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魔府。
丁惠,如病入膏肓般,躺在牀上,奄奄一息。
她拒絕了任何丹藥的治療。
拒絕了任何人的來訪。
她在,折磨自己!
身體上的痛苦,讓丁惠的腦子越發清醒。
她蜷縮起來,雙手抱緊身體,往日的一幕幕閃過腦海。
與刁德一的相識,與刁茹茹的相處,和他們一起經歷過的困難,在他們府上坐在同一個桌子上如家人般共進晚餐……
拳頭,慢慢握緊。
“我到底……想要得到什麼……”
不要自暴自棄。
“明明只要抓緊手中的一切,就可以得到幸福……”
還有機會的。
“難道我這人,天生就不配擁有幸福嗎……”
血緣靈,我研究透了的!我研究明白了的!
“活該……活該!活該!活該啊!!”
拽回來……我能把刁茹茹拽回來的!理論上是可行的!!!
“刁德一……”
我知道你還活着!回來啊!回來找我啊!刁德一!我手裡,還捏着你二姐的命!我對你還有用的!!
“回來啊……”
回來啊!!
轟隆!
外面,雷鳴閃爍。
這暴雨,下的真夠漫長的。
不過此刻,卻已經不會有任何一滴雨水,落入天圓鎮內了。
那方形大陣,隔絕了一切。
唯有陰雨連綿的雷鳴,時不時的照亮天圓鎮的上空。
刷——
忽然。
丁惠站了起來。
她的眼神,已經變了。
取出幾顆丹藥,服下,丁惠大步走向了她的地下實驗室。
在那裡……在牢房的深處,她還關押着一個人,一個名爲……禮尋雪的女人。
……
白莊酒館。
白莊酒館,有兩大招牌。
其一,是白莊私釀酒。
其二,是白莊白肉。
宣傳口號,也相當簡單。
是兄弟,就來吃白莊白肉,喝白莊私釀酒,做一輩子兄弟!
不過實則,白莊酒館的兩大招牌,味道只是有點獨特,實在算不得好吃或者好喝,所以平時裡其實生意不怎麼樣。
但架不住天圓鎮劇變,每個大酒樓都人滿爲患,人人自危,各種打探消息,人心惶惶。
所以一部分人流,便分離到了白莊酒館這個小規模的酒館裡。
“伱們說,那幾道光到底是什麼玩意啊?五大家族,三大武館,還有愚地府,這些頂級勢力全都聯合一起了,各自派出人手巡邏不說,還守着四個城門口,不讓人出入,我們想逃難出去都不行。”
“別想了,天圓鎮屹立這麼多年,什麼時候出過事,我們只要自己想辦法保住小命,上面的人自然有辦法解決的。”
“來來來!喝酒喝酒!喝醉了,睡幾天,等一睜眼,事情就過去了,我們該怎麼生活還是怎麼生活。”
“就是,上面算盤打的再響亮,和我們市井小民有什麼關係,喝酒喝酒!”
酒窖裡,青妖傾聽着上面的動靜,眉頭微微皺起。
他選擇酒館作爲隱匿點,其一是爲了安全,其二便是爲了打探消息。
但眼下,這個酒館裡出沒的人,檔次明顯不太夠,能得到的情報,非常有限。
唯一知道的是,天圓鎮的頂級勢力,應該已經開始聯手了起來。
這就相當難受了。
人類高強度的巡邏,勢必也會影響到他夜間出去打探消息的行動。
不過即使冒着風險,他也必須出門一趟。
不與舒鳥妖他們匯合,留在這裡,被發現被人類殺死,只是遲早的事情。
現在他們這些閒散在外的妖魔,就是籠中之鳥,不和大妖匯合,根本沒有活路。
哪怕不是爲了自己,爲了身旁這個拼了命來救自己的血魔妖,青妖也要頂着壓力出門打探消息。
“青哥。”
血魔妖忽然低語,讓青妖回頭看了他一眼。
剛剛他說的很清楚了,但還沒到深夜前,他們兩個人儘量減少交流,儘量少出聲,免得被人發現。
但都這般說了,血魔妖還是開口了,說明可能是有重要的事要說,所以青妖的態度還是挺認真的。
“什麼事?”
“如果……如果一個人,剛剛死了沒多久,你有辦法把人救回來嗎?”
方羽的語氣,在微微發顫,但青妖也沒多想。
他歪頭思考了下,緩緩搖頭。
“理論上,這是不可能的。人死不能復生,妖魔也是同理。”
果然……
一種無法言喻的刺痛之感,從心頭涌現,卻聽青妖忽然接着道。
“不過,你我是不一樣的。你我擁有者特別的力量……不,你可能並沒有掌握這份力量,生命之種,你聽說過嗎?”
難道?!
方羽瞳孔收縮,捂着胸口,茫然的搖頭,心臟開始劇烈的跳動。
“[生命之種],就算是我,也要付出極大的代價,且需要實力更上一層樓,才能醞釀得出來。”
“此物,可源源不斷的產生生機,哪怕是剛剛死亡的妖魔同伴,注入[生命之種],亦能源源不斷的將他的身軀充斥生機,爲其短暫續命。”
“再然後,再想讓妖魔同伴活着,那就需要以你我的本源之力,不斷爲[生命之種]注入能量了,保持能量不斷,才能吊住性命。”
“不過,這沒有意義。只是吊住一口氣,同伴可本沒辦法真正活過來,只能留有一線生機罷了,可以說得不償失。”
“而且,[生命之種]能救治的,只有剛死不久的同伴,如果死亡超過一定時間,那就徹底救不回來了。”
“而且,[生命之種],真正的用法,是用於活人的。”
“源源不斷的強悍生機,可以讓我們擁有極強的戰鬥力,面對任何敵人的攻擊,都能以肉軀硬抗!發揮超常的戰力!”
說到這,青妖頓了一下,溫柔地看向方羽。
“不過,你放心。血魔妖,如果有一天,你死在了我面前,我一定會不惜一切代價,醞釀[生命之種],救你性命!”
瞳孔,慢慢的放大。
那急促的心臟聲,好像逐漸平穩了下來。
方羽啪的一下,伸手死死抓住了青妖的手。
那空洞的眼神,彷彿換了個人似的,死死地盯着青妖。
“青哥……真的嗎?你真的會爲了我,醞釀[生命之種]嗎?”
“當然!”
青妖咧嘴一笑。
“爲了你,區區[生命之種],算的了什麼?不過你不用擔心,有我在,我不會讓任何人傷你一根分毫!”
青妖親眼見證了方羽拼了命的來救自己,豁出一切的那種真摯感情,是做不了假的。
醞釀[生命之種]雖然代價極大,但又丟不了性命,和之前方羽豁出性命的相救,算的了什麼。
“青哥,能否教我醞釀[生命之種]的方法?”
“教不了,我現在的實力,自己都醞釀不了[生命之種],又如何教你?而且……血魔妖,雖然你的血脈在吃了[青花果]後,變得與我很相近,但是,終究還是有點不一樣的。”
是的!
不能着急!
方羽握緊了拳頭。
只要有希望就好!
瑾姐雖然死亡時間已經過去一天一夜了,但是已經冷凍技術凍結了身體。
這就意味着,理論上的死亡時間,其實沒過去多少時間,不是嗎?
有機會的……如果青哥能醞釀出[生命之種]那就有機會救活瑾姐!
想到這個可能性,方羽興奮了起來。
“青哥,要變強啊!”
話音剛落,方羽就意識到了不對。
青妖卻是嘿嘿笑道。
“放心吧,我這個做大哥差點都要被超越了,這可不像樣啊。等我與舒鳥妖他們匯合,看我如何屠殺人類,實力直逼妖首!”
對,對啊。
青哥是妖魔啊。
他的變強途徑……是吃人啊。
可是,可是青妖吃人又如何?他能醞釀[生命之種],救活瑾姐啊!
不對!我明明已經決定保護人類,不再讓妖魔殺人了……
那可是瑾姐啊!!人類毀滅又如何!那可是豁出性命救了自己的瑾姐啊!!!
說了不對!!那都是人命!人命啊!!!
“血魔……妖?”
“啊?”
方羽豁然擡頭,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正抓着腦袋,滿臉猙獰之色,背後更是被冷汗浸溼,整個人都有點精神恍惚的樣子。
而他的前方,是滿臉擔憂的青妖。
“你,你沒事吧?你太勉強自己了,之前爲了救我,你太拼命了!交給我吧,你安心休息就好,接下來所有的事情,全部交給我就好了!”
青妖拍着胸脯保證道。
他顯然誤會了什麼。
方羽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
不知是不是因爲知曉真相後的原因,自己現在情緒極不穩定,而且重重行爲,可是說是破綻百出。
也就是青哥的偏愛,自動忽略了一切,否則自己早就暴露了。
不行的!
我還要打探妖魔的藏身點,我還不能暴露……冷靜點!冷靜下來!
“時間差不多了,你待在這裡,哪都不要去,知道沒?如果有危險,就毀了這個酒館,鬧出大動靜,我會來救你的。”
“嗯!”
青妖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麼,又微微搖頭,什麼都沒說。
他隱隱看出了,血魔妖的精神狀態,好像有點不穩定。
和曾經見過的一點思維特別偏執的妖魔,有點類似。
但這一切,全都因爲血魔妖爲了救自己才變成這樣的啊!他能說什麼呢?
而且這種精神上的創傷,青妖修復不來,只能慢慢開導。
更別提,比起精神上的健康,眼下保證肉軀上的安全,纔是最重要的。
活下來,纔有資格,慢慢治療精神創傷。
哪怕血魔妖因此成了個瘋子,傻子,青妖也不介意養他一輩子,無怨無悔。
想到這,青妖打開了酒窖的門,對着血魔妖揮揮手,輕手輕腳的離開了。
方羽直到青妖離開了好一會,纔跟着,悄悄打開酒窖的門,同樣離開了此地。
他的眼神,逐漸變得冰冷。
環視了一下週圍,走向了……研魔府的方向。
丁惠……丁惠!!
有些賬,該算一算了!!
轟隆!
雷鳴一閃,將方羽的臉龐照的黑白分明,宛如邪魔。
……
“救命!救命啊!!”
滿臉殺氣的方羽,走在路上,忽然聽到了什麼動靜。
難道有妖魔殺人?!
方羽臉色一變,連忙朝聲音來源方向趕去。
剛到了地方,他就看到了人。
五六個壯漢,正圍着一個女孩子,將她堵在了牆角。
【森俊:16/16。】
【都清:11/11。】
【嚴德澤:9/9。】
【宇全陽:13/13。】
【張冠德:8/8。】
【牙暉妙:11/11。】
一連串,低劣到,讓人有些恍惚的血條,讓方羽整個人都錯愕在了原地。
他太久,沒有接觸普通人了。
現如今,這種血量的敵人,他一個指頭就能碾死了。
但是……他們不是數據啊,他們是人啊,活生生的人啊!
“救命!救命啊!!”
女人,被按在了地上,衣衫襤褸,動彈不得。
和這幾個壯漢相比,女人的體質,弱的簡直可憐。
【齋湛芳:5/5。】
“嘿嘿嘿!天圓鎮大亂,還有落單的女人敢在街上跑的。”
“聽說是給守夜的情郎送宵夜去的,這不便宜了我們嗎!”
“兄弟們,先說好了,我年歲最大,我先上!”
“你說什麼!老東西,自然應該我先上纔對!”
“別亂動!別亂動!把人先按住!她要跑了我們就可麻煩了!”
不堪入目的聲音,傳入耳中,方羽呆呆地看着含淚拼命掙扎的女子,還有那幾個醜陋的人類。
他忽然冒出了一個問題。
他想……保護什麼來着。
全人類?包括他們嗎?包括這些人渣嗎?
“救!救……唔唔唔?!!”
女人的嘴巴被人用手捂住了,掙扎中衣服又被撕裂了一些。
什麼活生生的人。
這些玩意也配叫做人?
天圓鎮亂成這樣,他們還想着迫害自己人……
不對!
我不能殺人的,他們都是活生生的人,是真實的人,是鮮活的生命!
“女人……女人只要乖乖配合他們……不就……不就大家都活下來了嗎?”
這是我說的話嗎?
我嘴裡在迸出什麼東西?
頭……好痛。
“誰在說話!”
“大哥,後面站這個人!”
“被看到了?你們給我去弄死他!”
對啊……皆大歡喜啊……我什麼都不用做,又不是妖魔殺人,只是女人吃點虧,大家不都能獲得幸福,都能活下來?那不是……挺好的嗎?
“……挺好的嗎?對啊……挺好的嗎?挺好的……”
看着前面這個雙手抱着頭,歪着腦袋,瞪着大眼睛,像是個瘋子一樣的傢伙,準備過去教訓方羽的嚴德澤幾人,有點慌了。
“喂……喂喂!大哥,這傢伙好像有點不正常啊!”
“對,對啊!大哥,要不算了吧,讓他趕緊滾開就好了……”
剛一巴掌拍暈女人,解開衣服,準備辦事的森俊,聽到這話,回頭正要怒罵,結果刷的一下,一張大臉,如鬼魅般,突兀出現在他眼前。
兩張臉幾乎臉貼臉,連對面男人吐出的氣息都如此清晰。
“啊……啊哇啊啊啊啊啊!”
森俊嚇了一大跳,連滾帶爬的往後跑。
然後,他就摸不到頭了。
腦袋,從脖子上滾落了下來。
鮮血,這時從無頭屍體的脖子斷口處,瘋狂噴涌出來,染紅牆壁。
【森俊:0/16。】
“啊……啊啊啊!!”
“老大,老大死了!”
“逃啊!是花境之上的武者!快逃啊!”
剩下的人,手腳並用的轉身就逃。
然而……
一斬。
兩斬。
三斬……
屍體,一具具倒下,全都是一擊致命,斷爲兩截。
嘩啦啦的鮮血,從屍體裡溢出,染紅地面。
方羽看着這熟悉的血腥場面,單手抓緊了腦袋。
感覺,頭,更痛了。
快步離開了這裡,只留下了昏迷中的女人,和屍體們混在一起。
沒多久,女人慢慢醒來,緊接着,就是一聲尖銳刺耳的尖叫聲,迴盪在巷子裡。
……
【系統提示:恭喜玩家擊殺……獲得經驗值……】
【系統提示:恭喜玩家擊殺……獲得經驗值……】
【……】
【系統提示:檢測到……[青妖血]血脈天賦觸發。】
【系統提示:恭喜玩家最大值生命值增加……】
【生命:61020/61020。】
【系統提示:人族相殘,怨聚爲煞,纏繞與身。】
煞氣出現,但等方羽到達研魔府之前,就已經消散。
破煞之物雖然已經運作的越來越慢,但還是在發揮效果的。
“丁惠……我該拿你怎麼辦呢……丁惠!!!”
……
研魔府,地下實驗室。
“成……了?”
丁惠如瘋子般,興奮的看着眼前的屍體。
禮尋雪的屍體。
在禮尋雪的脖子上,有着第二顆腦袋。
這第二顆腦袋,其面容,是禮百針的面容。
兩顆腦袋同時寄生在身體的脖子上,但也都……已經沒了氣息。
“應該……成功了吧?”
丁惠歪着腦袋,維持着以一種病態的笑容,拿起小刀,分別扎進了兩顆腦袋的眉心處。
她要剝皮,她要把兩顆腦袋的腦子挖出來繼續深入研究。
能成功的,一切都……
丁惠的動作,忽然停下了。
因爲她感覺到了一個人,感覺到了一股熟悉的氣息,就……站在她的身後,只要一個轉身,就能看見。但她,不敢動。
“好久不見啊,丁惠。大概,有一兩天,那麼久吧。”
沒有任何情感。
捕捉不到任何信息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刁……德一?”
“是我。”
什麼東西,貼在了她的後背,很鋒利,很尖銳,只要一瞬……就能刺破她的皮膚。
“和我解釋一下吧,爲什麼……我二姐,刁茹茹,她會變成血緣靈!”
背後的男人,聲音的情緒,有了起伏,但這,卻不是什麼好消息。
“我是爲了救你!”
丁惠想要裝出來,裝出來那種激動,那種爲了救刁德一情非得已的情緒。
但是,她裝不出來,她的情緒甚至沒多少起伏。“當時,當時的情況,如果不將刁茹茹變成血緣靈,融合到你體內,你就死定了!當時你……”
方羽直接咆哮打斷道:“我寧願死也不要二姐變成這樣!!”
二姐是人!
她只有一條命!
當時的自己,死了最多也就重開角色!
但二姐死了……就真的永遠的……
方羽的聲音,很響。
迴盪在地下實驗室裡,隨時可能引人過來,但兩人,都沒有做出反應。
丁惠低着頭,死死地盯着地面,彷彿鼓足了勇氣,幾乎是咬牙道。
“我在乎!”
“……什麼?”
“我在乎你的死活!”
丁惠猛地轉身!直面方羽!
“我只在乎你的死活!而刁茹茹,她只是一個普通人,她的生死我根本就……”
啪!
丁惠的臉上,多了個巴掌印。
腦袋歪到了一邊,大腦在嗡嗡作響。
“你不會以爲,這樣我就會放過你吧?你殺了二姐!你殺了……我的親人!”
方羽幾乎咬牙說道。
但丁惠,卻笑了。
她捂着被打的那張臉,擡頭看向方羽,冷笑着說道:“不對吧。你們藍星妖,在這片大陸上,哪來的親人!”
什麼?!
方羽瞬間瞪大了眼睛,猛地後退了一步。
“你……你在說什麼?”
丁惠這時反倒像是佔據了主動,猙獰着表情,大步貼向方羽。
“藍星妖,藍星人,藍星病……無論叫什麼,反正,你們這類人,都不屬於我們這個世界!不是嗎!”
丁惠,擡右手,用手指,指在方羽的胸口。
“那麼!刁茹茹算什麼?這個名義上的親人,對你這個藍星妖,算的了什麼!刁德一,我纔是那個在乎你的人!!”
丁惠忽然要抱上來,卻被方羽一把推開,摔倒在地。
“刁德一?!”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刁茹茹就是我的親人!她,就是我的二姐!無論我是什麼,無論她是什麼,這個事實都不會改變!!”
方羽胸口劇烈起伏,大口喘息的怒瞪丁惠。
“而你!殺了她!!”
“詭辯!爲什麼你不敢直視事情的真相!你怕了對嗎!!”
“閉嘴!!”
方羽右手化作了骨刃,指向了丁惠。
“我要你給我一個交代!”
“不然呢?”丁惠站起來,鼓起胸膛,竟主動的,慢慢將身體貼近了骨刃。
“你要……殺了我嗎?”
方羽,沒有後退,亦沒有移動分毫,眼睜睜的看着丁惠慢慢向前,胸口慢慢擠壓骨刃尖端,讓胸口溢出鮮紅的血液。
方羽在強撐,但丁惠更爲決絕!
她突然雙手抓住骨刃,整個人就要徹底撞上去!
一旦骨刃刺中要害,哪怕丁惠也會生命垂危!
臉色一變,方羽嘭的一下,散掉了骨刃,讓丁惠撞了個空,摔倒在地。
方羽神色複雜的看着倒在地上,鮮血慢慢染紅地面的丁惠,沙啞着聲音道。
“我以後,再也不想見到你了。”
說罷,方羽轉身就走。
卻在這時,忽然聽到後方的丁惠,說出了一句讓他不敢置信的話。
“刁茹茹,還有救。”
……
愚地府。
“消息屬實嗎?”
明堂的堂主,明天啓,沉聲問道。
“查過了,確實是真的。”
茶道堂堂主[安門藝],將手上的報告內容,放在了桌面上。
那裡面,記載着養神堂代理隊長,刁德一,在營救妖魔後,神秘失蹤的報告。
“或許只是作戲,營救妖魔,能更好潛伏在妖魔身邊。”
卷安堂堂主[書賞明]低聲道。
安門藝則搖了搖頭:“他營救的,可不是什麼妖首,或者幕後黑手,而是一頭普通的樹妖。也就是……當初襲擊[巫綠竹]的幫兇之一!”
明堂的堂主[明天啓]也臉色難看的說道:“最重要的是,就算他擅自行動了,現在發生這麼大的事,也該早早的回來報告情況,把情報傳遞過來了!但現在呢?這麼長時間過去了,天圓鎮亂成這樣了,這傢伙居然還沒有回愚地府報道!”
卷安堂堂主[書賞明]聲音更低了:“可能……可能一時無法脫身?”
“別說了。”暗堂堂主[夜中魚],深吸一口氣。
“暫時,先將養神堂代理隊長刁德一,標記爲人類叛徒,妖魔同黨!任何人見了,先抓起來再說,記住,要活的。”
有人嘆息,有人點頭,但對這個決定,大部分人,都沒有意見。
“下一個問題,天圓大陣開啓,所有人無法進出,而五大家族的老祖紛紛甦醒,結果林家和禮家老祖都已隕落,林家現在都還開着大陣自我封鎖。我們愚地府,該如何是好?”
這個問題,可就有點沉重了。
因爲天圓大陣的開啓和關閉之法,壓根就不在他們愚地府手裡,只有五大家族那幾個老祖,可能知道方法,但他們愚地府,哪有資格找人問這個。
“暫且……先默默配合五大家族行動吧,我們,儘量按兵不動,將力量積攢在手裡,以防萬一。”
這幾乎,是天圓鎮裡大部分人的做法。
按兵不動,天塌了高個子頂着,自己的勢力掌握在自己手中而不是貢獻出去集結在一起,凝聚成更強大的勢力。
明堂的堂主[明天啓],這時候又忍不住再次提起那枚失蹤的棋子。
“你們說,如果刁德一突然回來了,且帶着妖魔的情報歸來,依舊忠心於我們……我們,要不要相信他?”
茶道堂堂主[安門藝]擡了擡眼皮。
“你說呢?”
這是一個模棱兩可的說辭。
但誰也都沒繼續下去這個話題。
因爲現在人都找不到,這個話題,其實根本沒有意義。
但真的需要面對時,纔是需要拿出來討論的時候。
而眼下,他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討論,比如愚地府旗下的產業,會不會因爲天圓大陣這次事件引發動盪,一些倉庫裡的屋子庫存是否足夠,以防發生需要避難的場面時,手忙腳亂。
……
熟悉的小院裡。
一身夜行衣的男人,摘下了蒙面的黑巾。
“青妖,太好了!我就知道你會逢凶化吉的!在這裡留下聯絡印記,果然沒有做錯!”
來人,赫然就是換了人皮後的舒鳥妖。
他是冒着極大的風險,才從地下通道里出來的。
現在的天圓鎮,太亂了,警戒極其嚴厲,想要出來活動,相當危險。
不過爲了這個他一直看好的純血妖魔,這個風險,他舒鳥妖願意承擔!
“這都是多虧了……”
青妖剛想說什麼,又忽然停下了,笑着微微搖了搖頭。
“總之,運氣不錯,小命還在。”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走!和我回去,與藍大人他們匯合!天圓大陣已啓動,我們的計劃馬上要推進到最後一個階段了!不過還需要點時間,所以現在待在外面很危險!只要待在藍大人所在的躲藏地纔算安全!”
果然!
禮家老祖敗了!
是我們妖魔的勝利!
青妖面有喜色。
“好!我這就和你回去見藍大人!不過我還有個兄弟在外面,等見了藍大人,我把他也帶回我們的躲藏地去,可以吧?”
青妖,舒鳥妖信得過。
但青妖所謂的兄弟,那個血魔小妖,舒鳥妖就沒多少信任了。
不過,先把人帶回去再說,能不能把血魔妖也帶回躲藏地,他可不在乎。
所以眼下,舒鳥妖自然是滿口答應下來。
……
“藍大人……藍大人!藍大人!!!”
紅月妖激動的眼淚都在眼眶打轉。
她日思夜想的藍大人,回來了!
她的受委屈,她遭受的一切,恨不得全部都和藍大人傾述。
所以一進入藍大人的實驗室,她就迫不及待的跪在地上。
“藍大人,我……”
嗖的一下!
天旋地轉,紅月妖大人,她被拋向了前方,那巨大的熔爐之中。
“藍……大人?”
噗通!
紅月妖墜入熔爐之中,熔爐裡的滾滾岩漿,只是冒出了一點水泡罷了。
然後,一切就歸於平靜。
“不夠啊,還差了點……”
藍大人喃喃自語,而在這時,門外響起了彙報聲。
“藍大人,舒鳥妖大人求見。”
“……讓他進來。”
絕門那邊的聯絡,是早就安排好了的。
算算時間,也差不多該來了。
再加上眼下的手段……
勉勉強強,夠用。
“藍大人!”
“藍大人!”
舒鳥妖和青妖齊齊跪下,藍大人才眉頭微微皺起。
“怎麼帶人回來了?我應該說過……”
“藍大人,我舒鳥妖以性命保證,青妖,絕對乾淨!絕對忠誠於我們,不會泄露任何消息出去!”
舒鳥妖以性命做擔保,也只是讓藍大人眉頭微微舒緩一點點而已。
“藍大人,我還有一妖魔兄弟,也想來此避難,請藍大人額外開恩,賜我兄弟一個名額!”
青妖磕頭說道。
舒鳥妖臉色微變,在他路上,其實就和青妖說明過了,只接納青妖一人,這個地下避難所,不會再接納任何人。
但眼下,青妖還是這麼做了。
藍大人笑了。
“不行。”
青妖再度磕頭。
“我願意將我的名額,讓給我的兄弟血魔妖!”
藍大人笑的更明顯了。
“還是不行。”
青妖錯愕擡頭。
“藍大人,爲何……”
“因爲你已經知道這個地方的位置,再多一個人,就多一個風險。所以名額之說,免提。”
青妖,握緊了拳頭。
“藍大人,現在外面亂成這樣,我不能眼睜睜地看着我兄弟在外面等死,而我卻在這裡安全躲着,什麼都不做!”
“青妖!”
舒鳥妖大聲呵斥了一聲,請罪道:“藍大人,小妖不懂事,還請……”
藍大人微微擺擺手。
他湊近青妖,淡淡開口。
“能進到這個躲藏點的妖魔,每一個,都是有着重要作用的,證明了自己忠誠的。”
“如果你想要你兄弟,也能進到這片暫時的安全之地,那就讓他做出貢獻,證明他的忠誠。”
青妖擡頭,茫然了。
“藍大人,我兄弟該怎麼做?”
“我記得,你所說的兄弟,就是血魔妖吧?他不是潛伏到了愚地府的隊長之職了嗎?正好,之前我們也有過一個毒殺愚地府堂主的計劃,你便讓他去單獨執行這個任務。”
“如果成功了,我便給他一個名額,讓他能安全的躲在這裡,直到大計執行的那一刻爲止。”
毒殺堂主?!
青妖臉色一變。
這風險,非比尋常!
“藍大人!”
“我累了,你們退下吧。”
“……是!”
青妖和舒鳥妖快退出去時,背對他們的藍大人,忽然再次開口。
“記住,這是他自己的抉擇,你不能幫他。進了此地,就不能隨便外出了,舒鳥妖應該告訴過你了吧。”
青妖,自然知曉這個道理。
連舒鳥妖這個妖首外出,都要請示藍大人才被許可,可見藍大人對此地的保密級別,做到了什麼程度。
任何一個外出的妖魔,都有可能泄露這裡的位置,必須將這種可能性,減少到最低程度。
一切,爲了大計。
可……
離開藍大人實驗室的青妖,直接說道。
“舒鳥妖,如果血魔妖不願意執行任務,那麼我……會離開這個躲藏地!”
舒鳥妖微微搖頭。
“你既然已經知道這個地方的位置,我們就不可能放你離開了,你不要再有這種想法了,否則我會很難辦。”
“可是!”
“血魔妖躲在外面,說不定更加安全,而且,如果他願意執行任務,我們這邊也是會給與一定程度的支援的。其實風險,沒有那麼大!”
真的嗎?青妖不信。
但讓血魔妖繼續待在外面,遲早會被人類發現殺死的!
這個名額,他必須幫青妖爭取到!
“如果血魔妖願意執行任務,我要親自出動,全力幫他吸引火力,助他完成任務!”
“這倒是沒問題。”
……
研魔府,地下研究室。
“你的意思是……只要我找到和我血脈同源,和二姐血脈同源的,那個失蹤到不知道哪裡去的大哥,你就有辦法激活二姐的意識?將二姐從我身體裡分離出來?”
丁惠重重點頭。
“是的!我可以做到!”
她的心臟跳的很快,她也知道方羽知道她心臟跳得很快,那是緊張,也是一定程度的謊言。
但,也僅僅只是一定程度!
只要給她時間,給她樣本,給她研究的空間,她有把握,做到這件事!
“……”
“……”
兩人在這一刻,誰都沒有說話,沉默了半晌,方羽才忽然深深的嘆了口氣。
“你知道……我沒有的選擇。”
“相信我,刁德一,再相信我一次!可以嗎!”
“……我是,只能相信你了。”
方羽揉着頭痛的腦袋。
要找大哥,首先明確的是,大哥肯定不在天圓鎮,因爲這件事,他裡裡外外調查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畢竟二姐一直對此事很上心。
方向的話,稍微有一點。
不過一切的前提,都是先想辦法離開天圓鎮。
現在天圓鎮被什麼天圓大陣籠罩,誰都無法離開,所以當下的問題,如何逃出去,以及準備足夠多的資源,隨時準備離開。
“丁惠,你去做準備,盤纏藥物物資什麼的,儘量輕便,然後在家等我消息。時機成熟時,我會來接你,到時,我們一起離開天圓鎮。”
丁惠,笑了。
那是打從心底開心的笑容,那是自雨夜之後,久違的燦爛笑容。
她用力一點頭。
“嗯!”
“我會,一直!一直的等着你的!”
彤彤有神的目光,直勾勾地看着自己,讓方羽感到有些不太自然的感覺,腦海中閃過了丁惠說過的話。
……在乎……不,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深吸一口氣,方羽將注意力放在更現實的問題上。
現在,二姐已經有了救治的方向。
剩下的,就是想辦法救活瑾姐了。
青哥的生命之種,自己必須弄到手。
爲此……哪怕犧牲一批人,他也在所不惜!
什麼人類,什麼活生生的人……
這個世界,是有人渣存在的!
這個世界,不是所有人都值得拯救的!
我又不是救世主,什麼繼承瑾姐的遺願,什麼拯救世界……
全都是假的,全都是自我逃避!逃避瑾姐因爲自己而死的這個事實,而不斷自我洗腦的結果!
是的,在逃避啊……
什麼人命可貴,生死麪前,我難道還能不殺人嗎?
最多,是在知道世界真相後,多多手下留情罷了。
我只是,一個個普普通通的人,我不能再用大義,用救世主這種謊話麻痹自己。
我能做的,只有守護自己身邊的人!
之前沒有希望也就算了,麻痹自己,醉眠自己,讓自己好像變成了一個什麼偉大的人一樣。
但不是這樣的……
我想做的,一直想做的,其實只是……守護瑾姐,守護二姐,守護青哥,丁惠……過上普普通通的日子罷了!
“力所能及。”
“什麼?”丁惠一愣。
“我現在,要做到自己力所能及的所有事情!”
從小事,再到大事!
天圓鎮太大,我救不了。
但瑾姐和二姐,我全都能救,我一定能救!如果連她們都救不了,又何談拯救整個世界,阻止末日?
在丁惠疑惑的眼神,方羽已經轉身離去。
比起來的時候,方羽眼神,變得堅定了很多,腳步穩重了很多。
或許,我會救世,但那是我力所能及之後的事。
或許,我會救人,但那是值得拯救之人。
或許,我會殺人,但那是,該殺之人!
踏!
一腳踩在愚地府之外的石板上,方羽看向遠處升起的朝陽。
這一刻,方羽的心中,再無迷茫。
要做的,想做的事,都已經擺在眼前,他只需,腳踏實地的,一步步執行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