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寧,沐府!”
沐風擡腿跨上馬車,不動聲色地一聲吩咐。
震驚過後,他迅速冷靜下來。越危險,越意外,就強迫自己更加冷靜。
瞎子!
一個眼睛什麼都看不見,前前後後不露痕跡地在自己身邊潛伏了半個多月,駕車翻山越嶺走了一千多裡的瞎子!
這個馬車伕,到底是什麼人?
隱姓埋名的高手,手段通天的盲大師,仰或一個真正的殺手?
一直潛伏在自己身邊,又到底有什麼用意?
沐風竭力平靜,但握着劍柄的右手,卻情不自禁地越來越緊。目送年邁的老太婆關上沉重的大門,把普陽古鎮遠遠地拋在身後,來到一片荒無人煙的荒山野嶺後,再也按捺不住了。身形暴起,嘩啦一聲破頂而出,飛身擋在疾馳的馬車前面。
鏘……
沐風一把拔出了懸在腰間的長劍,劍尖直指趕車的馬車伕的眉心,冷冷地一言不發。疾馳的馬車呼隆隆地越來越近,他卻視而不見。眼中,只剩下頭頂大斗笠,一路沉默寡言的馬車伕。
聿聿聿……
呼隆隆地疾奔的馬車,在即將撞上沐風的瞬間突然停了下來,拉車的駿馬人立而起,淒厲地一聲嘶鳴。
呼……
冷風呼嘯,四周一片寂靜,一片枯葉落在地上的聲音,都聽得一清二楚。|
沐風一言不發,手持鋒利的長劍一動不動,體內的氣血卻炙熱翻滾,鎖定了馬車伕的神識波動。只要後者稍微有什麼異動,立馬一劍狠狠地向他的眉心刺進去。
沐風不動,坐在馬車上的馬車伕也紋絲不動,頭上的大斗笠壓得很低,很低,看不到他的面目。沉默寡言,處驚不變,身體一動不動,彷彿一座冰冷的石雕。
直到這個時候,看着石雕般的馬車伕,沐風才陡然驚覺,自己竟然一直沒見過這個馬車伕的真面目。從建寧城跋山涉水趕到建水的梅花莊,然後又從藏劍峰翻山越嶺趕回來,一路風塵僕僕,千里迢迢,在一起的時間這麼長了,竟然都還不知這個馬車伕到底長什麼樣。
隱,忍!
在這個神秘的馬車伕身上,沐風終於見識到什麼叫隱忍!
不說別的,僅僅這份心境,這個隱忍的功夫,神秘的馬車伕就已經令人望塵莫及。如果,他當真是一個冷血殺手,普天之下,恐怕沒有幾個人能躲得過他的伏殺!
“沐公子,夜裡外面風大,還有很遠的路要走,上車吧!”
良久,一動不動的馬車伕,率先打破了平靜。
聲音蒼老、沙啞,沉默寡言,簡簡單單地說一句後就閉上了嘴巴,語氣和之前相比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沒有震驚、沒有恐懼,也沒有憤怒,彷彿沒有發生任何事情,對這一切早有預料。
“哈哈哈,上車?”
沐風哈哈一笑,聲音越來越冷,“好,好,高手就是高手,處驚不變。能一直潛伏到現在,令人不得不服。只是,我有些想不明白,眼睛什麼都看不見了,你一路上是怎麼駕車,怎麼做到天衣無縫的?”
儘管殺氣沖天,殺機大盛,但沐風站着一動不動。沒有貿然動手,任由冰冷的夜風颳在身上。
神秘的馬車伕體內感覺不到任何力量波動,但越是這樣,越給人深不可測的感覺。坐在馬車上一動不動,就給人一股沉重的威壓!
“用心!”
神秘的馬車伕頓了頓,緩緩地接着說道:“眼睛什麼都看不見了,變成了一個瞎子,是壞事,也是好事。眼睛看到的,很多時候都是假的,或者,只是表象。神魂探測到的,也有可能是敵人的迷惑。只有用心神感受到的,纔是真正的,沒有一絲虛假。修煉修煉,修煉到了後來,其實就是修心。幾十年前,我就已經走遍了南疆的每一寸土地,熟悉這裡的一草一木。拉車的老馬已經很老,牙齒都已經開始鬆動了,但和我一樣,熟悉這裡的每一條路。”
修心,用心神去感受?
沐風心中一動,暗暗記住了這句話。沉吟片刻,看着實力深不可測的馬車伕,說道:“好,我明白了。現在,是時候說出你真正的身份了麼?”
呼……
又一陣冷風吹過,沉默一會後,神秘的馬車伕擡起頭來,慢慢地摘下頭上寬大的斗笠,露出了真面目。
沒有想象中的陰鷙,也沒有窮兇極惡,滿臉皺紋,雙眼空洞無神,看不到瞳孔。一眼看上去,似乎和普通的老人沒什麼不同。仔細一看,雖年老體邁,但身形挺拔,天堂飽滿,給人一股不怒而威的感覺。
“你到底是誰?”
看着馬車上的老人,沐風握緊手裡的長劍,滔天的殺氣隱忍不發。
僅僅看一眼,他就知道對方不是盲大師那個大魔頭。裝束可以更換,臉龐可以易容,但那股無法言傳的與生俱來的氣息,卻難以僞裝。
用心!
幾乎不用多想,沐風就下意識地嘗試用心神去感應。力圖去掉視覺、聽覺和觸覺上的矇蔽,直接用心神感應老人的真面目。但令他疑惑的是,在這個神秘的老人身上,感應不到一絲敵意。在其沉默、冰冷、淡漠的外表下,感應到的是愧疚、滄桑,乃至無盡的憂傷,還有天崩地裂都無法撼動的堅毅。
其心至堅,堅若磐石!
一個這樣的老人,已經歷盡滄桑,一旦認準了什麼事情或者某個原則,已經沒有任何人可以打動!
“在你出生不到三天的時候,我把你們母子從帝都帶了回來。在你七歲的時候,我損耗十年修爲,替你鎮住了七絕斷陽拳傷勢的發作。在你十四歲重病不起,昏迷不醒的那一天,又消耗了百年修爲。沐風,我曾最寄託着希望的孫兒沐淵的兒子啊,直到現在,你還不知道我是誰麼?”
老人沒有直接回答沐風的疑問,看着年輕氣盛的沐風,隱約看到了一絲自己年輕時的樣子,聲音落寞。
數百年時間啊,一晃就過去了。
當年的兄弟,有的再無音訊,有的已經化作了一杯黃土,只剩下他一個人獨自支撐着每況愈下的家族。曾幾何時,他也和沐風一樣的年輕,一樣的年輕氣盛,笑傲大千世界。可惜,一切都過去了,往事不堪回首。
“你……,你是老家主?”
沐風心中大震,終於明白了老人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