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薇兀自又笑了，道：“也是，那些都不是你主動要求我做的，而是我自己主動貼上來做的。你不過，就是仗着我喜歡你罷了。現在你把你心愛的女人帶回來了，我才如夢初醒啊，原來她纔是你心裡的那個人，毋庸置疑到你甚至都不需要跟我解釋一下。你的溫存纏綿，你的不辭而別，原來是帶回來了這樣的一個結果。”她眯着眼睛，連蕭晏的模樣都看不清晰，只隱隱看得見他那高大如一的輪廓，她已經懶得去分辨，他臉上的表情是理所當然，還是有那麼一丁點的歉疚之意。
林青薇說：“以前，我竟不知道你還有個情投意合的姑娘。我只以爲，男未婚，女未嫁，我倆是天生的一對。現在突然發現，我還可能是個第三者。蕭晏，你能指望我大度到不去計較，能容忍所有的一切，還像個聖母一樣去救水採卿？她是誰啊？我很熟？她是你的女人又不是我的女人，你自己沒本事保護好她，怪誰呢？”
蕭晏面色有些沉。但是他知道，他在林青薇面前，根本無力多說什麼。
林青薇又道：“治病救人看心情，不救就是不救，就算聖旨來了，我也不會出手相救。這樣的答案，你可還滿意？”
蕭晏看她道：“林青薇，你可以怨本王，本王欠你的也會補償給你。但是這跟採卿沒有關係，她是無辜的。”
林青薇揉着冰涼的腳，起了起身，撣了撣裙襬，回房了。
心如氣不過，扒着窗道：“雖然你是攝政王，但不要以爲你是攝政王就可以冤枉我姐姐！是那水採卿自己要來長衍宮的，她根本沒進這個藥園子，姐姐在前廳接待她，又怎麼會用藥物刺激她！她走的時候分明還好好的，哮喘病犯了難道還可以忍着等走回去了再發作嗎？”說着就把一塊白布包着的玉髓扔了出去丟在蕭晏的面前，“這是那個水採卿假惺惺硬要送給姐姐的東西，一塊破玉誰稀罕，姐姐妝匣裡一大堆！”
然後不給蕭晏反應的機會，說罷就砰地關上了門。
蕭晏看了看地上那顆玉髓，最終還是拾揀起來，離開了長衍宮。
太醫院裡的太醫們，合起來還是有法子的。水採卿的哮喘之症兩天以後便被鎮了下去。雖然身體虛弱，但暫無大礙。
她半靠在牀上，蕭晏端了湯藥來給她喝，一口一口地喂她嚥下，輕聲道：“可會覺得苦？”
水採卿苦得皺了秀眉，卻是笑睨他道：“我已不是從前的小姑娘，這些年湯藥不曾斷過，再苦的我都喝過，這哪裡又算苦。”
蕭晏眼裡漫過了心疼，他道：“這藥下去覺得好些了嗎？”
水採卿的笑容漸漸從臉上淡了去，道：“晏，你不用爲我擔心，沒事的。雖說這次你接我回京來是治病的，可大概是我哪裡做得不夠好吧，林昭儀好像並不喜歡我。反正也病了這麼久，我不着急的。”她緩緩靠在了蕭晏的胸膛上，低低道，“只是如今我這副病體殘軀，反倒拖累了你。這輩子能與你在一起我已無憾，我只想竭盡所能多陪你幾年便知足了，若是我們能有一個真正的家，哪怕是朝夕片刻，能做你的妻子，我也能瞑目。”她說着便笑笑，眼淚落了下來，“如此也不至於，待我死後，連個安魂之所都沒有。”
蕭晏拭過那清澈的淚，眸色複雜，良久道：“不要擔心，我一定會讓她治好你的。”
蕭晏再次出現在長衍宮時，林青薇一點都不意外。彷彿很多事情，她早已經預料到了，遲早會來的。
正逢宮人們把長衍宮裡所有廊角的盆栽都搬出來曬太陽。林青薇看起來很悠閒，正蹲在院子裡拿着手裡的剪子修剪枝葉。
她不是園藝師傅，不懂得園藝美感，她只知道想留下的便留下，不想留下的便咔嚓剪除。
地上落了好些盛開得正美的極品牡丹。若是懂得欣賞的人見了，只怕要心疼。
林青薇頭也沒擡，陽光下蕭晏的影子被拉長，就快要觸及到她腳邊。她淡淡道：“水採卿的病情不是穩下來了麼，攝政王看樣子也很閒。”
“你不用這樣。”
“不用哪樣？”
蕭晏道：“你知道本王爲什麼來找你。採卿患有哮喘之症，多年難愈，本王接她回來，便是想請你治好她。”
林青薇修剪花枝的手停頓在了半空中。手裡的剪子遲遲握着，消瘦的手背隱約可見青筋，在陽光底下多了兩分透明。
咔嚓。
一朵海棠花落了。
林青薇眨了眨眼，低低道：“蕭晏，你可以告訴我，自始至終，你把我擺放在什麼位置麼？”
“相府長女？林昭儀？還是醫術高強的大夫？”她問。
蕭晏道：“有什麼區別呢，這些不都是你麼。”
“也是，不管我是什麼身份，不管我給了你什麼，你得到過什麼，你都不會把我當成是你的女人對不對。”林青薇道，“都只是我自以爲，你是我的男人。我好像很久都沒有好好想過，我所付出的和我所得到的是否對等，畢竟我是個投機的女人。”她動了動手指，繼續修剪花枝，卻一邊擡起頭，微微笑着問蕭晏，“我所做過的一切，有過讓你哪怕一丁點的感動嗎？”
蕭晏眼神動了動，含着一股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的哀痛。繼而他滑動了一下喉結，似乎想說什麼，最終卻什麼都沒說，眼神深邃地看着林青薇，她沒在意手上，竟又是咔嚓，卻剪破了自己的手指。
傷口有點深。
鮮血頓時就涌了出來，如一道道紅線，頃刻裹滿她的整根手指。蕭晏下意識地就想走過去查看她的傷勢，但是當他回過神看清林青薇冷清的模樣時，他又忍住了。
他們彼此都是理智的人不是嗎。
林青薇冷眼看着自己的血一滴滴地滋潤着盆盞裡的褐色土地，相信來年這海棠若是還要開花的話，一定比今年開得更紅更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