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臉色蒼白,可她的臉上散發着一種讓人難以忽視的光芒。她輕輕擡起另一隻手,撫上塔嵐玥的面,冰涼的指尖觸摸到同樣冰涼的銀色面具,那指甲和麪具一同泛着清亮的光澤,塔嵐玥這回卻沒有躲,任林青薇扶着面具,一點一點地揭開,也一點一點地露出他的模樣來。
最終塔嵐玥一整張臉呈現在林青薇的面前。
她早猜到了,他就是蕭弈。
果然就是蕭弈。眼下真真切切地看着眼前的男子,林青薇心裡卻輕鬆不起來。
塔嵐玥挑眉道:“看來你還是一如既往的聰明,若我不是你猜測的那個人,你敢把性命賭在我手上,那豈不是危險了?薇薇,好久不見。”
林青薇把面具還給了他,無力地垂下手去,道:“其實我一點也不想再見到你,在這個地方。”
塔嵐玥戴上面具,繼續給林青薇包紮,道:“既然來都來了,那就隨遇而安吧。這場戰爭的勝敗,也不是全靠大蠱師才能贏,只要有我在,他蕭晏休能討到半分便宜。只是不知道蕭晏若是知道你在我手上,他會不會方寸大亂?”
林青薇嗤笑道:“你知道他不會。以他的性格,他根本就不會相信,他會第一時間派人去川中求證,再來打你一個落花流水。就算他相信,你以爲他就會束手就擒嗎,聰明人都明白,那是下下策。”
塔嵐玥心平氣和地問:“那上上策是什麼?”
林青薇閉上了眼睛,道:“上上策就是他率領軍隊,把你們全部殺光。”
塔嵐玥來了點興趣,問:“那樣的話,你不就也跟着沒命了嗎?”
“非常時候,受制於人和自我了斷,如果非得要選一個,你覺得我會選擇哪個?”林青薇淡淡道,“既然進了荊州城,我也無法保證你是否會及時出手,便也沒抱多大活着的希望。畢竟我的初衷是爲了給大夏軍隊處理麻煩,而不是增加麻煩,在這種情況下你覺得我會做違背初衷的事情麼?”
塔嵐玥覺得不甘,可是除了不甘他還能怎麼樣。他冷笑道:“看來你還是長不了記性,你心裡記掛着的永遠是蕭晏蕭晏,不管他曾對你做過什麼,你都要這麼死心塌地的是麼。呵,你還是這樣,爲了他連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你傻不傻?”
“你怎麼不說我是爲了大夏的百姓?又或者你怎麼不說我是因爲深明大義?”
“薇薇,沒人比我更瞭解你。你還沒有爲了那些不相干的人到這種捨身忘已的程度。”他篤定地道,“你只是因爲放不下蕭晏。”
林青薇又睜開了眼,雲淡風輕道:“不管是爲了誰,我不是一直都是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不想做什麼就不做什麼嗎,你別忘了,我也曾爲了救你,連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
“也罷,就算是報答你從前的救命之恩也好,”塔嵐玥道,“這次我也救了你。”繼而他又笑了起來,“不過你不用緊張,蕭晏那人我也再瞭解不過,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我不會把你推出去做人質。我會讓你就跟我一起留在雲南,就算他蕭晏殺遍天下也找不到你,我覺得這樣還會更有趣一些。大夏和雲南的戰爭,還沒有到要把一個女人推上臺面的份上。”
林青薇道:“你這樣做,雲南王會對你不滿的,還有那雲南的公主,也會恨不得殺了我的。”
“這些就不用你操心了。”遲早有一天,雲南王和雲南公主也奈他不何。
等上好了藥,塔嵐玥就起身離開了。留下林青薇一個人靜靜地趟在房裡。此時她的傷還痛得很,但已經在想着怎麼逃走了。
到了天黑的時候,房間的門被推開,有人進來點了燈。林青薇看見一道紅衣在燭光中慢慢地顯現開來。
桌上放着飯食,那紅衣身影背對着林青薇,點燈的手還沒來得及收回,就聽林青薇波瀾不驚地道:“你果然,還是選擇跟隨了他。”
紅影一頓,慢慢地迴轉身來。其實他也有想過,一直不在林青薇的面前出現,可是林青薇有傷在身,現在雲南官兵們都對她這個奸細懷有很深的敵意,若是他和塔嵐玥不親自來照顧,別人只怕也不能讓人放心。
黎澈的臉也在一室微光中亮了開來,像牡丹,像紅梅,美得令人窒息。
他把飯菜端到林青薇的面前來,又緩緩攙扶着她起身,有些不知該怎麼開口,默然地端着飯菜一口一口地喂林青薇吃下。
林青薇有傷,又不能自己動手,她不善於委屈自己,更不會聲淚俱下地控訴,因而黎澈喂什麼她就張口吃什麼。
許久以後,黎澈才沉重地問道:“你爲什麼要到這裡來?川中不好嗎?”
林青薇平靜地看着他道:“無數大夏百姓中了蠱蟲,最後被燒成了焦屍。無數難民往西逃竄,圍擁於川中城外,瘟疫橫行,蠱毒蔓延,你覺得川中會好嗎?”
黎澈頓了頓,道:“那些又跟你有什麼關係,你只需要過好你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是跟我沒關係,但蕭晏不是在前線領兵打仗麼。”林青薇在別人面前提起蕭晏的時候,眼裡不經意間溢出的柔情那麼刺眼,也只有這個時候,她會當着黎澈的面故意刺激他,大概是因爲她心中對黎澈也是存有一口怨氣的。“你說我能眼睜睜看着他在你們手上吃虧麼?”
“這也是男人之間的事情。”
“一開始你便在欺騙我,利用我。”林青薇突然如是說道。黎澈的臉色刷地一白。
但是她卻沒有說得想象中那麼義憤填膺,好像只是在陳述一件真實的事情。許多事,在黎澈從川中不告而別,到後來黑衣殺手的出現以及帶着面具的男子的出現,都慢慢在林青薇的腦海裡連成了一線。
儘管她不願意相信,可是現在黎澈出現在她的面前,容不得她不相信。
林青薇又道:“打從在上京分別開始,你就是蕭弈刻意安排在我身邊的眼線。你可以時時掌握我的動向,讓蕭弈知道我在何處對麼?”頓了頓又道,“其實讓蕭弈知道我在何處並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蕭弈料定如果蕭晏知道我還活着的話一定會來尋我,如此他便可掌握蕭晏的動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