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評定會一場風波而沉寂幾日的春日山城,又發生一件大事,還是因爲上野家成與下平吉長的土地訴訟案子,本莊實乃與大熊朝秀的矛盾徹底爆發,兩人在當天例行的奉行會議上大吵一頓,幾乎要當場動起手來,最後還是被長尾景虎給拉開。
原因是本莊實乃,以長尾家輔政家老的身份推翻大熊朝秀的判定,把爭議的土地全部劃歸上野家成所有,並延請上田衆的首領長尾政景手書一封傳令魚沼郡內的上田衆,“協助”上野家成奪回失去四十多年的土地。
無論怎麼說,有利於上田衆總是顯而易見的事情,而且自長尾政景以下也不介意,讓大熊朝秀爲首的越後上杉派吃個大虧,當初他們就是這麼坑過長尾政景,現在只是找回五反土地,根本就不夠越後上杉派償還欠他們上田衆的。
下平吉長只是魚沼郡內一介國人,而且還是越後上杉派的國人,這幫人原本的核心是越後前任守護上杉定実,還有他的分家上條氏、山本寺氏、山浦氏以及衆多守護派的家臣被官,以前上田衆和守護派穿一條褲子到不覺得怎麼不合適,現在兩家一掰開下平吉長就倒黴了。
他根本不敢再申訴,因爲本莊實乃是前守護代的核心人物,越後現任守護長尾景虎的授業恩師,在這位國主的心目中地位等同於他的第一位老師天室光育,本莊實乃所代表的就是越後長尾家的所有勢力。他的意志在某些時候就等同於國主的意志,他哪裡還敢去申訴。
同樣的他也不敢武裝對抗上野家成。因爲四周都是上田衆的地盤,到嘴邊又飛掉的那五反土地,就是在上田衆武裝“協助”下轉交給上野家成,在四面楚歌的情況下,他哪裡還有膽子去對抗整個上田衆,所以他只能吃個啞巴虧。
下平修理亮吉長這一認輸,大熊朝秀就裡外不是人了,越後上杉派自從失去守護的光環以後。這三年來一直人心浮動,身爲現任領袖也是越後掌管稅賦徵收的第一奉行,他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向本莊實乃低頭的。
於是就發生前面提到的奉行會議上,大熊朝秀與本莊實乃徹底撕破臉,甚至一度要大打出手,引發更大的混亂,對於此事的處理態度。長尾景虎傾向是雷聲大雨點小,先是斥責本莊實乃不尊重大熊朝秀這位土地爭訟案的處理者的意見,隨後又安慰他,木已成舟此事就先擱置起來,只要雙方不再提出申訴就不在過問。
大熊朝秀當然不願意吃這個虧,於是就派人聯繫下平吉長。讓他繼續抗爭到底,他們越後上杉派會力挺他,然而下平吉長根本沒這個膽量,只是草草敷衍一下便了事,接到回話的大熊朝秀還滿心以爲他在寫起請文繼續爭訟。在隨後的奉行會議上連放狠話一定要找回來。
結果左等右等就是不見下平吉長親自來春日山城,等不及的大熊朝秀又派人去找他。這次的使者不出意外的吃了個閉門羹,大熊朝秀這才明白自己被愚弄了,一氣之下又跑到奉行會議上大吵大鬧,這次不出意外的被一羣家臣呵斥,就連平子房政、千阪景親、宇佐美定滿也沒有幫他說話。
看着自己的盟友一個個無動於衷,大熊朝秀覺得尊嚴被踐踏,於是二話不說就聲明自己要隱退,直接返回自己在上越的居城箕冠城內閉門不出,長尾景虎當然不願意看到這件事,接二連三的派出使者請他回來,原因就在於大熊家世代擔任越後上杉家的稅賦奉行,無論是段錢還是棟別錢都由他來徵收。
在當年長尾爲景與上杉房能對立的時候,大熊家前任家督大熊政秀,就藉機倒向長尾家一方,把原本該交付越後上杉家的稅賦轉而交給長尾家,從而直接促進長尾爲景一舉擊敗上杉房能,並在隨後關東管領上杉顕定率領大軍攻入越後的時候,繼續發揮重要作用。
雖然在三分之一原合戰時,大熊政秀站在上條定憲一方,但對於這一家在越後的重要地位以及卓越貢獻,所以長尾景虎還是要給這位重臣一些面子,見大熊朝秀遲遲不歸,長尾景虎就有心去親自道歉並請他再次出山,他的這一決定立刻遭到本莊實乃的阻撓。
“主公本無過錯,何故去箕冠城親自道歉,若是此例一開,越後家臣人人都以隱退拿捏國主,越後一國還如何治理,您這位國主又該當如何自處?”
長尾景虎想了想覺得還是得去看看大熊朝秀,哪怕不道歉也要想方設法把他給請回來,索性春日山城距離箕冠城不算遠,騎馬一天就能來回,當他帶着衛隊趕到箕冠城的時候,卻得知大熊朝秀早已閉門多日,並在大手門外掛着一塊木牌,上面寫着“即使國主親來,也絕不會回去!”
或許他掛這面木牌的本意是喝止前來規勸的使者,或許他沒有想到長尾景虎竟然親自來到箕冠城,總之當時長尾景虎的臉色很難看,當場就帶着本部人馬返回春日山城,再也不提請大熊朝秀出山的事情。
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就是兩個派系在爭奪主導權的戰爭,而這場戰爭的導火索卻是一個不起眼的的土地爭訟案,而這場爭奪戰鬧到最後卻引發一場不小的政治危機,事後大熊朝秀也從盟友那裡得知前因後果,當然是後悔不迭。
可是事已至此他再做解釋也是徒勞,徹底得罪長尾景虎的結果是嚴重的,不但讓他失去越後上杉派領袖的地位,還引起越後家臣們的普遍排斥,可謂是面子裡子都丟掉,唯有躲在箕冠城裡整日唉聲嘆氣借酒澆愁。
而這時一位甲斐國的密使偷偷來到箕冠城,這位密使就偷偷告訴他:“此時越後國內已無大熊殿下立足之地,據說本莊美作守正在四處聯繫盟友,打算攻擊您的箕冠城,屆時長尾彈正殿一定不會插手,大熊一族的前途和性命堪憂啊!”
見到這個武田家的使者,大熊朝秀顯得十分警惕:“你從哪裡得到的消息?我怎麼從沒聽說過?你不會是想慫恿我謀叛吧?我告訴你,你那是做夢!”
這名使者不急不躁的說道:“備前守殿多心啦!在下絕無此等想法,只是提醒殿下一句,若是殿下不信可以去查一查莊田定資的動向便知!在下奉命向備前守殿贈送黃金五十兩,若是有朝一日,備前守殿在越後呆不下去,請務必前往甲斐一敘,我武田家可以擔保備前守殿的前程,在下告辭了!”
“哼!不送!”大熊朝秀盯着那名使者的背影漸漸消失,看着那個黃金包裹,冷哼道:“黃金五十兩就想換我大熊一族的效忠?真是一筆好買賣啊!可我大熊家不缺這點錢!只是這莊田定資,可一定要查查才行。”
……
“你們都給我走開!不要管我!”
春日山城天守閣內,長尾景虎還在發怒,一干近侍小姓也無可奈何,請來本莊實乃苦勸半天也毫無用處,又換直江実綱、齋藤朝信也是毫無用處,就在衆臣束手無策的時候,吉良義時緩緩走過來。
“武衛殿!”本莊實乃急忙迎過去,一干長尾家臣也跟着行禮,就聽他憂心忡忡的說道:“請您過來實在不好意思,實在是主公他現在的情緒非常不好,請您多勸說幾句!”
“本家明白了。”吉良義時合上摺扇,笑着說道:“景虎殿那裡就交給本家吧。”
看着吉良義時離去的背影,本莊實乃與直江実綱相視苦笑,如果有其他的辦法,他們也不會去請這位武衛公,這位越後長尾家的女婿說到底是越後之外的人,對於越後國人來說,自家的事情不習慣別人插手,只是這次的情況不同,身爲事件的引發者,本莊實乃也無法解決。
走進天守閣就聞到一股刺鼻的酒氣,一堆空蕩蕩的瓶瓶罐罐四處丟放,還有一些乾涸的酒漬隨着空瓶流出來,而長尾景虎則喝的東倒西歪,酩酊大醉的躺在一堆酒瓶之間,聽到室內有動靜,這位越後的名將還是第一時間睜開雙眼,撐地而起瞪着靠近的那道身影。
“是誰?唔……是義時啊!”看清來人是吉良義時,長尾景虎又軟趴趴的倒在酒瓶裡,巨大的動靜把幾個瓶子撞的叮叮噹噹,醉醺醺的說道:“你怎麼過來了?不是在……在修煉槍術嗎?嗝!”
一陣酒臭隨着打嗝噴出來,讓吉良義時不由後退兩步,用扇子遮住口鼻搖頭道:“景虎殿這是做什麼?是發生什麼事情了嗎?把侍從趕出去拿着幾十瓶清酒喝了大半天,您這樣會讓越後的衆多臣僚感到擔心的。”
“擔心?”長尾景虎支起身子,睜着迷濛的雙眼到處抓酒瓶,摸到身後的一隻瓶子打開瓶塞仰起脖頸大口喝下去,清澈的酒液順着嘴角落在僧袍上,幾大口喝光一瓶清酒又隨手將酒瓶丟到一旁,又晃晃悠悠的站起來左右搖擺着走到窗前推開紙門,一道明亮的陽光灑下,將天守閣內積蓄的晦暗之氣全部驅逐。
“他們會擔心我景虎?”長尾景虎指着天守閣下忙忙碌碌的人影,冷笑道:“他們何時擔心過我?他們只擔心身家土地,擔心地裡的收成,擔心領地的糾紛,何曾有我長尾家半分?擔心!哼!”
“景虎殿……”
“不好了!不好了!”一名近侍慌慌張張的跑過來,嚷嚷道:“虎姬公主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