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靜得彷彿被凍止,就連外頭昏黃的廊燈,也被鍍上了一層清寒的霜。林青薇之所以要點上廊燈,便是爲了防止有突發情況時自己什麼都看不見,這樣可以讓她稍稍安心一點。
這種時候沒有人可以保護她,她就只有靠自己。這裡是她的家,若是要逃,對方是特意衝着她來的,要逃也決計逃不了。
也不知過去了多久,約摸是半夜的時候。林青薇正閉眼假寐,被窩裡一點溫度都沒有,冷得跟木漿似的。忽然頭頂的屋樑外,響起了輕微的聲音,林青薇心神一斂,凝神傾聽,像是有人的雙腳踩在她屋頂的瓦礫上所發出來的聲音。
林青薇麻木地坐起身來,揭開了被子。起身汲鞋,最大程度地放輕了腳步聲,往到窗外朝外一看,見燈影閃爍下,幾道黑影的確咻咻咻地落在她家的院子裡。
那些黑衣人一個個勁裝打扮,蒙着面,手裡握着晃眼的刀劍,十分兇悍的樣子。但他們都只是圍在林青薇的院子裡,暫時還未有任何動作。
林青薇稍稍一想,頓時明瞭。
他們還差一個領頭人。
正當她將將這樣一想,一道風吹得廊燈輕晃,林青薇就見一個黑衣寬袍的男子凌天而降,落在了數名黑衣人的身前。此男子身量修長,手裡未有任何武器,但是林青薇卻看不清他的模樣。
因爲那臉上戴了一面銀色的面具,遮住了大半張臉,只剩下一雙眼睛和嘴脣以及嘴脣下面白皙的下巴。
繼而那嘴脣輕巧地往一邊上挑如勾,彷彿在對着林青薇笑一樣。林青薇心裡沉了沉,緊接着他的嗓音便如沐春風地在瀟瀟院子裡響起:“醒了吧?是要我進來把你拎出來?還是你自己主動乖乖地站出來?”
片刻後,林青薇身上披着一件厚厚的狐裘披風,把她嬌小的身姿包裹得嚴嚴實實一絲不漏,那蓬鬆的狐狸毛圍着她的脖頸,更加顯得臉就只有巴掌那麼大點兒。
面前的男子氣息讓林青薇覺得是陌生的,可是那種老友相見一般輕佻的寒暄卻又讓她覺得是熟悉的。
林青薇主動出來,黑衣男子脣邊的笑容越發的幽深,道:“看來你還是挺識時務的。”
林青薇垂着雙手,袖中防身用的幾樣東西已經準備在掌心裡。她面上若無其事,面對此情此景竟出奇的冷靜淡漠,道:“諸位深夜擅闖我家,有何指教?我並不記得我有惹過閣下這樣的仇家。”
男子亦是垂着手,黑衣廣袖,翩然如謫仙般,渾身都帶着溫和的氣息,好似就是爲了迷惑林青薇,告訴她此行來並無惡意。
但到底是謫仙還是修羅,這點林青薇還是分辨得出來的。
男子道:“若非萬不得已,我確實不會到這裡來。你若從實招來,我必不會爲難你。”
林青薇挑了挑眉,心裡隱隱有了答案,道:“要我招什麼?”
“蕭晏在哪裡?”
果然是爲了蕭晏而來。想必是早就盯上了蕭晏之前在這裡出現過,如今找不到蕭晏的行蹤,只好來找她。
所以……是爲了這個原因,他纔會選擇離開麼?
林青薇反問:“闖我回春堂的人也是你們?”
男子道:“機關做得不錯,我手下人只不過是去拿點傷藥。”
“你手下人是被蕭晏所傷?”
男子笑道:“你應該先回答我的問題,再問第二個問題。”
答案毋庸置疑。林青薇雲淡風輕道:“你的人被他傷了,你們追着要殺他,卻不知道他人在哪裡。你們都不知道,我又怎麼會知道。”
“就是你知道你也不會說的是嗎?”
林青薇淡淡地看向男子那銀色面具下的一雙眼睛,點頭道:“基本上是這樣。”
他手下的黑衣人緊了緊手中的刀劍。
男子嘆息一聲,也不知是在嘆息什麼,道:“剛纔說你識時務,眼下就又不識時務了。也罷,看樣子從你嘴裡套不出他的行蹤,”說着就又笑了起來,眼神滲人不已,“但若是你在我手裡,不用去找他,他也會自動送上門來的吧。”
林青薇眯了眯眼
,神色頓時就寒了下來。院子裡的男子卻沒有親自動手,而是站在原地沒有動。他身邊的兩個黑衣人率先上前,一步步朝她走來。
青斕躥在林青薇的肩頭,呲牙咧嘴地吐着信子。
兩名黑衣人頓了頓。
那黑衣男子聞聲,亦是當即命所有的黑衣人上前,試圖把林青薇捉住。
林青薇往後退了兩步,對黑衣男子道:“既然要抓活的,就不怕他們手裡的劍傷了我嗎?你爲何不親自來,說不定我會乖乖跟你走。”
男子聞言卻是輕笑兩聲,道:“想擒賊先擒王?有我的手下在,爲何還需要我親自出手?放心,他們對你下手也是很溫柔的。”
林青薇嗤笑兩聲。她總不能放任自己被他們抓住,她不喜歡當誰的人質,更不喜歡自己的命被拿捏在別人手裡的那種感覺。
這時院子牆角里爬出一條條蛇,那都是平時在宅子附近集結的,有時候林青薇也會喂一餵它們,它們不愁沒有食物,眼下正是冬眠時候,也不愁會眠着眠着就會餓死。然而林青薇並沒有把它們召出來,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她不會用這種自損八百的法子,蛇兒們一旦出穴,很快會被凍僵,能活着的只有少數。可它們大約是受了青斕的號召,又大約是感知到林青薇有危險,竟在這個時候爬出來了。
男子倒是鎮定,鎮定之餘眼神稍變。但上前的兩名黑衣人都驚心不已。稍有怔愣,林青薇抓準時機,揚手就朝他們撒了一把藥粉。
粉末在空氣裡散開,被他們吸進了鼻子裡。很快藥效發作,原本還冷硬的黑衣人頓時有些癱軟,渾身無力就快要倒地,卻勉強支撐。
林青薇掌心裡的利刃抽出,極其精準地割向一個黑衣人的頸動脈。她下手毫不遲疑,乾脆利落而老練狠辣,只一瞬間,她彷彿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不再是藥鋪裡那個看起來柔柔弱弱坐診的女大夫,她雖然不會武功,但由內而外散發出來的強大自信和傲氣,還有那冰冷的殺氣,也都讓人刮目相看。
手有利器,懷生戾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