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齊低聲道:“皇宮各處宮門,唯有進出靠近御膳房的那一處守衛最爲薄弱。每日凌晨會有外面的人送蔬菜糧食進來,每日子時則會有人送潲水垃圾出去。我們的人混進了守門的侍衛當中,那是個可以突破的地方。”
蕭晏淡淡道:“當夜分一批人出去,在旭陽宮製造混亂,能吸引住大部分的禁衛軍。”頓了頓又道,“蕭瑾能殺則殺,不能殺便及早撤退。”
“是。”小齊道。
蕭晏負手站了一會兒,冷清地問:“太夜湖邊動靜如何?”
小齊道:“到現在還佈滿了重兵。惜妃沉湖以後,屍體上浮無人打撈,看樣子他是希望王妃去撈惜妃的屍體,還等着王妃自投羅網。”
蕭晏令道:“出去以後,有關惜妃之事,任何人不得向王妃提起。”
隨後又安排了一些其他的事,小齊離開以後蕭晏方纔轉身回屋。不成想甫一擡頭便愣了愣,看見林青薇正站在窗邊,直直地看着他。
林青薇沒有睡着,還清醒得很。那雙眼睛在黑夜裡泛着極淡的瑩白的月光,彷彿能直看到人的心底,看穿他所有的心事。
兩相沉默了許久,還是林青薇先開口平靜地問:“惜妃是什麼時候沉湖的?”
蕭晏答:“申時。”
現在已經又過去兩個時辰了。他原本想着,等太夜湖邊的動靜平息下去了,讓人悄然把惜妃的屍體打撈起來處理了,如此林青薇便徹底不知此事的始末,看在惜妃和林青薇的情意上,也不至於讓惜妃死無葬身之地。
看樣子瞞是瞞不過去了。
林青薇又問:“這件事你爲什麼不告訴我?”
蕭晏道:“蕭瑾用惜妃引誘你去,還未沉湖時人便已嚥了氣,告訴了你又如何,不過是讓你多添煩惱。”
林青薇垂了垂眼,只淡淡道:“我不會那麼衝動去救她,人各有命。”她現在理智而平靜,從和惜妃說再見的那天起,她們之間就已兩清,誰也不欠誰。蕭瑾用惜妃的性命來威脅她,那是蕭瑾打錯了算盤,關她什麼事呢?
蕭晏走過來囫圇抱住她,道:“你能這樣想便好。”
林青薇道:“只是這事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要仔細告訴我。”
蕭晏遂把他知道的都說給林青薇聽了。原來這竟是水採卿出的主意,一石二鳥,即使引她不出來,也能把惜妃給除去。
莫不是這背後又是那水澤在出惡毒之計?林青薇倒是忘了,沒想到水澤還能撐到現在。要是換做其他人,早就沒有這份毅力去承受絞盡腦汁的折磨了,不等被拖死自己就會先選擇輕生。但水澤卻是一個極其能忍的。
林青薇語氣裡平靜中透着一股森寒,道:“在走之前,倒是還有時間,來跟他好好算這一筆賬。”
惜妃的屍體在太夜湖上泡了好些天都沒被撈上來,聽說屍體在水裡發脹了,白鼓鼓像只球,隱隱約約被殘破的衣裳布料給遮擋。整個太夜湖的水都因此被污染,遠遠都能聞到一股臭氣薰來,那湖中央不知算不算有了絲生氣,蒼蠅成羣,整日嗡嗡叫個不停。
這般情況下,誰還敢出宮門到這御花園裡來散步?後宮妃們個個噤若寒蟬,生怕下一個目標就輪到自己,死狀像惜妃一般悽慘萬分。
既然林青薇知道了這件事,後續也就沒有必要再瞞她了。廢太后派來的嬤嬤將後續一五一十地稟報於她,亦是唏噓道:“那惜妃早年的時候性子張弛有度、極有分寸,是個適合在後宮裡生存的人物。咱太后雖然不喜她,卻也拿捏不住她任何的把柄和過錯,沒想到最後竟是這樣一個下場。如果能讓她及早入土爲安,也好及早頭投胎轉世啊……”
林青薇聽後沒有什麼反應,轉身進了屋子裡。她如今身子好了許多,可以在藥園子裡進出逛逛,發現現任的太后在這裡曾種下的藥草種類還挺齊全,有的生長年久,可以用藥的根鬚早已蔓延熟透,價值極大。她花了兩天時間在藥園子裡清理,把可能用得到的藥材都弄進屋子裡。蕭晏見她忙碌,也不多問,只在旁邊力所能及地幫她。
這天黃昏日暮、天色漸晚,天邊的紅霞似魚鱗般散開一片片的,漫布了大片天空,光景很是美麗壯觀。冷宮裡的瘋女人們都搬着板凳出來,一排排坐在院子裡,指着天上看風景,竟難得的有一絲平和寧靜,偶爾說一兩句沒頭沒腦的話,也心平氣和。
大約是這些女人們彼此相鬥了幾十年,鬧夠了也累了,能夠坐下來說說話聊以爲伴也不錯。
林青薇站在竹屋屋檐下,亦是眯着眼睛往天邊看,直到雲霞散去,暮色從四面八方合攏,她又聽到了女人們追逐打罵的聲音,回頭與蕭晏靜靜道:“都準備好了麼?”
“嗯。”
林青薇道:“那我們今晚就離開這裡吧。”
隨着夜如潑墨般地沉了下來,帶着一股溼潤的氣息,宛若蛛網,鋪陳下來網住了萬事萬物,化作纏綿露水,凝於草木樹葉上。林青薇和蕭晏又重新換上了那身太監服,戴上了百變陌生的面具,一下子就變成了另外兩個人。
蕭晏帶着她飛出冷宮是輕而易舉的事,幾番輾轉以後,便在一處幽寂的樹林小道上停了下來。蕭晏手上拎着一隻僞裝成食盒的藥箱,林青薇垂着空空的手,兩人若無其事地在這幽徑上行走着。
等到走到終點的時候,眼前便豁然開朗,那裡就是太夜湖了。一陣風拂來,確實帶着燻人的惡臭。
林青薇和蕭晏隱身在茂密的樹葉下,看着偌大的太夜湖邊,都圍滿了一圈密密麻麻的侍衛,日夜換防堅守。林青薇透過樹葉,眼神冷銳地看向湖面,那裡漂浮着一具屍體隔着夜色看不清晰,衣裳也模模糊糊地飄在水面上。
林青薇拿過藥箱蹲在地上,伸手在藥箱裡配備藥物,邊問:“有準備弓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