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額不足
“程大人,你是明白事理的人,我袁肅絕不是故意要與張伯伯對着幹。周寶林雖不是白朗本人,但身爲白朗手下第三號人物,其人在河南全省還是有不小的影響力。前面我已經再三強調許多次了,治理民亂要從根源抓起,殺了一個周寶林的的確確能讓白朗元氣大傷,可傷是可以養回來的,沒了這個周寶林還會有其他李寶林、王寶林。如果不殺周寶林,轉而招安納爲己用,那纔是真正斷白朗之臂肱。”袁肅同樣擺出一副語重心長的樣子,語氣既深沉又煞有其事的說道。
“袁公子所言不無道理,可招安也是分清楚時局。眼下河南民亂到了如斯地步,若是不加以嚴懲,如何能起到威懾之效?如何能極力緩解目前省內的困境呢?”程世昌說道。
“程大人,你所說的到了如斯地步,究竟是什麼地步呢?據我所知,河南省內的民軍已經再往陝甘一帶轉移,由此可見正是因爲河南省內的鎮壓力度已見成效。假使在這個時候我們恩威並施,以懷柔之手段招安納降,這不是一個很好的開頭嗎?如若一味的殺一儆百,民軍自己毫無退路,這會繼續負隅頑抗,這難道是程大人所想看到的一幕呢?”袁肅連續問了一個反問句,臉上的神色顯得很是堅毅。
程世昌雖然是一個官僚主義的人,但也並不是一點見識都沒有,之前他在袁肅發回開封用以解釋的電文裡,已經看出袁肅所作所爲的的確確是有意義。只是張鎮芳對這件事很情緒化,他身爲副官又能奈何?
現在他再次聽袁肅一番敘說,並且又見袁肅如此堅定不移的表情,一時間更是不好回答,只能暗暗嘆了一口氣,一副爲難之色躍然紙上。
一旁李潛見狀,不由的在心裡同樣感到無從開口。他自然不是爲了周寶林的事情,說實在的自己與周寶林作戰這麼久,哪怕對這個敵手萬分痛恨,可如今事情已經結束了,那就沒必要再繼續深究這件事。只是看到程世昌連周寶林的事都無法解決,他又如何開口表示要由十七師來接防商丘呢?
“程大人,李大人,今日我在這裡設宴是另外一件要事要辦,暫時不想談論周寶林的事。不過二位大人也毋須感到爲難,我可以向你們保證,這件事我一定會給張伯伯一個交代,保證讓張伯伯那邊心服口服。”停頓了一會兒,袁肅沒有在乎程世昌和李潛二人的臉色,繼而故意轉移話題的說道。
“只怕……張都督那邊等不急呀……”程世昌意猶未盡,支支吾吾的補了一句。
“程大人放心,快則兩三日,遲則三五日,此事我必定給出一個交代,萬不會讓程大人爲難。明日還有勞程大人去一封電文到開封,將袁某今日之言稟於張伯伯,乞其諒解。等商丘這邊大小事務既定,一定親自赴門請罪。”袁肅調整了一下語氣,顯得有些不耐煩說道。
“如此,那在下就靜候佳音了。”程世昌無奈的應了一句,心裡雖然千萬個不願意,可偏偏顧及袁肅現在的身份地位不同往日。
少頃,袁肅吩咐杜預安排酒家正式開席。酒家早已備好了食材,很快便先上齊了涼菜,未及又陸續將其他菜餚、酒水擺上。宴會廳的氣氛一下子熱鬧起來,無論是十七師的軍官還是第三旅的軍官,一上到酒桌便熱情的攀起交情來。
袁肅與李潛、程世昌等人也都換上一副和善熱情的笑容,一番推杯置盞,又不吝讚詞的彼此恭維。儘管李潛和程世昌二人心中多少還是有所惦記,可隨着三杯兩盞下肚,酒意漸漸上頭,索性也不顧那麼多正經事,正所謂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反正爲公家辦事就是這麼一回事。
不過在整個喝酒的過程中,袁肅都保持着理性,他會頻頻與他人攀酒,但是自己真正喝下去的並不多,因爲之前自己已經強調的說過,今天是有其他正經事要辦。或許在李潛和程世昌們看來,他剛纔所說的“另外一件要事”,正是在指爲十七師和第三旅衆軍官論功行賞,但實際上這依然只是一個藉口,目的無非就是爲了推搪周寶林之事。
所謂“論功行賞”袁肅最多也只能對麾下第三旅來說,即便對方身份再如何特殊,斷然不可能插手十七師這邊。再者主持河南鎮壓民亂的最高長官是張鎮芳,給省內各路部隊請功那是張都督的事。李潛之所以沒有異議,無非就是買袁肅一個面子罷了。
酒興越來越高,約摸全場過了五巡酒,空出來的酒罈子亦有二十多壇,所有在酒桌上的軍官們一個個都面紅耳赤,更有甚者已是吐詞不清、發起酒瘋來了。
就在這時,一名第三旅第一團的警衛員匆匆沿着樓梯跑上二樓,來到一直站在樓梯口不遠處的杜預跟前,貼耳悄悄說了一些話。
這一幕正好讓正在起身斟酒的程世昌看到,程世昌身爲張鎮芳副官平日出入各種飯局場合多得去,酒量自是不一般,如今還算清醒。他察覺到袁肅副官杜預頗有不對勁的地方,別說一開始就沒加入宴席,而且從始至終臉無笑意,儼然是一派嚴肅之態,根本與宴會廳的氣氛格格不入。
他看到那名警衛員在說完話之後,又匆匆返身跑下樓去,而杜預則立刻由去了隔壁一桌,將第三旅二團團長孫佑邰叫到一邊,低聲說了一些話。孫佑邰酒量似乎並不好,之前也一直沒有多喝,但終歸還是有幾分醉意。不過其在聽完杜預的話之後,臉色同樣肅嚴正經起來,點了點頭之後這才返回桌席。
即便心中疑惑,程世昌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麼事,只是總覺得今晚這場宴席有蹊蹺之處。
杜預在與孫佑邰說完之後,又專門來到首席這邊。不過他並沒有與首席上的任何說話,只是站在一旁,順便的向袁肅微微頷首示意。
袁肅微微吸了一口氣,忽然站起身來,左右的程世昌和李潛都感到有幾分驚詫。
“諸位,安靜一下,容我說一些話。”袁肅大聲的向全場說道。
首席這邊有人發話,其他桌位哪怕喝的再瘋也都立刻停下手頭的事務,全場很快便安靜下來,衆人的目光齊齊聚焦到袁肅身上。即便有偏遠的幾桌中級軍官因爲酒醉迷亂,還在大呼小叫,但是也被旁人厲聲喝止下來。
“諸位兄弟,今日袁某再次設宴,唯一的用意便是對之前收復商丘一役的兄弟們論功行賞。不過有些話要說在前頭,正所謂有功則賞、有過則罰,賞罰分明才能清軍容整法紀。宴席至此,諸位兄弟可能還沒有喝好喝足,不過無妨,待到正經事了結之後,兄弟們大可繼續痛飲,醉至天明亦可。”等到全場靜寂下來後,袁肅不疾不徐的再次開口說道。
聽完袁肅這番話,大廳各桌衆人均大喜不已,幾乎所有人只把袁肅要“論功行賞”和“醉至天明”這兩點聽進了心裡,但是卻全然忽視了這番話其中暗含的一層意思。幾名十七師的軍官甚至還激動的叫好起來,就彷佛很快就會升官發財一般。
不過就坐在袁肅左邊的程世昌臉色卻漸漸生變起來,他眉宇緊蹙,雙手緊緊捏成拳頭,眼神中有難以掩飾的緊張。縱然在場其他人都沒能聽出剛纔袁肅那番話的隱藏涵義,可自己卻是聽得清清楚楚,只怕這天這場宴席根本不是爲了推搪周寶林一事而安排下來,十之八九竟然是一場“鴻門宴”。
這時,之前移步到首席附近站立的杜預邁步走到袁肅跟前,取出一份早已準備好的文件交到對方手裡。袁肅接過文件打開來先粗略的看了一眼,隨即清了清嗓子,擺出一副很是正式的樣子對着文件念道。
“此次商丘一役,我第三旅與十七師諸部各有傑出表現。閒話我就不多說,下面我便將有功者一一點名列出,所有名次都按照功績大小順序排列,所有賞賜將會在明日配發到位,也同樣會在明日一併呈遞到京城。”
儘管這份統計出來的名單是沒有與十七師進行任何協商,完全是袁肅這邊私人完成,但是在場衆人不管是有想到這一點還是沒想到這一點,都全然沒有放在心上。他們或許對袁肅的印象並不算深刻,也不清楚袁肅到底算是一個什麼樣的角色,不過既然對方能如此正大光明的設宴論功,已經給人一種先入爲主的權威感。
不管到底是張都督說的算,還是袁都督說的算,反正在很多人來看,張都督和袁都督分明就是一家人,既然是一家人那就一樣都說的算了。就算袁肅這個年輕公子不如張鎮芳那麼有資歷,但多一個人舉薦功績總比少一人舉薦功績要好得多,反正沒有損失,何樂而不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