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很順利,抵達黑馬商會分會的時候離用餐時間還有一個小時。
德爾塔遣散兩個護衛,向侍者要了一疊紙,筆和墨水送上二樓的房間,準備清點一上午的收穫。
整條走廊的房間都是空蕩蕩的,現在其他人都帶着護衛外出,他們大多有些身家,根本不需要蹭商會的飯,回來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正好讓精靈混血破譯“魔法書”時不被打擾。
房間裡沒有桌子,他只好再到樓下搬了兩個木椅上來。
木椅的椅面比牀要高,他就坐在牀沿把椅面當桌面,用筆沾了墨水開始準備破譯。
筆是羽管筆,而非吸水鋼筆。握處窄細,落筆時不能過輕,也不能過重,不然不是筆跡斷斷續續,就是羽管筆筆桿彎折,筆畫甩出去。
這樣的手感讓德爾塔不太適應,心裡也有些煩躁,不過他平復心情很有一套,回想着學院傳授的專業知識,繼續工作。
秘文科的法師精通曆史、語言,各類沒有明顯屬性區分的法術。
他們是擅長法術的歷史學者,魔法學問對他們來說只是讓他們探索各種遺蹟,揭開人類過往的便利工具。
他們的常備法術多是回聲術、光照術、淨化空氣、水下呼吸這樣毫無攻擊力,但在冒險時有奇效的法術,冥想法也是用來提升記憶力的特殊版本。
雖然德爾塔還未正式成爲其中一員,但學徒階段就已經學習了兩種語言,精靈語和第三紀元到第六紀元的帕法帝國人類古通用語。
放在現在,這些知識正好夠用。
魔法書上,這位不知名的法師打亂了各個精靈文字的真正意象,精靈文字畢竟是表意文字,一詞有多詞素等特徵,打亂以後就幾乎是新的語言了,這足以讓頭一次接觸到破譯工作的人焦頭爛額。
但對於德爾塔·范特西而言卻並非難事,漢字也是一種詞義繁複的語言,而且他有過一次經驗,就在他最初學習貝林沃大陸通用語的時候,他用的就是破譯法。
首先找一頁,把這一頁的內容抄錄下來,再圈出出現次數最多的單字,然後假設這個字是一個介詞;出現率第二高的如果是單字,便同樣假設爲介詞,如果出現率第二高的是詞語,那就有可能是這一段內容的主角,歸爲名詞一類。
接下去要做的就是合理猜測,大膽假設,這是非常麻煩,而且沒有捷徑的工作,一旦某個字的意思推敲錯誤,之後那些基於它的破譯內容就要完全推翻重來,而且每一頁最後的推斷是要互相驗證,錯了還是要重來,
這麼繁複消耗心力的工作,即使是學院秘文科的正式法師也不會常常遇到。
老實說,在掂量了厚度以後,德爾塔已經不覺得自己能在開學前破譯完了,可能畢業了還看不懂這本魔法書。
不過他認定這個魔法書的注入用這樣嚴密的手法嚴防死守,裡面內容一定不簡單,所以還有動力繼續挑揀字詞一一比對,
德爾塔一直工作到自然光線也不支持他繼續爲止,眼前有星冒出,眼睛因長時間注視文字而感到酸澀,雙腿也有麻木之感。
這個時候昏黃的光透過小窗照進來,莫名有一種溫馨的感覺。
他推開椅子,搖晃着站起來伸了個懶腰,腰腹的肌肉因爲長久不活動而感到痠痛,胃裡也好像一抽一抽的,他這才驚覺到已經是晚上了,而自己還未用過午餐。
【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
心裡唸叨着這兩句,他走出房間到樓下的大廳找水果吃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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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垂拉法師學院,鍊金高塔講師宿舍。
講師宿舍是比學徒宿舍大,學生宿舍小的單間,考慮到只住一個人,空間其實還有盈餘。
不過這裡不算奢華氣派,打掃還要自己動手。所以許多講師不喜歡待在這裡,他們寧願搭一張躺椅在辦公室過夜,而對宿舍疏於打理。
而對於環境要求不那麼苛刻的講師,對於自己宿舍的佈置也不算精緻。普通的傢俱,普通的書架基本能滿足他們的需求。
半精靈講師赫默·克麗絲的宿舍就和其他人不一樣。
青色的花邊絲綢牀單鋪在軟牀上,鬆軟的天鵝絨被不是學院分發的統一樣式,而是繡着細密的豌豆藤圖案。
等身高的落地鏡靠在牆壁上,與它並列的是一個巨大的樟木衣櫃,櫃門半敞,露出裡面一件件豪華的、緊跟王國上層時尚潮流的衣物,四季都有。那些閃爍的亮片和雅緻的顏色,無一不透露出高貴的氣質和衣服主人的卓越審美水平。
再旁邊的首飾架上陳列那些閃耀光芒的自然風格的飾品,秘銀項鍊、紅寶石耳墜、鑲嵌青金石的頭冠被毫無秩序地胡亂堆疊在一起,顯然已經不再受到寵愛。
赫默·克麗絲沒有穿着德爾塔和她見面時的紗裙和遮面,她不施粉黛,臉上肌膚在魔法晶燈的映照下是珍珠色的光澤,頭髮黑得像烏木,嘴脣紅得像鮮血。眼睛則如同天上墜下的太陽,呈現出淡雅的金色。
這些特點明顯的顏色湊在一起,非但沒有不和諧之處,還能彼此襯托,造就了這個理性與活潑同在,優雅和純真並存的美人。
如果她在監考的時候不做遮掩,就這麼出現,恐怕那個考場裡會有一半人因爲目不轉睛地盯着她看而留白卷。
赫默·克麗絲是一個天生就在追求美的人,爲此她瘋狂揮霍學院給予她的工資,就爲了這些外在之物,而且每個月就會大換一次造型。
她的同性同事都評價她:“她看起來剛結束了一場宴會,或者正在前往宴會的路上”。
雖然外表看起來明豔如少女,但其實赫默·克麗絲已經有七十一歲了,她體內精靈的血脈比德爾塔還要濃厚一倍。甚至在五十餘年前精靈撤回生命森林的王庭時,她有親自送自己的父親返回森林。
仗着精靈血脈對於魔能的天生親和,在不怎麼努力冥想的情況下,她依舊生長到了上位法師的境界,甚至其他人需要昂貴魔藥晉升時,她還能把學院調撥給自己的晉升材料準備費用拿去買首飾。
儘管算得上要什麼有什麼,但赫默任不滿足。
她與自己的精靈長輩們一起生活到二十歲,那是她最美好的日子。
人類社會的慾望翻騰、勾心鬥角對於她來說還是太複雜和無趣了,赫默在拜垂拉法師學院工作了四十年,漫長的閱歷讓她比看起來成熟得多得多得多,除了幾個同事,根本不願意和其他人打交道。
於是她就在學院裡以懶散出名了,整日疲於工作,要不是她的魔藥水平首屈一指,可能會成爲第一個被拜垂拉法師學院開除的大法師。
赫默穿着素色的法師袍,赤腳坐在房間中央的高腳椅上,神色認真,她的面前是樺木畫架和畫板,調色板和顏料罐都放在地上,她不用畫筆,直接側彎腰用手指沾着顏料在紙上繪圖,手指沾着各種顏色更顯得膚色白淨。
畫卷上,一個和德爾塔有八九分相似的俊美精靈彎弓搭箭,指向一個手舞巨錘,雙目發紅的醜陋獸人,弓箭蓄勢待發。
“終於畫完了,這大概就是那個孩子純淨血脈後的樣子吧。”
她滿意地停下手,空氣中的水分子隨着一個念頭自動凝聚涌出,洗淨手掌上的顏料。
她將畫架上的活板放平,好晾乾這幅畫。
德爾塔·范特西是她在學院心靈科成立消息傳出後才知道的精靈混血,血緣上的親近讓她難得找到了歸屬感,重新燃燒了熱情,爲此還特意在秘文科的大法師奎斯加面前反覆推銷自己,希望能獲得德爾塔的撫養權。
她到現在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成功,因爲德爾塔到現在也沒有見她第二次,她找到秘文高塔的時候才知道德爾塔外出了。
她走到窗臺邊,看着又一次被暗色遮蔽的天空,太陽還未落下光芒就已黯淡。赫默金色的眼眸半闔,托腮愁道:“唉,明天又要去給特訓生上魔藥課,小范特西什麼時候纔回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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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契斯城,黑馬商會分會。
正在啃第二個蘋果的德爾塔突然打了個噴嚏。
“我沒穿少啊。”他疑惑道。
“一定是因爲鍛鍊還不夠多,明天就不出去了,待在這裡鍛鍊、冥想、解密一整天好了。”
“你是機器人嗎?那麼規律。”哈斯塔驚道:“這可是難得的假期唉,這個時候不應該去中城區的各個娛樂場所長長見識嗎?我們都還沒去過這麼高級的地方呢。”
德爾塔送給他一個白眼:“是誰說要成爲偉大人物的?怎麼才兩天就熬不住了?”
哈斯塔燦燦不做聲。
“我再回去試着解開那本書的秘密,你可以趁着這個時間試試冥想。我不清楚我們算一個人還是兩個人,但如果冥想對你有好處,你最好還是給我練習,以後學習魔法也是一樣。這樣如果有一天要是必須要把身體給你用,實力也不會下降多少。”
“是。”哈斯塔在德爾塔認真起來的時候還是不能發揮出自己的毒舌功底,只能老實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