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詩!”
看見門上的對聯,沐風眼前一亮,下意識地大聲唸了一遍,連連點頭。
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
功名利祿朝不保夕,今天還是京城高官,明天也許就淪落爲階下囚。榮華富貴如過眼雲煙,今天紙醉金迷,明天也許就落魄街頭。唯有從書中讀到和領悟的道理,可以伴人一生,無論貧富,無論貴賤!
一品!
放下功名利祿,拋卻了榮華富貴,這纔是真正的一品,沒有之一。
“能在偏遠郊外遇到這樣一座宅子,也算是有緣。雙兒,既然下來了,不妨進去拜訪拜訪一下吧!”
沉吟一會,沐風果斷上前敲了敲門。
荊無雙有些遲疑,雖然巴不得在路上多陪沐風一些日子;但素不相識,就這樣貿然上前敲門,又擔心會不會太魯莽了,“沐風哥哥,這,會不會不好?”
“不會!”
沐風斷然搖頭,接着說道:“字如其人,同樣,一座宅子,從細節處就可以瞭解主人的性格。古人說,可以食無肉,不可居無竹。竹子,尤其是清秀的翠竹,就像萬物中的君子,正直,恭謹,自有一翻風骨,所以又叫君子竹。在宅子周圍種了這麼滿滿一大片竹子,不像一些暴發戶那樣種滿了帶刺的仙人掌或者只知道裝飾堂皇;由此可見,主人斷然不是一個世俗中人,知書識禮,登門拜訪又有什麼可怕的呢?”
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沐風自幼好讀書,但絕不死讀書,在母親的教導下,從小就懂得從細節去推斷。低調、清新的別院,高雅的對聯,還有大片大片的翠竹,莫不說明了主人的超然脫俗。
在偏遠郊外,在一片低矮、簡陋的茅房中,驟然遇到了這樣一座宅子,這樣一個主人,不由得勾起了他拜訪的興致。
“好,好一句‘可以食無肉,不可居無竹’。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兩位公子,請!”
果然,不出所料,沐風話音剛落,院內就傳來一把爽朗的聲音。跟着,沙沙的腳步聲傳來,沉重的大門‘嘎吱’一聲打開,一個身穿青色長袍的中年人出現在兩人面前。兩袖清風,天庭飽滿,雙眼神采奕奕,下巴留着長長的鬍子,腰間懸着一根翠綠色的長簫,頗有幾分仙風道骨。打開木門後,笑吟吟地雙手抱拳行禮。
“建寧士子沐風,出門遊學,冒昧登門拜訪,還請先生恕罪!”
沐風雙手抱拳,躬身行禮,看見中年人仙風道骨的樣子,就明白自己果然沒有猜錯。
人不可貌相,這是對的,世事無絕對。但這句話的真正含義,應該反過來理解。真正意思是說,一個人的爲人,大部分時候其實是可以通過相貌來推斷的。
相由心生,一個人如果常常心裡充滿了黑暗和仇恨,爲人必然孤僻、暴虐,處處不平,臉色陰鷙,臉上暗淡無光。反過來,如果一心行善,能饒人處儘量饒人,不斤斤計較,遇事不衝動,面貌自然和善,事事順心,紅光滿面。
有些人爲什麼說有夫妻相,那就是因爲在一起的時間久了,生活默契,對許多事情的看法和觀念都一致,夫妻同心。時間久了,慢慢地,在外人看來就幾乎沒什麼區別。這時候,人們記住的不再是他們各自的相貌,而是他們夫妻兩一樣的心。
“沐風,前些日子,被封爲建寧秀才的沐府弟子沐風?”中年人眉毛一揚,有些意外地上下打量沐風一眼。
聽他這麼一說,沐風也有些意外,沒想到,連在這偏遠的小山村都有人知道了自己的名字,“正是區區不才,什麼建寧秀才,只是朝廷的一個封號,一個虛名而已,讓先生見笑了。”
“哈哈哈,稀客,稀客啊!”
中年人哈哈一笑,“沐公子,請,歡迎來到一品齋!別叫什麼先生了,在一代才子面前,我文君哪有什麼資格稱作先生。我平時一個人清靜慣了,以後,就像其他人一樣叫我清靜居士,或者清靜散人吧。走,裡面請!”
“好,那我們就打擾了,請!”
沐風也不客氣,擡腿走了進去。
院外,是大片的竹海,院內,也到處都是翠竹。雖然烈日當空,但走在竹影婆娑的小道上,格外清涼。在中年人清靜散人的帶領下,不久,兩人就來到了一個紅柱青瓦的涼亭,正對着一座清澈的湖泊。荷葉朵朵,漂在水面上。一陣微風吹過,竹海搖曳,碧波盪漾,讓人心曠神怡,心情也隨之平靜下來。
清靜,清雅幽靜,難怪叫清靜散人!
看看周圍的景色,沐風點點頭。如果不是急着趕路,還真想在這樣的地方多呆一些日子,忘卻身上的壓力和俗世中的污濁。
分賓客之位坐下後,清靜散人輕輕地拍拍手掌,一個侍女就端着茶托碎步走了過來,給每人倒上一杯熱茶。在其耳邊輕聲吩咐幾句後,清靜散人揮了揮手,示意她退下去。在這炎熱的中午,一座涼亭,一片竹海,一座湖泊,再加上一杯清茶,就是難得的一份享受。
“沐公子,是不是有點好奇,我這個荒野之人怎麼都知道你的大名了?”抿一口清茶後,看着神清氣爽的沐風,清靜散人笑笑。
“實不相瞞,還真有幾分意外。”
沐風坦誠以對,直覺告訴他,眼前這個中年人肯定不簡單,暗暗猜測他的真正身份。
“在你被封爲建寧秀才的那一天,你的那篇《莫問天》就已經傳開了。現在,放眼整個江陵府,有誰不知,有誰不服?”清靜散人親自給沐風倒上一杯茶,接着說道:“古人說,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和你這個真正的讀書人相比,我們這些老骨頭真是汗顏,不服都不行啊。”
“文居士太客氣了,放下功名利祿,拋卻了榮華富貴,你纔是一個真正的讀書人。和你相比,在下差遠了,不知要什麼時候,纔能有你這樣的心境!”沐風臉色誠懇,這句話不僅僅是客氣,而是發自內心的敬仰。
天下這麼大,讀書人多如牛毛。但是,能做到清靜散人這一步的,可以說,絕對是鳳毛麟角。別的不說,僅僅這份甘於平淡的心境,就足以讓衆多沽名釣譽之輩汗顏,讓數以萬萬記的一心追求功名利祿的讀書人望塵莫及。
“這沒什麼,有些事情,經歷過了也就看淡了。”清靜散人淡淡地笑笑,接着問道,“沐公子,你年紀輕輕就有了這樣的才華,這些年來,肯定把沐府的藏書都翻遍了吧。不知,都看過了哪些書?”
“看過的書不少,但記住的卻沒幾本。文居士,不好意思,見笑了!”沐風笑笑,抿一口杯裡的綠茶。
“哈哈哈,好,這纔是真正的讀書人。不像常見的很多,每一本都記住,死記硬背,結果變成了一個個迂腐的書呆子!”
清靜散人哈哈一笑,看着光明磊落的沐風,肅然起敬。
聞名不如相見,聽沐風這麼一說,他就明白後者果然並非浪得虛名了。如此才華,如此風骨,難怪能寫出《莫問天》那樣的文章,難怪被封爲建寧秀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