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第一百零二章

兩君七日爲約, 此段時間亦無戰事。

紅鸞珊深夜歸城,披星戴月衣襟泛寒,身畔還有些微的塵土氣息。

煙水浮城之中廣水如銀, 正值夜深人影寂寂, 秋高露白月冷水清。白玉迴廊沿路燃了暖紅宮燈, 倒映於寒水廣池之中, 光影模糊宛若一夢。

廣池中央, 有人御風行水身形若雲,足下水面漣漪淡淡,和了月光輕風逐漸盪漾開去, 極美又極是寂寥。

那人一手拋灑花種,一手結法行咒, 袖拂秋水瞳映霜天, 靈力聚成盤旋龍紋, 所到之處綠荷破水,亭亭徑直。

少頃便結花苞, 夜風拂來白荷輕展,廣瓣潔白如玉,有水落於其上便結爲珠,映月有光,仿如鮫人淚。

花香浮動散於煙雲水間, 若有若無。淩水而立的銀衣男子轉過身來, 眉心輕折, 面上一片索然, 擡眼望來目色迷離。

他展展長袖, 依然是散散漫漫全不上心的模樣,輕嘆道“植花這事無聊至極, 還是等明日遙兒回來再做吧…”

言語極輕頗爲隨意,珊兒姑娘卻眼中一熱,視線之中忽生水澤邊紋,彷彿有無邊悽然蕭瑟之意由那人身上盈盈而來,心潮翻涌,竟是有淚在即。

我與你的相遇竟然彷彿一場人間夢話。

我多想蕩氣迴腸有笑有淚夢至完結,哪怕不切實際一路潰敗,哪怕天南海北再不相聚,也勝過如此…

也勝過,你如此突然的,離我而去。

雲中晉從不是溫情易感之人,世事殘忍恩仇莫測,卻也及不上心間利刃。只是,失你之後的如今與有你之前的過往,己然不同。

我再也無法不動聲色恣意前行,世間萬物全不介懷。再也無法忘記,或者忍受。

煙水浮城主殿名爲傷離,乃是上代主君雲中晉之父雲中舒所提。憂而日久,傷於離情,意在悼念早亡髮妻。

雲中晉公子卻以爲,這絕對是惺惺作態——傷於離情,卻也沒破壞他姬妾無數開枝散葉子嗣衆多的興致。

我們天命不凡的雲中晉公子便是那衆多子嗣中的一個。生母爲羽族侍妾,身份低微並無顯赫親族。性情溫柔敦厚,乖巧膽小,相貌亦並非天香國色,是以於夫君面前並不受寵,姬妾之中亦常受欺侮。得幸生子之後,度日亦發艱難。

自然而然,一腔柔情萬般心思便全部放到了兒子身上。

母親一片心血沒有白費,雲中晉雖然在幼獸時期並無特別之處,卻在化形成人之時大放異彩,天下震驚。

那時異彩漫天桐香渺然,煙雲圍攏繚繞成旋,紅鸞金鵬不請自來。天生異相竟引的山呼海嘯,如天崩地裂一般。

玉顏少年便從這煙雲之海中翩然而來,揹負長弓幻彩流光,異寶天成,身負天地至靈之氣,能承江河倒流之威。

當時雲中氏氏族強盛,偏房旁系之中能人輩出,主君一系子嗣不少卻資質平平,是以君位不固。得子若此,其父雲中舒怎能不欣喜若狂?

只可惜千里之駒最是難馴,阿晉公子天生性情乖張,不服管教,偏偏奇才天縱天份難泯,着實讓人又愛又恨。

雲中舒大人整日火上眉心苦口婆心,管教益嚴,效果反倒越差。父子越鬧越兇,直到母親匆匆趕來,驚慌失措如臨大敵,阿晉公子才知收斂幾分。

阿晉公子身負奇才獨立特行,天下武學難入法眼,對父親所承諾的君位權勢不屑一顧,渺身於雲端,超然於世外。

但是所謂天之驕子亦難逆天轉命,命運殘忍禍事接踵而至,張開深淵般的巨口將人整個吞沒,至此黑暗永無盡頭。

那時,阿晉公子才知人世間之冰冷殘酷,排山倒海毫無預兆,冷漠世俗又無可抵禦。他才知何爲權勢,何爲殘忍。

若要生存,只得將心煉爲刃。

生母驟亡,於一個風和景麗的漠漠春日。

阿晉公子趕回居殿只見母親赤身祼體橫在堂中,身上傷痕慘不忍睹。旁人怒然指證,說此女不守婦德與旁人有染,東窗事發尤不悔改,反而寧死不認,最後見得證物心知大勢己去,竟然投水自盡!真真死不足惜。

天下竟有如此荒謬之語,更荒謬的是其夫君雲中舒竟然也信!鐵青着臉不發一言,引以爲家醜…

一生怯懦凡事忍讓,但求自保的母親最後竟然如此下場!□□,橫死於中堂,死前身受折磨,死後還被百般侮辱!

人善被人欺,更有甚者,其至親夫君竟然薄涼狠心至此!

阿晉公子憤然而去,執意葬其母於雲中氏宗祠。自此父子反目隔閡愈深,終其一生未能化解。

而後,雲中氏氏族內部君權之爭愈演愈烈,派系之間摩擦不斷,劍拔弩張暗潮洶涌,形勢危如累卵,族內大戰一觸即發。

恰在此時千山之域君位更迭,隉陵蒼承接君位,帝號爲靖,號令天下。

此時雲中氏兵多將廣戰力甚強,族力甚至凌駕於帝君隉陵氏之上。

帝王之榻豈容他人安睡?隉陵氏新君靖帝面上一團和氣,行事極爲周到,實際暗地籌劃磨刀霍霍。

煙水浮城主君雲中舒卻不以爲意,認定新君繼位,族內尚且根基不穩,風雨飄搖,依附於隉陵氏舊臣,何來餘力清攪外族?於是,一門心思撲在族中派系爭權奪利之上。

族中衆人貌合心離,恨不得至對方於死地,竟如多年世仇一般心狠手辣。阿晉公子冷眼旁觀,只覺世間深寒,冷徹心悱。

他離羣索居,孤身一人獨來獨往,孤寂、執拗、背景單薄。

出乎衆人意料,隉陵君靖帝竟然暗中聯合寒域水域,秘密集結兵力,於深夜驟然發難。大軍兵分兩路,一路隉陵君親率,一路爲水域精兵,齊齊殺來氣勢磅礴殺氣如虹,遼空羽族措手不及。

羽族一向善攻不善守,此次驟然遇襲,以兵慌馬亂人心不整之師應對兩族精兵強將,戰況慘烈可想而知。

主君雲中舒率親族衆將傾巢而出,迎戰隉陵君一路主軍。阿晉公子立於旌旗之下,眼前俱是刀光劍影,鮮血如塵。始知人命之輕賤,比之權勢利益簡直不值一提。

此場戰事關係氏族存亡,直攪的天地難安風雲變色,雲中舒卻萬萬沒有想到,與隉陵蒼相互勾結,從背後向自己痛下殺手,導致此戰慘敗,一路大軍盡誅於此的——不是旁人,而是自己親生兄弟。

——多年爲伴出生入死,與自己如影隨行的兄弟。長久己來,自己與推心置腹,卻都不知道他亦有不臣之心…

所謂親族兄弟,原來不過如此…一切都只是虛僞與假像,內心深處刀槍劍戟,各有各的算計與軌道。人與人之間,原也不過如此。

那夜月光如洗,皚若山上雪,清如山間泉。銀衣藍髮的少年公子仰天清嘯,手中長弓流光,箭意碎星。

他己辨不清敵我,有種戾氣無法剋制。

血色月夜,雲中氏公子晉,以一人之力獨擋隉陵氏數萬大軍,滿引長弓,碧玉爲矢,竟然使大軍不得寸進,自此一戰成名。

可憐那雲中氏諸人,竟然不知脣亡齒寒之理,愚蠢至極。

而後雲中氏全族盡滅,唯留雲中晉一人,長弓被封靈力減半,獨登君位,其中孤苦自是一言難盡。

外有悽風苦雨虎視眈眈,內有滿目瘡痍百廢俱興,親族盡喪情人背棄,雲中晉高居君位目生薄霧,猜不透看不穿,旁人再不能撼其心神。

…直到有了那個白衣少年,名喚遙白。

初見之時,少年遙白與輕藍在雪地荊林中柔柔相擁。他半跪着傾下身來,烏髮及地宛如沉水,襟袖素白與積雪一色。與背後深林空中細雪一起,構成了極靜極美的畫中景。

那樣的擁抱,雲中晉從沒見過。

溫柔、妥貼、溫暖而和煦,不連一絲虛假,或者□□,乾淨而純粹。——簡直讓人生疑…他是如何存活於這陰暗世間的?怎麼竟然沒有破碎?

相識日久,那少年便天性暴露,斜着身子倚在欄邊,醉意薰染墨瞳奇亮,擡腳踢他毫不客氣,言間略有笑意,散散懶懶。

“去你的!阿晉,我倒懷疑,你不是深藏不露厚積薄發,而是…倦怠…”少年似是有些詞意難達,擡袖比了個手勢,有點無奈和頹然“是對這個世間有些灰心吧…就好像,某種比旅途還要漫長的鈍痛。”

他擡起眼來,微笑,平靜安順。模糊不明的煙雲星光自他衣襟滑落,彷彿是某種深不可測的天外玄機。

——這樣的少年,我卻丟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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