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城裡面的一處宅院,周老二端着一個木托盤走了進來,上面擺放着一個精緻的紫砂茶壺和幾個茶盞。
周老二徑直來到桌子前,輕輕的將托盤放到了桌子上。
看了一眼坐在窗邊看書的先生,他聲音低沉的說道:“咱們的人傳了消息回來。城門口那邊已經行刑完畢了,殺了三十幾個人。”
說完這句話,周老二有些沉默了,隨後半晌纔有些落寞的說道:“昨天晚上去的人都沒有回來,一個都沒有。”
擡起頭看了一眼周老二,先生笑了笑,輕聲說道:“你還在因爲這件事情怪我?他們在走上這條路之前就應該已經想到了今天的結果,無論是他們,還是你我,最終很可能都會落到這個下場,甚至會比這個下場還要慘。他們不過是早走一步罷了,可能我們很快就會追上去。”
周老二沉默了,過了一會兒,才硬巴巴的說道:“我們都知道可能會死,可是不想死的那麼沒價值。這位太子殿下怕是已經洞悉你的想法了,所以下一步怎麼辦?”
輕輕的嘆了一口氣,先生冷漠的說道:“我倒是真沒有想到,咱們的這位太子殿下還真是有魄力,對自己的名聲也不太在乎,或者說他對一切都不在乎。什麼名聲、什麼人命,對他來說似乎都不太重要。說實話,我有些不知道他的想法了,按道理說,他纔是最害怕浙江出亂子的人。可是沒想到,他卻真的這麼做了。”
隨後先生擡起頭看着周老二,語氣中帶着些許亢奮的說道:“既然咱們這位太子殿下不害怕,那咱們也沒有必要怕。杭州城裡的確是沒有什麼作爲了,那就傳令吧!把消息放到外面去,讓整個浙江都知道這一次的事情。然後準備起身,咱們就先從浙江開始,殺了太子,然後兵進南京。”
“告訴那些人,他們已經沒有退路了,造反也是個死,不造反反正也是個死,他們只能搏一把。另外傳消息給杭州衛指揮使,到時候讓他先動手,讓咱們的人開始向杭州集結。”
周老二點了點頭,然後開口說道:“我馬上去安排。”
“金山衛那邊,讓你的弟弟親自去一趟。一定要說服金州衛的李忠,讓他派人到杭州來。我們要在杭州打一場大仗,到時候裡應外合,大破杭州,殺了太子!”
“是,先生。我馬上就去。”周老二點了點頭,然後轉身向外面走了出去。
只不過周老二剛走幾步,就再一次被先生給叫住了。
先生冷冷的說道:“適當的拋出幾個官員出去,看看咱們這位太子殿下怎麼處置。如果一樣是殺無赦,那事情就好辦很多了。”
“我知道了。”周老二再一次答應了一聲,然後轉身向外面走了出去。
西湖邊上,朱厚照的住所。
此時的朱厚照正在練劍,他的速度並不是很快,力量也不是很大。看得出來,他只是在悠閒練劍。
在朱厚照收了劍之後,劉瑾連忙快速的走了上來,
將手中的溫熱的毛巾遞給了朱厚照。
等到朱厚照擦拭完畢之後,劉瑾纔開口說道:“太子殿下,張郃來了。”
朱厚照點了點頭,然後將手中的毛巾遞給了劉瑾,這纔開口說道:“讓他進來吧!”
很快張郃就從外面走了進來。見到朱厚照之後,連忙躬身行禮,恭敬的開口說道:“臣張郃,參見太子殿下。”
“免禮吧。”朱厚照擺了擺手手說道,然後開口問道:“你過來是有什麼事情嗎?”
“回太子殿下,臣今天過來是有一些事情想稟告太子。”
“那就說說看吧。”朱厚照面無表情的說道。
“是,太子殿下。”張郃答應了一聲,然後開口說道:“臣想派人去其他的衛所。這些人居然在揚州作亂,肯定就是有人在支持他,至少他們是有恃無恐。”
“杭州這邊沒什麼問題,但是臣擔心其他的地方會有人派兵到杭州。如果真的是那個樣子的話,事情就會變得很麻煩,到時候他們會裡應外合。”
“杭州這邊有兩個衛所,杭州前衛和杭州後衛。還有台州衛、寧波衛,隸屬於南直隸的金山衛。一旦這些地方有所異動,那麼就會對杭州造成很大的麻煩。
所以臣想派一些人過去,至少能夠在他們做出反應的時候,咱們也有所察覺。”
看着張郃,朱由校先笑了,然後開口說道:“不錯不錯,有點意思了,倒是開始像一個將軍了,或者說更像一個統帥,知道從全局去考慮問題。這就是進步。”
“不過這些事情有人在做了,你就不用操心了。有消息的話,他們會傳回來的。”朱厚照說的有人去做了,指的自然就是楊蓮的人。
比起其他人,這些人更加的擅長做這些事。所以朱厚照就把事情交給他們去辦。
調動人馬動靜肯定非常大,想要不驚動地方或者其他人是不可能的。原本朱厚照以爲這麼說了,張郃就會罷休。
可是沒想到張郃卻不爲所動,繼續開口說道:“回太子殿下,臣不相信他們。他們打探消息或者很有本事,但是對於領兵作戰他們並不清楚。臣要的東西他們給不了。”
看着態度堅決的張郃,朱厚照點了點頭,然後笑着說道:“既然你決定了,那就去吧。”
“臣謝太子殿下。”張郃連忙躬身說道。
看着張郃離開的背影,朱厚照搖了搖頭。
他能夠理解張郃的想法,張郃只是太過於在意和關心自己這太子殿下了,所以纔會想着做好萬全的準備。
在張郃看來,如果太子殿下在杭州城出了什麼問題,或者有了什麼閃失,那麼黑龍衛就百死難贖其罪。
所以張郃就不會放過一點點有失敗可能的地方,任何事情都想要親自去做。不過這也算不上什麼大事情,黑龍衛的斥候也的確是比較專業。
此時到杭州前衛衙門。
杭州衛指揮使廖忠正坐在椅子上,他的臉色非常的難看。
剛剛手下人已經把消息送過來了,杭州城那邊的人確是砍了腦袋,滿門抄斬,而且屍體已經被吊在城門上了。這裡面甚至包括奇異齋的陳老三。
在杭州城裡面,誰不認識這個陳老三?
或者說是在整個浙江,有頭有面的人都認識陳老三。陳老三這個人是太子殿下的人,自從來到杭州之後就是耀武揚威,可以說是地位之高,在杭州城都是排在前幾的。
可現在就是這樣的人,不但被砍了頭,而且是滿門抄斬,在這樣的情況下,廖忠怎麼可能不害怕?
要知道這可不是和他廖忠沒關係的事情,他這些年幹過什麼事情,廖忠的心裡面一清二楚。
與那些文官不一樣,那些文官是三年就換,可是他在杭州已經做了十幾年了,這是他們家世襲的職位。
在這樣的情況下,搞不好他也會被滿門抄斬。
正在廖忠有一些不知所措的時候,他的親兵從外面走了進來,見到廖忠之後躬身說道:“大人,二老爺來了。”
廖忠一皺眉頭,有一些不耐煩的說道:“這個時候他來做什麼?”
所謂的二老爺,其實就是廖忠的弟弟廖元。
兩個人是一母同胞,廖忠承襲了家裡面的官職;廖元也試過去讀書,也算是有天賦,考了一個舉人,不過想再進一步就不可能了,連續考了4次,也沒有考中。
用廖元自個兒的話說就是三年又三年,三年又三年,結果還是沒考上。
在這樣的情況下,廖元自然就不會再繼續考了,於是便回家安心的經營家業。這些年自己給了廖元不少便利,侵吞的土地大部分都被自己弄到自己家裡面去了,與陳老三勾結也是廖元做的。
何況家裡面的很多事情都是廖元在管理,可能有很多事情自己都不知道。
在現在這樣的時候,廖元居然找了上來。
廖忠原本是不想見廖元的,可是廖元現在居然冒着險過來找自己,肯定就不是小事情,自己想不見都不行,否則把事情耽擱了就麻煩大了。
於是廖忠開口說道:“快點讓他進來吧。”
時間不長,廖元就從外面走了進來。
見到廖忠之後,廖元語氣有一些急躁的說道:“大哥,出事情了!”
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弟,廖忠沒好氣的說道:“我也知道出事情了。今天城門口砍了那麼多腦袋,城裡面又抓了那麼多人。不但出事情了,而且還是出大事情了。”
“我告訴你,現在,就在這裡。太子殿下已經派人過來了。昨天晚上還有人想要刺殺太子殿下,現在整個杭州都亂套了。所以如果不是生死存亡的事情,你以後就不要到這裡來找我。”
“大哥,就是生死存亡的事情!”廖元急忙開口說道。
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弟,廖忠沉着臉問道:“你別和我說城門口的那些人和你有關係?”
說完這句話之後,廖忠緊緊的盯着廖元,又補充了一句:“事到如今,你最好和我說實話。”
“大哥,都到了這個時候了,我怎麼會說假話騙你?”
廖元連忙開口說道:“我們與城門口確實沒有什麼關係。但是今天有人找上門來了,是那個先生的人。是他的人來了,他讓我來找大哥。”
“他們要做什麼?”廖忠瞪着眼睛問道。
事實上廖忠也不知道這個先生是誰,什麼來歷。
這個先生在杭州城裡算是一個比較神秘的存在,不過杭州城裡面的人都知道這是一個手眼通天的人。一些難以解決的事情,到了他的手裡全部都可以很好的解決。
“咱們和他沒有什麼關係吧?”廖忠再一次追問道。
“怎麼會沒有關係?”廖元苦笑的說道:“別說浙江了,整個杭州的事情都有他的影子。杭州,或者說整個浙江的糧食都是他弄來的。”
“咱們侵吞的那些屯田,全部都用來養蠶織布,其中一部分給了奇異齋的陳老三,但是那並沒有多少,畢竟奇異齋每年要的貨也不是很多;剩下的很大一部分全部都給先生了。可以說整個浙江的織出來的布,有將近六七成都被他給弄走了。”
“這還不是最關鍵的。最關鍵的是這些年浙江的糧食,也全部都是先生弄來的。當初很多人說他是從南京糧倉里弄出來的,相信的人並不多。可是現在的情況看來應該是真的,畢竟南京戶部那邊的事情鬧得也不小,可能就是因爲這件事情。”
“浙江所有的種植桑苗,全部都有先生的影子。當初侵吞屯田,其實就是他和陳老三一起做下來的。他們一起勾結了浙江的官府,勾結了浙江上地方的將領,這一切全部都是他們做的。”
廖忠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弟弟廖元。
“這些事情你以前怎麼沒有和我說過?”廖忠大怒的問道。
“大哥,平日裡你也不在家,這些事情大家都在做,所以就沒有什麼人在意。何況我們只是侵吞了一些田地,所以也沒有放在心上。”廖元苦笑着說道。
此時的廖忠滿臉的嚴肅,擡起頭對自己的弟弟說道:“你確定南京的事情是他們乾的?”
“是啊,大哥,就是他們乾的。今天他們來的人已經承認了。”廖元有些無奈的說道:“他們還和我說了,昨天晚上刺殺太子的事情也是他們乾的。”
聽到這話之後。廖忠砰的一下就站了起來。
他已經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但是他沒有想到事情居然會嚴重到這種地步。
看着自己的弟弟,廖忠聲音有些森冷的問道:“你知道他們那些人在哪裡嗎?”
“大哥,你想抓他?”廖元有一些驚疑的問道。
“我當然要抓住他。我不但要抓住他,我還要把他押送到太子面前。只要我們這麼做了,我們就能夠戴罪立功,咱們之前做的那些事情就什麼都不算。”廖忠臉色有一些興奮的說道:“說不定還會因禍得福。”
“大哥,找不到他們了。”廖元有一些無奈的說道:“自從前兩天太子殿下到了杭州之後,這些人就已經消失了。”
“原本我以爲他們是跑了呢,誰想到他們居然還躲在杭州城裡,膽子實在是太大了。”廖元苦笑的說道:“大哥,你不用那麼看着我。我已經派人去跟着來找我的人了。可是沒有用,被甩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