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徵祥連忙側頭與左右低聲交談了幾句話,可是其他人也都不知道這件事的詳細情況。他繼而又轉向段祺瑞,問道:“段總長,這是怎麼回事?”
段祺瑞沒有理會陸徵祥,反而擺出一副滿不在乎的姿態,衝着內藤新平冷聲說道:“真是笑話,你們顯然居然還有臉在我們面前談道義和慣例?你們日本人發動針對遼東的進攻,這難道就是道義嗎?”
一旁的陸徵祥從段祺瑞的神態和語氣中多少是可以判斷出一些情況,可想而知昨天在遼東確實再次發生了武裝衝突。雖然他對此感到很憂慮,不過既然是在談判桌上,那勢必是要保全中國的尊嚴和談判的底氣。
於是他也緊隨其後的說道:“不錯。豈不說這些都是你們的片面之詞,更何況是你們第五師團不肯撤退團先。既然你們的軍隊遲遲不肯撤退,那我們有理由相信你們是有非分之想,說不定昨天所謂的戰事,仍然是你們企圖趁隙進攻,結果被我駐軍挫敗了而已。”
內藤新平憤怒的說道:“我們原以爲你們中國人是有誠意進行這次談判,沒想到你們不僅假借談判之名,私底下仍然授意軍隊任意破壞遼東的秩序局面。哼,現在我們來跟你們講道理,你們卻還是這般置之狡辯。如果真的不想和談,索性就直接挑明來說。我們不必再繼續談下去,直接戰場上見好了。”
另外一名日本軍事代表同樣情緒激動,近乎咬牙切齒的說道:“別以爲你們支那人得了一時便宜就能得意忘形,真要是到了開戰的地步,我可以保證兩個月之內有五個師團增兵遼東,到時候叫你們領悟到什麼是大日本帝國的制裁!”
日本軍事代表的話,就是要讓中國代表以爲日本方面是已經準備好兩套方案,如果談不攏那就索性開戰。目前遼東戰爭的情況是中國一個兵團、三個中央師外加一個地方師,合計七八萬對付僅僅一個第五師團,即便如此還打得十分吃力。等到日軍增兵五個師團來進行這場戰爭的話,中國又需要或者說又能抽調多少兵力來應對?
一些代表聽完翻譯的話之後,忍不住露出了擔憂的臉色。
但是陸徵祥、段祺瑞二人卻依然保持着不爲所動的神態。前者是深知目前國際形勢,正因爲英法列強迫切需要日本馳援歐洲,所以是不會支持日本擴大遼東的事態。再加上前不久剛剛因爲泄露《二十一條》內容,日本的野心已經引起了英法美俄四國的戒備。一旦日軍執意增兵遼東與中國開戰,即便西方列強無暇東顧,但日本在外交上也絕對佔不了任何便宜。
至於段祺瑞自然是深諳軍事道理,他很懷疑日本能在兩個月的時間內調集五個師團來到遼東,再者就算是兩個月的時間可以達成這一列調兵遣將,但陸軍部從一開始就在爲戰爭擴大而做籌備,同樣可以利用這個兩個月從各地增兵遼東。簡單一句話,他根本不怕日本。
“廢話那麼多作甚?”
突然之間,段祺瑞拍案而起,滿臉不屑的盯着內藤新平說道:“談了兩三天的時間,你們日本都不肯公開就此事做出道歉,還他姥姥的敢跟我們講誠意?你們若有誠意,談判何須拖延到今日?都還沒談攏算什麼談和,這會兒遼東繼續開戰那是在情在理,有什麼好說的。我今天索性把狠話放出來,你們要談就老老實實的談,休想有任何投機取巧的心理;如果不想談,今天咱們就把話攤開來說,是要宣戰那就趁早,欺我泱泱中華會懼你東瀛小國!”
段祺瑞的這番話十分有氣勢,說到最後更是有一種咆哮示威的口氣,一下子將中日雙方所有談判代表都震懾住了。
即便是陸徵祥也萬萬沒料到段祺瑞竟能放出這樣的狠話,這其中的攻擊性和火藥味十足濃烈。搞外交最忌諱的就是心浮氣躁,因爲外交場合的一言一行都是代表着國家的言行。就好比現在,因爲一時衝動萬一真的激惱了日本代表,原本是一場和談結果卻變成了宣戰,那豈不是陷國家於不義?
日本衆代表連忙交頭接耳的議論了起來,情緒激動着更是按耐不住的爆出粗口,揚言要與中國一戰。但是以內藤新平和日置義爲首的正式外交人員,卻還能保持一份冷靜,畢竟他們常年從事外交工作,各種場面都見怪不怪了。
不過即便如此,場面還是很快失控了。
中日雙方代表團的心思已然不再談判上面,有鑑於勢頭不對決,陸徵祥和內藤新平雙雙站起身來,決定中止今天上午的會議,改在下午兩點鐘時再繼續會期。
從會場出來後,陸徵祥還是忍不住向段祺瑞發了幾句牢騷,認爲段祺瑞剛纔那番話極爲不妥。好在內藤新平情緒還能穩定下來,不至於釀成一場外交事故。
段祺瑞卻不動聲色的說道:“日本人現在就是想在談判桌上恐嚇我們,與其讓他們恐嚇,還不如先發制人,直接抄了他們的底。他們以爲我們不敢開戰,我就偏偏要讓他們知道我們不怕一戰。你也看到了,內藤新平不過是虛張聲勢,如果他真的有膽量把這件事鬧大,當時就直接表態出來了。”
陸徵祥嘆了一口氣,他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多糾結下去,旋而又問道:“段大人,遼東那邊的事情莫不是真的嗎?怎麼我們一點消息都沒有收到?”
段祺瑞不慌不忙的說道:“就算真有此事也不足爲奇,陸先生無須多慮,先別說如今談判毫無進展,就算談判進行的很順利,只要一天沒有簽署和約,就表現遼東衝突一天沒有正式結束。袁總司令在前線的行動實際上正式在爲我們爭取談判籌碼,我相信今天下午如果日本人還能回到談判桌上,接下來的情況一定會好轉。”
陸徵祥面露憂愁,不知道該作何評價,過了一會兒後他又問道:“那這件事要不要立刻上報到大總統那邊?”
段祺瑞罷了罷手說道:“奉天那邊既然沒有發回電報,又或者是因爲電報有所延誤,這件事遲早終會讓總統府那邊知道。更何況,嚴格的說單憑日本方面片面之詞,我們也弄不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只要優勢在我們手裡,其他大可先不顧。”
他之所以這麼說,就是希望能爲遼東方面爭取多一些時間,哪怕一天兩天都好。省的這件事被一些官僚主義者獲悉後大做文章,弄不好就會造成很不好的後果。
陸徵祥微微點了點頭,說道:“那好吧。就先這樣。”
到下午的時候,日本代表團最終還是回到了談判桌上。也正如段祺瑞所預料的那樣,無論是內藤新平、日置義,又或者是其他軍事代表,雖然一個個臉色仍然有不同程度的不好看,但顯然在幾經爭論之後,最終還是決定加快談判的進程,不能再做無謂的拖延和僵持。
內藤新平首先表示關於段祺瑞堅持要求日本政府公開道歉一事,目前他本人以及其他代表團成員都不能擅自做主,但卻保證會正式發電報回國內向首相閣下請示。而在請示的這段時間裡,爲了不耽誤談判的進程,他希望中日雙方能就和談的內容細節先行探討。等到這方面都落實下來後,不管日本本土對公開道歉是作何答覆,大可另外再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