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半年多,再次見到嶽素春這位朱雀堂的堂主,陳青心中倒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
而對方也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化。
只不過,今天的嶽素春,不像陳青第一次見識那樣,穿着西服風衣,氣質也雷厲風行。
今天的嶽素春,上身是一件綢緞質地的黑色刺繡短襖,下身是紅色刺繡的馬面裙,坐在紅木沙發上的她,整個人都散發着雍容華貴的氣質。
當陳青第一時間目光看向嶽素春時,嶽素春也有所感應的看向了他。
雙方目光對視,嶽素春神情平淡,眼神無波無瀾。
陳青則臉上浮現出笑容,遠遠的便拱手問候道:“嶽姨,好久不見,近來身體可好?”
因爲房間裡還有保鏢在,陳青自然不會沒眼力勁的喊師叔,而是跟着劉依林的叫法,一起喊了嶽姨。
而嶽素春聽到他的問候後,臉上神情依舊平淡的微微頷首點了一下頭:“嗯。”
對此,陳青倒也不在意。
嶽素春是跟黃訓虎一輩的師叔,他率先問候是應該的。
何況,他接下來的練功還需要仰仗對方,自然得態度恭敬有禮貌些。
至於對方態度不鹹不淡,那也是因爲歷史遺留問題的原因。
自家師父跟人有感情糾葛,看起來還是負心的一方,恨屋及烏下,對他這個徒弟態度冷淡些也正常。
“嶽姨。”、“嶽姨。”
在陳青問候過後,一同走進來的戚怡還有開車的那位被劉依林稱爲“蓉姐”的朱雀堂女司機,也相繼的問候道。
而對於她們的問候,嶽素春的態度便好了許多,露出了微笑之意的說道:“來啦。”
“好了,現在有我怡姐和蓉姐在,你們可以出去了吧?”
劉依林則是對隨行進來的保鏢們說道。
一干保鏢們聽了她的話,一時間臉上都露出了遲疑之色,紛紛看向了領頭的一位年輕女保鏢。
這名年輕女保鏢眉頭一皺,隨後目光看向戚怡和女司機,說道:“戚小姐,張小姐,那就麻煩你們了。”
說完,她便轉頭看向一干保鏢,說道:“走吧。”
一干保鏢聞言,這才魚貫而出,離開了洋房內。
頃刻間,寬敞明亮的洋房裡便只剩下了嶽素春,陳青,戚怡,劉依林以及開車的女司機張蓉。
“小蓉,你去門外守着,別讓那些保鏢靠近。”
坐在客廳主位上的嶽素春,在保鏢們都出去後,開口對開車跟進來的女司機吩咐道。
“是!師父!”
女司機張蓉連忙應了一聲,然後便也出了門。
瞬間,洋房一樓客廳裡,只剩下嶽素春,陳青,戚怡,劉依林四人。
“師父。”
在女司機張蓉出去後,戚怡來到一樓客廳中央,嶽素春的面前,再次開口問候。
一起走過來的陳青見狀,也跟着再次問候了一聲:“嶽師叔,好久不見,近來身體無恙吧?”
“放心,死不了。”
嶽素春淡然的看着陳青,回了一句。
然後,她目光看向戚怡,問道:“怎麼樣?你今天在現場看出些什麼沒有?”
陳青見狀,知道嶽素春詢問的是“絕影”的事,於是便也靜靜的在一旁聽着。
同時,他心裡也有些驚訝。
嶽素春問這個問題時,居然不揹着他,這又讓他有點對方拿他當自己人的感覺。
戚怡聽了嶽素春的詢問,臉上神情雖然沒什麼變化,但卻是側頭看了陳青一眼。
在見嶽素春絲毫沒有讓陳青迴避的意思後,她才重新轉過頭,迎着嶽素春的目光,回道:“根據現場的戰鬥痕跡殘留,我的判斷是,跟‘絕影’交手的人就是上泉靜司,而上泉靜司在這場戰鬥中佔據了上風,斬下了‘絕影’的一條手臂。不過,現場周圍並沒有太多血跡,空氣中也沒有很濃郁的血腥味,他在手臂斷掉後,應該立刻便控制身體肌肉止住了血,並逃離了現場。”
“至於具體逃去了哪裡,目前能確定的,大概是從水裡逃的,不然他雖然止住了血,但傷口處仍然會散發出血腥味,會被上泉靜司聞到並追殺。而昨天根據我們留在流櫻領事館的線人交代,上泉靜司深夜時特地在公共租界很多地方露過面,甚至還有甲北區這邊,應該是在故意製造不在場的證據。從他特意露面的時間上算,他並沒有追殺‘絕影’,或者說,並沒有追殺多久。”
一口氣講完自己觀察得出的結果後,戚怡便低下了頭,最後說道:“我暫時觀察到的現象就這些。”
嶽素春聞言後,則是點了點頭,然後微蹙眉頭的沉思了起來。
一旁安靜聽着的陳青,在聽完戚怡這番話後,眼神中也露出了若有所思之色。
在車上時,戚怡並沒有給他講這些,若不是他察覺到疑點,開口詢問的話,對方甚至都不會跟他說“絕影”只是留下了一條手臂這事。
現在在嶽素春的詢問下,戚怡這纔講出了自己目前觀察並分析出來的現場事情發展軌跡。
嶽素春這是真沒拿自己當外人!
相反,戚怡反而是對他藏了一手。
不過,陳青也能理解。
當初戚怡詢問他爲什麼會被軍統高層保密情況下秘密尋找時,他也沒有解釋,是他先設的防,也算是因果循環了。
就在陳青心中閃過諸般想法念頭時。
沉思中的嶽素春再次開口,說道:“好了,我知道了,你先在這裡休息一下吧。”
說罷,她便緩緩從紅木沙發上站起身,並看向陳青和一旁一副昏昏欲睡模樣的劉依林,說道:“走吧,我們去地下。”
一旁彷彿下一刻就要睡着的劉依林,聽到這句話後,立刻精神一振,高興的拍手道:“好誒好誒,終於要開始了!”
隨後,便見她蹦蹦跳跳的便向地下室入口的房間跑去。
但她才蹦躂出去幾步,便被嶽素春喝斥道:“先去穿防護服!”
劉依林蹦躂的身形頓時一僵,隨後雙臂垂下,垂頭喪氣的悶聲應道:“知道啦!”
說完,她拖着垂落的雙臂,轉身走去了另一邊的房間。
在劉依林去換防護服時,嶽素春也走到了陳青身旁,她說道:“走吧,我們先下去,順便聊聊你的事。”
陳青聞言,心中一動,邁步跟上了嶽素春。
兩人一路來到之前陳青來過一次的,那個通往地下的房間。
走進房間後,嶽素春淡淡說道:“依依帶你下去過一次,不用我來動手了吧?”
陳青聞言,連忙“哦哦”應道,然後根據記憶,來到房間的一個動物標本機關前,扭動了動物標本里的機關。
只聽“咔”的一聲,房間角落處,頓時分開了一條通往地下的階梯入口。
隨後,便見嶽素春率先揹着手走了下去。
陳青見狀,便也跟了下去。
兩人順着裡面的階梯一路下行,在走出一段距離後,嶽素春忽然開口問道:“陳青,你哥的事,你準備怎麼辦?”
這一句話,瞬間讓陳青神經繃緊了起來!
嶽素春作爲朱雀堂的堂主,並且在“怙海”軍統中身處高位,知道陳陽的事很正常。
當初對方便透過戚怡,隱晦的詢問過他。
只是後來,他沒有迴應後,嶽素春也沒再經過戚怡來提及此事,他便也沒有爲此糾結內耗自己。
但他心裡確實也做好了,嶽素春在弄清楚所有事情後,來詢問他此事的準備。
因此,在神經繃緊了剎那後,陳青便又放鬆了下來。
接着,他深呼吸一口氣後,反問道:“師叔覺得我應該怎麼辦?”
他將問題拋給了對方,想先看看嶽素春對此是什麼態度。
而嶽素春也沒有賣關子,直接回答道:“我的建議的話,你哥的事最好是交給咱們國家官方來處理,你一個人勢單力薄,而你哥這件事又幹系重大,你藏得了一時,藏不了一世的。”
對於嶽素春這個回答,陳青默然無語。
他其實也明白這點。
但是,對於央國官方,他並不信任。
幹陽的官方機構跟篩子一樣!
“怙海”這邊的官方他雖然不瞭解,但他覺得這樣暫時藏起來也挺好。
嶽素春說的雖然也沒錯,藏得了一時,藏不了一世。
但能藏一時,便能爲他爭取一時的時間,讓他能夠得以提升實力!
這件事情,本就是一個爭分奪秒的過程。
只要能藏到他實力提升起來,羽翼豐滿後,那麼就算最終暴露了,他至少也能有一定的應對能力。
所以,對於嶽素春的建議,他並不是很接受。
也就在他默然無語時,嶽素春忽然又再次開口,說道:“不過,你這樣做其實也沒錯。現在的央國,鍾先生退了下來後,內部黨派林立,情況複雜,你哥的事若是真交給國家來處理,最後會是一個什麼樣的結果,這誰也不知道。”
說到後面,她不禁連連搖頭。
顯然,她身處官方內部的一定高位,對當前央國官方內部的一些情況也有些看不過眼。
陳青聽了這番話,不由一怔,旋即這纔出聲:“謝謝師叔的理解。”
然而,嶽素春卻是打斷了他,說道:“先別急着謝,這件事終究是要處理的,不可能一直這麼放着不管,不然對於咱們央國以及你哥的天賦來說,都是一種浪費!我這裡有一個想法,你聽聽看怎麼樣。”
“……”
陳青沒有說話,默然聽着。
嶽素春在頓了頓後,說道:“你哥可以不用暴露出來,但他在‘新水稻’方面的種植經驗和思路,希望他能夠寫出來,然後由你帶出來給我,我會找人在專門的實驗室裡進行實驗種植,然後把實驗過程記錄下來。這樣一來,央國方面就不會再秘密找你們一家,會將更多重心放在應對流櫻一方上,也能變相的消減流櫻找你們一家的力量,算是一舉兩得。”
“當然,這個方法自然也有缺陷,那就是你哥將會沒有這方面的署名,世人以及後人都不會知道他纔是‘新水稻’之父,他也無法從這件事裡面獲利,不然流櫻方或者其他國家便有可能順藤摸瓜的找到你們一家,而你們一家依然需要繼續這樣藏着過生日,並且不知道什麼時候是個頭……”
說到後面,嶽素春也沉默了。
顯然,她也覺得這個想法對於陳陽以及陳青一家都非常不公平。
除了稍微稀釋一些壓力外,幾乎沒有任何益處。
可不這麼做的話,“新水稻”的事若就這麼放棄了,確實又太可惜了。
而且,倘若有一天,流櫻方先發現了陳青一家,那對於央國以及東陸這邊的其他國家,甚至是西陸那邊都將是一場災難!
陳青聽了嶽素春的這番話後,依舊默然無語。
兩人就這麼沉默着不斷下行。
當最終快要下到底,並且上方也隱約聽到了劉依林進來,並快步下樓的腳步聲後,陳青才最終打破沉默,說道:“師叔,這件事我得回去問一下我哥的想法,畢竟這件事他纔是源頭。”
其實,陳青這麼說,不過是一個託詞。
他知道,以陳陽的性格,還有他那美好到理想主義的夢想,肯定會毫不猶豫的答應下來。
但陳青卻不得不找這個託詞,因爲他想的更多一些。
比如,倘若陳陽將對於“新水稻”的想法思路,還有經驗都寫成筆記交出去,央國得到之後,內部會不會有思想極端的一波人,擔心陳陽以後被流櫻方抓到,最終也讓流櫻方掌握了“新水稻”的技術,從而起殺人滅口之心?
不怪陳青想法這麼陰暗,因爲這是完全有可能發生的事!
人性這東西,他可不敢賭。
像現在這樣,陳陽不將“新水稻”的種植經驗和思路交出去,那麼就算以後真被發現,並且被抓了,那麼爲了得到這些東西,短期內無論是哪個國家抓到了陳陽,都不可能下殺手。
這樣反而能保障一定的安全,也能給他爭取一些時間。
當然,陳青之所以會有這些考慮,也跟他並非這個世界的人有很大關係。
他對於央國並沒有歸屬感,自然也沒有什麼愛國情懷,一切只會從自身以及陳家的利益出發看問題。
嶽素春聽了陳青的託詞後,沉默了片刻。
最終在劉依林下到他們所處的這個位置前,她頷首點頭道:“行。”
簡短的一個字,讓人聽不出任何語氣。
也就在她回答完後,“嗒嗒嗒”的急促腳步聲由遠及近傳來。
當這腳步聲仿若響在耳邊時,穿着防護服的劉依林也終於順着樓梯下到了兩人所處位置,三人得以匯合!
“嘿嘿,終於趕上師父師兄你們啦!”
劉依林嘿笑着說道。
伴隨她稚嫩的童聲響起,通道里的沉默氛圍也隨之被衝散。
陳青和嶽素春臉上都浮現出了笑意。
嶽素春笑着說道:“來啦,咱們下去吧。”
說着,她繼續走在前面。
陳青和劉依林見狀,便也邁步跟上。
很快,通道終於到底,一個垂直的洞口出現在了三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