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薇心口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一樣,先前的心曠神怡完全消失殆盡。她定定地看着蕭晏的臉,笑容裡滿是不確定,道:“蕭晏,你在看什麼?”
蕭晏收回了視線,重新落在林青薇的臉上,又變回了淡淡然的樣子,道:“在看風景。”
彷彿方纔的深邃複雜,只是林青薇出現的短暫的幻覺一樣。
林青薇又問:“那你在想什麼?”
此時蕭晏已經轉身,道:“什麼也沒想,走吧,回去吧。”
林青薇看着蕭晏的背影走在前面,說不出的壓抑。她還是跟着他踩着他踩過的腳印回去了。
回到馬車裡,蕭晏扣着她的手,扣得很緊。林青薇的心裡卻鬆了鬆,因爲她感覺到了他的在乎。
在城外視察了一圈以後,馬車便開始緩緩地駛回城了。車轍碾壓着泥濘的路面,捲起了些微的泥漿,稀里嘩啦的。
怎想還沒到入城,馬車忽然停了下來。
林青薇隱約聽見了女子柔美嬌嫩的哭聲。
蕭晏便問:“怎麼回事?”
便有一名官員上前來稟報道:“回攝政王,前方有一女子跌倒,擋住了去路。看樣子甚是柔弱無助。”
林青薇撩了撩窗簾,往前看去,隱約看見一名女子跪伏在地上的纖細背影。
蕭晏淡淡道:“派人將她送回家去便是。”
那官員回道:“下官本也是這麼打算的,可聽那女子說她孤苦無依,是來投親的,親戚卻早已搬遷,眼下已無處可去。王爺看這事兒該怎麼辦?”
林青薇適時地出聲問:“那女子可有隨身揹着包袱?”
官員恍然道:“不曾。”也是,如果是來奔走投親的,爲何身上連個包袱都沒有?
林青薇又道:“自從欽差大人入主荊州城以後,官府開明,樂於救助百姓。既然她有難,爲何不去求助官府,反倒是今個攝政王出行時專程攔下了攝政王的路?今個城中許多百姓都知道攝政王出城,她若是也知道,那便不是從城外來,而是從城中出來。”
官員聽着馬車裡發出的女子的聲音,打從她和攝政王一同出現以後便無人得以見過她的真面目,沒想到竟還有如此細膩的心思。官員當即悟道:“可是刺客?是否要將她拿下?”
林青薇道:“她生得如此纖弱,若不是刺客,輕易將她抓了,豈不是落人話柄?不如你讓她上馬車來。”
“這……”官員十分遲疑。這要真是刺客,傷了攝政王,那他們這一行保護不利,罪責就大了呀。
林青薇又道:“我看她也不像是個刺客,這般柔弱的刺客,還怕攝政王解決不了?”
官員一直聽馬車裡的女子說話,卻不見攝政王說話,想必攝政王是默許了的。遂道:“那下官這便去將那女子帶上來。”
林青薇打從一開始就不認爲那是個刺客,因爲她看見那嬌弱綽約的身影,一時還真覺得有兩分眼熟呢。
不一會兒,女子就被帶到了跟前,柔柔弱弱地在護衛的攙扶下上了馬車。她那走起路來,雖然穿着尋常的棉衣,可隱約可見風姿,官兵們待她也還有禮。
馬車裡十分寬敞,多容納下女子一個也是完全沒有問題的。
年輕的女子低伏着頭,進來便跪拜在了地上,聲音嬌媚道:“奴家參見攝政王。”
蕭晏淡淡皺了皺眉頭,並沒有說話,只是看了林青薇一眼。
見林青薇眼裡蘊含着淡淡笑意,看樣子此女並不全然是個陌生人。他便也不說什麼了。
女子跪了一會子,林青薇道:“你起身吧。”
女子先是一愣,竟沒想到馬車裡除了攝政王還有別的女子在。她緩緩擡起頭來,視線剛一接觸到林青薇時,整個人就僵掉了,面色一片慘白。
或許今日這個時候攔下攝政王的馬車,對於她來說就是一個錯誤。因爲遇到了林青薇,她無疑等於是在自取其辱。
林青薇也看清了她的模樣,面上笑意越發泛深,道:“我道是誰呢,方纔遠遠看見,覺得有些眼熟,才讓你過來相認,竟沒想到真的是你紅菱姐姐,你可還記得我?”
此女正是當日盛極一時的金陵樓樓主紅菱。只是沒想到,金陵樓一朝頹敗,她也淪落至這街頭。
紅菱顫着嘴脣,囁喏了一下,強擠出一個僵硬無辜的表情,道:“奴家、奴家不知姑娘在說什麼……奴家叫靈兒,不是什麼紅菱……”
林青薇彎着身子,冷不防湊近紅菱的臉,清晰地看見她瞳孔放大,身子不可控制地往後退了退。林青薇勾脣一笑,道:“你既不是紅菱,你這般害怕是做什麼?害怕我認出了你來,你便不能在攝政王面前留個好印象了?”
紅菱張大了眼,搖頭揚聲道:“我沒有,我真的不知道姑娘爲何認錯了人,我也從未見過姑娘!”
“你看你,”林青薇道,“說話故意揚高了聲調,想要擲地有聲讓別人相信,這是典型的撒謊。”她細看着紅菱的面部表情,笑了一笑,“你除了對別人識出你身份的害怕,看樣子你對我還存有一絲恨意。畢竟當日是我扮作你進了郡守府,才逮住郡守的,郡守一倒,你那金陵樓沒了個依傍,自然就跟着倒了。”
紅菱張了張口,說不出話來。
林青薇便回頭看着蕭晏,道:“你可知這位紅菱姐姐是何人物,金陵樓又是何地方?”
蕭晏看也不看紅菱一眼,順口接話道:“並不怎麼清楚。”
林青薇便道:“這位紅菱姐姐是金陵樓的樓主,而金陵樓則是上京春綺樓一樣的存在。紅菱與前郡守勾結已久,長期爲郡守所包養,不然金陵樓怎能那般金碧輝煌呢。”
紅菱胸口起伏,又恨又無地自容,狠狠地瞪了林青薇兩眼。
林青薇笑眯眯道:“你不是說誰有錢誰就是你的主兒麼,怎的如今卻扮起了良家婦女了?”
紅菱見實在無可隱藏了,不由紅了眼眶,垂淚道:“身爲女子在世,已是十分不易,姑娘也同樣是女子,何必如此不留情面。但凡奴家有其他的選擇,奴家也不會那般委屈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