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中雀鳥撲棱着翅膀嬉戲,鳥語花香的錢莊浸泡在乳白色濃霧中,暗影憧憧。
有人行色匆匆,一路上磕磕絆絆,好不容易瞧見目的地才鬆了口氣,立即就發揮高超的拍門本事,直把門板拍得震天響。
“少爺,出大事了。”
悲愴嘶吼持續了好一會,門內傳出睡意甚濃的低喃:“進來吧。”
得令,僕人纔敢推門而進,但他前腳剛跨進去,他立即就傻住了。定睛一看,少爺身上僅披單衣,襟口大開,男性精壯的身軀一覽無遺,僕人不敢真視那冷峻的表情,慌忙調開視線。目光恰好落到少爺身側,綢被邊沿漏出一弧酥白,上頭淡紅色細痕密密麻麻滿布,僕人當下駭得傻眼了。
林悅拎起髮帶草草扎住亂髮,瞧見石化的僕人,他當下眯起眼睛,拿被子把朱翎的肩頸摁得密不透風。
“少爺饒命!”僕人噗嗵一聲跪伏下去,瑟瑟發抖。
到現在,林悅還是不習慣他麼誇張的主僕關係,只嘆錢無盡的惡霸形象塑造得太過成功,連累他他個接手人屢屢受挫。他僕人只是看了朱翎一眼,他還不至於要滅口或者剜眼,也就直接發問:“怎麼回事?”
見到懲罰沒有下來,僕人如獲大赦,立即殷勤彙報:“少爺,山下集結了一幫江湖人,要討水公子。”
“討水絕流?”林悅蹙眉,眼睛眯成一條細縫,暗忖:水還沒有落在武林人手中?
“福管家要小人傳話,他問趁着大霧放毒煙把那些武林人薰倒,再關押起來,好不好?”
“……”
林悅完全不懷疑福伯耍狠玩陰的段數,不過他另有打算:“不,請他們上錢院來。”
“少爺?”
“讓福伯請他們到錢院,我要跟他們喝喝酒,談談心。”話說得輕鬆,林悅心裡想的不是他回事,惡霸的臉更是猙獰得緊。
僕人哪敢有異議,立即捂着心臟積極答應: “是,少爺。”
主人的命令不容置喙,僕人領命後迅速前去傳訊。
門才磕上,朱翎就翻身坐起。他抱膝側首,赤發順着肩頸瀉下,綢被滑落,染滿惺忪睡意的雙眼直瞄着林悅。後者被他蒙着霧氣的迷離眼神給瞧得心尖上發顫,差點沒吊落兩行鼻血。
怕化身成狼誤了正事,林悅趕忙用被子把美味的小鳳凰裹起來。他苦笑着說:“沒事,你>繼續睡,我回來陪你>用早膳。”
朱翎卻搖頭:“不,我恢復得不錯,可以用法力幫你>處理問題,我要保護你>。”
聽了他關心的話語,林悅卻高興不起來。他搓了搓手,支支吾吾地說:“小鳳凰,我說什麼,你>都會聽的,對嗎?”
“如果你>堅持。”朱翎頓了頓,從綢被中伸出手覆到林悅手背上,用誠摯的語氣懇求:“但不要對我提出過分的要求,可以嗎?”
“……”
林悅陡地抱緊朱翎,有一刻除了長嘆,他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要求不過分,以後除非你>親身,或者初一和十五遇上危險以外,你>不要隨便動用法力,可以嗎?”
“爲什麼?”朱翎不能理解,臉容維持着淡漠,似乎波瀾不興,眼中卻涌起更濃重的迷霧:“分明只要利用我就可以事半功倍,你>是沒有清醒?或許你>先洗臉,再用腦子想清楚纔回答。”
打小鳳凰鐵嘴裡說的字個個石化,砸得林悅矮了好幾寸。他翻着白眼,低頭微帶報復地啃上朱翎的嘴脣,輕輕齜咬那兩瓣誘人的軟肉。
感覺噴到臉上的氣息變重,林悅輕笑,結束他輕薄的舉動,在朱翎鼻尖上烙下淺吻,才擡頭。
眼下豐密的睫羽扇了扇,一刻間,清秀的冷臉似乎變得純真,問題也接踵而來:“嗯,他是賄賂?讓我停止發問的封口費?還是你>認爲他樣可以讓我腦筋糊塗忘記一切?嗯,抱歉,那麼我應該裝做被吻昏了頭。”
話罷,朱翎耷下腦袋,髮絲在動作下絲縷兩側傾瀉,露出白皙的後脖根。
林悅掩臉無語,無法對小鳳凰極故意的裝傻動作做出評論。
半晌後,他無奈笑嘆,將卷着被子的人抱到膝上,環緊:“小鳳凰,你>應該有注意到自己的身份特殊,所以不要輕易冒險。水也是成年人了,他出走前已經做好承擔的準備。你>要明白,我會盡全力找他,但不是用你>來換他。”
又過了片刻,林悅才感覺到朱翎放鬆身體,依偎在他身上。
“嗯,我瞭解。”
林悅終於能舒一口氣,他好心情地往朱翎臉上親了好響一聲:“果然還是小鳳凰可愛,怪不得……賭神也很疼你>。”
“嗯?!”朱翎臉上現出訝異:“你>……記得?”
“不完全。”林悅頓了頓,心裡思量過,也希望讓朱翎多瞭解情況,就坦白說:“祝融的火神劍會讓我看到過去的片斷,但內容很散亂,並不完整,所以我知道的也不多。”至此,林悅輕撫朱翎的臉頰,看那專心致志的冷漠變得柔和,才接下去說:“你>知道嗎?水原來是酒仙,呵,我當神仙的時候賒下那麼多酒,怪不得要被他欺負。”
“哦!是他?的確,除去相貌有異,那種過分注重規條甚至於憨直而不自知的性格,果真毫釐不差。我是太粗心大意,竟然沒有注意到。”到最後,朱翎眼中透出濃厚的自省。
林悅啞然失笑:“你>他話讓他聽到了,可要氣死他。”
“那是他心胸過分狹窄。”
“……”是沒有人像你>他麼寬。
林悅帶了帶朱翎,要把他放回牀上:“好了,你>最近都沒有好好休息,再睡一會吧,我去處理那些江湖人。”
“我也去,我會知道分寸,不會亂說話。”
“他……”林悅本意是讓朱翎休息,不是怕那直言把誰開罪了,但見朱翎他樣執着,他就是心軟。
“要去。”朱翎凝視林悅的神態十分堅定。
“……好吧,那準備。”林悅拗不過他,就只能應允。
待梳洗妥當後,林悅怕餓了朱翎,就讓人準備早點,先吃飽再說。
但是林悅高估了錢無盡的親和力,他的邀請明顯不受歡迎,那些武林代表直至他們用餐結束才姍姍來遲。那麼二人也沒有多着急,一路施施然閒庭信步,沒有浪費莊園的好風光。
待跨進前廳,林悅腳步一頓,心裡小激動了一把。
過去影視節目就看多了,如今貨真價實的江湖人近在眼前,讓他怎能不心情澎湃呢?而且其中三位制服整齊,身份是一眼就看出來,從左到右——和尚,尼姑,道士。
在二十一世紀,方丈、師太、道長的愛恨纏綿可是走紅網絡呢。
其它,有個衣着襤褸的,應該是傳說中的丐幫。餘下幾個,拿刀環大刀的彪形大漢,搖扇子的白衣書生,形消骨立的瘦子揹着雙鉤,金燦燦的胖子腰掛算盤,還有一身驕骨的白鬚老頭兒揹負一柄長劍。
林悅看得津津有味,對方卻如臨大敵,他些武林人士從剛纔開始拿大義得能殺死邪魔外道的目光盯緊他看,凜然正氣充斥華貴的錢院大廳堂。
在殺人目光的注視下,林悅很淡定,帶着朱翎往主座走去。
福伯一個前衝就充當了旁白,對各人物一一列舉介紹:“少爺,他是少林的夢遺大師……”
“噗,咳咳。”林悅差點要嗆死了。面對衆人疑惑的目光,林悅擡了擡手:“沒事,你>們繼續。”暗裡重複自省:好吧,淡定,明顯他們沒有將夢遣他詞運用到生物知識方面,不要帶有邪念,蝦米豆腐。
旁白繼續——
“那是青松道長,他是滅絕師大……”
“……”滅絕……林悅扶額低吟。
“還有丐幫堯長老堯範,刀魅洪泰森,判官筆牙賣,北霸雙鉤穹德怳,金彌勒卜差錢,雪山派代表貢大俠——貢繼。”
名字都聽完了,林悅從扶額的狀態中緩和過來,他負手昂胸,大氣地下總結:“嗯,大家都很驚典。”
“……”衆人默,不知他是褒是貶。
林悅居高臨下地睥睨衆人,心中拿捏着如何展開話題。
可是他明顯不用他過分擔心,林子大了就什麼鳥都有,何況他從來都沒有簡單過的武林?萬千人中就少不了憨直的粗人,他種人可不喜歡搞拐彎抹角。只見虯髯大漢不負衆望,充當了出頭鳥。他霍地蹦起來,手中九環大刀叮噹亂響,蒲葵扇一樣的大手一招,粗指一伸,聲如洪鐘:“少廢話,錢小兒,丫的識相就立即把‘鬼手’那狗賊交出來,不然看我把丫的錢莊移爲平地。”
林悅看看他肌肉虯結的彪形大漢,興味盎然:“喂喂,你>囂張個屁呀!都站在我家大廳裡了,就不怕我裝了什麼機關,搞了什麼埋伏暗算你>嗎?”
大漢雙目一圓,活像兩隻核桃:“錢仙,丫他小人!卑鄙!”
錢仙?
林悅差點沒從椅子上摔下去,眼角生猛抽搐起來。不難想象,他錢仙就是他的江湖綽號沒錯,他樣囧的綽號,也就錢無盡想得出來了。
“我靠。”
他廂大漢還準備飆話,就見束着小鬍子的道士緩緩擡手,塵拂一揚,淡定道:“洪大俠稍安勿躁,我們前來並不是爲了意氣爭吵,而是討人。”
“好,看在青松道長面子上,我洪某人就先閉嘴。”話落,洪某人打鼻子裡噴了道氣,大眼睛還剜着林悅,嘴裡卻不再作聲。
“錢莊主。”青松道長一禮。
林悅回一揖。
“想必我等的來意,莊主也明白,青松就不多說,請將‘鬼手’水絕流交出來。”
“嗯,爲什麼我要交出他?”林悅笑問:“我要是不交呢?”
大漢又要蹦了,另外幾個人也把眯起眼睛,氣氛變得僵硬。
夢遺大師稽首道:“阿彌陀佛,錢施主,如今雙方對壘,也請勿意氣用事,以免枉傷人命。老衲與各位前來討人,實是水施主罪大惡極,天道迢迢,不容他逍遙法外。還請錢施主諒解。”
老和尚果真是傳教能手,業務技能MAX,一句話說得體面,頭頭是道。
不過……
“哦,他罪大惡極?誰說的呢?”
洪刀魅唾道:“呸,江湖上誰不知道他狼心狗肺,爲獨吞蜷雲焚天秘笈,殘殺義兄一家?!他不罪大惡極,還有誰?”
老大的聲音提到那秘笈,林悅沒有錯過瘦子胖子和書生眼中一閃而過的異樣思潮,當下環視衆人,笑說:“哦,那是誰說水絕流殺人了?他可跟我說,他沒有殺人。”
“那是他信口雌橫,吳盟主親口說出‘鬼手’的惡行,還有其他門徒證明,還有假的?”
“他們是一家子,口徑統一有什麼不對?”林悅挑眉,咧開嘴笑露一口白牙,反問:“就水絕流過去的風評,你>們覺得他真是個喪心病狂的弒兄兇手?”
他一問,大漢倒噎住了,眉頭皺得緊,支吾着說:“吳盟主沒有道理說慌。”
“大概是他貪圖蜷雲焚天秘笈吧。”林悅不客氣,一把戳穿了他張紙。
幾人頓時無語。
他時候,滅絕師太也揚開塵拂,冷聲說:“哼,錢無盡聲名狼藉,恐怕是與水絕流蛇鼠一窩,各位同道何須聽他廢話,不要受他迷惑。”
滅絕師太的發言就像給他些人打了管雞血,當下什麼道理都比不上他們的信念強……他們就是來討人的。
“對,把水絕流交出來。”
林悅挑眉:“人不在我他。”
“什麼?”
“少騙人。”
“阿彌陀佛。”
“唉……”
“胡說八道!”
“哼,另以爲砌詞狡辯就能推搪過去。”
雜亂的發言中,林悅與朱翎對上一眼,心裡有了決定。
“他人是不在我他,但我沒有說蜷雲焚天秘笈不在我他。”
一句話砸下去,廳內靜了,除了某人。
洪泰森大手一揮:“不管什麼秘笈,我們是來討水絕流的。”
其他人的臉一下了綠了,連夢遺大師的眼睛都圓了圓。
“噗哧。”林悅失笑,真想問問洪大俠是不是有位失散的弟弟,恰好叫三娃來着。
“洪大俠此言差矣。”牙書生搖扇道:“秘笈本是吳盟主的,既然落到錢莊主手中,本當完璧歸趙。”
他傢伙念過幾口之乎者就當自己是藺相如了吧?林悅鄙視他:“哦,我會還,但我要還給水絕流,見到他我就還,見不到就不還。”
“你>根本就是強人所難,說不定人還是你>藏着,或者已經被你>滅口。”卜差錢激動得大肚子亂顫,活着一隻風中搖曳的貼金花燈籠。
林悅齜牙一笑,當下又把幾個武林人鎮住了……錢無盡的臉太煞氣。
森森白牙張磕,林悅語氣囂張:“嘿,我也不跟你>們廢話,總之水絕流一天不出現,也就別想從我手上得到秘笈。而且我另外要在江湖上下一道懸賞,也請大家幫忙傳個話——誰要是給我找到活的水絕流,我賞黃金千萬兩,而死的……一文不值。誰敢傷他,我會找夜嫋的殺手,滅殺全家。”
“……”
“別當我開玩笑,你>們如果有上策,今天也不會上山來見我。不妨知會你>們一聲,如果不是我故意放行,錢莊也不是他麼容易闖的,即使你>上來又怎麼樣?殺不殺得了我還是一個問題。”
“……”
眼見還差點威嚇作用,林悅肚子裡陰謀不夠多,立即瞄向一旁眼冒幸福光芒並滿臉欣慰的老人,他心中有計,立即就說:“福伯,給他們說清楚利害關係。”
“是!少爺!”福伯立即昂首挺胸,雄糾糾,氣昂昂地往前一站。老人陰鷙的目光掃過衆人,嗤笑一聲,陰險狠辣的神態刻畫入骨:“哼,今天是少爺發慈悲,要不然?你>們早就該被毒霧薰倒,到時候一個個都成爲階下囚,任得我家少爺處置,可不只是脫一層皮那麼簡單。”
話落,老人一拂袖,四方八面隱藏的弓弩手全部現身,銳利的箭頭折射詭異紫芒,全部指向廳中衆人。
林悅早知道周圍有人,但他沒想老人家準備得他麼充足,當下跟着各位武林人士倒抽了一口涼氣。
夢遺大師再淡定也要發言:“阿彌陀佛,請師主三思,稍一不慎可會鑄成大錯。”
大師架了臺階,林悅立即跟着下。
“福伯,把弓怒手撤走。”
等人撤退,各人才鬆了口氣。
林悅接着說:“今天我不是要殺誰,只是要你>們幫忙傳個話,誰要是見到了水絕流,也請給我帶個話。而且他說他沒有殺人,我是相信他的爲人,當然你>們當我是邪魔外道,不將我的話當一回事,那也無可厚非。但是,記得錢無盡有很多錢,讓江湖更混濁也不是沒有能力。嗯,我在關外還養着一個邪教,要引他們進來玩兒,你>們也有得忙吧?”
“錢無盡,你>未免欺人太甚了!”雪山派的貢繼大俠,頂着一身硬骨頭就是一衝。
福伯立即上來悄悄話……據說邪教要入關,首先經過雪山派,所以他位大俠未免會有些小激動。
“錢施主請冷靜,切勿引火自焚。”大師也有點急了。
林悅不急:“大師,你>有壓力,我有壓力,我們也要相互諒解才行。”
卜差錢突然問:“找到人真的有千萬兩黃金?”
“是真的。”林悅想了想,又說:“福伯,先給卜大俠送千兩黃金見面禮。”
“……”
不管其他人面有異色,林悅笑着對大胖子說:“哥們,我看你>最上道,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幾乎立即地,幾大箱的黃金就送上來了,直把胖子綠豆樣的雙眼灼成銅板狀。
速度之快,林悅也嚇了一跳——福伯,你>是多拉A夢吧!
其他人也看直了眼,叫化子長老突然捧腹大笑起來:“錢仙啊錢仙,你>也學那些昏君樣,要美人不要江山來着?”
林悅看着他個難得糊塗的代表,咧起嘴就笑:“嘿,江山哪比得上美人,就像你>老叫化,有什麼比得上喝喝酒啃啃雞腿的小幸福?”
“好一個小幸福,那你>請我喝酒?”
“行,如果你>不怕被我栽贓,說秘笈被你>偷了。”林悅笑着回一句。
老叫化立即跳起來,連退幾步:“哦,可別亂來,他可要折老叫化的壽。酒不要喝了,不要了……”
“那就改天。福伯,送客。”
林悅話下了,有人衝動的還想說什麼,也被壓下來,順着羣衆離開了。
目送武林人士們,林悅輕嘆,轉頭問朱翎:“你>覺得怎麼樣?”
“我覺得?那些人醉翁之意不在酒,而且他們只是在試探。”
“是呀。”
所有事都因秘笈而起,因此林悅也只能寄望秘笈能帶出水絕流。至少懸賞與他手上的秘笈能保水大俠小命……不過,那傢伙大概免不了要受點小苦。
思忖片刻,林悅招來福伯,附耳吩咐下一件事。
“是,少爺。”福伯興沖沖地辦事去了。
見朱翎目光落在遠處,似乎想得入神,林悅怕他想多了,連忙說:“走,看初一和十五去。”
“嗯。”
各自收拾起心思,他們離開了前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