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恭地如今是被魏西溏納入自己的地盤,是以她早已在共恭派遣了天禹官員治理此地,因着地方敏感,她甚至對這一地的百姓特地制定了針對性的政策用以發展,其實就是想對比下天禹和大豫兩地荒蕪區的發展狀況。
她有意爲之,如今再看,果真不同往日。
會面的地點定在郊外的平原地,既方便兩國相互觀察有無伏兵,又能看清兩國所帶隨從人數多少。
畢竟是國君會面,兩國自然十分重視,帝王安危皆是排在首要位置的。
平原地早已搭上一頂巨大的帳篷,兩國派出的士兵人數也相同,就連國君身邊跟隨的隨從數量也是等同的。
魏西溏坐在獨立的大帳,身後的幾個侍女正在替她整理儀容,身上的衣服一點褶皺都要拉平。
兩君會面,代表的是國之形象,自然要小心謹慎。
魏西溏待她們整理完,才放下雙臂,道:“夠了,就先這麼着吧。”
她眯了眯眼,看了眼帳篷的門簾處,心中冷笑一聲,東方長青啊,想必等着這一日等了很久了吧?否則怎會一次次的請求兩國國君會面?他想證明什麼?想讓她看到什麼?
魏西溏冷笑,還當她是當年那個第一眼見到他就想據爲己有的傻丫頭嗎?
門簾外傳來隨駕公公的聲音:“陛下,時候到了。”
魏西溏站起來,擡腳朝外走去,門簾被打開,她跨了出去。
郊外飄蕩着青草的芳香,魏西溏看了眼遠處的景緻,在太監小心的提醒下,才沿着地上的鋪設出的路走向那個大帳。
東方長青早已等在另一個入口處,一個小太監急匆匆過來傳話:“陛下,天禹女帝到了帳口,正要入賬”
雙方估算着時間,同時入帳,早入便是示弱之意,晚入卻有怠慢之嫌,最佳的時機便是同時入帳。
兩邊帳簾被人揭開,兩人同時入帳。
帳內所有擺放皆是弧形,一左一右,以示對等,不但王架如此,臣子的位置也是如此,中間餘出一大片空地,想必是爲了助興之用。
東方長青自入帳開始,視線就落在魏西溏的臉上,他看着那張陌生卻又莫名透着熟悉的臉,心中竟是起伏萬千,這是她嗎?這真是她嗎?
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推測,甚至不能跟任何人講,他迫切想要見到她,除了單純的相見,自然也有想要確認,她究竟是不是西溏。
魏西溏自然覺察到她臉上的視線,她擡眸看向東方長青,有短暫的恍惚。
她自然知道東方長青有了相卿,便有了返老還童的丹藥,也知道他如今的模樣和自己上次所見該是不同的,只是沒想到看到之後還是頗有衝擊力,一個四十多的老男人,只有二十歲的外表,正是俊美又帶着成熟穩重,讓世間女子心動不已的時候。
可惜這一樣過後,魏西溏心下便是冷笑,若是相卿煉製的仙丹,東方長青如今該還是那副老態了。
這也難怪東方長青不惜一切代價要把他留着燕州,也難怪如今天下異動,個個有些能耐的都想把那位會煉製長生不老丹藥的左世外仙尊擄出燕州。
美人鳴天下,原來男美人也能鳴天下,她倒想看看,東方長青能留住相卿多長時間。
她在寶座上坐下,東方長青自然是在另一邊坐下,他的視線還膠在她的臉上,魏西溏若有所查,擡眸回視過去,友好又和善的對他點頭,她的目光讓東方長青一時分不清她究竟是怎麼想的。
溫和又疏離,第一眼她眼中的驚異不是作假,一如兩個初見的陌生人。
又或者,她甚至都不記得當初他們還一同趕往燕州的路程。
魏西溏入座後,她臉上帶了笑,扭頭看向東方長青,道:“朕曾聽聞,大豫帝君年長於朕,該是與朕的亡故的父王年歲相當,今日一見倒是出乎朕的意料之外,帝君如此容貌,該是與朕相當纔是。這樣看來,被帝君強留的左相,倒也沒閒着。”
大豫的臣子個個面露難堪,誰不知事情緣由究竟爲何?
兩國戰事因何而起?還不是那位會煉丹藥的世外仙尊?
陛下如今的容顏,也是因服了那丹藥纔有所變。
本來是抱着誠意而來,希望能停下兩國戰事,沒想到這天禹女帝普一見面,竟然就說了這麼個敏感的話題,拿陛下那返老還童的容顏說事。
東方長青面上倒是淡定,他看着魏西溏,道:“陛下說得是,那位世外仙尊確有絕技在身,朕能得陛下舍愛,是朕的福氣也是陛下大量成全,人生在世,個人所求不同,朕所求,便是想多活百年,不枉朕在這世上走了一遭,也願替天下黎民百姓多多造福。”
魏西溏一笑,道:“帝君所言甚是。只是人世間的生老病死乃是繁衍常態,若是人人皆效仿陛下,人人得道,幼不再生,老而不死,這人世哪裡還能稱得上是人世呢?”
一句“老而不死”讓東方長青的臉色僵了僵,這話一出,便是等同辱罵,可惜她指桑罵槐,明知她意有所指,卻還讓人指責不得。
魏西溏擡起眼眸,一雙含了笑的眼在東方長青的臉上掃過,她又道:“朕在金州之時,帝君多番想要會面,朕細思之後,終究圓帝君所想,如今看到帝君,朕倒也覺得不枉長途跋涉前來此地了。”
東方長青低着頭,半響他笑着擡頭:“陛下能前來,朕確實深感榮幸。陛下登基之處,朕曾聽聞陛下替取字‘西溏’,那時起便有意想與陛下面談,不成想卻一直不能如願。陛下想來也知,大豫前朝女帝的與陛下同宗同名,想來甚是有緣。”
大豫的朝臣鬆了口氣,剛剛讓這女帝逞口舌之快,對大豫的帝君有辱罵之嫌,如今陛下好歹讓眼前這女人知道,天禹小國的開國國君不過是大豫王室的一個潛逃皇子,同宗可是千真萬確,同名也是做不得假的。不過天禹自古從不承認,可事實就是事實,誰都改變不了。
“哎呀,如此說來陛下和女帝還是沾了親戚的關係,若論起來,只怕陛下還是年長一輩了!”大豫好事的臣子立馬附和皇帝的說法,恨不得壓上那女帝一頭。想來這位女帝有效仿大豫女帝之嫌,竟然連名都取的一樣,實在是讓人不吐不快。
魏西溏笑了下,笑容帶了絲譏諷,她伸手,替自己替自己斟了酒,端着酒杯放在眼前,道:“是啊,算起來,天禹皇室確實分至大豫魏氏皇室。不過,”她慢慢擡眸,看向東方長青,問道:“這似乎和帝君並無關係。若朕沒說錯的話,帝君並非魏氏皇室之人,與朕攀親道故倒是遠了些。大豫的正統王室乃是魏氏,帝君莫不是婚嫁從妻改了魏姓?”
她呵呵笑了兩聲,又看向剛剛那位開口講話的大臣,問道:“自古臣子忠君終有道,這位大人不知是帝君的家臣,還是那前朝女帝的家臣?這般忠心耿耿倒也難得,只是朕擔心你死後遇到那位前朝女帝,不知可有臉面問聲好呀。”
大豫遺留下來的幾個老臣臉色微變,再未敢出聲言語,大豫的新臣面面相覷,皆想起大豫境內南宮宇騎兵的理由來。
東方長青的手握了握,臉上還是帶着笑,卻未見半分惱怒之態,應道:“陛下與朕再次會面,便是爲了同修兩國之好,既然如此,何必爲口舌之爭傷了和氣?”他扭頭,道:“朕爲此次會面,特地請了樂人前來助興,望陛下不要嫌棄。”
魏西溏伸手托腮,看了他一眼,點頭:“也好,那便請上來吧。”
一羣容貌美麗的女子進來,排開彈樂,還有一人中間獨舞。
那樂曲魏西溏熟悉,不過就是當年在大豫王宮內二人常聽常彈的曲子罷了。
魏西溏不知道自己那時候是怎麼想的,怎麼就覺得好聽呢,如今再聽,只覺亂糟糟的。
她擰了下眉頭,東方長青還在那邊一直觀察她的表情,也看到了她臉上的不耐,於是他問:“陛下可是覺得不入耳?”
魏西溏笑了下,擡眸看着他道:“許是年紀大了,對什麼都沒太多興致,以前朕聽的時候,到覺得不錯,只是到了如今再聽,不過爾爾。”她嘆口氣,道:“許是朕年歲大了吧。”
東方長青垂眸,臉上的笑容略僵,半響他笑道:“陛下年輕貌美,如何就是年歲大了,這讓下面一衆老臣倒是無顏以對了。”
魏西溏還是懶懶的模樣,對於第一天的會面表現出興致缺缺的模樣,這等表面功夫,她素來厭煩,只是礙於對外的名聲,才如此忍耐罷了,只是這會,她這耐性便是到了頭,聽了一陣樂曲後,她便開口:“朕看這樂曲也聽的差不多了,朕被吵的頭的疼,帝君以及諸位大人繼續,朕先行一步。”
東方長青猛的擡頭,“陛下這是要回去歇息?”
下面的樂聲停了,魏西溏已經站了起來,道:“正是如此。”
一臉的不耐,眉頭都擰了起來,顏陰那邊看到了,趕緊出聲道:“陛下大病初癒,一路行車乏累,不比諸位大人。恭送我主陛下。”
魏西溏轉身朝外走去,今日到此爲此,還是等着明日再說。
朝着天禹的大帳走了沒幾步,身後便有人跟來:“陛下!”
她腳步未停。
後面的人又喊:“西溏!”
魏西溏站住腳,她慢慢轉身,看向東方長青,“帝君有何指教?”
“西溏!”東方長青盯着她的反應,慢慢走近,“西溏……”他小心的靠近,“是不是你?”
東方長青只有一個人,他顯然遣退了左右纔跟了過來,“西溏,是你……對不對?”
魏西溏站直身體,仰着他的視線看過去,脣邊掛着一抹淺笑,問:“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東方長青在她面前站定,伸手想要碰觸,最終卻又放了下去,他張了張嘴,看着她,似乎有千言萬語,最終卻一個字都沒有吐出來。
他猜測到是一回事,他見到之後又是另一回事,可如今,問出心中疑問,想要得到她的答案時,心中竟還是那般又怕又期待。
他以爲自己失了興致,以爲自己不會在意,可看着眼前活生生的人,那種匪夷所思的震驚,還是讓他不能自控。
良久之後他開口:“西溏,你是西溏是不是?”
魏西溏低着頭,倒背雙手,嗤笑一聲,然後她轉身對身後的人示意,隨從立刻退避開來。
她回頭,重新看向東方長青,挑起一眉,道:“既然已經知道,還問什麼問?想必你早有懷疑,怎麼?如今聽到朕親口承認,有何感想?”她轉身朝着外面,看着遠山綠草,話音裡透着嘲諷的笑:“朕如今這副皮囊可沒當年那般絕色。你也不必對朕表現出一副款款情深的模樣,更不要對朕說什麼這些年來心心念念不敢相忘之類的話,朕與你,如今不過是兩國交戰之時的暫時休戰和談,至於談的好還不好,就要看帝君你對這天下無辜的子民百姓有幾分憐憫之心了。”
東方長青所有的話都被她堵在喉嚨口,“西溏……”
魏西溏扭頭看他一眼,笑道:“不過你如今的模樣倒是比上回瞧見的時候能看多了。朕當年可就是被你這副模樣迷惑住了,可惜朕在見識過那位世外仙尊之後,便覺得這世間的男子不過如此,到底比不上方外來的神仙。”
東方長青的眉頭擰了下,自然也想到了那位世外仙尊俊美非凡的模樣。他盯着魏西溏,問:“西溏,朕當年……也是不得已而爲之,當年你是大豫女帝,世人只知……”
“東方長青,”魏西溏打斷他的話:“你這些話該是自我安慰了無數次,在朕面前不必反覆提及。朕早已知你真面目,如今粉飾晚了些。”她略一低頭,道:“不過,朕此趟前來,是要確認一件事,只不知你肯不肯說實話。”
東方長青急忙問:“什麼事?你說!”
魏西溏看向他,問:“朕只問你,朕的王夫付錚當年遇刺一事,除了你還有誰參與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