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311年十二月十九日,夜晚,梁州,漢中郡,梁州城
張光府邸的書房內,一股子濃重的藥味......
張光有氣無力地躺在了牀榻之上,昏昏沉沉之中又喝了一口髮妻餵過來的溫補之藥,然後耷拉着眼皮斜視着站在榻邊的三個兒子......
“父親!賊寇王建,李運,楊虎三人四處作亂,還有三股不明身份的勢力也在爲虎作倀,甚至還不斷配合王建等人燒殺搶掠......”
“除了我們梁州城和褒中縣外,漢中郡各處已經全部淪陷於賊手!”
“東北方向的黃金和蒲池,東南方向的西鄉與安康,西邊的沔陽,北邊的故道縣,還有離我們最近的成固和南鄭,幾乎所有的重鎮都失守了!”
“父親!其他各郡皆有亂匪,再加上如今大雪封路,恐怕他們那邊的援軍是根本指望不上了......”
“父親!我們現在已經是陷在孤城之內了......”
“那......,那仇池國的援軍呢?!楊茂搜與爲父是生死之交,他絕對不會坐視不理的……”
“楊難敵那邊已經親筆來過書信,只說是楊茂搜病重,所以無法抽身來援......”
“咳咳咳!楊難敵這個畜生!?一定是他從中作梗,故意不發援兵!真不知道我那個茂搜老弟現在到底怎麼樣了!?咳咳咳!晉邈呢?!他那邊的情況,又怎麼樣了?!”
“幸好有晉參軍在褒中縣堅守不出,不然我們現在已經是腹背受敵的絕境了......”(褒中縣是古代縣名,在西漢時期初次設立,治所在今陝西漢中市西北的褒城鎮以東一帶,屬漢中郡。東晉義熙年間改名爲苞中縣。)
張光無力卻又欣慰地點了點頭,然後輕輕推開了自己髮妻餵過來的湯藥……
“真是多虧了他晉邈啊......,關鍵時候敢於挺身而出……”
張邁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頻頻對着他不斷搖頭示意的大哥張援,無奈之下只能把那些到了嘴邊的一大堆告發晉邈貪污受賄的話,再次給活生生地憋了回去……
“咳咳咳……”
“夫君……”
“哎!不要哭哭啼啼的,爲夫不過是小病了一場而已,還沒到撒手人寰的地步!炅兒!你扶你母親回房睡一會……,昨夜你和你母親已經陪了爲父一夜,所以今夜就好好休息休息吧,讓你的兩個哥哥來陪夜就可以了……”
“諾!”
張炅趕緊扶着還在嗚嗚咽咽的母親一起離開了書房……
片刻之後……
“孟萇……”
“父親……”
“辛苦你了……”
“父親言重了……,幸好父親這次得的不是什麼要命的時疫,只不過是些小小的風寒罷了,不然梁州的局勢恐怕會更加雪上加霜……”
“哎!不服老都不行啊!過去爲父年輕的時候,大冬天裡敢赤膊上陣,如今卻是病來如山倒……,哎!偏偏還是在這種節骨眼上……”
“還請父親安心養病,早日康復……”
張光苦笑着搖了搖頭,然後又長長地嘆了口氣……
“孟萇啊……,如果我們現在全力突圍去長安……,能有幾分活命的勝算……,爲父是說如果全力保護你們兄弟三人前往長安去找賈彥度的話……”
“撲通”一聲!
張援立即跪在了地上,並且快速地膝行了幾步就到了張光的牀榻邊,然後緊緊地抓住了張光那枯槁的右手……
“兒子寧可戰死在梁州城,也絕不會棄城而去,更不會丟下父親一個人不顧啊!”
張邁也趕緊跪在了地上,然後大聲喊道:“父親!我也願意和大哥一起死守梁州城,絕不讓任何一個賊寇攻進城內!”
“父親!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對!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父親一生都爲了梁州百姓,切不可因兒等而在此時罔顧大義啊!”
張光看着眼前這兩個跪在自己榻前的愛子,竟是忍不住老淚縱橫了起來......
“爲父若不是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又怎麼可能會出此下策?!”
“父親!我們或許還有轉機!”
張光疑惑地看了一眼目光堅定的張援,忍不住脫口問道:“你是說賈彥度的援軍?!哎!不可能了!長安那邊的戰事一直拖延至今,賈彥度所有的兵馬都用來包圍長安了,他哪裡還有多餘的兵馬前來馳援我們?!”
“父親!只要賈大帥能看見我們連續派人送去的那級封血書,大帥就一定不會對我們置之不理的!”
“混賬!你們兩個畜生竟然揹着爲父去弄什麼血書?!你們可知道現在長安已經到了最關鍵的時刻?!萬一就是被你們兩個這麼一搗亂,一旦分了大帥的心,再導致戰局失利,那你們兩個該當何罪?!”
“那我們也不能就這麼坐以待斃啊?!”
“大哥說得對啊!”
“父親!要是梁州徹底亂了,那匈奴人也會學盧水胡那樣放棄長安,直接突圍梁州啊!但如果我們這邊能儘快平定下來,那無疑也是對大局有利啊!”
張光怒目圓睜地瞪着兩個兒子,真是恨不得立刻一劍殺了這兩個小畜生,可一想到自己城內的那些無辜百姓,竟是隻覺得一陣頭暈眼花......
“父親!”
“父親你怎麼了?!”
“快!快叫醫官!快來救人啊!”
同一時刻……
下邽城,魯克的中軍大帳內
“這是……,大帥書信裡到底怎麼說的?!”
魯克神色凝重地看了一眼皇甫陽,然後就把剛剛從長安快馬送來的書信遞給了一臉茫然的皇甫陽……
皇甫陽接過書信,認認真真,反反覆覆地看了又看……
“這……,這怎麼可能?!”
“怎麼就不可能了?!你連大帥的字跡都不認得了?!還有這上面蓋着的帥印,怎麼可能是假的?!”
“可這讓我們立即調出三千兵馬前往梁州,這不是瞎胡鬧嗎?!”
魯克歪了歪嘴,忍不住地嘆了口氣道:“怪我啊……,真不應該急着給大帥邀功請賞,結果倒是真讓他老人家給惦記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