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來老百姓們看別人家的孝子孝女誰最孝順都是很簡單粗暴的,那就是在葬禮上看誰哭得最大聲。
太子之流們也知道這個習俗,所以從出宮開始就在臉上做足了戲。只是他們畢竟還有皇子包袱,誰又能真的哭出來?
放眼過往堯天曆史的話,更沒有哪個皇族中人在葬禮上像普通百姓一樣哭成狗。
悲傷中也不能失了臉面纔不愧對體內高貴的皇室血統啊!
以現代演技比喻的話,以太子爲首的衆皇子們那都是梁朝偉式的內斂流,淚意滿眶,但就是不流下來;眉頭緊鎖,悲不自勝,但就是不哭。
如果都這樣,其實場面已經可以了。哪怕真有皇后的在天之靈,看到這樣送她的場面,她也能自欺一聲,這些孩子們總算沒有白叫她一聲母后,她可以欣慰地離開了。
老百姓們呢,也能安靜地坐在觀衆席中,像評委一樣優雅地欣賞地比較一下哪個皇子的眉頭皺得更緊哪個皇子的眼眶中蓄積的淚水最多。
太子自信,他必能拔得頭籌。
然而計劃趕不上變化。
變化年年有,今年有變態。
變態的蕭江灼直接上演了一幕浮誇的咆哮的馬景濤式的新演技種類。
老百姓們一下子就被吸引過去了全部的目光。
看看,沒有比較就沒有覺悟啊!如果這才叫悲傷,這才叫孝順,那麼後面那些光悲傷連哭都不哭的簡直就是逆子啊!
本來他們是喊“皇后走好,皇上節哀”的,結果看蕭江灼哭得幾近暈厥,他們當中忍不住就開始有人喊“九王節哀”。
隊伍緩慢前行,“九王節哀”的聲音不絕於耳,太子便知道蕭江灼這一次好感刷的絕對深入人心了。
趙祈赫那個窩火啊,那個憋氣啊,偏偏還不能發作出來,於是周身的氣場越加的冷厲陰森,可怖。
那樣子在外人看來已經不是傷心了,而是……而是什麼,老百姓們分辨不出來,只覺得那個猶如被一團黑氣籠罩着的太子看起來恐怖極了。
他是妖魔還是鬼怪?怎麼能自帶黑氣呢?這還是人麼?
還記得前皇后死時他還是如玉少年郎,怎麼現在就變樣了?
皇宮是吃人的地獄這話果然不假。看看太子,才二十多歲吧?已經人不人鬼不鬼了。
天哪太可怕了還是別看了。
哎喲喲,我們的小九爺怎麼又哭噎氣了!可心疼死我了!
“九爺節哀啊,可別哭傷了身子。”
皇上還在,哪能輪到蕭江灼被喊“爺”。但一顆心被哭皺的老百姓們哪裡還記得這種規矩,如果不是行進的隊伍兩側各有禁衛保護着,他們都能心疼地上前幫他們心中的小九爺擦拭眼淚。
百姓們小聲安慰着,議論着,蕭江灼的熱度直接蓋過了太子,又蓋過了皇上,還蓋過了已死的皇后。
So-sad。
於是蕭江灼哭得更上氣不接下氣了,這效果太令人滿意了,不喜極而泣哭不停都對不起如此配合的太子啊。
駱丹從車窗看到一切,心疼自家太子被搶了風頭,更氣蕭江灼這種不要臉的手段都敢用出來,忍不住嘲諷一聲,“哭成那樣,皇室的臉還要不要了?就會做戲!”
趙祈灝眼一眯,張嘴就要反嘲回去,卻被蕭之夭搶了先。
“太子妃謬讚了,其實後面纔是大戲呢。”
駱丹扭頭對上蕭之夭冷靜無波的眼,不知爲什麼突然全身發冷。
那是面對強者時身體本能的瑟縮,可是她現在還沒有意識到。
“你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你,準備好了嗎?”
“什麼?”
“這個!”
蕭之夭呼啦一下扯開了車簾,在扯開車簾的一瞬間她的手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疼得她啊,眼淚一下子就涌了出來。
蕭江灼那個混蛋要是最後拿不到那個位置,她一定給他掐回來!
她兩輩子都沒做過這種戲啊!
她現代共和國特種兵的臉啊!
蕭江灼你給我等着!
“王爺--”蕭之夭哭喊一聲,爬下馬車奔向了外面又哭厥過去的蕭江灼。
車簾大掀着,露出了駱丹那張因爲太過震驚而完全忘了做戲的臉。
悲傷?沒有。
淚意?更沒有。
太子一身黑氣,太子妃一臉平靜,可真真是一對般配的夫妻呢。
太子夫婦在百姓們心中的形象一落千丈。
“王爺,你怎麼樣?王爺你醒醒!妾身知道你對養你長大的母后情深意重,恨不得跟她一起離去好在黃泉路上孝順左右。可你現在已經有孩子了,你也是父親了,請你也爲你自己的孩子們想想好嗎?你這樣是想扔下我們母子嗎?王爺!”
蕭江灼你大爺的!我差點咬到舌頭了!你寫臺詞就不能不這麼牙磣嗎?
蕭之夭看着像是撲在蕭江灼懷裡哭訴着,其實背地裡早就偷偷伸出兩指狠掐在了蕭江灼腰側那塊最嫩最好掐掐了又最疼的肉上。
蕭江灼終於悠(bei)悠(qia)醒了。
大手先拉住了蕭之夭的手,“王妃,讓你擔心了。”
媳婦兒,別掐了,肯定已經青了。
“我沒事,你快回車上去。”
“我不!我要陪你一起爲母后捧冠!”
“那怎麼行!哪裡有這樣的規矩!你聽話,快回車上去!”
“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如果什麼都照規矩的話,母后在我初到盛京時又如何會召我進宮接見?又爲何一切禮數都許我以九王妃的規格?母后對我憐愛有加,我卻沒能在她生前就加以回報!如今連想送她最後一程都不可以了嗎?我要去求父皇!”
蕭之夭轉身跪在皇上的龍輦前,“父皇,兒媳想陪王爺一起爲母后捧冠可以嗎?啊不對,不是兒媳,是皇長孫想要送一送他們無緣相見就要天人永隔的皇祖母!父皇,求您了。”
皇上哪能不允許。
這一路上看着太子和聶誦一派一層遞進一層的變臉中,他都快繃不住臉笑出聲來了。
小九果然不負他重望。
這一巴掌打得爽啊!
“準!”
蕭之夭這一動作,其他皇子妃哪還能坐得住。
人家挺着大肚子都下去走了,她們還坐着這像話嗎?百姓們的眼神都能戳死她們!
於是送殯隊伍就變成了蕭江灼和蕭之夭在先前,後面緊跟一排禁衛,一是爲了防止九王爺再哭厥過去,二是爲了防止九王妃別再累出個好歹的。
他們之後還是皇后的棺木。
皇后的棺木之後則變成了以太子太子妃爲首的孝子孝女們。
依然每個人都得裝出悲傷不已痛苦不已的傷心表情,但事實上每一個人心裡都把蕭江灼蕭之夭夫婦罵了個底朝天。
說是山野村夫和村婦,還就是山野村夫和村婦!哭成個狗樣哪裡還有半點皇室的臉面!粗俗!沒有教養!不入流!上不得檯面!
你們這樣考慮過我們的感受嗎?!太可惡了!
心裡越罵,腦袋裡卻越清楚,甭管他們怎麼嫌棄,老百姓們卻是吃這一套的啊!
眼角餘光都能看到街道兩旁的盛京百姓們的目光都是往一個方向去的。那方向不是皇上的方向,不是棺木的方向,而是九王爺兩口子的方向。
那目光中還漸漸帶了淚意!
百姓哭送什麼的這得是多麼風光的事情啊,歷史上能得此殊榮的人物屈指可數。
這次百姓們忍不住哭倒不是因爲這個皇后生前多麼得民心他們感傷皇后之死,而是九王爺兩口子哭得太慘了。淚點低的人首先被帶動了,然後淚點低的人帶動淚點高的人最終達到了共同哭送。
這個場面看起來可是相當好看了,送葬嘛,總是要哭聲更大才顯得死者更風光的。自古不就有臨終者愛說,我死了也不求什麼,就求孩子們哭得驚天動地把我風風光光送走,這輩子也算沒白來了。
皇上坐在高高的龍輦上都有點羨慕了,他甚至在想,等他百年之後會不會也有百姓這麼聲勢浩大的哭送他呢?
太子憤怒到了極點,場面越宏大就代表着蕭江灼的好感刷得越大,而相對來說他被折損的形象差也就越大。
如果知道蕭江灼捧個冠也能捧出這樣的花來,不如一開始就由他捧冠了!
太子後悔了。
“太子,這……我們怎麼辦?”這時也有百姓們開始關注他們了,但不是像關注蕭江灼夫婦那樣心疼的目光,而是鄙視的目光。
駱丹像是能聽到那些目光中所包含的話--你們居然不哭!你們是鐵石心腸嗎?你們還是人嗎?那可是你們的母后啊!還是有血緣關係的親姨母啊!沒想到你們竟是如此冷血的人!
這如果是平時,駱丹根本不把這些看在眼裡。你說任你說,反正我沒聽到!你也只能偷偷地說,但凡有一個字發出音來,看本太子妃不把你的頭砍下來!
但今天這個場合不行!
那麼多百姓啊!那麼多人看着啊!什麼都不做已經被人表達不滿了,如果再逆反而行的話,這太子府的臉面就真的什麼也剩不下了。
民心這種東西很虛,你得到的時候也許沒什麼感覺,但當你失去的時候你馬上就會感覺到周圍越來越重的壓力!
太子妃現在就有一種不哭出來就是罪人的感覺。
太子又何嘗不知道。
但知道是一回事,能做到卻是另一回事。
哭的技能對他來說,完全是陌生的。
自小娘親就教他,男人不可以哭。後來長大後親爹不管兄弟爭鬥,他還有空哭?有那哭的功夫他都能讓別人哭到死了。
哭,他不會。
太子用力擠着眼睛意圖強行點亮哭的技能樹時,身後突然“哇”的一聲,其他孝子孝女們都開始哭了。
一哭蕭江灼你個混蛋,讓你老實捧冠你就老實捧冠得了,你哭什麼?你還哭得滿大街的人哭,你怎麼能哭厥過去呢?你就應該乾脆哭死!
二哭蕭之夭你個賤人,你都大肚子了你就不能老實坐在車上嗎?你下得什麼車!你一起捧的什麼冠!有福不會享盡自己找罪受,你犯了衆怒了知道嗎?
三哭自己!臥槽,親孃死都沒有這麼哭啊!特麼的現在得哭那個死前還在偷人的女表子!不哭還不行!因爲不想被那麼多的百姓目光戳死!
哭聲震天,不知道的人還以爲這位死者生前是多麼的受盡愛戴。
太子和太子妃對視一眼,得,哭吧。
雙雙把手伸進了衣袖裡,然後狠狠一掐--
“報--九王爺和王妃一起哭暈過去了!”
趕緊擡上馬車吧,太醫們一通檢查後彙報,“哭多了,失水過多,王爺和王妃必須躺下來休息了。”
蕭江灼掙扎着起來,“不行,我還要爲母后捧冠。”
蕭之夭悠悠醒轉,“皇長孫不能做半途而廢的人。”
“王爺!王妃!”太醫一臉正直,“如果您二位堅持的話,王爺頂多暈倒可能還不算壞,但王妃肚子裡的皇長孫可是會危險的!”
一聽大孫子會危險,皇上不幹了,“小九,你們夫婦倆必須在馬車裡休息!捧冠的事情朕會安排其他皇子!”
“父皇!兒臣願接九弟的班給母后捧冠!”
“我,我也願意!”
“父皇我來!”
早先誰也不願意的捧冠,如今在見識到民心之威後,他們竟一改先前的態度搶了起來。
太子猶豫了一下,終於在“難道被蕭江灼搶走了風頭之後還要被別的皇子繼續搶走風頭嗎”的覺悟下也開了口,“父皇,兒臣請命!”
太子一出,沒人能爭了。
送葬的隊伍再次改變。
打頭的變成了太子和太子妃夫婦二人捧冠。
後面是皇后的棺木。
再後是衆孝子孝女們的隊伍。
依然是哭聲震天。
可這次沒有百姓哭了。
沒辦法,這些人哭是在影響下被迫哭的,不是發自內心的,自然感動不了人。百姓們就算當時看不出真假來,但慢慢地也感覺不出那氣氛了,也就慢慢地止住了哭。
他們能不哭了,孝子孝女們卻是不能停的。
不然算怎麼說的,送葬送的,前邊沒哭,中間哭了,後邊又不哭了,這不作妖呢嘛。
這種丟人的事傳開了都能傳一年不帶降關注度的。
能怎麼辦?繼續哭吧!
太子和太子妃感覺都要把自己的胳膊掐得沒一塊好地兒了,眼瞅着就要再沒地兒掐了。可是很快眼睛又幹了。
光嚎是絕對不行的,他們就站在隊伍最前面,光嚎不流淚一眼就被人看到了。內心淚流滿面兼把蕭江灼蕭之夭罵得口血噴頭,氣得頭頂要冒煙,於是眼睛就越火越幹,越沒有眼淚。
越沒有眼淚,就越需要眼淚,就越得找地兒繼續掐強行逼淚。
於是這一天榮登了二者歷史上最苦逼的一天之寶座。
馬車內,趙祈灝被蕭江灼捂着嘴還笑得全身直哆嗦。最後要不是蕭之夭怕把人憋出事來要蕭江灼收手,趙祈灝都差點被捂死。
“行,小九,你七皇兄這次徹底服你了!”趙祈灝對着蕭江灼豎起了大拇指,“你在馬車上舒服地坐着,太子替你捧剩下多半段路的冠,然後還搶不了你已經奪得的民心,你這招高啊!”
太子現在捧冠了又如何?百姓們只知道最一開始是蕭江灼捧的,是蕭江灼後來太傷心了哭厥過去了才換得太子。
而且還哭得那麼假!
老百姓們誰看不出來啊,你要是孝順的話,你怎麼不第一個捧?如果你最初就請命的話,以地位來說根本輪不到九王爺好嗎?現在知道錯了,想改了,呵呵,晚了。
這也是蕭江灼最一開始就算計好的。
到了這一步,哪怕太子就是知道捧完後半段路的冠也對他形象無補的話,他也不得不捧!因爲他不捧就會有別的皇子捧!而只要不是他捧,那麼所有人都會把不孝順的大帽子先扣到他的頭上。誰讓他是太子是最受注目的那個呢!
太子的太子包袱太重了,已經重到影響了他的智商,可惜他還沒有察覺到。
但蕭江灼沒有任何包袱。別說哭厥過去了,就是要他哭到四肢抽搐口吐白沫,只要他覺得有用,他一樣能做到。
“娘子,孩子沒事兒吧?你餓了沒?快趁在車裡的時候多吃些點心。”
趙祈灝瞪着不敢相信的兩大眼睛看到蕭江灼大方地把手伸進蕭之夭的懷裡然後取出了兩個小爐果。
臥槽,居然還自帶乾糧!
你兩口子這麼陰險母后的在天之靈都要炸了好嗎?
“我也要!快分我一半!否則我現在就把你們的陰謀詭計都喊與大衆知道!”
蕭江灼:回手一指,直接點了某人的啞穴。
“你喊!你喊一個我聽聽!你敢再出一個聲音,信不信我把你點的動都動不了?”
只要對象不是蕭之夭,蕭江灼出手一向要多兇殘有多兇殘。
趙祈灝還真就慫得一聲不敢出了。現在只是不能說話,他真相信蕭江灼敢把他點住連動都動不了的。
趙祈灝想蹭到蕭之夭那邊去求情,蕭江灼長腿一伸,直接給堵在了車一角。
得,倒是沒被點住定身穴,但活動空間也大不到哪兒去。
接收到趙祈灝溼漉漉的求救眼神,蕭之夭連吃兩個爐果後到底心軟了,“算了,看在邊少的面子上解開吧,不然回頭又來咱家蹭吃蹭喝了。冤冤相報何時了,你收手吧。”
------題外話------
甭廢話,我們九爺帥!不!帥?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