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6:招賢大會

提起“招賢大會”四個字,這一桌子上的幾名江湖漢子,登時都興奮起來。只是興奮之中,不免又帶了幾分疑慮。

一名肌肉結實,膚色黝黑如鐵的漢子,則沉聲道:“海大哥,雖然皇榜上說得好聽。什麼凡天下學武之人,只要有心爲朝廷效力,都可以往求賢館應召。受召者無論曾有任何罪過,也一概赦免,既往不咎。又說比武論賞。得勝者可以封萬戶,其次也能封千戶,百戶。不過……”

旁邊又有一名身材瘦長,長着對三角眼的漢子,迫不及待,尖聲尖氣地接口道:“左看右看,無論怎麼看,也覺得這和幾年前比武奪帥的事,好像差不多啊?”

最開始那名姓江的黑衣漢子,連連點頭道:“對啊對啊。唐老弟和湯老弟說得沒錯。幾年前的比武奪帥,也是說參加者一切既往不咎。擂臺比武,能者奪魁。勝利者可以被冊封爲天下兵馬大元帥。

兵馬大元帥啊!再怎麼說,都比區區一個萬戶尊貴得多吧?但到頭來又怎麼樣?事實證明,只是一場陰謀啊。要不是明教的朱元璋,還有白蓮教的韓琳兒他們拼死奮鬥,參與大會的英雄有一個算一個,都要死於非命了。

假如這次,又是朝廷想要故技重施,那我們該怎麼辦?聽說朱元璋已經死掉了,可沒人再來打救我們啦。”

那名相貌老成持重,姓海的漢子,搖頭晃腦道:“江老弟,你不用擔心。其實你想到的這些,掌門人都想到了。不過呢,此一時,彼一時啊。

首先,現在的形勢,和幾年前比較,已經不同了。各路反元義軍轟轟烈烈,遍地開花。即使朝廷當真安排詭計,殺了我們這些來參加招賢大會的人,也於事無補。反而只會讓朝廷更加不得人心,更加支持不下去了吧。

其次,當年的什麼天下兵馬大元帥,聽起來倒是好聽,實際上根本不切實際。試想想,假如是漢人高手奪得這個元帥大位,難道那些蒙古王公貴族,就真會俯首聽命了不成?反而冊封萬戶的話,就實際得多了。這大元天下,漢人的萬戶,本來也不少嘛。

最後,當年事情,據說其實是奸臣勾結丐幫十二生肖的虎,刻意矇蔽皇帝才做出來的。真正目的,是想要弒君廢立。所以那件事從一開始,就是個陰謀。

但奸臣也好,虎生肖也罷,都早被殺掉啦。至於現在這個招賢大會,卻是朝廷真正想要展覽人才,所以特意召開的。聽說,還派了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過來,全程主持大會呢。所以,大家完全可以相信朝廷的誠意嘛。”

那名肌肉黝黑結識的漢子,抓了抓頭髮,悶聲悶氣道:“海大哥,你說得倒似乎很有道理。不過我老石是個粗人,倒有一點想不明白了。眼下這個時勢,咱們幹嘛不去投靠反元義軍,倒要來投靠朝廷的蒙古韃子呢?”

姓海的中年人笑道:“投靠反元義軍?老石啊,你別犯傻了。那羣泥腿子,能成得了什麼大事?放着朝廷還在這裡,他們已經自家窩裡鬥,你殺我我殺你,殺個不亦樂乎。

張士誠也好,朱元璋也罷,再加上個韓琳兒,統統都是一樣。對了,前不久,還聽說徐壽輝也和部下倪文俊,兩個自相殘殺起來了。他們殺來殺去,正好便宜了朝廷漁翁得利。大家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桌子旁邊這幾條江湖好漢,盡皆默然。那個姓海的中年人,則哈哈一笑,搖頭晃腦道:“咱們江湖中人,刀口上舔血掙碗飯吃,其實是蒙古人當皇帝,還是漢人當皇帝,幹我們什麼事?也不見得漢人當皇帝了,就會平白送銀子給咱們使吧?”

這句話說出來,桌邊衆人都默默點頭,顯得心有慼慼焉。那姓海的中年人趁熱打鐵,笑道:“所以囉,現在朝廷勢大,又剛好在用人之際。咱們這一身本事,當然要貨識買家。就去參加這個招賢大會。萬戶不敢想,要播個百戶,千戶之類的,那還不是易如反掌?”

那名姓石的黝黑漢子,又抓了抓頭髮,擔憂地道:“話是這樣說。不過海大哥,我聽人家說,胡人無百年之運啊。蒙古韃子入主中原,也有八十多年了吧?要是他們真不行了,我們這些投靠朝廷的,豈不很糟糕?”

姓海的中年人大笑道:“石老弟啊石老弟,咱們江湖中人,今朝有酒今朝醉,那個管得明天的事?朝廷建立至今八十多年,即使當真胡人無百年之運,那也還有十幾年啊。咱們先享受了十幾年的榮華富貴。以後如何,以後再說。假如朝廷當真不行了,咱們再投靠有本事推翻朝廷的那一家,還不容易嗎?哈哈,總不成咱們這麼傻,當真給他大元朝當忠臣啊?”

這句話,卻又說到在場衆人的心坎裡了。衆人齊齊點頭,都鬨笑道:“不錯不錯。好歹先享受了眼前的榮華富貴再說。咱們又不是真給朝廷做忠臣,到時候見勢不妙了,自然捲了金銀,走他娘/的。”

又有人大聲叫道:小二,小二,大魚大肉,好酒好菜,統統拿上來。爺爺們吃飽喝足了,這就去招賢館,當萬戶啦。”

酒店的小二不敢怠慢,連忙送上酒菜。這幾名江湖漢子當下縱情吃喝,鬧了個杯碗狼藉,這才心滿意足,盡興而歸。

此時此刻,在大都城內各地,類似這幾名江湖漢子一樣的武人,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人開口說話,字字句句,幾乎都離不開這場招賢大會。一時之間,大都城竟被這大會攪動得風起雲涌,熱鬧非凡。

三天過後,就是招賢大會正式召開的日子了。大都城大街小巷之中,赫然有無數江湖漢子,武林中人,各自帶了稱手兵器,從歇宿處出發,匯聚成流,浩浩蕩蕩,往城西的萬安寺趕去。

這座萬安寺,全名爲“大聖壽萬安寺”。是元朝皇帝忽必烈,命令尼波羅國工匠阿尼哥主持修建的。寺院千房百舍,規模宏大,足以同時容納數萬人在寺內活動。寺內最重要的建築,則是一座通體潔白,高達十三層的大佛塔,巍峨高聳,遠近皆見。

萬安寺屬於喇嘛教的寺院。故而此時此刻,寺院內內外外,都有不少喇嘛僧。卻見這些喇嘛們,一個個滿面橫肉,相貌顯得凶神惡煞。身上手上,帶了各種各樣的武器。什麼。棍棒、戒刀、金鈸、爪鉤、法槌、經輪、禪杖……全部應有盡有。

顯而易見。召開這樣一場大會,前來參加者勢必龍蛇混雜,什麼樣的人都有。想要大會能夠順利召開,首先需要的,就是良好秩序。但經過數年前皇城血戰一役之後,假如動用朝廷的正規士兵來維持秩序,顯然太過敏感。但改爲使用這些喇嘛的話,前來參加大會的江湖人士,其牴觸心理就能減少大半了。

元朝皇帝向來寵信喇嘛教。再加上萬安寺內所有喇嘛,均有不弱的武功。故此他們平日裡在大都城內,經常持強橫行,幹下許多不法事情。

但眼下,前來參加大會的羣雄,同樣並非什麼善男信女。所以這些喇嘛倒是不敢像平日裡對待普通老百姓一樣,去對這些江湖豪客肆意呼呼喝喝,頤指氣使。

參加大會者人數衆多,需要逐一報名登記的。故此,喇嘛們在萬安寺山門處,擺了整整一長列,合共幾十張桌子。每張桌子之後,都有一名喇嘛。桌子上則擺放有筆墨紙硯。

參加大會的江湖羣豪,需要自己上前報名。把自家姓名、門派、所擅長武藝等基本資料,一一告知那喇嘛,在書冊上記錄明白了,才正式得到參加大會的資格。

其中一張桌子後面所坐着的,是名約莫十七八左右的喇嘛。他抖擻精神,提起毛筆,飽蘸濃墨,一邊向過來這邊登記的江湖漢子開口問話,一面奮筆疾書,用漢字和八思巴蒙文兩種不同字體,把登記者的資料迅速寫好。旁邊自有另一名喇嘛,向登記者發放腰牌,作爲身份證明。

這年輕喇嘛接連登記了差不多二十人左右。忽然之間,但覺平白無端,竟是毛骨悚然,遍體發寒。他激靈靈地打個冷顫,連忙擡頭相望。但見擁擠人羣當中,竟在不知不覺間,分開了一條大路。

上百名江湖羣豪,分左右而列。人人都眼眸收縮,呼吸急促,甚至額冒冷汗,表現得緊張無比的模樣。至於導致這羣本該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江湖漢子,居然如此失態者,儼然就是那名正不慌不忙,彷彿庭院閒步一樣,沿着這條大路走過來的年輕劍客。

何以知道他是劍客?只因爲此人身後,明顯揹負着一個劍匣。但這劍匣卻特別大,特別闊。裡面十分明顯地,並非僅藏有一口劍。卻是合共藏有——整整十二口劍!

身穿白衣,手拿摺扇,面帶微笑,顯得無比風流倜儻。這年輕劍客邁步走到桌前,“啪~”收攏摺扇,隨意在桌上敲了敲。笑道:“小師父,在下要報名應召招賢。請動筆啊。”

這劍客雖笑容可親,但身上一股凜冽寒氣,卻絕不因此稍減半分。那年輕喇嘛好不容易,方纔勉強握緊了毛筆,強忍內心的恐懼和不安,顫聲道:“哦……哦……是,是。那麼,這位大俠,請問高姓大名,屬於什麼門派?”

劍客又是微微一笑,緩緩道:“在下司馬劍君。江湖人稱:劍君十二恨。無門無派,僅是一介武夫而已。請就此登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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