賭局不斷進行,氣氛也越來越熱烈。忽然間,身後有人伸出手,往賭桌上丟下了一大把籌碼。隨即便聽見有把冷冷淡淡的聲音,在蕭昇身後響起。
“押‘四’。給我開!”
聲音傳入耳中的同時,蕭昇也陡然嗅到了陣陣幽幽冷香。他下意識地回頭過去,循聲張望。但見身後站了名高挑女子。
這女子披着厚厚的蘋果綠色斗篷,頭上也戴了斗笠,又有厚厚面紗遮住自己臉面。渾身上下,沒有半寸肌膚暴露在人前。但單單聽這聲音,蕭昇立刻便可以確定,這肯定是位極罕見的美女。
賭博這種玩意,既要求技巧,又要求運氣,充滿了不確定性,極爲刺激。所以男人固然好賭,女子沉迷賭博的,也絕不在少數。
銀鉤坊打開門做生意,廣納八方賓客,無論男女,甚至不男不女的太監也罷。只要你口袋裡有錢,一律無任歡迎。放眼賭場內外,女性賭客到處都有,並不稀罕。
說起來,賭場這種地方,畢竟不是什麼正經所在。三教九流,魚龍混雜,可以說亂得很。正經規矩人家的女子,當然不敢到這種地方來。所以,江湖上有位姓“熊”的前輩,就曾經說過一句很經典的話:獨自到這裡來賭的女人,不是賣的,就是人家的姨太太。
當然,世事無絕對。比方說眼下就坐在蕭昇身邊的星宿仙子丁夏荷,她便既不是賣的,更不是誰的姨太太。但威震江湖,令武林中人爲之聞風喪膽的星宿派掌門,要說是什麼正經人,自然也談不上。
這些前來賭博的女賭客,要麼本身便打扮得風流放蕩,要麼就是賭得興起,已經顧不上儀態了。或者敞開衣襟,或者挽起袖口,甚至一腳踩上凳子,任憑大腿暴露人前,如此種種,全都司空見慣了。但像眼前的綠袍女子這樣,居然把自己包裹得如此嚴實,確確實實,獨一無二。
所謂同行是冤家。女人最大的仇敵,只會是另外一個女人。星宿仙子連輸幾把,心情正惡劣得很。驟然見這綠袍女子過來押注,偏偏自己押的是三,這綠袍女子卻押四。若然這女子押中了,豈非代表自己又要多輸一次?
故此,儘管彼此才第一回碰面,星宿仙子卻無論如何都看這綠袍女子不順眼。她冷冷道:“之前這邊已經連開了五次四,居然還來押四?真以爲賭場是妳家開的啊?不知所謂。這要是也能押得中,我腦袋切下來給妳當球踢。”
那綠袍女子也冷哼一聲。卻對星宿仙子視若無睹。她隨手一拂衣袖,旁邊一名坐着的賭客,立刻再也坐不穩,“啊喲~”連人帶椅,仰天摔倒。
這賭客信衆又怒又驚,卻也知道自己摔倒,是那綠袍女子的所爲。人家顯然是會武功的,自己萬萬惹不起。當下連忙爬起,收起籌碼,轉頭就走。
綠袍女子又是大袖一拂,摔倒的椅子應袖而起,重新放穩。綠袍女子斂起衣襬,在椅子上坐下,淡淡道:“莊家,快開攤。”
星宿仙子見對方無視自己,不由得更是氣惱。一瞥眼之間,她回頭望向蕭昇,強笑道:“司馬公子,這一鋪你不押注嗎?聽奴家說的,就押三。保管你有賺。”
蕭昇看這兩位女子相互鬥氣,不由頗覺有趣。不過,他可沒有摻和其中的意思。當下笑道:“這個嘛……這次我就不下注了。丁姑娘,妳隨意。”
星宿仙子雖然不太滿意,但也沒辦法。她仰首向那綠袍女子狠狠瞪了一眼,回首向荷官喝道:“快開!磨磨蹭蹭的,幹什麼呢?”
荷官不敢怠慢,連忙翻開蓋住“攤子”的蓋碗,再拿起竹棒,逐次把攤子減去。賭桌旁邊的所有賭客,都爲之緊張無比。紛紛大聲呼喝,連星宿仙子也不例外。那綠袍女子雖然一聲不吭,但也下意識捏緊了拳頭,嬌軀微微顫抖。
片刻之間,賭桌上的攤子迅速減少。當竹棒撥去最後四顆攤子的時候,剩餘下來的,不是三,卻也不是四。赫然是二。這便意味着,無論星宿仙子抑或那綠袍女子,她們都輸了。
雖然同樣也是輸。但綠袍女子沒贏,卻讓星宿仙子大覺滿意。她隨意抓起一把籌碼,叫道:“有賭未爲輸,再來。”掌心吐勁,擲出籌碼。那十幾個籌碼立刻在賭桌上整整齊齊疊成一堆,押的又是一個“四”。
那綠袍女子嘿聲輕哼,同樣抓起籌碼押注,卻押的是“一”。蕭昇則笑笑,隨意拿了兩個籌碼,押在“三”上面。
做莊家的荷官把桌面上的攤子,全部收攏起來撥入瓦罐,然後拿出另一個瓦罐,把裡面的攤子倒出來。再用蓋碗蓋住。高聲叫道:“買定離手,買定離手。”連叫幾聲,再度打開蓋碗開攤。這一回,卻是蕭昇和星宿仙子都輸了。最後剩餘的攤子數量,不多不少,就是一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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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昇本來就不以勝負爲念,輸贏也無所謂。但星宿仙子卻顯得十分氣惱。不過,畢竟手頭剩下的籌碼已經不多,她再下注時,便謹慎了不少。
可惜再謹慎也沒用。賭博這回事,若不出千使詐的話,便全憑運氣。偏偏今天晚上,星宿仙子的運氣似乎十分不佳。接下來,她竟接連押錯,大輸特輸。相反,綠袍女子卻連/戰皆捷,十盤裡至少贏了六七盤。
白天在萬安寺中,高坐檯上的時候,星宿仙子確實表現得很像仙子。但現在賭得紅了眼,卻也和普通賭客並無多少差別,照樣也是氣鼓鼓地咬牙切齒,一幅不甘心不服氣的模樣。看在蕭昇眼內,卻反而覺得她比起白天時候所見,更多了幾分活潑生氣,更顯真實。
片刻之後,星宿仙子已經輸得乾乾淨淨。面前空蕩蕩地,連一個籌碼都沒有了。旁邊那綠袍女子則慢悠悠地,把剛剛贏回來的籌碼一個個疊好,發出清脆悅耳的噼啪響聲。淡淡道:“輸光輸淨,便該趕快回家去。佔着位子乾瞪眼,即使賭場大方不趕人,自己也該不好意思了。當然,若是臉皮厚如城牆,便又另當別論。”
星宿仙子正憋了滿肚子,驟然聽見這幾句冷嘲熱諷,禁不住當場勃然大怒。她用力一拍桌子,順勢站起,擡手指着那綠袍女子,喝道:“指桑罵槐的,妳究竟在說誰?”
綠袍女子慢悠悠地道:“是誰輸光了,我就說誰。拍桌子幹嘛?就是把桌子拍碎,難道就能變出一個籌碼來不成?呵呵~”
星宿仙子雖然名列東海三仙之一,武功修爲高絕,名震中外。但她賭品卻極好,並不持武橫行。雖然一氣之下,忍不住用力拍桌。但聽得別人這樣說,她愣了一下,居然就把胸口這股怒氣給忍下來了。
緊咬銀牙,用力一跺足。星宿仙子大聲叫道:“趙胖子,趙胖子?死到哪裡去了?快給奴家滾出來!”
叫聲才落,旁邊的賭廳之中,立刻屁顛屁顛地跑出來一名約莫四十來歲年紀,長得肥肥白白的胖子。他一面掏出手絹擦汗,一面愁眉苦臉地道:“哎喲我的姑奶奶,您又怎麼了?”
星宿仙子冷哼道:“廢話。叫你這胖子過來,難道還有其他事不成?奴家今晚上手氣不好,輸光了啦。”
那趙胖子唉聲嘆氣道:“姑奶奶,這財神菩薩不保佑妳,叫我來又能怎麼樣?既然已經輸光,那正好,您這就請回吧。好好洗個澡,睡上一覺,明天去上幾柱香,轉轉運氣再來,豈不更好?”
星宿仙子又是用力一拍桌子,喝道:“不行。我還要翻本!”
趙胖子搖頭苦笑道:“要翻本,妳也得有本啊。這幾天姑奶奶妳前前後後,已經借了整整三萬兩銀子,都還沒還呢。還要再借?姑奶奶,我也是小本經營啊。”
星宿仙子冷笑道:“開錢莊放貸的,居然怕接生意?真是天下奇聞。借錢怎麼了?奴家又不是沒抵押。”
趙胖子苦笑道:“姑奶奶,妳是有抵押。可妳拿出來做抵押的,不是蜈蚣就是蠍子,要麼就是蜘蛛癩蛤蟆。這些東西,誰敢要啊?
星宿仙子嘿聲輕哼道:“不識貨的傢伙。奴家那隻蜘蛛,名爲‘魔天使’,蜈蚣是‘紫鈴子’。蛤蟆是‘莽牯朱蛤’,蠍子是‘金幽靈’。它們都屬於七大限之一。七大限你知道麼?那是天下間七種最厲害的毒物,簡直萬金難求。奴家用它們來當抵押借你幾萬兩銀子,還是便宜了你呢。”
趙胖子滿臉都是無奈,道:“是是是,萬金難求萬金難求。問題是,除了姑奶奶您,還會有誰肯出三萬兩銀子,收下這幾位祖宗啊?您要是再沒別的抵押,對不起,小的真不能再借給您銀子了。”
星宿仙子也是無奈。她咬着嘴脣,發了半天怔,忽然道:“我還有樣東西,可以當抵押。”
趙胖子苦笑道:“只要不是您那些祖宗,一切好說,好說。”
星宿仙子站起身來,用力挺起了胸,傲然道:“還可以拿出來抵押的,就是我自己。趙胖子,你說,肯借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