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這樣想,纔會有些痛快。人一旦有了執念,便輕易動不了想死的念頭。蕭瑾是這樣,水採卿是這樣,現在她也是這樣。
以前她只想着自保,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不會陷蕭晏於不義;在蕭瑾沒有苦苦相逼的時候,她和蕭晏只想退而求安。可就是這樣一步退,步步退,才助長了蕭瑾的囂張氣焰,讓他變得更加張狂跋扈。這和助紂爲虐又有什麼區別?
她錯了,一開始就錯了。在這裡她沒法自保,更保護不了孩子。
林青薇空洞的眼神裡,沒再有眼淚,更沒再有悲哀。
她吊着一口氣,始終不肯嚥下。
人的一生,總要翻幾個記憶難忘的跟斗。有的摔倒了還會爬起來,有的摔倒了就再也爬不起來了。
林青薇想要爬起來,但身下卻血流不止。
後來外面響起了動靜,約摸是有人正想闖進來,被外面鎮守的侍衛所阻攔。聽得一聲憤怒斷喝,道:“你們好大的膽子,竟敢阻攔太后!”
“太后娘娘息怒,惜妃娘娘息怒,皇上有令,不得任何人靠近!”
“今日如果哀家一定要進去呢?”
“那……那就莫怪屬下們不客氣。”
雍容華貴的婦人,臉上卻傷疤縱橫,但身上所散發出來的貴氣不減,她迎着侍衛們手上的刀劍,往前走了兩步,定然自若道:“今日哀家就要這樣走進去,有膽子的儘管往哀家身上砍。”
侍衛值守這個地方,只是行阻攔的職責,又哪敢真的往太后和惜妃身上動刀動劍。最後一步步往後退,最終讓太后一腳跨進了大殿門口。
太后道:“哀家已經派人通知皇上了,今個必須要留燕王妃一命,待燕王回來,也好有個交代。”
鬥爭了大半輩子,誰還想看見皇家因爲權力鬥爭而血流成河?燕王又曾救她一命,叔侄間的關係,她萬沒有想到會淪落成這般模樣。
可她能做的甚少,她來得遲,沒有辦法保住燕王的孩子,但定要保住燕王妃的性命。
這位剛從冷宮裡出來的太后,與林青薇有過短暫的交集。林青薇是位柔韌自信的女子,正如當年她年輕的時候一樣。
當太后看見林青薇的慘狀時,再鎮定的情緒也免不了一番起伏。蕭瑾是她的孩子,可這些年不在他身邊到底不知他脾性,原來竟這樣殘忍狠辣。她對林青薇始終存有一絲感激之情,當年她都沒能治好蕭瑾的雙腿,但林青薇卻幫她圓了心願。可同時對燕王的愧疚,也越發濃烈。
惜妃當場淚如雨下,疾步跑過去在鐵籠邊緣伸手進去想把林青薇攙扶起來。只可惜她此時意識若有若無,整個人也猶如一灘爛泥,根本扶不起。再見她裙襬上全是滲人的殷殷血跡,惜妃捂着口,聲聲抽着涼氣,道:“醒醒……你醒醒啊,林青薇你一定要撐住!”她回頭便朝太后跪去,“求太后,無論如何也要救她一命!這樣下去她真的會死的!”
太后滿是疤痕的容顏也禁不住嚴肅了起來。她帶了藥箱和藥,匆匆放在地面上,兩個人合力才藉着鎖鏈把林青薇拖到了這頭來,讓她靠着鐵籠。林青薇臉色白得幾斤透明,緊闔的雙目一點動靜都沒有,那彎彎長長的濃密的睫毛,像是永久停靠的蝴蝶的翅膀,連輕顫一下都不曾。
太后給她把脈,惜妃見她氣若游絲,忙哽咽着問:“太后,她……怎麼樣?”
太后道:“脈象太過虛弱,只怕再來晚一些就回天乏術了。”她來前有所準備,忙給林青薇服下幾顆藥丸,一手銀針比太醫使得要熟稔,飛快地往林青薇身上穴位扎去,一邊刺激她的感官一邊替她止血。孩子沒有了,不能讓她把命也搭上。
沒有時間去給林青薇煎藥了,太后徑直讓惜妃找一壺水來,放在火爐上燒熱了,倒出一碗,把備好的已經碾成粉末的藥材撒進去,與水融合成一碗粗嘎的藥
汁,扳開林青薇的嘴使勁灌下去。
除了她被流掉孩子損傷太大,周身上下也是傷痕累累。那些刀傷劍傷,泡過了雨水,需得及時處理,待看見林青薇胸口上赫然有一枚血肉模糊的烙印時,太后還是沒忍住吸了一口涼氣。
這是得多狠的心,才能下得去這個狠手。
看太后有條不紊地幫林青薇包紮傷口,惜妃在旁手足無措,唯有嚶嚶哭泣,一個勁地掉眼淚。
太后道:“你得跟她說說話,她能不能挺得過來,就要看有沒有生存意識了。”
惜妃便緊緊抓着林青薇的手,絮絮說道:“青薇,你可一定要堅持住,你要是走了我怎麼辦,都是我的錯,我一定會自責難過一輩子的……”
太后無奈道:“說這些做什麼。”頓了頓,又道,“女人這一輩子,哪個不生過一兒半女纔算圓滿,這一次雖是沒有保住,但只要人活着,將來還會重新再有孩子。丫頭,得之幸,失之命,你若看開一些,往後的路便好走一些。”
惜妃忙跟着點頭,眼淚簌簌道:“對的對的,你想想燕王啊,你都還沒等着他回來接你,怎麼能就這麼去呢……青薇,我拜託你,一定要醒來!”
太后手裡一邊忙碌着,嘴上一邊說着,以一個過來人的口吻,說得平靜而又帶着點慈愛。從冷宮初次打交道,太后雖沒有露面,卻把藥園子借給林青薇醫治心如,也得知她醫術非凡,知她是個堅強勇敢的女子……到如今與燕王兩地分離,不知何時能重聚,但要這麼一直睡過去,只怕再也不會有機會了。
蕭晏。
林青薇眼角寂然流淌出兩行清淚,讓人見了酸澀不已。
太后又道:“哀家見皇上嚴守整個皇城設下埋伏,並放出了消息,怕是近兩日便會把燕王引進宮裡來,屆時一舉殺之。你若是知道他在何處,信得過哀家,哀家可命人前去知會,讓他不要進到陷阱中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