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並非城市,逐影者們雖然很喜歡城市,喜歡城市安全的環境和舒適的生活,但對他們來說,他們並不適合城市,還是危險的野外更加符合他們的形象及身份。
危機四伏的野外,磨牙吮血的魔獸,時隱時現的自然災難,這些對普通人來說最致命的東西,對逐影者們來說簡直和吃飯喝水一樣平常,這裡纔是他們的世界,他們的舞臺。
沒錯,這裡就是野外,薔薇之都城外不遠處的小山丘上,擡起頭,就可以看到遠處城市裡的萬家燈火。
一團篝火在山丘上燃燒着,木柴發出噼噼啪啪爆鳴聲,騰起的火焰舔舐着篝火上架着的食物,那是一隻綿羊,從體態上就能看出它家畜的身份,至於羊是怎麼來的,誰知道呢。
除了羊羔,還有酒,米黃色的麥酒盛在巨大的木杯裡,原本這是用來裝果酒的杯子,滿滿一杯就是標準的一升,用來盛裝高濃度的麥酒,恐怕一杯下去,就連一頭牛也會熏熏欲醉。
但醉倒的只是牛,人卻不會醉,因爲舉着酒杯的,都是這個世界上最優秀的逐影者,都是強大的戰職者,遠超過常人的身體素質,讓他們足以承受如此烈性的麥酒,一杯下去,反而精神煥發。
是的,喝酒的都是逐影者,確切的說,都是曾經和修爾一起並肩戰鬥過的老朋友們。
手握玫瑰的騎士,拍打着翅膀的普通翼人,赤·裸上身腰懸彎刀的戰士,半人半獸的獸人,隱藏在陰影中的刺客,壯碩的矮人,矮小的半身人,紅髮的亡靈法師,青發的山精靈,蹦蹦跳跳的林精,還有躲在她背後偷笑的女劍士。
當然,還有那位一身黑色聖袍的戰鬥神官。
修爾·萊特。
都是老朋友,都是曾經交託生死的夥伴,一個月的時間,附近能趕來的人都聚齊了。
林精和山精靈當然沒有這麼強的號召力,如果以她們自己的名義,當然不可能召集這麼多夥伴,但是修爾從來不缺號召力,以修爾的名義,即便相隔再遠,夥伴們也會竭盡全力的趕來。
很神奇的,就連修爾都不知道,自己居然這麼有魅力,你說我一隻自私的噬金獸,怎麼就有這麼強的召集力了呢?
當然沒人回答他,就連他自己都沒空回答這麼無聊的問題,所有人都在忙,嗯,忙着喝酒。
小聲說,大聲笑,大口喝酒,放聲高歌,每個人都帶着笑容,就連最冰冷的刺客,也掩飾不住臉上的微笑。
油脂滴落在篝火中,香氣四溢的羊肉一塊塊割下,鹽和蜂蜜的味道混合在肉香裡,讓人忍不住食慾大開,再來一口割喉的烈酒,嗯,這纔是活着的感覺,這纔是生活的味道。
就像許久以前,每當離開逐影世界時都會做的那樣,一樣樣有趣的物品被不同的人取出,依次在每個人都手中傳看,一邊傳看欣賞評估它的價值,一邊聽持有者講述物品背後的故事。
這是從哪裡找到的奇物,當時發生了什麼是何等的驚險刺激,爲什麼要把它留在身邊,每一個故事,都代表着一段波瀾壯闊生死一線的旅程,而且,每一個故事之中,似乎都有着修爾的影子。
時而驚歎,時而唏噓,時而緊張,時而鬨笑,大家都是快樂的,不止是爲了故事,更是爲了這次重聚。
第一次聚的這麼齊,雖然可能也是最後一次。
夜風帶着野外特有的植物清香,很暖很柔和,吹的人心情平靜,麥酒很烈,燒的人胸懷激盪,高舉着酒杯,氣氛越來越熱烈,就連修爾,在氣氛的感染下都失去了平時的冷靜,大口大口的灌着麥酒,和夥伴們高聲哼唱着不知名的歌謠。
每個人都很興奮,雖然每個人心裡也同樣清楚,這不是一場普通的聚會,這是修爾的送別會。
今日一別,也許就是訣別,也許今後就再也無法相見了,因爲……也許他就要去赴死了。
大家在各自的羣體裡地位都不低,也有着自己的消息渠道,瞭解當前形勢背後的秘密,知曉帕瓦帝加面對的危機,因此,在知道了修爾將要做的事之後,每個人心裡都明白,這件事有多重要,當然更明白的是,這個充滿了不確定性的任務有多危險。
是啊,相當危險。
任務說起來倒沒什麼,進入凱亞大人的夢境中,直到她從夢中醒來。沒有目的,沒有要求,看上去如此簡單,然而其中所蘊含的危機,根本無法想象。
帕瓦帝加的每一個生靈,其實都在創世神的夢境中生活,面臨着創世神醒來的威脅,仔細想想,就和修爾將要面對的情況幾乎完全相同,而在帕瓦帝加,不,或者應該說在整個扭曲虛空萬千世界,無數的生靈,無數的神靈,都在苦苦掙扎,爲活下去攜手合作共同奮鬥。
而同樣的局面,修爾到時卻孤立無援,只能獨自面對,雖然有着世界意志也就是凱亞大人提供的種種便利,但難度依然驚人。
他唯一的倚仗,也許除了凱亞大人提供的便利之外,就只有他的身份了。
是的,他的軀體並未進入夢境,進去的只是精神體,他和夢境之外的軀體還有直接聯繫,因此理論上即便嘗試失敗了,直到凱亞大人醒來也沒有找到穩妥的解決方式,他也未必會和扭曲虛空的一切一樣歸於虛無,說不定還能活着回來。
但這只是理論而已,事實是否如此誰也無法肯定。
多半沒那麼簡單,就算他的軀體不會死亡,精神體也有很大可能,被醒來的凱亞大人同化,從此變成一具行屍走肉,對於修爾來說,這恐怕是比死亡更難以接受的現實。
因此,無論是大地之母凱亞,還是修爾自己,都把這次嘗試的順位排在最後,一定要做盡其他嘗試,一定要把一切都安排妥當之後,纔會執行這最後的步驟,就是因爲死亡的可能性實在太高了。
這些事,在場的每個人都很清楚,但既便如此,氣氛依然興奮而激烈,不像是送別宴會,更像是慶祝會。
就像朋友們一起慶祝修爾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