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幽幽轉醒,無論如何也不允許碧靈在她的坤和宮裡火葬。因而宮人把碧靈擡去了坤和宮外,找了個露天的場地,往她身上撒了些烈酒,堆了幾捧柴火,再加上天乾物燥,大火一點即燃。
夜裡風有些大,火苗被吹得四下張揚,屍體被燒焦的味道四下傳開了來。蕭瑾早已忍到了極限,在這之前幸好被送回旭陽宮去安歇了;聞人笑也覺得心如年紀尚小,也沒讓她跟着來,而是遣回長衍宮休息了。
在場的就只有一些宮人,蕭晏和林青薇。
宮人們聞到那股子焦味,再也忍不住,扭頭就狂吐個天翻地覆。
林青薇神經卻異常強大粗壯,面色坦然,彷彿這是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她在坤和宮裡這幾天,吃不飽睡不好,現如今累得直打顫,好想等事情完了之後回去美美地睡上一覺。
火光之下,蕭晏皺着眉頭撇頭看向林青薇。顯然這股子味道讓他也覺得很難受,可他看見林青薇瘦了一大圈,眉頭就皺得更緊了。原本林青薇的臉雖小巧,可飽滿紅潤,眼下臉上基本不見什麼肉了,一雙眼睛也暗淡無神。
感覺蕭晏在看自己,林青薇冷不防仰着頭,撞進蕭晏的雙眼裡,心尖不由輕輕顫了顫,彷彿被兩滴朝露打得發顫卻無聲滋潤。
林青薇聳聳肩,臉上掛着乏懶的笑意,道:“皇叔,現在我的嫌疑解除了嗎?我可以回去休息了嗎?”
半晌,蕭晏纔回答:“可以。”
“那這裡就交給你去善後啦。”林青薇與他告了別,轉身就走。
蕭晏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地開口說道:“被你說的蟲子所控制的屍體,必須要火化才能行麼?”
林青薇揹着手,側身看了看他,他高大的身軀佇立在黑夜中,邊上火苗涌起的熱浪有一下沒一下地舔着他的衣角。他目色冷清,半邊輪廓被火光淬亮,肩上的髮絲若有若無地在夜裡揚起淺淺的弧度,整個人英俊無雙。
林青薇覺得賞心悅目,衝他點了點下巴,道:“理論上來說是這樣。人死得越久,啃噬內臟繁衍的蟲子就會越多,應該操控性會變得越強。所以死後埋進土裡基本上是沒用的。”林青薇這麼說的時候,不由想起了那個侍衛李樑。如若是照她的這種分析,李樑已經死了那麼久,卻能夠遊刃有餘地出現的話,就不足爲奇了。
只是讓人想想都覺得汗毛倒立。
說罷林青薇繼續往前走,這時蕭晏的聲音猶如魔音穿腦般緩緩在林青薇耳邊響起,道:“那麼趙妃,埋葬在城郊的陵墓內,會怎麼樣?”
林青薇猛地駐足。片刻後,她仰天長嘆,拍着額頭道:“啊啊啊,今天晚上註定是個不眠之夜麼,可是老孃真的好睏啊!”她怎麼把趙妃忘了呢。
蕭晏:“……”
等這頭兒碧靈的屍體被燒成焦炭了,那頭兒一匹快馬便就乘着星空夜色奔跑在長長的在夜色中顯得雪白的長道上,所至之處,一道道宮門應聲而開,放那匹馬離去。
馬上騎坐着兩個人,蕭晏和林青薇。
只不過林青薇換下了平時穿的柔嫩裙子,不知從哪裡找來一身小公子的衣服穿,長長青絲用玉簪綰了一個髮髻,髮梢隨着風往後飄飄悠悠,時不時從蕭晏的臉頰側邊拂過,帶着一股若有若無的香氣。
儘管林青薇是男裝打扮,可那小臉嫩得彷彿能掐出水來。就算她是一個小公子,也是一個比女孩兒還要水靈漂亮的小公子。
當然,坐在林青薇身後的就是蕭晏了。蕭晏的雙手從林青薇的腰際穿過,握着繮繩。有攝政王的令牌在此,守衛宮門的那些將士們也不敢過分擡頭去看馬背上的林青薇,只覺得這般嬌小的人兒不會騎馬,由攝政王帶着也是平常之事,儘管攝政王從未帶過哪個。
蕭晏本來備的是兩匹馬,可恨的是,林青薇根本不會騎。彼時她摸了摸駿馬的鬃毛,雖然很想騎上去感受一下馳騁的快感,可她想她還沒感受到鐵定就會被掀下來給摔殘咯。
況且,貌似和攝政王同騎一匹馬,也不錯啊。
林青薇心裡算着小九九,終於如願地和蕭晏坐在了一起。兩人是秘密出城,並沒有驚動任何人,若是大張旗鼓地前去,定要捱到天亮纔回來。如此來回耽擱時間不說,還有可能給了兇手可趁之機。
反正眼下是夜晚,天黑路暗的想用蟲子引去兇手的住處也不好操作,兩人便用這個夜晚先去處理了趙妃的身後事。
出得宮門,眼前頓覺一番天高地闊。蕭晏越發加快了速度,兩人在空蕩的街上奔馳而過,急促的馬蹄在耳邊來回地響。
迎面的風清清爽爽的,吹得林青薇眯起了眼。方纔還沒出宮時,她坐在馬背上一直挺直了腰桿,有些緊張,又給蕭晏留點餘地。
眼下,她道:“皇叔,我累。”
“……”其實蕭晏爲了和林青薇保持一定的距離,也堅持得有些僵硬。越是快的馬,越是應該稍稍伏下身,這樣才能足夠穩便。
林青薇又道:“在小黑屋的時候,太后都不給我吃飯,餓着我又睡不着,現在一點兒力氣都沒有。”說罷也顧不上蕭晏答應與否,徑直像只慵懶的小貓兒一樣,身子往後一靠,直接窩進蕭晏的懷裡。
蕭晏眸色沉了沉,在林青薇靠入他懷中的瞬間,爲了穩住她的身子,一隻大手有力地扣住了她的腰肢。他亦緩緩伏下了身來,下巴若有若無地靠着林青薇的肩膀,說話時溫熱的氣息直直噴灑在她的脖頸上,嗓音卻是一如既往地迷人,如河沙霜白,帶着風的沙啞和流水般的低醇,拔高尾音兒道:“她不給你吃飯?”
林青薇點點頭,賣萌撒嬌不是她的熱衷,也不知是不是入戲太深,眼眶有點熱熱的,努力往蕭晏胸膛上靠了又靠,道:“對啊,就上次碧靈來時,我才吃了一頓飽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