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麼情況?”德爾塔愣愣地用借用夢魘的視角觀察這八隻蠢呆模樣的魔蛙,他記得自己養的是魔植來着,這變化超乎他的想象了。
“那件半神器的功效是增強血脈活躍,加速進化。”夢魘提了一嘴,用集中精神去鼓搗它的半神器戰利品。作爲能自由活動的靈界生物,即使力量衰弱,壓制一件失去駕馭者且破損的半神器不算太難。
與它相比,阿加塔試圖操控半神器的一系列行爲都堪稱拙劣。
“所以是超進化?”德爾塔想了想,又否定了這一推論:“不,該是超退化。”
早在那件半神器發力前這些深淵魔植就有展現出異常,但任何生物的進化都不可能這麼快。最有可能的是它們的本來形態就是這樣,只是爲了深淵中的環境變化而進化成植物的樣子。
它們本來生長在深淵一片乾涸腐土之上,後來被某位魔植師裁下帶回做教學用。
到了德爾塔手裡,先是把它們放在液體裡培養,模擬出它們曾經還是兩棲生物時居住的環境,隨後還給它們灌輸源於夢魘的邪惡靈性,喚醒惡魔血脈裡的原始本能。今天那個女術士又用岩漿泡它們,完美還原了深淵的環境,還使用半神器激活了它們的意識,加速它們的退化。
這個歷程就像千年蓮子從凍土中挖出後經過呵護還能發芽開花一樣,他心生感觸,對於之前那些險死還生的驚險與忿忿也似乎要隨風散去。
更重要的是!這個大發現完全可以抵消契約違約的懲罰!
神秘側對於深淵早有定論,而這個發現能推翻其中的一部分,如果其他深淵魔植也是惡魔的異類形態,那他的名字都可以被記在學院的先驅者石碑上!
“我好像...要發了?”德爾塔下意識地捂胸口,摸了一手血還有隨之而來的火辣辣疼痛,才記得要給自己治傷。“我的藥劑包應該放在.....”他回憶了一半想起整個十五層都被岩漿洗過,他的藥劑包自然不可能倖存下來。
【先叫內務處的人來處理一下地板,我治好傷就帶着這些小惡魔去見導師。】他想。
夢魘也能感受到他的輕鬆愉快的情緒,馬頭一陣左搖右晃,決定暫時隱瞞某些會惹他不快的事。
【他遲早會成爲我。】夢魘想。
三個小時後——
普拉肯特在黑暗中安然地坐在辦公椅上,魔網故障似乎對他一點影響也沒有,他甚至還有心情爲自己泡上一杯藥草茶。
桌上是一份起草到一半的關於取締靈性學派的提案,他覺得沒有必要一口氣寫完,就暫時擱置了,鋼筆沒有蓋上筆帽就放在一邊,各種文件堆疊,讓桌面顯得有些凌亂。
自從副院長姬芙拉蒂絲從王都返回,他就不必再擔負起所有事務了。
拜垂拉法師學院大概在五六十年前就隱隱分化成兩個派系。一類人沒有任何信仰,只是因爲學院提供的資源、施法者傳承以及這龐然大物的名望支柱才留在這裡,企圖靠這些過得更滋潤。另一類人則固執於施法者地位復興,還非要達到古代法師建立政權的水平才滿意,他們自認是拜垂拉的精神傳遞者。
過去這兩類人談不來,但也沒有明顯衝突。
但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兩者之間的裂隙越來越大,以至於他們開始爭奪學院的各個重要職位,意圖掌握更多的話語權,控制學院未來的發展走向。
普拉肯特兩者都不是,再加上他的身世原因具有圓滑的交際手段,所以才能當上院長。
副院長姬芙拉蒂絲則比較極端,她歸屬於追求施法者復興事業的羣體,還是這種理念的忠實簇擁。
學院的很多權限和責任崗位都因爲這種劃分而變得七零八落,院長和副院長都在的時候,還能約束兩個派系通力合作,可一旦他們中有一個不在,派系之間就要鬧翻天。
普拉肯特就吃了虧,他本來宣佈了學院的正式法師學制要從七年改爲五年,結果星象科、秘文科還有召喚科都在私下牴觸,其他學科也有講師在私下詬病他。只有鍊金科的一衆法師秉持着早畢業早上崗早賺錢的積極態度完全接受這一改變。
普拉肯特在姬芙拉蒂絲不在的時候只能勉強維持兩派的平衡,當她回來以後現狀才稍有改善,至少那三個牴觸的最厲害的學科再怎麼不情不願,也得公開宣佈他們要服從學制改革了。
現在,普拉肯特可以過上一陣清閒的日子了。因爲姬芙拉蒂絲過於高漲的工作熱情,百分之八十的事務都被她包攬了,所有需要批准的重要文件都得由她先過目。
有人或許會瞧不起普拉肯特,認爲他是被架空了。
“架空”,嗯。普拉肯特喜歡這個詞。這意味着他不用工作還能照常領薪水。
誰喜歡當領袖就去當吧,他從來都不是一個志向高遠的人,曾經還是初位法師時就想象自己的晚年日子會撲在熟悉的鍊金臺前,研究自己喜歡的領域直到死去。現在除了“肯定會死”這一點,其他都沒完成,普拉肯特有時候想起這一段還會覺得自己挺失敗的。
就在他舒舒服服喝上一杯藥草茶的時候,辦公室偏側房間的傳送陣卻突然啓動了。一個身材高大、穿着紅色法袍黑色披肩頭上還着火的紅髮女人從裡面傳送出來。
雖然魔網發生故障,魔能的傳輸中斷,但上位法師還是能通過自己力量獨立激活傳送陣,這多虧了傳送陣的定位系統是另外的體系,不需要魔能也可以一直維持工作。
“寇...寇列斯特主任。”普拉肯特有些驚慌失措地看着這位鍊金科主任。
索菲亞·寇列斯特。這位具備炎魔血脈的強大女術士在公共場合的時候總是一副氣勢十足的模樣,眼神裡幾乎沒有一星半點的善意,好像一座即將噴發的活火山。早年還沒成爲上位法師的時候就已經是決鬥狂熱者,決鬥上百場沒有敗績,對手非死即殘。全靠她的導師——赫默·克麗絲的精靈父親勞心勞力的約束纔有所收斂。
然而精靈們現在集體歸隱了......
剛成爲上位法師就毆打實力處於同級別的同僚並獲勝,沉澱了快上百歲的年齡才稍微穩重下來。據說她只有在少數人面前纔會換上和藹面孔,比如明星魔藥師赫默·克麗絲,比如元素科主任克萊麥·巴爾......
但普拉肯特絕不是這少數人的一員,他雖然不擔心自己捱打,但要是這位不高興,就會有很多很多麻煩,包括但不限於鍊金科的魔偶成品率降低、耗材大量增加、藥劑過期、合金生鏽等事故。
不過想起這些麻煩現在都該歸姬芙拉蒂絲管,他便定了定神,問:“您有什麼事需要我處理嗎?”
索菲亞·寇列斯特正看見普拉肯特手上熱氣嫋嫋的藥草茶,和髮色相同的赤紅雙眼眯起,嚇得他趕緊把杯子放下。
“確實有很重要的事需要院長你來處理。”
“我以爲你們只需要姬芙拉蒂絲。”
“她正忙着檢查魔網的損壞情況。還有激活傳送陣派人去異位面通知魔網故障這件事。”索菲亞走近辦公桌對普拉肯特說,她兩米一的身高很有壓迫力,院長看她的時候都能感受到無形的壓力,這是他在更高的體能訓練室指導奧拉夫面前都不曾感受到的。
“傳送陣那裡又出了什麼事?”
“待在異位面的那些人還不知道主物質位面的魔網故障,傳送陣已經停止工作了。有些人試圖傳送回來,然後因爲空間通道的一段斷裂,現在誰也不知道他們去哪兒了。”
通往不同位面的傳送陣最是危險,除了上位法師能記錄空間錨點只用一端傳送陣傳送,低級的法師敢這麼幹就是死路一條。
“那還真是夠不幸的。”普拉肯特由衷感嘆道。
“不說這些了。剛剛星象科高塔的十五層發生了一起可怕的事故正需要你去處理。”
星象高塔?普拉肯特回憶了一下,才明白她指的是原星象高塔。那裡早就劃分給了奧秘之眼的法師,只有下層區還有鍊金科的學院法師在工作。
【那和我有什麼關係?】他本來打算說出這句,但看到索菲亞·寇列斯特熊熊燃燒的赤色長髮下那張陰晴不定的臉,又把話嚥了下去,換了句出口:“又有哪些不幸的人遇難了。”
依他看來,這種事屬於私事類型,還是各科自己處理比較好。
“死了兩個。把這件事通報給內務處的是德爾塔·范特西。”
“他啊。”普拉肯特也算認得這個名字了,這個精靈混血確實不擅長惹事,可一旦發生什麼事,好像也離他不遠。
“都是怎麼死的?”他抹了抹額頭。
“地獄火。”
“哈?”
“是我做的地獄火卷軸。”索菲亞的臉色有點難看。“范特西看到一男一女兩個中位法師乘着沒有魔眼監控,在我批給他的十五層決鬥,用了我製作並售出的地獄火卷軸,不僅銷燬了他們自己的屍體,還差點把地板燒穿了。我過去看過,地板層內置的導魔線路全熔斷了。”
“德爾塔·范特西是怎麼看到的?”普拉肯特敏銳的察覺到了這點。他可不覺得一個初位法師能在這種場合閒適地圍觀。
“他說自己扒在窗口外面才逃過一劫。”
普拉肯特深呼一口氣,他大概能想象到那個小小的身影窩在窗口外沿吹冷風的情形:“行吧,我知道這件事了。建築體的修繕我會想辦法的,後續的......”
索菲亞卻搖頭打斷他道:“我要說的不是這件事。”
“那是什麼?”
“死的人裡,一個是我們學院的,另一位卻是奧秘之眼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