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星湖旁。
甚感詫異的凌霄,緩緩轉身,一眼便看到遠處的湖面上果真又一道黑影出現。凝目間,但見那道黑影由遠及近,似慢實快,過不多久便清晰地映入凌霄的眼眸中。
哦?
待看得真切時,凌霄忍不住頓時眉頭一挑。
只見一座僅僅由數根竹枝簡單搭建的‘亭臺’,已然於湖中緩緩駐停,湖風吹拂下,縱然頗有些上下搖擺,卻是穩穩地如同紮根在湖水中般不再挪動分毫。
亭臺中,一人於亭中靜立。衣袂飄飄、鬚髮輕舞,白玉腰帶間,一根二尺描天筆斜指。無痕俊臉上,一對看似平凡卻又直透睥睨天下之光的雙眸,讓人不敢與之直視。如此人物,當真宛若隱世之謫仙。
此人,正是曉天子!
“遊星亭?!曉天子?!”又自掃視一眼亭臺,壓下心中那股感慨,凌霄忍不住喃喃道。
“凌霄!”卻在這時,只見曉天子直接說出凌霄名諱,隨即輕笑一聲,邀請道,“呵!既然來到此處,倒不妨上前與我一敘!”
當今武林,能夠得到曉天子相邀之人,在這些年中,凌霄怕還是第一個。按理說,不管凌霄到底有意無意,單單是這份無上殊榮,便足以傲笑武林了。只可惜,曉天子的這份邀請,在此時凌霄的眼中,卻是那麼的難以接受!
因爲,此時兩者之間,雖並無任何阻隔之物,但湖面距離卻足足有百丈之遙。相比起上官仁的春宵一客,島與湖邊的距離足足寬了一倍有餘。縱然凌霄自認輕身功法不俗,面對此情此景,卻也全無把握。
“呵!無需顧慮,只管盡力一試。”見凌霄遲遲不做反應,曉天子不由輕笑一聲道。
嗡!
嗖!
踏踏踏!
聞言,許是激起凌霄心中執拗,亦或者基於其他原因,只見凌霄猛地氣息一震,隨即一個飛身便向湖面躍去。足尖輕點湖水,瞬間不斷起落,很快便一口氣掠出六十丈。
嗖!
踏踏!
可是,再次向前,凌霄直感身重如鐵,縱然是內息狂涌、腳步飛快,卻也難逃湖水的強大吸力。面紅耳赤之間,又自再行二十餘丈,便是落水之狀陡生。湖水,已然將他雙膝盡數淹沒。
咻!
砰!
卻在這時,但見曉天子微微一笑,擡手間便是一指向着湖面點落。瞬間便是一道極強勁氣激射而出,擊中湖面的同時,那陡然升起的水花,卻是剛好託在凌霄的足底。強橫的託舉之力涌入,不由讓凌霄險之又險地再次躍出水面。
咻咻咻!
踏踏踏!
一擊既成,曉天子又自三指連續點出,卻是以極快的速度爲凌霄架設水花橋墩。而凌霄此時,自是顧不得其他,毫不猶豫下,不斷凝聚內息,終究在水墩即將散落之際,堪堪落在亭中。
咔嚓!
然而,縱然是有驚無險地落在亭中,但由於內息的消耗實在太大,是以凌霄在降落的一瞬,卻是再難把我腳下的力道。就在雙腳踩在亭底那唯一一根青竹的同時,卻是隨着一聲刺耳之音,直將青竹生生踩斷。
“呵!實在抱歉!”眼神閃爍間,凌霄沉默許久,這才依舊有些面色微紅地向曉天子微微一禮。
原本,即便曉天子乃是當世武林第一人,但在凌霄的眼中,他也只是個戰力強大的‘普通人’。甚至,在凌霄的內心裡,更是對曉天子其人毫無該有的尊重。但此時,雖然兩人相見不過短短一瞬,凌霄對曉天子的態度卻是瞬間改變。
這一點,凌霄根本就沒有想到。心中頓時五味雜陳的他,在一聲道歉之後,便是再無言語。而他隱在胸中的諸多想法,竟也在這一刻,暫時消失的無影無蹤。
“已然不錯了!”仔細地將凌霄掃視一番,曉天子卻是面帶笑意,毫不在一道,“若是換做他人,能行出五十已是極限!便是強如不死太歲,最多也不過九十之數。”
“卻不知明姬如何?”聞言,凌霄不由一怔,但他自己也不知爲何,卻是下意識地開口就問。
而當他話一出口,雖立時便感覺不妥,但卻再無收回的餘地,不由讓他一時間尷尬不已。信心暗暗自責的同時,卻是忍不住生出莫名疑惑,自己怎會如此?
“明姬?!”只見曉天子眉頭一挑,微微一頓,隨即輕笑一聲道,“她能行出多少,其實我也不知。但以我猜測,想來你與不死太歲相合,依舊遜色於她!”
湖面上。
遊星亭隨波逐流,似是無方,卻是有向。二人各踩半根斷竹,怡然而立,相隔數尺下,目光不時碰撞。
“前輩!”雙雙沉默一段時間,凌霄終於開口問道,“此番邀我前來,想必前輩已然準備好,我心中諸多問題的答案。”
“在你開口之前,我亦有幾個問題。”微微點頭,曉天子直言道,“希望你能將心中真實想法,如實告知。”
“前輩請!”毫不猶豫,凌霄直接點頭。
“親情與仇恨,一者血濃於水,一者刻骨銘心。在你的心中,此二者,如何看待?”只見曉天子直視凌霄雙目,眼神閃爍間,開口問道。
“親情者,固然血濃於水,但前輩所言,卻是遺漏一點。”凌霄面色無波,認真道,“在我看來,生而不養,養而不教,縱有骨血之親,亦可視其無。而無親無故,養而教之,縱血脈無聯,亦是至親。”
“仇恨者,至親之傷,心身之痛,不論何時,必不忘而報之。”緊接着,凌霄眼神一閃,又道,“縱使仇怨循環,不易善了,卻也是無奈之舉。”
“既如此,若身附仇恨者,卻是至親之人,又當如何?”待凌霄話音一落,曉天子又問道。
“這...”聞言,凌霄不由一怔,卻是一時語塞。
“呵!這個問題,縱然難以回答,但卻終究要與之面對。如何抉擇,你尚有時間思考。”看了凌霄一眼,曉天子眼神閃爍間,卻是輕笑一聲,又道,“現在,我來說第二個問題。”
“身在武林,不論行走江湖,還是居隱山林,想要言行無擾、安全無憂,實在難之又難。”微微一頓,曉天子氣息微伏,似是深有感觸道,“諸多俗事紛擾、無盡情感糾葛,一樁樁、一件件,縈繞心頭、禍亂腦海,令人心神崩潰者,莫不如是。”
“而欲要入凡塵不墜,欲要心神無阻、生死由心,武道一途便是不二選擇。”緊接着,曉天子氣息再變,起伏之間,開口問道,“以你看來,生存與武道,該當如何捨棄?”
“正如前輩所言,生於武林之中,的確艱難。拋開‘幸福’二字不說,便是生死,也的確很難保證。”沉默片刻,凌霄也似心有所感,緩緩道,“畢竟,弱肉強食者,自古至今,比比皆是。任何一絲慾念的挑唆,都會讓一個人爲之瘋狂。”
“但!人活於世間,便必然逃不脫這一自然鐵律。”緊接着,凌霄話鋒一轉,又道,“不論是揮灑金錢,還是巧用智慧,亦或者是憑藉武力,其最終結果,無非是多與少、早與晚。想要完全擺脫,那是絕無可能。”
“於我而言...”微微一頓,凌霄眼神閃爍間,又自開口道,“生存自當追隨天意,武道也自循序漸進,必不會捨棄其任一。畢竟,有些事,一旦錯過,便是再不能回頭。”
哦?
聞言,曉天子不由眉頭一挑。
“既如此,若二者兼顧、風雨前行,一旦暴風驟雨落下,面對滿目瘡痍、別離之痛,又該如何?”又自直視凌霄雙目,眼神閃爍間,曉天子追問道。
“這...”聞言,凌霄不由再一次說不出話來。
“呵!自古以來,欲多方兼顧而誓要缺一不可者,皆爲貪婪之輩!”見凌霄無言,曉天子不由輕喝一聲,緩緩道,“其最終結果,必是顧此失彼、兼而不得。或許,還不如一個真正的普通人!”
聞言,縱然凌霄心中不認同,卻也一時間沒有反駁的話語。又或者,即便想到了什麼,他也無意欲曉天子爭辯。畢竟,人活於世,各有不同,或許每個人心中,都有屬於自己的執着。他人之言,或可以傾聽、參考,卻終究不一定就是自己的路。
“呵!我如此說,不過是我個人愚見,你心中如何看待,我自不會強求。”許是看穿凌霄心中所想,曉天子不由輕笑一聲,將眼前尷尬氣氛吹散,又自開口道,“接下來,便是最後一個問題。”
“世間有一物,甜蜜非常而又苦痛萬分,令人生而有意卻又讓人活而無心,雖虛無縹緲、無可觸碰,卻真真實實、縈繞於身。”緊接着,曉天子氣息又自起伏間,眼神閃爍道,“對於‘愛情’二字,你又如何理解?”
哦?
聞言,凌霄不由眉頭一皺,詫異之下,卻是完全沒想到,武林第一人曉天子竟會問出這樣的問題。
“呵!既然前輩相詢,凌霄自是言由心生。”兀自沉默片刻,凌霄隨即輕嘆一聲,眼神閃爍間,輕聲道,“愛,便是無怨無悔、兩心無隙,雖是兩人,卻是一身。情,便是愛之靈魂、身之血肉,縱陰陽兩隔,卻是牽連不斷。”
“既如此,愛爲心神交合、合二爲一,情乃癡纏絲線、線牽兩世。”但見曉天子再一次直視凌霄雙目,氣息起伏間,眼神閃爍道,“我是否可以如此理解,愛情若失,人活着便是再無意義?”
“這...”,聞言,凌霄詫異之下,不由頓時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