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寒風凜冽。
看着天策臺下大聲歡呼的莘莘學子,葉貝宮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眼睛從學子們身上掃過,看向山腳下越聚越多的民衆,跟着,看向了遠方的江陵城的城牆,看向了遙遠的天空,身體慢慢地後仰。最後,一陣冷風吹過,高大偉大的身體轟然倒地。
“宮主,宮主大人!”
“父親……”
……
葉貝宮的突然倒地,讓人們失聲驚叫。
天策臺上,人們紛紛涌過去,沐風和葉可萱衝在了最前面。這時候,才發現葉貝宮嘴角滲出來的血跡。
“宮主,宮主大人……”
沐風伸手在葉貝宮的胸口上一摸,心頭一震。
葉貝宮的心跳,已經疲軟無力,並且越來越慢。體內原本磅礴精純的真元力,也開始了崩潰和消散,身體隨之越來越冷,麻木僵硬。這是徹底散功,生機斷絕的跡象。
“沐風,你……,現在你還叫……,叫我宮主麼?”葉貝宮勉強笑笑,彌留之際,沒有什麼悔恨和遺憾,只有一絲眷戀和期盼。
“弟子沐風,見過師尊大人!”
沐風福緣心至,明白葉貝宮的期盼。當場跪下,畢恭畢敬地連叩九個響頭,雙眼通紅。
從小到大,他一直和母親相依爲命,家境貧寒,早就嚐遍了世間冷暖。各種各樣的惡人和陰險小人,早就見多了,真正幫他一把的好人或者說君子,可以說屈指可數。飛天蝙蝠算一個,眼前生命在彌留之際的葉貝宮算一個,其他的,要麼是冷酷無情的老家主,要麼就是互相利用的十三皇子贏戰等人,甚至是鬼母那種心懷鬼胎的傢伙。
自從在家族血池洗禮,吞食祖巫精血踏上修煉門檻後,他一直獨自修煉,沒人指點,沒人告訴他修煉上的衆多疑惑。這一次,當衆被葉貝宮收爲關門弟子後,本以爲以後就有了一個真正的名師指點。誰能想到,第一次正式拜師,師尊就要永遠離自己而去!
命!
莫非,這就是自己的命運,註定一生孤獨?
看着臉色蒼白,生機迅速流逝的師尊葉貝宮,沐風突然想起了麻一道長給自己的留言,心中一片苦澀。
當初,因爲自己的緣故,整座荊家村慘遭沐青原那個紈絝血洗。從此,不得不兄弟分離,和兄弟裂天虎告別;跟着,和心有牽掛的荊無雙分隔兩地。現在,歷經三年多的努力和拼搏後,好不容易在遠在千里之外的香山學宮站穩腳跟。沒想到,馬上又要和對自己有着知遇之恩的師尊葉貝宮生死相別。
“好,好,有……,有了這樣一個徒弟,人生還有什麼遺憾?哈哈哈,我葉……,葉貝宮也總算沒有一事無成,可以去……,去見山河社稷門的先輩了!”
葉貝宮歇了一口氣,哈哈一笑,轉而看着一旁淚如雨下的葉可萱,臉上浮現一絲不捨,緩緩地把哆嗦的右手伸出去,撫摸後者烏黑的長髮,“可萱,我可憐的女兒,對不起,我不是一個好父親,看不到你成家的那一天了。其實,早在十幾年前,當你母親因爲難產而歸去的時候,我就已經不願再活在這個骯髒的世界了。以後,無論富貴還是貧困,我的女兒,你都要記住,一定要堅強,不能依賴任何人。”
“父親……”
葉可萱點點頭,淚如泉涌,把蒙在臉上的面紗全都打溼。
回到學宮後,父親的身體看起來有了一些起色,但作爲父親唯一的最親近的女兒,她明白那只是表象而已。父親的心結一直沒有花開,心魔越來越重,身體每況愈下,病入膏盲。雖然早就預料到了會有這麼一天,但沒想到,這一天竟然這麼快就到來。
“師尊,走,我馬上揹你去北風城,找藥真人治療。他醫術那麼高超,肯定會有辦法的!”
沐風斬釘截鐵,伸手去抱躺在地上的葉貝宮,準備立馬通過上古傳送陣重返遙遠的北風城。什麼典禮,什麼學宮,這個時候通通拋到了腦後。
“不,沐風,不用白費功夫了!”
葉貝宮搖了搖頭,艱難地吸了一口氣後,斷斷續續地接着說道:“我的生機,早……,早就已經被心魔摧毀了。能活到現在,已經是一個奇蹟,就算找到藥真人也……,也是無濟於事。何況,對我來說,活在這個世界已經沒有任何意義。身爲一宮之主,卻保護不了莘莘學子,任由大軍壓境;身爲一代山河社稷訣的傳人,既守……,守護不了河山,又守護不了社稷,眼看着天下大亂卻束手無策,活……,活着還有什麼意義?吞下半瓶魔蠍毒,於我而言,不……,不是死亡,而是一種解脫!”
葉貝宮一口拒絕,說着說着,氣息越來越弱。
魔蠍毒?
這不僅僅是心魔發作的緣故,而是服毒自殺?
沐風心頭一震,看着葉貝宮嘴角滲出來的黑血,恍然大悟。
這一刻,終於明白,爲什麼葉貝宮的身體不早不晚,偏偏在這個時候轟然倒下了;終於明白,他之前爲什麼胸有成竹,聲稱自有辦法讓將軍府退兵!
殉道!
顯然,自從何大福和諸葛留一行第一次上門逼宮的時候,葉貝宮就洞悉了前因後果,並且萌生了輕生的念頭。甚至,這個念頭早就有了,只是將軍府的逼宮,堅定了他這個念頭而已。
這些年來,香山學宮因爲他這個宮主而榮譽,屹立於**和戰火之中,因爲他這個宮主而強大。一旦他這個宮主死了,接任的只是一個連真人境都還沒踏入的學子,對一些別有用心的人來說,香山學宮自然也就沒有了如鯁在喉的那種威脅,退兵自然也就順理成章。
讓將軍府退兵,只是葉貝宮當衆服毒自殺的一個方面的緣故。更重要的是,身爲一宮之主和山河社稷訣的傳人,看到塵世間妖孽橫行,天下大亂卻無力阻止,甚至被通天王朝排斥在外,他感到了深深的自責和無力。唯有一死,才能祭奠先師的教誨和自己心中的信念!
哀莫大於心死!
看着氣息越來越弱的師尊葉貝宮,沐風一臉悲哀,他不知道,這個時候該拿什麼來拯救一心殉道的葉貝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