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燈微亮,照亮了地方不算太大的地窖。地窖中有一張很窄的木板牀,沒有被褥之類。
“好多的血。”蔡師傅有些擔心和焦躁,“需要我做什麼?要不要去找周大夫?”
“一碗能喝的水。”了厄蹙眉看着手中她咳出來的血,血中還有她咳出來的保胎丸。
蔡師傅點點頭,立刻從矮梯爬了上去。很快的,端了一碗清水下來。
了厄半扶着她,往她嘴裡又塞了一粒保胎丸,“阿紫,把藥吃下去,孩子有危險。”
他方纔抱着她下來,衣裙處已滲出了血跡。
巫紫沒有任何反應,了厄心裡微沉,暗道不好,恰逢這時外面傳來“哐啷”一聲巨響!大概是院子的門被踢開了。
蔡師傅一驚,“我去應付,你們別出聲!”
了厄凝神聽外面動靜,巫紫在這個時候又咳了起來,保胎丸再度被咳出。
地窖很小,高度很矮。上面傳來嘈雜的搜尋的聲音。
他重新倒出了一顆保胎丸,放進了自己的嘴裡,紅脣覆上她沾着血跡的蒼白的脣。左手點上她頸間的穴道,右手則擡起她的下巴。
舌尖微抵,丸藥入喉。
脣分,他就着碗喝了一口,再度貼上,反覆兩次,終於見她喉間吞嚥。
上面搜尋的聲音漸漸消失,過了好一會兒,蔡師傅才輕手輕腳的下來,端着一盆熱水。
“人已經走了,你們安心。”
了厄眉目不動地看着榻上閉着眼的女子,舔了舔脣上沾染着她的血跡,淡淡的道出兩個字,“多謝。”低沉暗啞的聲音,不含情慾。
蔡師傅抱來了乾淨的被褥。
“天快亮了,我出去探探風,順便買點吃的回來。”蔡師傅指了指榻上女子,“要不要幫縣主去喚周大夫來?”
“不必。”了厄微微頷首,先前已探過她的脈搏,暫且穩定,只寒冰內傷難愈。
他聽着她平穩均勻的呼吸,淺淺的笑了一下。她的能力的確特殊又古怪,想必沒有保胎藥,她的孩子也會無事。
了厄動動指尖,輕觸脣瓣,似乎上面仍舊殘留着她的味道,即便那味道是她的鮮血。
他就這樣看了她很久,直到上面傳來動靜。
蔡師傅拿着一紙包的熱包子下來,“外面已經亂套了,到處貼滿了你們的畫像。那些人重新挨家挨戶的搜查,這裡遲早會被發現,還是要儘早出城。”
了厄不語。
蔡師傅在一旁急得團團轉,“我手裡還有些銀錢,買一輛馬車完全沒有問題,但是該怎麼出城呢?這位小兄弟,你和縣主是什麼關係啊?爲什麼不找景王來幫忙?”
了厄神色驟冷,“管好你的嘴巴。”
蔡師傅一愣,暗道,難不成縣主傷成這樣和景王有關?
“縣主不是景王的未婚妻嗎?”
“不是了,以後都不是了。”了厄紅脣淺淺的勾了起來,“麻煩你幫我們二人準備一套衣服,如你先前所說,買一輛馬車,我們出城。”
“哎,好的。”蔡師傅立刻從地窖裡扒出了一個不算太大的酒罈,將裡面的銀票和些許碎銀全倒了出來,“這幾張銀票還是縣主給我的呢。她是我的恩人,也是那些受害者的恩人。她不是妖女,我一直都知道。”
乘着蔡師傅出去置辦所需物品的同時,了厄將她扶着坐了起來,點了她的穴,盤膝坐在她背後,幫她緩解內傷。
‘淵冰訣’帶來的寒冰內傷極爲難治,他早已有所領教。倒是想不通那個男人怎會對她下得了手。
傷勢過重,此次的治療只持續了一個時辰。一方面,他是擔心蔡師傅突然回來中途打斷前功盡棄。另一方面,是因爲他聽見了她的囈語。
或者說不是囈語,因爲她竟微微睜開了眼。
“可還好?”了厄心疼的看着她撫上凸起的肚子,蒼白的臉放鬆的笑了一下。
“阿厄……”她啓脣,語速又緩又慢,“謝謝你。”
昏黃的光亮中,清秀的眉眼顯出溫柔,“阿紫,跟着我……出城。”
巫紫的睫毛顫了顫,有些難堪地別開了眼,咬着沒什麼血色的下脣,哽咽解釋,“不是他的錯。”
已經這樣了,她竟還在爲他辯解。
“阿紫……”了厄的手掌來到她偏開的側臉,毫不意外的觸手溼潤。
他嘆了口氣,“別哭了。”
這麼一說,巫紫哭得更加哽咽了,肺腑充滿着寒氣,就連肚子那裡都涼颼颼的。
大概是哭得狠了,抽的厲害,忍不住咳了起來,濃郁的寒氣。
了厄將她半扶了起來,讓她靠在懷中,這麼坐着會舒服些,“爲了孩子,別哭了。”
巫紫在他懷裡點頭,“好。”
他淡淡的笑,低頭吻在她的額際。溫熱的觸感一觸即離,她雖受傷,但感官仍舊健在。
察覺到懷中女人的僵硬,了厄輕輕的撫着她的頭髮,“你所受寒冰內傷極重,比上一次我所受還要甚之。除非有他的融寒丹,否則以我之力恐需兩個月之久。然而現在你和我已被全城通緝,縱然是他……也不見任何阻止。”
巫紫微閉了眼,眼角滑淚,“我們出城,去清風居。”
因爲這個名字,了厄疑惑地挑了眉,“你說的新宅?”
她輕輕的嗯了一聲,“他不知道。”
………
他不知道的還有很多,他現在唯一知道的並且無法祛除的是那該死的香味。
“滾。給本王滾開。”他仍舊站在屋中一動不動,鳳眸閉着,一雙劍眉冷冷的神色。
楚堯現在都快瘋了,幾種情緒同時鎖着他,幾乎讓他無法呼吸。鼻尖縈繞的是奇異的香味,緊緊將他環抱的是那個不知道什麼身份的溫舒然,腦子裡想的是受了他兩掌如今不明去向的人兒,心裡頭卻在努力抹去這個人兒的一顰一笑。而他還在拼命的分出自制衝破那個臭和尚點下的穴道。
這該死的是什麼點穴大法?
“殿下,你會喜歡舒然的。”假溫舒然在他懷裡笑得彎了脣。
“必須要殺了那個妖女!”皇帝的怒火尚未消去。摟着假容青仔細安撫,“青兒別怕……”
楚堯緊緊的抿着脣不發一言,忽地身體一鬆,儼然穴道已解。
寒意泛泛,心臟刺痛,已是自損心脈。
他震開懷中女子,擡袖擦去嘴角鮮血,問,“母妃,阿紫爲何要揭您的臉皮?”
靠在皇帝懷裡的假容妃身子一僵,哭得更兇,引得皇帝憐惜,故而怒斥,“還能爲何?朕日間召見她,欲將溫家小姐同時賜婚予你。她不僅駁了朕的臉面,更是懷恨在心於夜裡大肆行兇報復!這種妖女毫無人性,根本就配不上你!”
楚堯冷了眼,“我說過,此生只要她。所以,你們是乘我不在,合起夥來欺負她?”
“你這叫什麼話?”皇帝怒摔桌邊茶盞,剛好摔到容太醫腳旁。
“陛下息怒。”容太醫跪了地,看了假容妃一眼,覺得自己的女兒有些奇怪,又說不出哪裡奇怪。便將視線投向跪着的雲姑,眼神詢問。
雲姑更是迷茫,對着容太醫搖頭。
而那邊楚堯已毫不留戀的轉身離去。徒留身後不同的呼喚不聞不問,迅速出了宮門。
可縣主府除了丫鬟和小廝,和她有關的人已經不知去向。
“派人去找,挖地三尺。”楚堯盤於軟榻,自行療傷。
湮滅卻沒有領命出去,反而違背了命令,跪道,“屬下不贊成。”
楚堯微開鳳眸,寒意冷冷。
湮滅不敢擡頭,語速很快,“姑娘身受寒冰內傷,且不自治。按照主子所說當時情況……姑娘肚子裡的兩位小主子未必留得住。”
“不可能。”楚堯擰着眉,氣血不順竟是又吐了血。
“可能。”湮滅看了他一眼,“您若此時緊追不放,定會讓姑娘以爲您是在追殺她,她會躲您的。而且姑娘也未必能在受了如此重的內傷下清醒過來。”
屋子裡安靜很久。
楚堯閉着眼平靜着問,“無痕無塵二人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