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第三十七章

三十七

寒域盛雪狀若揚花,蒙朧的白一層一層覆上來,其境甚美,將深殿遠山遙遙隔開,龐大的寒冷橫在其中,堅實無比。

從容夫人居殿出來,在雪地之中行行止止,太湖君長袖輕垂。

夜深風徹四野極靜,漫漫行來唯聞雪落,空茫的無物可依的靜寂之中,太湖君心底卻莫名其妙漣漪微生,漸漸擴大,展出一種不可名狀的不安來。

不安,又或許是某種莫名的惶恐。好像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無法觸摸和掌控的部分,有什麼正破土而出,發芽抽枝,以堅決的不可阻擋的姿態,帶着不可逆轉和迴避的破局之勢。

性子強悍如太湖君者,是不會歡迎生命中出現任何意料之外計劃不及的苗頭的。如果有,就把它扼殺在搖藍之中,初起之時,這是理所當然的。

所以他於雪原之中結起法印,招來水佩碧輦,於深夜直奔煙水浮城。

事實證明,偉大英明的太湖君大人的直覺是很準確的,只是有了頗長時間的延時。

有時候,遲一時等於遲一世,晚一刻等於晚於一生,時機的重要性可見一斑,太湖君不是不知道的。只是有時天意弄人,人力難及。

並不是所有轉彎的路口都會有路標;並不是所有山洪地裂都有預兆;並不是所有癡情真心都有回報;並不是所有錯過和遺失都有機會去補償。

並不是不想,不願意,而是再無機會。神明高立於雲端含個意義深遠的笑,勾勾手指,將那些苦求不得的因果隨隨便便就賦予了他人,態度強硬狀甚隨意,從不理會當事人的感受。

總而言之,這是個過於玄妙的過程,得與失,俱很玄妙,無從解釋。

太湖君於煙水浮城之中,只覺世事無常恍然如夢,變幻莫測直如煙雲。自己才幾日不來,這煙雲之上的深宮廣殿就實權易主了?

廣池迴廊中的腥紅紗帳都換成了薄紅顏色,珊兒帶了一隊美人於月夜輕雲之中靜候芙蓉花開,見太湖君前來,將手中香鼎奉上,但笑不語。

一陣輕軟潛香便於嶄新繚繞而來,香而不沉,微甜而不膩,夜白如冰煌煌若夢。

這味道…太湖君眯眯眼睛略有怔忡,旁邊珊兒輕笑溫言來作解釋“這便是取芙蓉初蕊精緻而成薰香,遙白的主意,喚爲沾衣。最是寧神靜氣,舒思助眠。”

好,很好。太湖君默默點頭,神色微凝。舒思助眠?這煙水浮城之中長年累月夜不成眠的主君倒是有福了,如此貼心的徒兒卻是非同一般。

折芳居內燈火通明直如白晝,太湖君送來的十二繡女理首於織機之前通宵勞作,敬業非常。跪籠到太湖君腳邊,繡女捧了新綿,言語之間欣喜盈盈“此錦喚爲荷佩,其上花紋爲遙白小主所繪,雲中君大人盛讚,吩咐以後君袍皆以此制。”

那是一方銀錦,以極細絲線密密織就,荷形暗繡散於其上,疏疏離離纖纖楚楚弱質婷婷,態盡極妍。用筆頗簡卻意境清雅,清風略動荷香幽隱,水面如銀孤芳獨立。

錦是好錦,紋飾也甚有意趣。太湖君捏着它垂了眼,目光寸寸成冰,指上細錦流瀉如溪。

雲中君盛讚?雖然自己親選上等冰梢擇人織錦,錦質如水花紋繁盛華美無端,傾世難求。但是雲中君何曾在這絲錦小事上費過半分心思?只怕連自己衣上有無花紋都不曾注意。那麼,是錦不同,還是,人不同?

沒有必要再看下去了,這諾大的煙水浮城四下望去俱是那個白衣少年的影子。

遙白慣愛在廣池迴廊之中臨水而坐,烏髮流光映水如錦,偶爾有一句沒一句的與雲中君聊天,更多的時候是長久的沉默。緩緩擡眼看人,墨瞳深不見底,微側的臉矜貴而優雅,漫不經心到略顯冷漠的程度,卻莫名其妙讓人生不出半分厭意。只覺得在碧空如洗雲軟如絮的背景之中,那個少年白衣飄搖分外清雋。

喜歡精緻的器具,對流暢的紋路尤爲偏愛,能舉着只簡單的青玉杯盞把玩一整天;

喜歡讀書,捧一卷詩詞細細去讀,偶爾喟嘆,撇撇嘴角倒像是嘲諷的神氣;

種木芙蓉,採其瓣制香,那段時間雲中君所有衣衫上都是幽清微甜的芙蓉香氣;

取初開的月桂花蕊,瀝乾露水浸酒,再加少許蜜糖,密封后浸入水池數日,成酒色勝琥珀,清香撲鼻,入口綿軟味甘而不醉。雲中君大愛,數日杯不離手,淺啜微醺時眯起眼來笑,目光軟綿流光無聲。那是純粹的欣然,不帶一絲陰晦雜質,不摻雜一絲防備與隱匿。

但是,太湖君知道,自己多年來所熟悉的雲中君·晉,是一個多麼難以取悅的人。也知道,這種微笑己經消失了多久。那樣舒展明徹,彷彿一段輕風從柳綠竹青的山林中穿來。

事情還不止如此。

自遙白來到煙水浮城之後,一向愛酒貪杯的雲中君便舍了獨酌靜思的習慣,甚至舍了房裡奼紫嫣紅的美人,把寶貴的良宵吉時用來與寶貝徒兒對坐品酒。

有時在池畔有時乾脆席地而坐,青絲纏繞衣袂相跌,兩人舉盞相依,偶爾談笑,說些不着邊際的話。月色遊廊波光繾綣,白衣銀衫直若仙人。

又有幾日,遙白乎起興致,尋些紫泥來親手製陶。所製陶器形狀甚奇,窄口長頸弧度優雅,白衣少年纖指靈動,微垂着頭睫如蝶翼。

強大的遼空之域主君雲中大人最是愛湊熱鬧,擠擠挨挨提支筆過來,非要在新制陶瓶上提幾句淫詩,以滿足他忽然勃發的詩興。

雲中君少年時個性跳脫,最是不得長性。練字於他來說,與折磨無異。這幾年個性越發放蕩不羈,美人環側杯不離手,哪裡有時間浪費在枯燥的習字之中?

但是,陶瓶之上的字跡卻相當精彩,神韻飛揚氣凝思深,太湖君看到的時候,怔了半晌。不是因爲字跡,而是因爲詩文。

不是多年前他寫給自己的“練光搖亂馬,劍氣上連牛;野日分戈影,天星合劍文。”亦不是前些時日寫給浴雪君的“稿砧一別若箭弦,有去日,來無年。”而是“朝共琅玕之綺食,夜同鴛鴦之錦衾。”

念着這句沒頭沒尾的綺詞,有一瞬太湖君指尖綿軟,幾乎握不住那隻插了淺白梨花的陶瓶。

在他的印象中,有雙魔昩深瞳的雲中君,可以銳氣千條心高氣傲,也可以冷漠無情殘酷絕決,甚至可以風流成性放縱肆意,但卻從不曾這般纏綿繾綣兒女情長。

要知道,就算是當年交好時,他也只是神色稍正瞳色輕暖。朝共琅玕綺食,夜同鴛鴦錦衾,這般的綺思豔想是斷斷不曾有的。可如今…

月至中天雲氣漸重,於廊外水面嫋嫋浮動,帶來些潮溼微涼的水氣,太湖君直着眼卻覺得眼眶略有乾澀之意。

遙白,遙白。本以爲天份平庸生性懶散,難成大氣,是廢棋一顆全不足慮。哪知,這心思精巧八面玲瓏看似淡然的少年卻悄悄潛入局中,伏於陣眼局心,漫不經心出乎意料。

如此看來,倒是自己失了眼光。這舉重若輕不着痕跡收服了輕藍全部心神,又根植於觥玄心底的蹁然少年,原本就是不容小覷的。

神色一凜,太湖君急急舉步直奔主殿傷離。墨綠衣襬拂地而過,不自覺的微微皺眉,太湖君行色匆匆,都沒有意識到那隻用來插花的陶瓶還被他緊緊握在手中。

主殿傷離之外的水畔觀景小亭是遙白和雲中君這對酒友慣愛的品酒之處,今天也不例外。太湖君趕到時,亭內兩人己酒至半醉,衣襟相疊,酒氣浮動於胭脂色的珊瑚明珠光芒之中略顯妖嬈。

站在薄紗輕帳之外,太湖君聽到雲中君正緩緩說話,語氣甚是平和,平鋪直述的坦實態度“你是說太湖君吧。他啊,我一直在考慮,是把他壓在身下狠狠的□□,還是直截了當掐死算了,一了百了乾淨利落。…你說呢,遙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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