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線天。
同袍山西北數裡處,有一座近百丈的斷山。斷山從中而分,似是被天神一斧劈斷,斷面甚是齊整光滑。兩半相隔丈許,自底部仰望,入目之中,天只一線。
曾經,曉天子傳授凌霄‘星河探月’功法時曾言,若於此處練習,將受益頗豐。只是一直以來,凌霄根本沒有機會到此,是以並不曾一睹一線天真容。
但,於聽風苑中,韻娘曾經暗言,或許一線天之行,會給凌霄帶來意想中的收穫。如今,既然不得曉天子蹤跡,又與明姬產生暫不可調和的糾葛,凌霄便一路來到此處。
腳踏一層厚厚的殘枝落葉,行走於狹窄的山縫之中,擡頭望去,果如世說那般,頭頂的藍天,的確宛如一條可見邊際的長線。縱有飛鳥掠過,縱有白雲飄過,卻也不過都是一瞬之間。
“此處足底借力虛浮,兩邊斷壁無攀,放眼更無擡手之處,想要一躍而上,的確難之又難。”於四處一番仔細觀察,凌霄忍不住發出感嘆道,“縱是天外就在眼前,陷此境地,卻也徒嘆奈何。”
“只是,若當真以此作爲練習之地,雖然困難重重,但卻的確是一佳處。”可轉念一想,曉天子當初所言,此刻卻又是一處絕佳的修習之地,是以凌霄眼神閃爍間,又自大感興趣道,“怕是一日之功,亦有數日之效。”
嗖!
踏踏踏!
一時間,凌霄臉現凝重之色,再次將四周境況盡收眼底,內息凝聚之間,便是直接縱身而起。
正如他所預想,腳下枯枝落葉非但鬆軟難以借力,更似有一股奇異的吸食之力,讓他在起身的那一瞬,原本便只有八成的力道卻是又自平白損耗了兩成。如此一來,面對百丈高的山壁,成功躍出的可能一開始便直接削去了四成。
而在他騰空而起之際,縱是儘可能找尋合適之處足尖連點,卻奈何借力極其輕微,非但助益不大,反而更有加速墜落之勢。因此,待凌霄勉強上升三十餘丈的高度時,終究再無沖天之勢,只得飄然落地。
擡頭望天,凌霄不由無奈地搖搖頭,一邊平復氣息,一邊準備再一次嘗試。儘管他知道,即便是這三十餘丈,那也是他幾乎全靠自身內息所支撐的極限。以目前老看,距離山頂還有着巨大的差距,哪怕施展蘭凰祭,那也絕對是徒勞無功。
嗖!
踏踏踏!
略作片刻休息,凌霄再一次凝聚內息,毫不猶豫地再次沖天而起。
只是,令他有些無語的是,這一次的結果非但沒有絲毫寸進,反而比上一次更低了丈許。同樣的環境,同樣的力道,同樣的山壁,卻是出現越發令人失望的結果,這不由讓凌霄一時間有些氣息浮動。
嗖!
踏踏踏!
接下來,本着骨血之中的執拗,凌霄隨即又自一次次嘗試。但很快十餘次起落之後,結果卻是有進有退,縱然最高升到幾近四十餘丈,但其中運氣成分凌霄卻是心知肚明。
無奈之下,凌霄只得搖搖頭,盤膝而坐間,開始認真思索腦海中‘星河探月’功法的每一個字。畢竟,殘酷的現實告訴他,必須要找出遺漏亦或者是理解謬誤之處。否則,便是如何勤奮刻苦,在不得要領的前提下,終究是事倍功半亦或者誤入歧途的結局。
星河探月,星者爲珠是爲根基源泉,光着爲線是爲牽引續息,河者爲影是爲縱橫探手,月者爲終是爲足落身棲。欲要將星河探月一功練成,四者深意與相互關聯訣竅,則必須徹悟。而凌霄也清楚,這其中,怕絕不是表面這麼簡單。
微微睜眼,看了一眼自肩上斜垂的那一縷劍穗,凌霄眼神閃爍間,終究搖了搖頭。
若是當真藉助蘭凰劍,莫說僅僅是岩石所砌的山壁,便是其真由鋼鐵鑄成,對凌霄來說,也毫無難度。只是,這等投機取巧、與作弊無異的手段,卻是凌霄所不能接受。畢竟,他所在意的,乃是真正的實力。
因此,在否定了蘭凰劍之後,一時間,凌霄又自閉目凝神,卻是很快便進入了一種參悟狀態中。
呼!
呼呼呼!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陣陣勁風吹來,直將四周枯葉紛紛捲起,很快便將入定一般的凌霄完全覆蓋。不論遠觀近看,若不仔細辨別,還以爲他只是一塊蓋滿落葉的木樁亦或者石塊。
轟隆隆!
又過不久,勁風越發強勁,大有就要抓狂之勢。同時烏雲壓頂、雷聲陣陣,似乎立刻馬上,便要大雨傾盆而落。
而面對這瘋狂一切,已然完全隱於落葉之中的凌霄,卻是依舊紋絲不動,似乎全無察覺。
啪嗒...
也不知過了多久,隨着滾滾的雷聲,天空終於開始點點落雨,但也只是天龍咳嗽一般,僅有稀稀寥寥幾滴不情不願地落下。
踏踏!
卻在這時,但見一人身着一襲半截蓑衣、頭戴一頂寬大斗笠緩緩踏步而來,腳步沉穩而又悠閒愜意之間,朗聲而歌。
歌曰:龍行者,雨隨之!踏一方土地,潤百千生靈!無奈!雨落龍神現,神出塵不存!
呼!
哦?
可是,正當來人歌聲剛剛落幕,隨着一股峽風拂過,那幾滴落雨也自不見了蹤影,這不由讓他忍不住眉頭一挑,卻是不由得向着頭頂的一線烏天看去。
斗笠之下,來人臉龐浮現,正是突然一臉陰沉地雨龍子。
“呵!看來天氣有誤?!”望着天空沉默片刻,雨龍子忍不住輕喝一聲道。
嗖!
踏踏!
卻在這時,但見又一道身影遠遠飄來,擡腳邁步之間,亦是歌聲嘹亮。
歌曰:非我無情,心死而已!非我無義,義在何方?非我笑蒼生,智高而已!非我戲江湖,寂寞而已!高處,風景獨好!
歌聲閉,拔神那高大偉岸的身軀,已然出現在雨龍子身前。
“主人!”眼神一閃,雨龍子隨即微微一禮道。
“呵!你倒是非常準時!”輕笑一聲,拔神頗爲讚許道。
“只是...”可緊接着,拔神頭顱微微一歪,看了一眼頭頂天空,又自忍不住頗爲詫異道,“如今看來,若欲大雨傾盆,怕是一時間難以實現。”
聞言,雨龍子不由眼角一抽,卻是沒有開口。
“鬼千魂與木神機,不久之後,便會伏于山頂一側。”看了雨龍子一眼,拔神提醒道,“你若改變主意,現在尚有機會。”
哦?
“木先生也來了?!”聞言,雨龍子卻是對木神機竟然親自前來,大感詫異。
“是!”拔神點點頭道。
“大鳥他...”一想起神都四子,雨龍子不由眉頭一皺,問道。
“無需理會他!”可還不待雨龍子說完,拔神卻是直接搖搖頭道,“叢林鴞此時,已然心智不全,此等大事,還是不來爲妙。”
“呵!主人之言,倒是有理。”聞言,雨龍子不由輕嘆一聲,很是贊同道。
“再提醒一句。”見到雨龍子似乎之意留在此處,拔神也不再多言,但卻還是警告一聲道,“屆時,此處危險或者更大。倘若並無雨勢,你最好,保持靜默不動。”
呼!
踏踏!
“既如此,那我便即刻隱藏、伺機而動了!”微微一頓,但見雨龍子又自微微一禮,隨即轉身即走道,“但願,這一戰,不要令我失望纔是。”
嗖!
看着雨龍子甚是自信而又戰意高昂的背影,不由微微一笑,拔神隨即瞬間退走。
而感受到拔神氣息消失,雨龍子卻是突然間停下腳步,兀自沉默片刻,這才又緩緩前行。擡腳邁步間,氣息微微浮動,一步步向着一線天深處走去。
過不多久,雨龍子便來到凌霄所在之處,一番打量之後,終於注意到了早已被枯枝落葉掩埋,卻是隻剩小半截身體的凌霄。只不過,此時的凌霄在雨龍子的眼中,也不久只是一塊早已滾落至此的落石而已。
畢竟,還在陷入沉思中的凌霄,非但落石般一動不動,更是周身毫無任何氣息波動,在落葉的掩蓋之下,任誰也看不出有着絲毫的異樣。但,值得一提的是,以凌霄的耳力,在雨龍子與拔神對話之際,他已然盡數察覺。
嘩啦啦...
但見雨龍子直接立於凌霄對面,隨即一腳將腳下殘葉踢開,盤膝而坐的同時,又將周身枯枝殘葉覆蓋身上,卻是就打算於此處靜等着那一刻的來臨。
“呵!峽中無影落石孤,腐枝殘葉已魂酥,頑皮遮蓋惡無意,雨龍悄隱相望枯。”又自瞥了凌霄這個孤獨的落石一眼,雨龍子忍不住輕嘆一聲,似是一時間有感而發道,“待雨落,龍神出!”
呼!
呼呼呼...
嘩啦啦...
很快,雨龍子便已經將自己埋的嚴嚴實實,幾乎只露出那頂佈滿落葉的碩大斗笠。而就在這時,又是一陣陣峽風吹來,卻是很快便將斗笠也融於一片枯敗之中。
一時間,一線天之中,便只剩下時不時吹過的峽風,除此之外,幾乎再無任何聲響,那令人心悸的幽靜,再一次席捲而來。
已然徹底蟄伏的雨龍子對面,凌霄心中不由一陣悸動,縱然什麼也看不到,甚至根本連眼睛也未睜開,但雨龍子那似有似無、微微浮動的氣息,卻是讓他感受的清清楚楚。
這等無巧不巧的境遇,這等奇妙非常的感覺,不由讓凌霄一時間,突然有一種想笑的衝動。
“想來,此時一線天外,拔神與師尊已然做足準備。”思緒迴轉間,凌霄不由心中又自迷茫道,“只是不知,屆時,我又到底該何去何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