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醒來,項彬收功佇立,深深舒出一口氣。
一夜修行,他將六種特殊招式交替習練,體會到了他從未經歷過的某種特別感受。
以身化獸,在六種獸態招式中不斷轉換,每一次轉換,都儘量的將心神融入進其中,想象自己或是爲魚,在河水中自由遊弋。或是爲鳥,翱翔於藍天白雲之上,或是爲狼,奔騰于山林野澗之中……
他從未感覺過自己離自然如此之近,且如此密切。摒棄了人類的思維與認知,完全靠本能去體會,去認識瞭解。
先以心化獸,進而融入自然之中,體會自然之玄奧,從而領悟自然萬物之道。項彬相信,這便是修行“萬物生”的根本要旨。
有了纏拳飛鳥式多年修行的基礎,六種武學意境,項彬一夜的時間便基本領悟,在練習不同的拳法之時,隱隱然便深具了此種拳法的獸之味道。
而令項彬更加感到驚喜的是,六種不同意境的交替修習,使得他的身體宛若新生,整整一夜,全身都沉浸在一種暖洋洋,麻酥酥的感受之中。他能感受到自己的肌肉在生長,那一絲絲蓬勃而出的生命力,清晰的彷彿如眼親見。雖然一夜未睡,卻絲毫沒有困頓之感,反而精神百倍,全身都充滿了使不完的力量。
天色矇矇亮,一陣陣悠長的笛聲響徹山谷,這是族塾晨起修行早課的訊號。項彬洗了把臉,整理了一番,走出門外。
甲科生的住舍都相鄰在一處。出了門口,剛好遇到龍且,兩人對視一眼打了個招呼,龍且臉上忽然流露出一絲奇怪的神色,瞪着眼睛好奇問道:“怎麼一夜沒見,你好像變了個人似得?”
“嗯?”
龍且上上下下打量着項彬,嘖嘖道:“說人逢喜事精神爽,兄弟,有啥好事嗎?看你這麼精神!”
項彬心知是一夜修行的成果,竟然明顯到了這種程度,卻是有些出乎他意料。
他呵呵一笑,沒有回答龍且的話。
一衆學子們朝着甲科生的演武場彙集而去,上屆學子們也在朝着各自的演武場集合,兩撥人交錯而過,雖然並未說話,但神情之中卻是俱懷冷意。
畢竟昨日被那麼整了一場,新學子們心中難免有所怨恨。而原本應該享受勝利者感覺的老學子們,卻因爲項彬的出現而沒有體會到應有的感受,心中也難免不爽,彼此看着都不順眼,自然眉眼之間便都毫不客氣。
而看見項彬之後,這些老學子們的神情便略顯複雜,雖然同樣充滿敵意,卻沒有瞧着其他新學子時的那股鄙視之意,反而俱是有一股淡淡的忌憚之情。
項彬和龍且沉默而前,轉過一道彎,迎面正好遇到項雲項羆和項鵬三人。
項羆目光炯炯,冷哼一聲,大踏步走至項彬面前,居高臨下冷聲道:“昨日被你僥倖獲勝,我輸得不明不白,族塾有一年規定保護之期,我不會動你。但一年後,我必找你討回公道,若你輸了,你我之間的賭注,一筆勾銷。”
項彬沒有答話,旁邊龍且嘲笑一聲,道:“真是好笑,我從來沒聽說過,師徒之間的關係可以靠勝敗來決定。難道天下人日後武功比師父高了,師父就不再是師父,徒弟也不再是徒弟了?如此目無師道的話,很難想象會出自我項家族塾弟子之口啊!這位師兄,你的授業恩師要是聽到這話,你猜……他會不會氣的背過氣去?”
項羆大怒,勃然變色道:“小子,老子沒和你說話,你插什麼嘴?!”
龍且挑了挑眉尖,戲謔的口吻道:“嘴長在我自己身上,我願意說便說了,你管的着麼?再說了,我這人生來有個毛病,最是看不慣不平事,難道就許你做得,我說卻說不得嗎?”
項羆暴喝一聲,舉步就要上前。卻被一邊的項雲一把扯住,搖了搖頭。
項羆強壓下火氣,憤憤的喘着粗氣。項雲神情平靜,淡淡說道:“只會逞口舌兇厲之徒,通常下場都不會太好,小兄弟,不知你叫什麼名字?”
龍且嘿了一聲,道:“我可不想被人惦記着,我的大名,就恕不能相告了。”
項雲脣角微翹,淡淡一笑。在族塾中打聽一個新學子,並不是很難的事情,對方明擺着不願說,以他的性子,自然不會再問。
他轉頭望向項彬,神情中帶着一絲淡淡憐憫,道:“天才的成長路上,總會有無數的對手,遇到我這樣的對手,是你的榮幸,也是你的不幸。我很欣賞你,可以給你一個機會,只要你將從項麒麟那裡學來的一式絕技教給我,並向我效忠,我可以原諒你對我不敬之罪。”
族塾之中的子弟,日後都會進入項家軍效力,所以學子們在族塾之中招收手下,也是很尋常的事情,甚至很多乙科生和丙科生,會很願意在族塾中尋找一個依附。若是換成其他人,面對項雲的招攬,必定沒有拒絕的理由。
天賦驚人,又是家主之子,幾乎可以肯定日後不會平庸,甚至有極大的可能飛黃騰達。
所以項雲說的理所當然又高高在上,看着項彬的目光中,竟也充滿了一絲勉勵期盼之意。
但項彬卻看的出,項雲的神情是僞裝的。
就算他裝的再禮賢下士,再充滿誠意,目光深處,卻難掩那高高在上的倨傲,甚至還有一絲絲的厭惡。
項彬搖了搖頭,道:“對不起,我沒興趣。”
項雲似乎早料到項彬會拒絕,眼神中並沒有多少失望之意,平淡的哦了一聲,略有些好奇的問道:“我想知道爲什麼?……或者說,你追求的是什麼?”
項彬平靜答道:“我不喜歡將未來交到別人手裡,至於我的追求……我並不想告訴你。”
項雲脣角露出一絲譏笑:“出人頭地?封侯拜將?或者是……靠自己的力量成爲一方雄主?……呵呵,我送給你一句話。”
項雲英俊的臉上忽然綻放出那招牌似的桃花笑容,以無比溫和的語氣,認真而緩慢的說道:“草雞永遠是草雞,就算披上了金羽,也成不了鳳凰。”
說完這句話,項雲再也不看項彬一眼,輕輕揮了揮手,風輕雲淡的帶着項羆和項鵬轉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