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第九十五章

救世主宴淮小姐此時卻並不在居殿內。

枯泉水牢之外, 她蹲在纓纓長草中,雙手緊緊握着,焦急的向洞內張望。

與大姐照影約好了在此碰面, 自己在洞外望風, 照影進洞送藥。哪知這一去便是許久…難道大姐被守牢侍衛發現, 起了衝突?還是…

洞中黎黑, 其中事物全不能觀, 又彷彿總有些陰寒之氣,如陰界入口一般。宴淮心中忐忑,終是放心不下, 望望四下無人,也溜進洞去。

洞中深處其實並不算太黑, 鐘乳石形狀千奇百怪略有異光, 宴淮緩步前行, 手扶石牆,只覺掌心沁涼陰寒入骨, 心跳之聲震耳欲聾。

心中己有不詳預感,她卻依然被水牢中的慘狀驚的怔立當場。

命運永遠比我們想像的還要殘酷。

水牢深廣烏水成潭,濃稠的黑色匯成無底之淵,無數怪魚從水中彈躍而出。魚身長不及三寸,鱗色慘碧, 與四散水花相映, 彷彿螢火相逐。

潭邊伏了位少年, 衣衫破碎傷痕累累, 肩上傷口猶爲猙獰, 白骨生生觸目驚心,卻一反常態並無鮮血流出。

他倒伏在溼寒地面, 一動不動,面目全不可見,竟是己然氣絕。

便是如此,那些碧色飛魚亦不放過他。妖魚成羣結隊自水中躍起,口生利齒,落於少年身上,順勢便扯下條肉來。

自己那強勢過人兇悍強硬的姐姐照影撲倒在少年身上,拼命去拂那些惡鬼般的妖魚,雙手並用,金袖上沾滿暗色污漬,彷彿己然顛狂一般。

宴淮不忍再看,擡手掩口,胸間如梗巨石,眼眶酸澀,不知不覺間己淚落如珠。我那天之嬌女生性好強的姐姐啊…

照影支起身來,木然回頭,面色慘白竟然沒有哭。她直愣愣擡眼望着宴淮,聲音與常時無異“藥呢?藥在哪?都拿來都拿來…”

她快速解開衣帶除去外袍,爲少年覆上,轉回頭來,困惑又無助,神情竟然像個孩子“他冷了。快去取火盆來,快去快去…”

空氣中好像被人灑了無數陰寒森冷的長針,自四面八方襲來,宴淮縮起肩膀雙手掩面,完全無法回答。

黑甲長劍英俊以極的少年最後的最後,竟然是如此下場。

他出身高貴天分極高,居廣寒之域儲君高位,統領一方豪傑,縱橫馳騁於戰場,意氣飛揚;

他以爲遙白己死,理智全失,單身仗劍殺上日深山,向權力頂峰的隉陵君靖帝復仇,似是一心求死全然不懼;

他死在暗無天日潮溼陰冷的水牢之中,悄無聲息,身邊空無一人;他死狀極慘,身受酷刑,體無完膚,死後屍身被惡魚啃食,幾乎不得全屍。

他以這樣的死亡爲自己沉默堅忍的一生劃上句點。

難道情深似海,只能以死來句讀?那麼…髮妻照影又該如何?

她那悲劇般的愛情,終是以悲劇結尾。

那個人以這樣的方式永遠的離開了她,於是,所有的所有至此終結。心傷、悲痛、不甘、甚至恨,就此一刀斬斷,與他有關的所有都再無續章。

這是場突如其來的毀滅,並且無可挽回。

無論是恨他還是愛他,都再無機會,也無可能。所謂的…天人永隔。

那麼,熊男秦古將軍心心念唸的遙白小獸,到底是去了哪裡呢?

他如今晉升爲兩域停戰的關鍵人物,其個人歸屬問題關係到天下太平萬民安樂以及無數將士的身家性命,身價爆漲非比尋常。

以他爲目標,以寒域若水爲出發點,多方勢力晝夜不休搜尋他的下落。

這場大海撈針的活動中,最傑出最辛苦的代表人物就是煙水浮城的紅鸞珊、隉陵君派出的靈貓族族長南泉將軍,以及在日深山上心懷鬼胎的煨燼將軍。

可是,任憑他們跑斷腿想破頭,苦心孤詣吐血三升,都想不到,那個萬衆矚目的目標人物此時正趴在伊尹公子牀榻之上,攤手攤腳,一臉不如歸去心如死灰的索然相。

戰場之上,雲中君與遙白擦肩而過,相見不識無法相認,遙白劇烈掙扎,傷痕累累,差點將自己勒死在鐵鏈上。

第一個尋到他的,還是伊尹公子。

小公子自日深山風塵僕僕趕至現場,爲了保密行蹤,只帶了兩個侍衛親隨。

緊閉雙目,伊尹跪在己被鮮血浸的發軟的土地上,將遙小獸攬至懷中,一點點撫摸他的傷處,指尖顫抖,心裡升起巨大的懊悔與恐慌,前所未有。

山野風徹,卻吹不散四周濃郁腥甜的血氣,伊尹指間粘膩的觸感,令他周身泛寒。

遙白傷了痛了,而我,卻什麼也看不到。

其實,遙小獸私自出逃,伊尹公子是全部知曉的。他無力阻攔,也毫無立場去阻攔。

伊尹知道,雖然遙白與他形影不離,白日蹲坐在他肩膀之上,深夜與他品茶聊天,仿是多年老友。但是情感一途之中,他伊尹不過是個微渺路人。

那個白衣少年身處危局,卻仍在念着遠在他處的魔君雲中幼弟輕藍,甚至長兄觥玄,卻對近在咫尺相依相伴的自己視而不見。如同眼盲。

還有什麼比這更殘忍?

遙白小獸昏昏沉沉高燒不退,揀了條命回來,卻心神若喪,魂不附體。

他是打不死的金鋼小強,但也是會痛的。

所謂的合則來不合則去,其實只是個漂亮的標語。他雖兩世爲人,並不等於己練得大徹大悟金鋼不壞之身,所以…並不是不難過。

遙白同志平時風淡雲輕頗爲超然,任性起來亦是無藥可救。心中鬱結,對誰都是愛理不理,夜間化得人形便蜷去牆角抱膝而坐。

面上全無血色,倒比身上白衣更蒼白幾分。心事重重,眼神卻空洞無物。飯食藥物丟去一邊,彷彿正在準備羽化登仙。

他眯着眼,恍恍惚惚好像眼前俱是銀衣光影,卻沒有看到,伊尹轉身踉蹌而去,身形頹然,金袖長垂面如死灰,微啓的雙目中似乎己有淡金色淚光。

感情一事,煨燼並不大懂。

他本爲海妖納迦,水族中身份高貴,化形成人之後隱性埋名,扮做火蛇族人,隻身涉險。

此時身居高位,位列千山之域五戰十將之首,其間經歷無數波折險境,難以一一表述。

身畔親族,與自己並無血源;手下將士,俱是敵族兵馬;一殿同僚,日後難免反目爲仇揮戈相向。所謂感情,於他來說實在太過奢侈。

他啓遁地法咒,順着縛神蔓藤,穿山入地,最後竟然來到了地底岩漿之處。洞穴巨大,烈火成海,赤色岩漿不停涌動,彷彿地縛焰魔正翻騰不休,掙扎欲出。

縱是身爲海妖納迦,天生靈力強勁,不受疆域靈力限制,煨燼亦覺體內水分正在急速流失,血液沸騰直涌上腦,眼底一片血紅。

水族之君太湖大人身負天下至純的水系靈力,如今身在火海牢籠,卻依然丰姿如故。盤坐於岩漿火海中央,墨綠衣衫層疊而散,宛如暗色荷花。

縛神藤蔓穿過火海,盤繞於太湖君身側,最後重新化爲花種落於他掌心。掌心蒼白花種微褐,太湖君默然垂頭,癡癡凝望,久久不語。

數年之前,碧浪碎玉明月皎皎,歸水海雲旌宮青階之上,水意空濛。銀衣少年與自己並肩而立,眯了鳳眼,懶洋洋的笑。

那時的自己將這無端花種塞在他手心,輕聲而言,語氣微凝“此乃一世之諾,見此花種,阿穎萬死不辭。”

沒有人知道,那個時候,鐵血□□談笑殺人的新晉太湖君•穎,雙手於袖中緊握成拳,掌心俱是粘膩汗水。

那個時候,他們月夜分別,太湖君目送那人揚袖直起,沒入沉沉夜暮,一身銀衣彷彿月光織成。卻不知深夜驚變,隉陵氏大軍突襲,雲中氏滿門浴血,幾至滅族。

至此天地變色,再見之時,那人依然眯着鳳眼輕笑,言態輕挑愈加張狂。擡眼望來,卻彷彿己然隔世。

可是,即便是那個時候,親族俱亡四面楚歌,他亦沒有向自己伸出手來。

而現在…太湖君擡起頭來,滿眼塵埃。

四周火蛇狂舞,整個山洞四壁焚烤多年己然紅亮欲燃,彷彿一整塊紅玉瑪瑙。煨燼隔了華焰光影,見到主君太湖目光淡淡,竟然似乎生機己絕。

心中忽然一酸,煨燼急步上前,半跪於岩漿湖面,持了主君太湖的長袖,急切說道“主君,我們走!你我聯手通力施咒,這火海之牢卻也困你不住。”

“而後…而後,天高海闊,煨燼願再隨主君,忠心不二,就如當年貧寒困窘之時一般!”

太湖穎移目望他,面上竟有溫柔笑意。

緩緩搖頭,太湖君將無端花種緊緊握在掌心,指節泛白,言語卻是極輕“不。即是他想要,太湖穎粉身碎骨滅天毀地,也要爲他達成。”

“阿穎能爲他做的,或許很多,但他唯要這一件。漫漫時光宛如流水,金階瑤玉皆成灰粉,但是阿穎只會如此愛他,並沒有旁的法子。原來…我們倒是同樣倔強。”

蒼白手指握住煨燼手腕,他擡起頭來,見一路爲伴亦君亦友的太湖大人目露憔悴,不由得心痛如絞。

此時,卻聽重衣水君朗聲昂然道“樹高擎天,根己腐蛀,千山何足爲懼!本君要將這天下送他!手握天下,遙白小兒又算得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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