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刺唯一劍

鄭櫻桃給石虎抓住手腕,奇怪道:“甚麼爲甚麼?”

石虎一字字道:“爲、甚、麼、你、要、下、毒、害、我?”臉色陡地泛起七彩之色,連抓住鄭櫻桃的手也是色彩紛然,而且不停顫抖。

以石虎的武功,便是給人砍上十刀,身體也不會顫上一顫,抖上一抖,如今卻不斷打顫,可見所中之毒極爲厲害,以他深厚的內力,竟也鎮壓不住毒性!

只聽牆外一陣陣大笑聲,嘩啦嘩啦的沙石滾動之聲,整幅牆坍塌下來,九個人昂然直入,爲首者身材瘦小、面目黝黑,正是江湖人稱“殺人不露形”的直陰。

直陰嘻嘻笑着:“石虎,你氣焰好大,殺了我們許多同伴,今日終於教你落在我的手中!”笑聲尖銳刺耳,極是難聽。

石虎沒有理他,只是目光悲慼,望着鄭櫻桃,低低問道:“爲甚麼,爲甚麼你要下毒害我?”

一名長髯男子道:“石虎,不要亂指他人了。毒是老子下的。除了老子之外,誰能煉製得出這無色無味的百色蜈蚣絕命散?連你這等大行家,也得着了老子的道兒!”

這長髯男子手大腳大、臉如重棘,卻是“蜈蚣毒人”方山。這番狙殺石虎,殺胡十七友居然出動了兩名,可見殺胡世家對於這次狙殺,志在必得!

石虎也沒理方山,只是不住道:“爲甚麼,爲甚麼,爲甚麼?”激動之下,把鄭櫻桃的腕骨握得喀喇作響。

石家軍和殺胡世家對立多年,早知對方有方山這位用毒高手。一直以來,石虎所吃所喝、所用器皿,均由鄭櫻桃小心檢視消毒,方纔供給石虎使用。如果鄭櫻桃不力,石虎早給毒過了一百次。反過來說,如今石虎中毒,必定是鄭櫻桃下的手??其他人根本下不了!

鄭櫻桃坦然道:“你猜得對,是我下的毒,你殺死我吧。”

石虎拔出佩刀,高高舉起,任誰都知道,只需這一刀砍將下來,鄭櫻桃的首級便將與身體一分爲二。

鄭櫻桃坦然不懼,閉目待死。

石虎把刀舉起許久,始終砍不下去,嘆道:“櫻桃,他們許了你甚麼好處,使得連你也要害我?”

鄭櫻桃不耐煩道:“要殺便殺,何必羅哩羅唆的,半點男子氣概也沒有!”

方山插口道:“石虎,待老子來告訴你,使你死得眼閉。百色蜈蚣絕命散是老子的,毒卻是你的姘頭下的,至於他要求的條件,保險你猜上一千年、一萬年,也絕想不到!”

石虎喝道:“說!”

方山眯起雙眼,半帶譏誚道:“這位娃鄭的男子啊,對你可是一往情深得緊。我許了他千斤黃金、萬匹綢緞,他也不受,只求死後跟你同葬一穴,便算遂了心願了。”

弓真越聽越發不解,鄭櫻桃是石虎的變童,決無疑問。他幹冒奇險,毒害石虎,既非爲財,便是恨極了對方,只是他怎會要求跟石虎同葬,天下豈有這等道理!

石虎低聲問道:“是爲了崔三小姐?”

鄭櫻桃遲疑一陣,大聲道:“不錯,別以爲我不知,你此來清河,便是爲了攀上崔家這宗親事,以爲你石家攀上高門之階,你瞞得我好苦!”

石虎嘎聲道:“櫻桃,此事實另有原委,我本打算今晚……今晚與你商量……”面容扭曲,說話斷斷續續,顯然毒性已侵入了他的腑臟。

鄭櫻桃截口道:“你和石勒天天想着圖謀以後的鴻圖霸業,妄想自立一個羯胡之國,卻以爲我不知道?石勒叫你迎娶崔三小姐,目的是結納北方高門,以擴張勢力,對也不對?”

石虎默然道:“是,你猜得好準。”

鄭櫻桃嘶聲道:“當日你在洛神祠跟我海誓山盟,說過甚麼着?我寧願跟你同死,也不願見你和崔三小姐在一起!”挺起脖子,叫道:“石虎,你快點動手,殺了我吧!”

石虎大吼一聲,一刀力劈而下,勢如雷霆,發出轟然巨響。

只見石虎的佩刀只剩下刀柄,刀鋒已然破開地上階磚,入地至柄,鄭櫻桃卻不見任何異狀。

石虎道:“我對不住你,我不殺你。你走吧。”咚一聲暈倒在地。

直陰得意道:“石虎啊石虎,你號稱‘羯胡第一勇士’,卻給我略施小計,便已放倒。智如蠢牛,有勇無謀,你們胡人蠢如蟲豹,怎是堂堂漢人的對手?”

方山對鄭櫻桃道:“鄭公子,謝謝你的幫忙。你自刎後,老夫自當依照諾言,把你和這負心人的屍體合葬一起。”

鄭櫻桃只是呆呆望着石虎,連眼角也沒有瞟向方山半眼。他回想前事,只是一片茫然,哺哺道:“大哥,你給我下毒害了,還不忍殺我,我對你卻是不是太狠心了?是你對我不住?還是我對你不住?”事到如今,究竟他毒殺石虎是對是錯,自己也分不清了。

直陰道:“方兄,大患已除,我們必須再在他的心窩補上一刀,確保隱患,再把這氐人小子殺掉,這份大功,便算是由你和我二人立下了。”

他們二人身列殺胡十七友,是江湖有名的高手,自然不屑親手殺掉弓真這無名小卒。不待吩咐,一名手下挺刀立前,負責撲殺弓真。

直陰從殺豹刀秦狗手裡接過長刀,退自走向石虎。

他舉刀便要劈下石虎的胸膛,鄭櫻桃大聲道:“住手!”

直陰愕道:“爲甚麼?”

鄭櫻桃道:“他雖然死掉,我可不容你糟蹋他的屍體!”

直陰心道:“你這變童好不蠢鈍,你拜託我把你們夫夫兩人的屍身合葬,我要糟蹋你們的屍身,還不容易。你此刻卻來阻止我,真是迂腐!”

繼而說道:“鄭兄弟,我只是輕輕朝他心窩刺上一刀,絕不會破壞他的屍身,這個你可以放心。”

鄭櫻桃斷然道:“不成!”

此刻石虎已死,直陰再無用得鄭櫻桃之處,見他斷言拒絕,長刀反而往石虎的脖子砍去,他心想:你跟我反面更好,我便不用對你客氣,乾脆砍下石虎的頭顱向家主領功,豈不妙哉!

一道絹帶飛來,捲住了直陰的長刀,卻是鄭櫻桃。

鄭櫻桃道:“你要動他,先殺了我!”

直陰道:“倒差點忘了你也練過功夫。好,待我先殺你,再砍掉石虎的頭顱!”長刀一抖,絹帶段段碎裂。

鄭櫻桃看似溫柔文弱,出手卻甚是狠毒,正如他談笑晏晏、不動聲色殺掉枕邊人石虎,性格陰毒,武功也是一般陰毒。

他使用的兵器卻是兩條長長的絹帶,以柔制剛,忽然又如毒蛇直釘對手眼睛、咽喉、腰肢、下陰等重要部分。兩條絹帶七彩斑斕,襯上了他的一身大紅衣裳,舞動時美豔悅目,仿如仙子下凡,卻又收到奪目擾敵之效,敵人眼花繚亂之際,卻又怎擋得住他防不勝防的陰毒攻勢?

方山呵呵笑道:“老直,你管纏住這不男不女的妖人,我管割頭。”從手下手上接過刀,往石虎走去。

鄭櫻桃大急,驀地打了三個空心筋斗,足尖踹向直明頭頂的百會穴。這一着奇幻無比,卻是從伶人雜耍變化出來的武功,他本是優伶出身,一身武功夾雜了舞技、雜耍、幻太等等伶人玩藝,招招千奇百怪,卻是難登大雅之堂。

直陰如何容他擊退自己,搶救愛郎的屍身?拋開長刀,手掌平放在頂門,腳、掌交併,鄭櫻桃全身震了一震,震飛七八丈外。

直陰撫掌笑道:“鄭小變童,我的不露形陰掌滋味如何?”

方山走到石虎身前,忽見一人攔在身前,卻是弓真。

弓真掌中持着一根劍狀的竹條,血正沿着竹條滴答淌在地上。

方山一望,剛纔負責殺弓真的那名手下,竟已咽喉中劍,屍橫倒地,由於大家目光一直注視着直陰和鄭櫻桃的範圍,究竟這位不會武功的弓真如何殺死那名硬手,竟是無人瞧見。

弓真目光按捺不住懼怕的神色,依然挺直胸膛,顫聲道:“別過來,別想毀壞石大將軍的屍體。”

方山嗤嗤笑道:“我過來又怎樣?毀壞石大將軍的屍身又怎樣?甚至殺了你,卻又怎樣?”反而退後了兩步。

他倒不是害怕弓真。眼前這小子手腳無力、步履虛浮,那能有甚麼武功?剛纔殺了那名硬手,就算不是使了詭計,而是手底真有三兩道玩藝,堂堂蜈蚣毒人方山,也絕不會放在眼裡。只是以他的身份,跟這名籍籍無名的少年動手,縱是一招把對方殺掉,也是自降身分,是以退了兩步,讓手下來了結這名小子。

方山道:“南方雲。”

身後躍出一人,身高九尺,宛如一座巨山,應道:“是。”

這南方雲天生神力,臂力足有三百斤之重,曾在晉朝麾下行軍,與胡人交戰,對付弓真,也算是十分看得起他了。

南方雲道:“小子,我拿一把劍給你用,不要說漢人欺侮胡人,我要你死得眼閉!”

弓真沒有答他,只是凝望掌中的竹劍,竹劍的血跡已幹,一斑一斑淡淡的桃紅樑在青絲的竹身上。

南方雲哈哈大笑道:“你便憑這柄玩意來跟我決鬥?”

方山喝聲道:“南方羅唆作甚,還不快快將這小子宰掉!”

南方雲應道:“是。”舉起莆扇似的大手,往弓真頭頂劈下!

他身高八尺有五,臂長足有四尺多,弓真的手臂加上竹劍,也無法沾得着他的身體,這一劈可說是立於不敗之地。

誰知弓真偏能刺中他的身體,一劍刺出,刺進了他的咽喉。

這一劍並非甚快,劍招也不見得精妙,所刺方位更非刁鑽,偏偏南方雲就是躲不過,給一劍刺入喉管,眼睛露出不能置信的神色,喉頭“喀喀”作響,撲地倒下。

弓真又殺了一人,似乎比被殺的人更是害怕,用劍虛指衆人,幾乎哭了出來道:“你們別過來,你們別過未!”

方山和直陰都是武學的大行家,一眼看出弓真出劍無力,的確不懂得武功,只是不知從那裡學來幾招三腳貓的劍法,出其不意,竟然殺掉兩名好手。

直陰眼珠一轉,說道:“柳天樺!”

柳天樺應道:“是。”挺起樺木棍擊向弓真的胸膛,棍勢虛虛實實,難以捉摸。

樺木棍,殺豹刀,是直陰麾下的左右門神,殺害胡人無數,武功自有一定分量。

弓真眼花繚亂,連瞧都瞧不清他的棍招來路,驚叫一聲,竹劍伸出,又是剛纔那一招,但居然也刺中了柳天樺的咽喉。

直陰和方山對望一眼,心下均是奇怪:這一劍有何精妙之處?爲甚麼同樣一招,竟然可以連殺三名硬手?究竟是三人太過託大、太過不濟,還是這內裡另有玄機!

方山試探道:“小子,你用來用去都是這一招,莫非你只會這一下子?”

弓真自亦不會蠢得被他言語套出話來,只道:“你倒來試試看,看我會不會第二招。”

兩位魔頭又對望了一眼,直陰道:“讓我來。”

心中試想一遍弓真使過的劍法,擬好七、八着對付他的招數,自信弓真那一劍還未出到一半,已足可置他死命,信心十足,大步上前,心想:這小子毛手毛腳,劍法也是稀鬆平常,方山門下的南方雲死在他的劍下,武功只怕也高不到那兒去。

嘻,方山毒功雖強,武功卻是稀鬆平話。弱將手下無強兵,他的手下,功夫能高到那兒去?柳天樺近來沉溺酒色,武功大不如前,纔會着了這小子的道兒,看我一招便將這小子宰狗一般的宰掉!

方山一扯他的衣袖,說道:“我們千金之體,何必跟這氐人賤民一般見識,不如……”

直陰立時明白他的意思,喝道:“大夥兒一起上,把這小子亂刀分屍!”

他們此行共有九人,弓真殺了三個,再除去直陰、方山,其餘四人聽到命令,同時往弓真撲去。

直陰、方山相視而笑,均想:“看你一柄竹劍、一招劍法,如何殺得了四個人!”

殺豹刀秦狗來得最快,眼見弓真那一劍送來,心下一曬:又是這一劍!黔驢技窮,不外如是!刀鋒一抖,分劈弓真肩頭、脅下、右臂,正是弓真劍招的破綻之處。

直陰看得緊握拳頭,這一刀所攻部位,跟他心中所想的完全吻合,暗暗點頭:這三年來,阿狗日夕苦練武功,果然突飛猛進。有這樣的賢助,我直陰何愁不能凌駕於十六友之上,大振聲威?

秦狗的刀快要觸及弓真的身體,心中一喜,猛地全身氣力消失得無影無蹤,就此人事不知。

弓真一劍殺敵,然而餘下三般兵刃同時攻來,如何能擋?只覺白刃撲面、寒風襲體,道:“我命休矣!此來清河,還末闖出一番大事業,就此死去,實在不甘心?”

卻聽得三聲短促慘叫,來襲的三名殺胡世家門徒竟被一根絹帶飛來纏住頸項、勒斷喉骨而死。

來人卻是鄭櫻桃,他道:“小兄弟,形勢險惡,我擋住這兩個魔頭一陣,你快逃吧。”

他和直陰硬拼一招,給不露形陰掌震傷內腑,調息了好一會,稍稍回覆行動,見到弓真情勢危急,即時飛出絹帶,殺掉三人,及時解了弓真之厄。

弓真道:“你叫我走,然後你留在這裡送死?”

鄭櫻桃戚然道:“石虎是我害死的,我送還他一條命,也不冤枉。”

雙腿一軟,坐倒在上。

不露形陰掌已經傷了他的五臟六腑,適才他勉強出招,又加重了內傷,陰勁乘勢直衝膝蓋的環跳穴,令他再也站不起來。

兩大魔頭把一切情形瞧在眼裡,均付:鄭櫻桃不足爲懼,反而這小子倒是不可不提防。

直陰自忖陰掌厲害,心想:你的劍法再怪,然而只得一招,又無輕功、身法、內力輔助,我俯低身子,從下盤攻來,難道你還能刺中我的咽喉?

主意打定,正待出戰,忽地面色劇變。

方山已經叫出來:“他,他還未死!”

只見石虎坐起身來,雙腿盤膝,頭頂冒出絲絲白氣,正在運功驅毒。

鄭櫻桃凝凝看着他,不敢打擾,激動萬分,眼角不禁流下淚來。

方山心下駭然,“中了我蜈蚣之毒的人,可從來沒有死不掉的。這石虎究竟是鐵人,還是妖怪?”

直陰道:“趁他未回覆功力,快動手!”

他話未說完,方山已然撲出,袍抽一張,百數十條蜈蚣從袖裡飛出,蜈蚣七彩飛舞,雖然劇毒無比,散在空中,卻宛如萬千落英,蔚爲奇觀。

直陰大喜:妙着,妙着!妙着!這千百條蜈蚣噬過來,這小子單憑一劍,如何能擋?

方山揮出的蜈蚣,倒有一半是擲向石虎的。在場三人他最忌憚的,不是弓真,而是石虎,他嗤嗤笑道:“乖乖小寶貝,爲父又喂美味的人血給你們喝了,你們感不感謝爸爸?”

猛見弓真又是一劍飛來,連忙扭身閃避,誰知身體無論怎樣挪移騰閃,始終逃不出劍尖所指,眼睜睜的瞧着劍尖刺入咽喉,喉頭一陣冰涼,全身氣力消失得無影無蹤。

弓真殺了方山,見到滿天尖牙欲噬,萬足揮動的蜈蚣,嚇得心膽俱裂,渾身發軟,竹劍那裡能揮動半分來?

卻見千百雙蜈蚣到了他身前一尺紛紛跌回地面。同時一個轉身,撲向方山的屍身,噬咬着他的血肉,發出吱吱聲響,令人毛骨驚然。

弓真死裡逃生,驚魂甫定,卻始終猜不透爲何蜈蚣居然放過了自己,反而回噬它們的主人。

原來蜈蚣雖毒,畢竟身不能飛,所以能夠飛撲攻擊弓真,全仗方山以腕臂之力擲出。方山力道尚未發盡,已然中劍身亡,那一大羣蜈蚣便只能飛至半途,不得不跌回地上。

蜈蚣天性毒辣,卻絕少無故螫人,方山爲培養其毒性兇性,日夕喂以五毒及人血、人肉,是以這羣百彩毒蜈蚣非但奇毒無比,性情更是兇殘嗜血,見人即噬。方山的咽喉中劍,這羣蜈蚣嗅到了血腥味,兇性大發,遂蜂擁而去吸噬方山的血肉。

方山一生玩弄娛蚣,死後屍身反爲娛蚣所噬,死無全屍,真可謂作法自斃了。

弓真看得作嘔,別過頭去,卻見鄭櫻桃把身子擋在石虎身前,保護着他不受蜈蚣襲擊。

鄭櫻桃道:“咦,蜈蚣呢?”

危急之間,他只來得及以背擋着羣蜈,保護石虎,看不見此間的情景。

迴轉身來,見到羣蜈已把方山的屍身吞下了三分之一,血肉模糊,嚇得尖聲高叫起來。

弓真張目環顧,只見直陰逃得不知所終,方纔鬆了一口氣。

鄭櫻桃也吁了一口氣,細聲道:“這魔頭終於走了。”

一陣氣血翻涌,捂住胸口,一口血始終咯不出來,心下駭然,直陰的不露形陰掌掌力聚在內腑,半點勁力也不外流,確是一門絕毒神功,如果不是生性既謹慎,又怕死,不敢以身試弓兄弟的劍招,硬要一戰上來,以弓兄弟的一招劍法,決計敵不住他的無數陰毒武功。

他深知要內腑復元,唯一途徑便是不停以內力鎮住陰勁,待陰勁一絲一毫自體內排出,腑臟的內傷定會慢慢復元,可是此刻心念石虎的毒勢,自己甚麼也顧不得了,正欲回頭看,突然聽到“咚”的一聲。

坐起身來的石虎,竟然又倒了下來!

鄭櫻桃嚇得魂飛魄散,看石虎的身子,只見他的皮膚七彩紛呈,竟比先前更鮮豔了數分,情知他的內力終於壓制不住百色蜈蚣絕命散的毒性,哭叫道:“大哥,是我害死了你!是我害死了你!”

這時五、六名石家軍士衝了進來,走到弓真身前,連聲問道:“將軍沒事嗎?”

鄭櫻桃正在慟哭石虎,聽見這些聲音,猛然擡頭一望,指着這批軍士道:“你們冒充石家軍的人!”

但這已太遲了,爲首軍士伸爪奪過弓真的竹劍,左手暗藏的匕首已然插進了弓真肚腹。

弓真這才瞧清楚這軍士的容貌:他剃了短鬚,軍服內多穿了三件厚衣,顯得身形臃腫,正是直陰!

直陰嗤嗤笑道:“你們胡人就跟蠢牛一樣,能打的儘管不少,說到用智,卻那裡是衣冠之邦的對手?老子略施小計,就把你的小命奪過來了,你心服不心眼?”

弓真咬牙道:“你好卑鄙!”

他竹劍已失,武功已跟平常人無異,小腹給匕首齊託刺入,血流如注,用手掌按住傷口,退後幾步,背靠一片假山石,方能勉強站立。

直明隨手拗斷竹劍,奸笑道:“氐人小子,痛嗎?你慢慢挨一會兒痛吧。待老子先宰了這頭大老虎,方來一塊肉一塊肉的取你的性命??老子跟方蜈蚣朋友一場,可得爲他好好報仇,不會這麼容易讓你死掉哩!”

弓真疼得身子顫抖,連話也說不上來了。

直陰率着五名軍士,朝石虎走去。

鄭櫻桃目光怨毒,指着他道:“這些軍服你們是那裡得來的?”

直陰漫不在乎道:“這還用說,自然是從你們石家軍的身上剝下來的了。”

鄭櫻桃緊盯着直陰:“你殺了他們?”

直陰道:“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是我下的命令,他們動的手。”指一指身後五人,又道:“你應該想得到,否則我們激戰了這麼久,爲甚麼你們的部下居然一個也沒有聞聲出來助拳呢?”

鄭櫻桃認出了五人的來歷,“無惡不作五晉人,原來你們也加入了殺胡世家。”

直陰道:“天下胡人,皆是虎狼之徒,凡是漢人皆得而誅之。他們入殺胡世家,也是大勢所趨。”

鄭櫻桃道:“你殺了我們的軍士,他們可大多是漢人。”

直陰道:“他們身爲漢人,與胡人同流合污,助紂爲虐,更是該死十倍!”

鄭櫻桃道:“既是如此,你爲何跟我這助紂爲虐之人合作?”

直陰道:“你既抱了事後自殺之念,我跟你合作,又有何妨?如今你既不肯死,我只有親自動手了。”

鄭櫻桃道:“狡兔死,走狗烹,你這個吃人不吐骨的傢伙。”

直陰淡淡道:“漢人作風,本來兔死狗烹,鳥盡弓藏。想來你跟胡人舐痔太多,數典忘宗,忘了漢人的習慣了罷?”

鄭櫻桃咬牙笑道:“你真夠狠!”

打出七點寒星,分釘直陰七處大穴,身子飛撲上前,張口一咬。

這一招使得極是陰狠刁鑽,既在笑語盈盈之時發出暗器,那飛身一咬,更是潑辣無賴,叫人意料不及。然而直陰是何等樣人?伸手一招,七點寒星無影無蹤,鄭櫻桃身子同時震飛丈外,半分也沾不着直陰的身體。

直陰道:“我要你親眼看着愛人給我大卸八塊,割下頭顱,方纔殺你!”舉刀便往石虎的身體砍去。

鄭櫻桃奮起餘力,絹帶飛出,捲住長刀,刀鋒一偏,砍進石虎的大腿,鮮血直流。

直陰道:“鄭櫻桃,你是找死!”回刀一展,直往鄭櫻桃身前體砍去。

他並非要鄭櫻桃的命,而是要他的一雙手!

鄭櫻桃那絹帶一卷已使盡了剩下的氣力,那裡避得開這一刀?長聲哀鳴道:“大哥,櫻桃無用,保不住你的身軀了!”

突然一聲大吼:“停刀!”聲若龍吟,連直陰這種大魔頭,聽這記吼聲,刀勢也不禁窒了一窒。鄭櫻桃趁此空隙,扭身一閃,避開了斷手之厄。

直陰也顧不得鄭櫻桃了,他身前赫然站着一名天神般的大漢:石虎!

弓真大喜道:“大將軍,你醒來便太好了。”適才石虎那一吼內力激盪,音波猶如有形有質,將他的傷口震得鮮血更流,然而他大喜之下,渾然不覺。

只見石虎神威凜凜,站立在直陰身前。直陰瘦小的身軀跟他相比,有似侏儒,顯得十分可笑。

石虎臉上的蜈毒百彩依然未退,顯然毒性未解,然而已嚇得直陰連退數步??毒性未解的石虎,始終還是那位令天下驚怖、殺人如麻的石虎大將軍!

直陰心念急轉:殺他,還是不殺他?今日不殺他,恐怕以後再無機會!可是要跟這個威若天神般的人物動手,他卻說甚麼也不敢,然而,殺胡世家的門徒臨陣脫逃的刑罰,也是死路一條。

石虎聲音嘶啞,問道:“直陰,你想殺死我?”他大腿中了一刀,鮮血染滿了褲管。也是幸虧這一刀,痛楚使他驀然驚醒,及時攔住了直陰。

直陰硬着頭皮、毫不示弱道:“你是胡人,我是殺胡世家的人,當然要殺你。”

石虎道:“很好。我是胡人,你是殺胡世家的人,我也要殺你!”

直陰喝道:“這廝中了毒,不足爲懼。大夥兒一起上,將他亂刀分屍!”

長刀抖起數朵刀花,腳步卻是釘在原地不動。

無惡不作五晉人不知直陰口說進攻,腳下卻在打着“不勝便逃”的退堂鼓,兼之他們性情剽悍,泯不畏死,“取你胡狗性命”聲中,五股兵刃已朝石虎身上劈去。

刀光猶如霹靂,一閃而逝。

叮噹的兵刃墜地之聲,無惡不作五晉人兵刃創斷,五個人分成十截,血狂噴而出。

再看直陰,已然人影不見,地上卻多出了半截削斷了的刀鋒,一條血淋淋的左臂。

石虎只出了一刀,削斷六件兵刃,斃了五名橫行晉北的高手,斷了一個不可一世的大魔頭的手臂!

直陰淒厲的聲音遠遠傳來:“石虎,你中了蜈蚣毒人的百色毒蜈之毒,活不了多久,我這條左臂之仇,閻羅王自會跟你去算,你等着死罷!”

石虎手掣實寶刀,木然而立,臉上色彩更是粲爛十倍,忽地“咚”聲而倒。這一倒,再也站不起來了。那一刀之痛,畢竟不能令他清醒太久。

鄭櫻桃伸指一探石虎鼻息,發覺還有微細氣息,情知石虎內力深厚,自然而然抑住毒性,不令其攻心致命,然而也僅止於此而已。然而百色毒蜈的毒性如此霸道,再挺下去,石虎終究是支持不住,還是不免一死。

他抹乾淚水,大聲道:“崔府的人何在?備馬車!馬車遲到片刻,我把你們崔家上上下下,殺得雞犬不留!”

崔家的人早守在附近瞧熱鬧,只是殺胡世家的人動手殺胡人,他們焉敢阻上一阻,攔上一攔?此刻聽見鄭櫻桃要馬車,自亦有人立刻飛奔前去預備諸物。

弓真心中奇怪:鄭櫻桃要馬車到那兒去?然而眼下肚腹劇痛,痛得坐倒地上,目光也模糊起來,心下雖奇,卻那裡問得出半句話來?

鄭櫻桃走到他的身邊,幽幽道:“小兄弟,我鄭櫻桃做了一生最蠢最錯的事情,多謝你仗義相助,大恩大德,永不敢忘。大哥的毒性,普天之下,只有一人能解,只是這人行蹤飄忽,性情又是極怪,我既不知能不能找到他,也不知找到他後,他肯不肯出手相救,只有盡人事,聽天命罷了。小兄弟,你的大恩大德,只有留待日後有機會,方纔圖報罷。”

此時崔府家丁備好馬車,鄭櫻桃把石虎拖進車廂,得兒得兒驅馬而去。

弓真受傷太重,支持不住,暈了過去。

第五章 迷小劍第五章 問天下誰是英雄第七章 秘密第二章 奇貨可局第一章 迷小劍第三章 無恥妖婦第一章 劉聰的計謀第七章 一大奇人醫神第三章 吐谷渾的刀法第四章 圍殺軒轅龍第五章 萬眼猶可瞎第二章 視萬軍如無物第二章 乞丐戰太監第七章 秘密第八章 季子多金第七章 先生姓藥第四章 鳳凰一戰第一章 以牙還牙第八章 出拳第五章 別離無恨第七章 心安第一章 受侮辱的氐人第九章 筆癡王羲之第九章 君臣之樂無窮第五章 爲天下霸業第二章 乞丐戰太監第九章 筆癡王羲之第五章 迷小劍第三章 決鬥第三章 羣魔會第八章 江南之變第二章 神秘少女第三章 羣魔會第四章 海上坐佛第四章 血戰!第一章 劉聰的計謀第一章 劉聰的計謀第四章 漁人得利第四章 叔侄之戰第二章 我有憾事第九章 有敵自山對方來第二章 我有憾事第六章 搶花轎的惡霸第六章 復活第十章 靳準的安國之計第二章 快刀和湯第一章 劉聰的計謀第四章 海上坐佛第七章 先生姓藥第八章 猜不透心的大師姊第七章 唸佛第一章 以牙還牙第六章 搶花轎的惡霸第四章 叔侄之戰第六章 長安第一劍第八章 殺伐第十章 袁公神劍第五章 別離無恨第七章 連環暗算第五章 迷小劍第十章 趕赴平陽第六章 迷小劍的情人第四章 還君之劍第九章 君臣之樂無窮第八章 季子多金第九章 破軍易學之戰第一章 九死一生渾閒事第七章 一大奇人醫神第四章 視人如狗第八章 王絕之第三章 羣魔會第十章 袁公神劍第六章 迷小劍的情人第八章 王絕之第七章 唸佛第八章 崔三小姐第六章 江南之行第八章 猜不透心的大師姊第四章 鳳凰一戰第七章 中年俊彥第六章 一胞四胎第六章 迷小劍的情人第九章 破軍易學之戰第一章 九死一生渾閒事第一章 迷小劍第三章 羣魔會第六章 一胞四胎第六章 長安第一劍第七章 唸佛第一章 九死一生渾閒事第六章 復活第四章 血濺皇宮第八章 江南之變第六章 一胞四胎第七章 秘密第九章 筆癡王羲之第七章 吃雞第四章 還君之劍第六章 復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