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警看了老八許久,緩慢但又深刻的點了點頭:“我現在完全相信了”
老八沒有再看他一眼,只是緩緩的輕撫着鋒利的劍鋒,目光中透着一種誰也無法見過、無法瞭解的複雜神色。
然後他就做了一件事誰也想不出來的事情,他迴轉了劍鋒,又是青光一閃,這次大家都看清楚,劍鋒朝他自己的喉嚨上劃去。
謝三少驚呼着撲過去,但已經來不及了。
老八人已倒下,鮮血噴泉般的噴出來,小小的涼亭立即就罩了一層濃密的血霧。
這一變化實在太快,快到令人措手不及,誰也想不到他辛辛苦苦的活了三十年,到頭來竟落得一個自戕的下場,他是不是畏罪自殺?
這已經不重要了,他這個人連同那孤高絕世的劍法,從此埋葬在這世界的偏僻一角,他倒下去的時候,目光顯得從容而鎮定,即使閉上了眼睛,臉上也帶着一種柔和與平靜的神色。
看得出,他對自己自殺並無半分遺憾,他活得雖辛苦,可卻死得轟轟烈烈,一點也不拖泥帶水。
刑警長長了的嘆了口氣,摸出手機按了幾下,隨即學校裡就跑來大隊警察,七手八腳把屍體弄上擔架,然後迅速離去。
刑警不知是疲倦還是覺得寂寞,喃喃的嘆道:“他死得有價值。”
說完這句話,他頭也不回,招呼着衆警察迅速離開了,無論誰現在都能看出來,此案已經瞭解,一切的恩恩怨怨都隨老八的死而風吹雲散了。
但是爽爽、浪子、伍華、文晴都沒有離去。
“他實在不像是一個自殺的人”伍華嘆息着,目光落向謝三少,謝三少就像是一塑雕像,木鈉的站在原地,癡癡的看着那石桌上棋盤。
爽爽道:“八師兄的確不像”
伍華道:“爲什麼?”
爽爽道:“因爲一個人忍辱偷生了30年,早就練就了強大的心志,絕不會自尋短見”
伍華沉吟着,道:“你的意思……是這其中還有隱情?”
爽爽道:“嗯”
文晴和浪子都吃驚的望着這兩人,江湖中的人心叵測、事情之曲折複雜,這些玩意他們實在沒有葉爽伍華這些人精知道得多,瞭解得多。
這二人你一言我一句的說來說去,謝三少這才長長的嘆息:“我也知道瞞別人可以,但是瞞星門中人實在是幼稚”
爽爽道:“八師兄說當年他也被一貧窮少年救起,那個少年莫非就是你?”
謝三少點了點頭,立即握緊了拳頭。
那是一段難忘的歲月,也是一段貧窮的歲月,別人根本不能瞭解一個連自己都吃不飽飯的少年,爲了救一個身中劇毒的人會付出多麼大的代價?他要忍受多少的白眼、嘲笑、譏諷?
但是他從來都沒有後悔過,因爲他只覺得自己做了該做的事情。
男人的一條法則就是,明知前面有把刀等着自己,自己也要去。
爽爽沒問及別人的:“八師兄就把那半本劍譜交給了你,收你作弟子?”
謝三少沉默了很長時間,才緩緩開口道:“師父他中了劇毒,我揹着他到了中亞邊境線上,只有那邊境線上土生土長的藥物才能勉強剋制住毒性蔓延。”
伍華嘆息着,道:“你們一定吃了很多苦”
謝三少點點頭:“我沒吃到,師父吃得最多,因爲所有的苦他都全吃了,他說他一條殘命活不了多久,受人之恩,不願再連累我”
葉爽和伍華頓時對老八肅然起敬,臨死都不願意虧欠別人。
謝三少道:“師父把那前半本劍譜傳給了我,我一路照顧他,一路勤加練習,三十年寒暑不斷,師父本就是劍中高手,有他的指點,我也事半功倍。”
說到劍法兩個字的時候,謝三少的眼睛跳動着熾熱的光芒。
爽爽嘆道:“想不到你也是一個天賦絕頂的人,就憑了半本劍書,你就悟出了整套飛燕神劍,而且還練成了。”
浪子默默的看着謝三少,一句話也沒說。
謝三少悽然道:“我雖練劍,可師父中毒,他中毒的前三年,實在是日日夜夜受着煎熬,生不如死,我揹着他四處流浪,四處求醫。”
爽爽苦笑道:“那毒根本不可能解得了”
謝三少點頭道:“是的,根本無藥可解,但是通過一些偏門藥方可以剋制延緩它的發作。”
伍華道:“你們找着了”
“是”謝三少點頭,“但是等於找不着”
伍華道:“爲什麼?”
謝三少道:“因爲這些藥方上所寫的藥物,其價值實在太過昂貴,有些藥物完全有價無市”
伍華道:“那你們是怎麼熬過來的呢?”
謝三少拒絕回答。
一陣沉默後,爽爽忽然對伍華道:“你知不知道,近十年來國際上有個非常厲害的殺手,名字叫做風”
“風?”伍華不解。
爽爽緩緩道:“風有時候就像刀,有時候也很輕柔,但無論它像什麼,風來的時候,任何人都不可抵擋,就我所知,這個風就是個非常厲害的殺手,但他並不出名,知道他的人也非常少。”
每個人都靜靜的聽着,連浪子都聽得入了神。
爽爽道:“這個風有很多特點,第一,他的要價很高,非一般人能支付,這也是他不出名的原因,太出名的人,就不適合幹這一行了;第二,他的要價雖然高,但不是你給錢他就會替你殺人的,你必須給他提供詳細的刺殺資料,他覺得這個人該殺,那就會去殺;第三,他殺人從未失手過一次,他要殺的人,沒有一個現在還活着;第四,他刺殺並不使用現代的槍械武器,而是隻使用一把鋒利無比的劍,往往一劍就要了對方的命……”
衆人聽得呆了,現代社會裡還有這種人嗎?
爽爽看了謝三少一眼:“這些,都是大師兄告訴我的。”
謝三少又沉默了好一陣:“不錯,這些人全都是我殺的,第一個叫李民貴,第二個叫王雙福,第三個叫白衛民,第四個叫陸正富……”
他一口氣說了三十多個人的名字,比老八說得還多還詳細,這又人衆人說不出話來了。
爽爽道:“三十年前,你不過也才九歲,你能殺人?”
謝三少道:“如果你五歲練了劍書上的一招半式,你也能殺人”
爽爽怔住,他不得不承認這話有道理,很快他就恍然:“那時候你還小,劍法還不純熟,於是你不斷練習,不斷去殺人,你的進展就越神速,當然,你要殺的人越來越難殺,你要的價錢也越來越高,對不對?據我所知,你最後殺的一個人是在一年半前,那人是一名軍火走私商,你愣是在他的防備森嚴的遊艇上把他一劍穿喉,而且還全身而退,國際刑警都找不出半點線索。”
謝三少冷冷道:“我所殺的人,無一不是該死的,惡霸、奸商、狗官、貪官、蛀蟲、小日本、黑勢力、美國鬼子……他們該死但是那些無辜的人,我從未動過,我自信這一生從未殺錯一人。”
伍華忍不住也感嘆道:“那些殺人的佣金,想必也用於購買八大師的治療藥品上了?”
謝三少點點頭:“我實在是想不到還能用什麼法子去賺錢,師父覺得我殺戮太重,我也覺得麻木,所以我們開辦了這所慈善學校,一來幫助那些曾經和我一樣貧苦的孩子,二來清洗我身上的罪惡,但我知道,我手上的血腥是永遠也洗不清的。”
每個人都徹底呆住了。
謝三少長嘆了一聲,望着亭外的小溪道:“我從小無父無母,自幼無家,沒讀過什麼書,既不會經商營利、也不會求官求祿、更不會投雞摸狗,我唯一精通之事,就是以這三尺之劍,取這些狗官的人頭,刺穿他們的心臟……”
他頓了頓,指着遠處的學校道:“你們看,這學校的規模是多麼大,這裡的孩子是多麼快樂,這裡就是他們的希望和天堂,你們並不知道要維持這所學校,開支是多麼的大,面對外來的壓力,如果沒有意外之財,又如何能維持得下?我唯一可做的就是以別人的性命來換取錢財,這道理難道你們不懂?”
葉爽和伍華這一生中,再沒有比此時更驚悟、震撼、難受過,他們都呆呆的站在謝三少面前,喉嚨已被哽住,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謝三少喃喃道:“師父爲了報我當年救他的大恩,纔不惜替我去死,否則就算是一百個刑警,今天也得死在這裡……”
說完這句話,他的拳頭捏得咔嚓作響,眼圈也已紅。
現在衆人才明白爲什麼老八死的時候會有那種平靜安詳的神態了,因爲他已經知道自己這輩子終於不再欠別人什麼了,他已經還清了他的債。
爽爽也覺得鼻子發酸,他也知道星門中人,每個人都有一段輝煌而驕傲的過去,都做過一些了不得的大事,但這些人中,直到此時此刻,八師兄纔是他最佩服最敬重的一個。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