。旁邊一頭斷尾的驢子正悠閒的吃着青草,時不時得意的嘶鳴一下。吳星峰將砍好的木材攏在一起,抱着來到一處向陽的開闊之地,一一將新砍的木材鋪開晾曬。撿起地面上一根乾枯的木材,雙手稍稍用力,那木材咔嚓一下應聲而斷。

這夏日陽光果然毒辣,上一批的木材才晾曬兩日就成了這般模樣。

吳星峰心中言道,遂收了那些乾燥的木材,用樹皮連接的繩子打了捆,又喚來驢子,將兩大捆木材放在驢子背上,牽着驢子從山上緩緩走下。山路狹小,僅能容下兩人並排通過。路上荒草叢生,人走在其中僅露出半個身子。山上雲霧繚繞,山邊是萬丈懸崖。好在這頭驢來來回回走了數百次,似乎練出了膽量,面對如此險路,如閒庭散步,馱着沉重的木材如履平地。

路邊開着各種不知名的野花,時不時有蜂蝶翩翩起舞。有時突然出現一隻驚鳥,從草叢一飛沖天。有時看到過路的青蛇,從草叢蜿蜒而過。吳星峰急忙駐足,小心戒備。那蛇盤着身子,揚着尖尖的腦袋,吐着血紅的舌頭,便欲攻擊。吳星峰拿着竹杖揮舞幾下,那頭蛇見狀急忙逃遁。

哈哈哈!果真欺軟怕硬的東西!

吳星峰大笑,收起竹杖繼續趕路。驕陽似火,汗水浸溼了吳星峰的衣衫,那頭驢子也大口喘息。眼看中午時分,吳星峰找了一片樹蔭,拿出乾糧一陣狼吞虎嚥。再從驢子的背上取出水袋,大口喝下。吃飽喝足,吳星峰牽着驢子再次上路。遇到有山泉的地方,吳星峰將水袋加滿,讓驢子也喝足,不做過多停歇接着趕路。

繞了幾座山頭,穿過一處山谷,已是黃昏時分,吳星峰的眼前隱隱出現一座小鎮。四五戶商家,有糧店,布店,酒家,雜貨鋪,鐵匠鋪,服務的對象多是附近的農夫,樵夫,獵戶。路邊有一些擺攤售賣的商販,有賣菜的,有賣野兔的,有賣木材的。吳星峰找了一處空地,放下兩捆木材,大聲叫喊:

木材十文,見火就着!

不多時,那鐵匠鋪走過來兩個夥計,將十枚銅錢丟在地上, 一人抱着一捆材離開。面對傲慢無禮的夥計,吳星峰也不計較,開心的撿起銅板,牽着驢子直奔對面的糧鋪。

老闆,來一斤高粱!

吳星峰丟出十個銅板,掌櫃的看了看急忙笑着說道:

貴客有所不知,高粱最近漲價了,二十文!

昨日才十文,今日就二十文,張老闆你的心太黑了吧!

吳星峰聽到價格後震驚的同時,也是有些蘊怒。

哼,你這就孤陋寡聞了吧!聽說叛軍攻破長安,打跑了皇帝老子。現在到處烽火,天下再也沒有太平日子過咯。過幾日別說二十文,就是漲到百文也不足爲奇。

吳星峰整日在山中砍柴,天下大亂的消息自是很難知曉。無奈只好買了半斤高粱,牽着驢子匆忙離去。一直到了深夜時分,吳星峰才趕回竹屋。帶着滿身疲憊,吳星峰和衣沉沉睡去。

公雞啼鳴,天光破曉,吳星峰推開蓬門,不禁下了一跳。門口正站着三人,爲首的兵丁身着金甲,魁梧異常。

先生莫怕,在下朱文,我家主上有言先生有臥龍之才,特懇請先生出山輔助我家主公。

魁梧兵丁抱拳施禮,拿出一幅畫卷。吳星峰接過一看,正是那幅飛鷹擒蛇圖。

功名利祿如浮雲,廟堂之上的烏龜雖備受尊崇,哪裡有泥水之中的烏龜快活!去告訴你家主子,好意吳某心領了,請回吧!

兵丁再三懇求,吳星峰不爲所動。那叫朱文的兵丁向身後兩人一揮手,那兩人抱着兩口木箱,打開一看竟是金銀珠寶。

吾家主上有言,如若先生不願出山,這些金銀珠寶就請先生收下,莫辜負了我家主上一番心意。

吳星峰看着兩大箱的金銀珠寶,旋即苦笑搖頭道:

這錠金子我收下了,你家主上的心意我已知曉。請朱將軍代一句話給你家主上,苦海無邊何以渡,菩提樹下有禪音。

吳星峰取出一錠金子,示意來人將金銀珠寶擡走。朱文再次抱拳,不得不與兩個隨從灰溜溜帶着寶物離去。吳星峰則提着斧頭,牽着毛驢,又開始了新的一天樵夫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