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真的是那一位吧。】德爾塔立刻聯想到安佩羅姆那位秘文科的武鬥派導師,旅行者中的大師。
事實正如他的猜測,老法師看向他:“你就是德爾塔·范特西,我的學生安佩羅姆也提起過你...呃...一些很有趣的點子。比如翼狀板和特種法杖。”
德爾塔聽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這些意見其實就是他隨口一說,很多都被證實是弊端大於益處的。
所謂製作輕質翼狀板穿戴在背上,再用精神力驅動風元素托起自身滑翔,這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幫助旅行者們度過比較險惡的地區,讓不是上位法師的施法者也具備了短途的飛行能力。
特種法杖刻蝕單調符文,只單方面的強化一種法術,比正常法杖增幅更高。如果能再使用微縮杖胎工藝,一連串的小法杖像鑰匙一樣掛在腰間,分量比普通法杖少三分之一,外面再包層阻魔材料防止互相干擾,施法時用什麼法術就掏出相應的法杖施法。
這兩種設想都是德爾塔當時在胡椒俱樂部聚會時提出的,爲的是拋磚引玉,交換獲取更多有價值的想法,或許某人的隨口一說就能解決自身的疑難。然而討論是很熱烈,但魔植師這個冷門職業相關的應用腦洞卻不多。玉沒有出現,之前的“磚頭”倒是呼聲高漲。
最後是鍊金科的幾位高年級生出面,證明翼狀板的使用危險係數極高,而且還需要大量訓練來適應該裝備,得不償失。特種法杖太過浪費材料,而且不夠堅固,容易在戰鬥中折斷,性價比太差。
這兩種飽受批評的設想居然在這位口中獲得了認可,德爾塔都有些受寵若驚了。
沙利文老爺子是學院上一代的旅行者,也是學院法師的傳奇。
不是施法能力上的傳奇境界,而是經歷稱得上傳奇。
五十多年前,剛剛從學院畢業的沙利文·托夫蒂選擇尋找旅行者這一職業的真正意義,他沒有去其他魔法組織,也沒有與貴族爲伍,而是帶着一根護身法杖,告別了朋友和導師,獨自一人踏上走遍大陸的旅途。
歷經三十三年,沙利文除教皇國卡勒度拉未能進入,竟走遍了貝林沃大陸,曾在最大的海勒舎平原上游蕩,也有在南方異邦的沼澤地間跋涉。閱盡人文地理,也在旅途中磨練了各項技能——無論是戰鬥還是生存。
以普通人的眼光來看他已經步入晚年,但作爲法師他正是老而彌堅。
當沙利文在路奈恩的最後一程結束後,他打算返回學院時,正巧碰上金苟向迪索恩宣戰,兩國邊界被軍隊封鎖,無法通行。他竟依靠潛行技巧穿過上萬大軍封鎖,是可以稱之爲奇蹟的壯舉。回到學院後將旅途經歷所見的人文變動、異國的技術發展、勢力崛起與沒落著成書籍,爲學院的情報部門更新了大陸最新資料。
沙利文同時帶回的還有大量的魔植種子和先進機械圖紙,帶動了迪索恩神秘側的發展。
在學院裡,即使是大法師也對這樣的功績敬佩有加,將他作爲平輩禮待。
經歷過無窮磨礪,沙利文也激活了隔代的異種血脈,延長了壽命。雖然現在還是中位法師,但未來大法師的行列裡必有他的一個席位。
回想到這裡,德爾塔就忍不住低頭去看這位傳奇老法師的雙腳。
據說,爲了防止地底毒蟲蛇蠍的襲擊和在潮溼環境患上足癬影響行動,他甚至在決定出發探索大陸前切除了原本的雙腳,換上了附魔的義肢。
意識到德爾塔的眼光,沙利文老法師提起垂地的法袍,露出兩隻和正常人無異的赤腳。
一樣厚實,一樣大小,腳掌的皮膚也一樣...細緻?甚至還有點白裡透紅。
“海諾斯真菌,史萊姆的特異變種,沒有腐蝕性。奧秘之眼獨產,附在義肢上還能提高靈活性,比真的還好用。”他拍了拍自己的腿腳,以自豪的語氣道。
【聽起來就像在打廣告。】德爾塔激動之餘腹誹道。
“很榮幸見到您,安佩羅姆平時也常常向我們提起過您,一位可敬的大師。”實則根本沒有,主要是抱怨這老頭不教他旅行者的專業幻術,反而狂教格鬥技巧和各種雜類知識。如果不是德爾塔在圖書館發現了沙利文法師的著作,恐怕他還不知道這些事,畢竟離沙利文轟動學院的時期已經過去快二十年了。
完全想象不出來是什麼樣的關係能讓安佩羅姆找到這位做導師。
“他纔不會那麼說呢,他就是個懶惰的混球。不過我得感謝你對我這個老年人的一點安慰。”知徒莫如師,沙利文直接點破真相。
德爾塔有點尷尬:“他私下底還是對您很尊重的,只是不太會說話而已,當面誇您會讓他害羞。”
“這個觀點我喜歡。”沙利文放下法袍,又喝了一大口酒。
噸噸噸噸噸......酒瓶直接見底。
沙利文把空酒瓶往決鬥臺邊上一放,精心打理的八字鬍子一翹,還算高興:“你想知道點什麼,我儘量回答,不過可別是你們學科專精的知識,我只是個旅行者而已,不會在這方面有比你更深的瞭解。”
“我知道。”德爾塔斟酌了一下問題,開口:“您去過很多地方,可曾在旅途中見到過貼近水源生長的魔植?”
“我想證明脫離土壤,將魔植完全栽在液體裡也能成活的方式是存在的。先用親水性的魔植試驗會爲我的證明減少難度。只要成功,蟲卵寄生和氣候異變對魔植的惡性影響都將不在。”
這個世界沒有純粹的水生魔植,似乎是被水底的魔獸吃光了,或者說植物在進化的過程中,直到攀附上陸地纔有了魔化的可能。
他也不能問單純魔植的習性,這個世界的法師對於這一點疏於探索,往往人工培育魔植就是將原產地的環境分毫不動的還原過來,並不深入研究。
他對於沙利文的旅行筆記也讀過一遍,但其中有價值的內容很多都被減除,他的權限只夠看刪減版的,更高權限才能閱讀全本。
“沒有見過這種魔植。”
“那南方國度的多雨地區有什麼魔植生存?”
沙利文擺了擺手:“我就這麼跟你說吧,沼澤和叢林生長的野生魔植我還見過,但多雨的平原處真的很少有魔植生長,那裡有價值的魔植都被當地的法師組織當寶貝藏了起來,外來者根本沒幾乎看到。”
【這是爲什麼?】
還沒登德爾塔問,赫默替沙利文補充道:“第二次魔能衰退事件中的強暴雨襲擊大陸,洪水、海嘯、魔能濃度的降低造成多個物種的滅絕,洪水第一個淹沒的就是大陸中部的平原地區,最適宜在平原和水源處種植的魔植被全部摧毀,只有少量種子作爲試驗素材留存在異位面。大量的種植資料也在災難中遺失,還失去了開啓施法資質的藥劑原材料,到現在那裡的施法者還沒有恢復應有的地位。”
這段歷史德爾塔也知道,施法者資源在那之後都稀缺到要立神秘法防止普通人破壞。在之前,可是法師滿地走,施法者們苦惱的只是如何採集那些具備攻擊性的“資源”,而不是去守護它們。
“那請問溼地生長的魔植又有哪些?”
“那可太多了,科勒羅拉藤,食人樹,木庫爾藍頸,臭顎,腐巨杉、蟲瘤花......”
德爾塔趕緊拿出自己的袖珍筆記本出來記,他在法袍的內側縫了兩個兜袋,就是爲了裝本子和筆。
赫默和沙利文看到他這麼做都露出讚揚的表情,他們年輕時都是這樣的學生。也就是這兩代的貴族學生太多,講師又疏於管理,導致學生素質良莠不齊,懶惰的習性互相影響,一代比一代差。
“其中有幾個沒有價值的魔植我就沒有特別收集它們的種子,學院的種子庫恐怕也不會有。”沙利文順便提到。
“那您帶回來的種子有哪些呢?”
“只有食人樹和臭顎,它們的特性都不太好,希望你能適應它們。”
“先生,說實話,我在這方面還挺有自信的。”德爾塔微笑迴應,聽到這樣的回答,他背後的赫默眼裡的笑意更盛。
“就是要這個自信,我期待你名聲大噪的一天。”沙利文說,他沒有拄杖腰背也很直,蔚藍色的雙目清澈銳利,讓人忽視他的皺紋。
德爾塔表面上談笑自若,心底卻在煩惱:【只有兩種嗎,可項目要求四種,現在只湊齊了三種,看來我是要作弊了。】
他能利用靈性法術強行命令魔植適應水下環境,以此完成項目。但如果學院依照項目中的流程操作水培這幾種魔植行不通,立刻就要發現問題,最後還是要找上他。
項目的目標是流水線化,節約人力和優化管理。這個過程中不能有無可替代的人物操作出現,不然直接一紙文書讓德爾塔負責魔植種植就行。
現在完成三種,剩下一種靠作弊通過也有說法。
【再想想辦法把,實在不行就只能嚮導師求情了。】
“還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了,先生,我也期待您成爲大法師震動全國的一天。”
........................
北方伯特拉瓦軍工廠,
這是由拜垂拉法師學院和奧秘之眼聯合建立的軍工廠,只爲國王的軍隊提供鍊金武器,產品均不外售。
蒼灰色的高大建築外部在高處俯視幾乎和雪地融爲一體。而在室內的空地上,無數依靠魔能驅動的機械在法師們的操縱下運作着,迸發着火光或者巨響。
現在,隨着最後一爐鋼水被導入地下區域,接受矮人奴隸的後續加工。火光和噪音終於告一段落,離開崗位最晚的法師擦了擦汗,爲了維持溫度,他消耗了太多精神力去調動火元素,必須去好好睡一覺恢復精力。
“先生們,你們的領頭人該出來了吧?”臉上塗脂抹粉的宮廷法師法瓦羅端莊地說,他在這裡等了快一個小時了,就是因爲他要找的人在統御這一片區域的魔網供能,暫時沒有精力出來接見他。
而且這裡對比起他曾經見過的自然科學院的生產場地可差遠了,無論是內部工作位排列還是機械的先進性。
“當然,柳米季夫先生很快就來。”引導他參觀這裡的法師說,一邊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左手臂彎裡摟着的一隻貓,不清楚爲什麼一隻普通的動物能夠受到如此重視。
注意到帶路法師在打量自己的愛貓,法瓦羅得意地又多撫摸了幾下它。這隻貓通體純白,只有尾巴上有一撮金色的毛髮,這是血統名貴的象徵。它很溫順,沒有太多的活動欲,只是安安靜靜地待在法瓦羅的手臂上,淺粉色的眼睛轉動着,被撫摸時也會用頭蹭主人的手掌以示迴應。
雖然不是魔化生物,它的身價卻比魔化生物的價格還貴。
越捨得花錢就越高貴,這種思想從南方傳到了迪索恩,貴族們很輕易地包容了它,允許它成爲上層風尚的一部分,宮廷法師法瓦羅不可避免地成爲跟風者之一。
很快,他發現這位法師的眼神裡只有奇怪沒有羨慕,顯然是沒有認出這隻貓的價格,只好忿忿地暫停了撫摸。抱着這隻貓這麼久,他也有些累了。
【學魔法學的腦子都傻了,努力六十年,又有幾個能成爲上位法師?帶着魔法實力離開組織,回家早早享受纔是正確的做法。】法瓦羅對於這些法師的選擇嗤之以鼻,同時對於這裡只有自己緊隨潮流而自憐自哀。
宮廷法師是專屬皇家的法師顧問團隊,不同與學院和奧秘之眼這樣的半官方化,他們完全接受皇室的領導,有自己的傳承方式,更偏向於秘文科的法師。
大概兩分鐘後,柳米季夫法師從外面走進來,很沉悶的模樣,銅紅色的短髮茂密,好像戴了一隻頭盔。
“法瓦羅先生。”他招呼道。
“我代表國王陛下來驗收你們的成果,信裡說的那件武器在哪?”法瓦羅不想在這裡繼續待下去了,他只想儘早離開。
“已經讓人去準備了,直送到靶場區,現在過去就能接受查驗。”柳米季夫領着他走出廠房,往靶場的位置走。
走到一半,他回頭看見法瓦羅還抱着一隻貓,停下道:“這是您的寵物?”
【他認出來了?】
法瓦羅有些欣慰,仰着面爲他介紹:“這可愛的小天使正是......”
柳米季夫打斷他:“靶場禁止非魔化生物進入。”
法師也是某種程度上的魔化生物。
“得了吧。”法瓦羅的臉色頓時陰沉下來,雖然他的面部和頭髮都塗了脂,閃閃發光的比天還亮。“一隻小貓能礙什麼事?它也不會亂跑。而且這裡除了我,難道你們還有人懂得怎麼照顧它?你知道它的價值有多高嗎?!”
他在這裡浪費了好一會兒了,都是爲了等這個人結束工作,做了這麼大的犧牲,現在柳米季夫竟敢再提要求?
柳米季夫詫異地看着法瓦羅,這個宮廷法師讓他懷疑人外生物也能當法師的可能是否存在:“既然你想的話,請隨意。”說完他繼續向前走了。
法瓦羅哼了一聲,跟了上去。
到了靶場,六個身強力壯的法師已經在這等着了。
這裡說是靶場,其實只是室外的一片普通空地,燒融了積雪,用法術整平了土地。遠處再豎起幾面特殊材質燒出釉質,硬度不遜於黑鐵的土牆,上面還寫有和他們現在站着的白線處距離位置的遠近,判斷武器的攻擊範圍。
一口鐵箱子就放在空地上,兩名法師彎腰從裡面擡出一根腰身般粗大的黑色金屬筒子。看得出非常沉重,兩個人擡還有些費力氣。
“這就是你們所說的無堅不摧的武器?是不是太輕了”法瓦羅抱着貓問,這個東西其貌不揚,從外觀完全看不出先進在哪裡,也看不出內部構造。他只能猜測它運作的過程。按道理說,威力大的機械武器重量也大,按照信件裡的描述的威力判斷,這雖然看起來沉,但還是不夠。
“這兩位都是這裡的守衛法師,也是精銳戰鬥法師。”柳米季夫告訴他。
精銳戰鬥法師就是魔武雙修,施法和近戰都達到中位等級的職業者。藉助精神力和肉體的力量還扛的那麼吃力,說明這件武器比法瓦羅想象的更沉一些。
法瓦羅理解了他的意思,勉強接受了這件武器。
“開始裝藥,爲陛下的御史展示它。”柳米季夫對下屬們吩咐道。
金屬管尾端側面有一個塞子,被一位法師拔掉,向裡面塞進去一個拳頭大的鐵球,後面的法瓦羅就不打算看了,之後會讓這裡的法師把操作步驟寫成冊帶回去,自己沒必要看那麼細。
“你們在信裡寫的是,這是類似獵龍弩一樣的遠程武器。”
“是的,威力可能還要大一點。”
【威力比獵龍弩大,就憑你們?那可是古代法師的智慧結晶!】
法瓦羅在心底冷笑,表面上繼續問話:“那個鐵球是起到弩箭的功效嗎?”
柳米季夫爽快地回答:“正是如此。”
“是不是小了點。”
“是有點,但威力可一點不小,我們運用了拜垂拉法師學院的最新固態爆燃藥劑。”事實上柳米季夫也不清楚它是怎麼來的,護送配方的法師只說這是學院發現的,沒有他人知道這種藥劑的配方。
學院給予他的指令是用它開發新武器,照做就是了。
“這麼多的分量可都是用在鐵管的壁上,難道內部的構造並不複雜?”
柳米季夫假裝自己聽不出法瓦羅的刁難,看着下屬操作這一件武器,目不斜視地回答道:“鐵管的內壁必須要粗,必須要厚重,不然會炸掉。”
“連自己都能炸掉,那威力是不小。”法瓦羅撫摸着自己的愛貓,它卻不知道發現了什麼,一反常態地想要從他懷裡竄出去,逼得他不得不按住它,揉搓它的尾巴尖安撫它。
“已經準備好了。”軍工廠的法師們向柳米季夫彙報道。
“那就對準二百五十碼外的那堵靶牆試射。”
“二百五十碼?”法瓦羅來了精神。射出一百五十碼還有殺傷力,只有拜垂拉法師學院的強弩才能做到,還是因爲弩箭夠輕,有附魔加成。
沉重的鐵球不能與之相提並論。柳米季夫說這個鐵管子能把鐵球射出二百五十碼遠,他反正是不信的。
在場的法師都給自己施加了鷹眼術,六名測試法師將鐵管用石塊架好,瞄準指定靶牆的位置,然後從底部拉出一條燃火繩,用法術點燃。
柳米季夫帶着法瓦羅向後退到二十碼外,看着下屬們提前捂着耳朵撤回來。
“真是誇張。”法瓦羅只說了這麼一聲,但還是站到柳米季夫身後,只是抱着貓沒法捂耳朵。
燃火繩上的火焰燒到末端,一聲可怖的巨響震動軍工廠所在的山谷,尖銳而沉重。好像半夢半醒間有一個泰坦巨人在耳邊怒吼。鐵管底部觸地的位置被震出環狀塵埃。鐵管細窄的口噴出大量火焰,簇擁着黑色鐵球飛出。加持了鷹眼術的法瓦羅幾乎看不清它的運動軌跡。
轟!
二百五十碼位置的靶牆紋絲不動,三百五十碼位置的靶牆被從中心撞出一個圓形的大洞。
那是最遠處的一堵靶牆了。
“射的有點偏。”柳米季夫率先表示自己的不滿,其他法師也是相繼嘆氣。
“是有點...”法瓦羅身體有些僵硬,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愛貓,企圖以此放鬆情緒,緩解震撼,卻發現它沒有任何迴應。
這隻貓已經被巨響嚇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