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鬆的氣氛一直持續到傍晚,營內的武士們早早的用飯休息,守着營寨大門的武士八個武士好奇的張望着山下燈火通明,密密麻麻的鍋竈冒起厚厚的煙霧,那是山下的信濃軍團正在埋鍋造飯,看了一會兒許是覺得無趣,就半閉着眼打瞌睡。
應三郎是他們這一夥人裡的小頭頭,幾個人都來自甲斐國中的千塚鄉,八年前應三郎等二十幾個小年輕代表村子爲領主跡部氏服軍役,當時他們還是一羣十六七歲的毛頭小夥,一晃八年時光匆匆流逝,昔日二十幾個小年輕活着的只剩下他們八個人,其他的小夥伴死的死殘的殘好不淒涼。
八年的時光讓一羣什麼都不懂的新兵蛋子愣頭青,逐漸變成戰場上勇猛善戰卻又機靈油滑的老兵,戰爭的藝術是要用生命才能譜寫出璀璨的樂章,善戰的老兵是從無數新兵的屍體堆裡走出來的,他們比任何人更懂得保護自己,更懂得什麼時候必須要拼命,什麼時候必須要保存自身的人生哲學。
應三郎是個只通假名的粗人,不懂人生哲學這種高深的學問,只知道遵循他多年來所看、所聽、所想,以及所遭遇的事情總結出來的樸素道理,哪怕你勇猛堪比飯富昌景,只若是身死戰場終歸只是個笨蛋,只有活下去的纔是大爺。
應三郎閉着眼睛打瞌睡,周圍的同伴替他大量四周望風,一人休息上半夜一人休息下半夜,相互寫作把偷懶的把戲做到極致。他們又不是那些生瓜蛋子。不至於被幾個巡邏的老兵一嚇唬就立馬立正站好。
這些戰場上廝混多少日夜活下來的老油條沒一個是簡單貨色。這幾日很輕鬆的摸清主將訓練的空隙,曉得平時站崗累到死不如把握個好機會,忙活要在大將面前忙,平時再苦再累沒人看有何用處?忙死也沒人誇你一分,更不會因此賞識你三分。
打了會兒瞌睡估摸時間差不多,幾個守門的足輕被應三郎叫醒,果然沒過多久馬場信春巡視過來,看到八個守門的足輕精神抖擻的狀態十分滿意。笑着勉勵幾句便吩咐負責營門的甘利信康給這幾個人加一餐夜間食。
待馬場信春大隊人馬離去,幾個足輕湊過來對着應三郎狂拍馬屁,其中一個足輕就說道:“那些武士老爺其實很好糊弄,只要咱們伺候好表面纔不會管咱們私下做了什麼,不過還是應三郎聰明啊!我等這些榆木腦袋是萬萬想不到這種想法的。”
“誒!幾位都是我的同鄉近友,多幫扶一把也是應該的,只是諸位切記不可把消息泄露出去,那些巡邏的士卒也要找機會給些好處,仔細不能把咱們的方法走漏出去,否則別怪我們大家不客氣。”
應三郎竟然還粗通一些御下之道。連哄帶嚇把幾個同鄉足輕給唬住,才樂滋滋的找到自己安置的小窩正式打盹。這是他這個足輕頭的特權,他只負責把巡夜的武士伺候好,剩下的守門事物就交給其他幾個同鄉去做,反正大家剛得到一份夜間食也不介意他專橫的舉動。
睡到半夜,大營外突然傳來一陣巨響,接着火苗蹭的一下冒起來,才片刻功夫就蔓延成一場大火,城裡遠遠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哭嚎聲,驚的應三郎一骨碌爬起來,大喊道:“怎麼了?你們都看到了什麼?哪裡出現的動靜?”
“我等也不知道,正睡的迷迷糊糊就聽到那邊的熊井城裡傳來響動聲,這聲音可比左義長的聲音大多了,就像……就像咱們川中島見過那玩意!”
“閉嘴!這話不準對任何人提起知道嗎?”應三郎凶神惡煞的呵斥道:“都給我站好,一會兒武士老爺們過來的時候嘴巴都閉緊點,仔細聽着我的說辭,說錯一句大家都的死!”
卻說馬場信春剛睡下沒多久,就聽到一陣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因爲川中島的陰影使得的他對這種爆炸聲極爲敏感,噌的一聲躥起來也來不及披衣衫,就大喝道:“夜襲!給我敲響警鐘,立刻查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同樣的一目也發生在寨子的另一頭,曾根昌世大怒道:“一定是吉良軍的夜襲,都給我起來!夜襲了還睡覺!是想死嗎?”
馬場信春跑到寨子前厲聲訊問應三郎到底發生了何事,這應三郎腦子轉的也夠快,才一會兒的功夫就想好說辭,十分戰戰兢兢裡有七分是真畏懼,三分是刻意僞裝着說道:“回稟主公,我等在守門時候卻是聽到看到遠處淺淺的影子悄悄接近,被小的一聲喝罵卻給止住然後就不見了,小的不知那是不是山間的動物之流,所以只是提高警惕卻未敢妄動,過了會兒就聽到熊井城裡一聲巨響,城頭冒起火焰,想必是吉良軍的忍者在破壞城門。”
這一番說辭有理有據詳略得當,爲開脫自己的罪責不惜現編出一段子虛烏有的故事,並借用信濃山間經常出沒的狗熊、野鹿等動物的蹤跡,反正這種野生動物守在寨子前一天能看到十七八回不止,傻傻的狗熊有時還會被營地裡的肉香味吸引過來最終淪爲盤中餐。
爲了達到以假亂真的目的,這應三郎甚至還把吉良家威名赫赫的忍者給罩了進去,卻把威名赫赫的馬場信春唬的信以爲真,鄭重其事的誇獎應三郎的機敏果決,挽救一場可能危害營寨安危的巨大危機,並許諾事後會晉升他作爲武士。
應三郎的幾個同伴幾乎要把眼珠都瞪出來,這騙死人不償命的手段真是神鬼莫測,硬是讓打不死的鬼美濃信任他這個看城門的足輕頭,編瞎話還能騙來一個武士的名份,真是讓這羣老實巴交的莊稼漢子大開眼界。
馬場信春自以爲了解熊井城內爆炸的個種緣由,便召集倉促爬起來的武田軍匆匆忙忙的衝出營寨,卻不想城外站滿密密麻麻的弓箭隊包了個餃子,一頓箭雨劈頭蓋臉的落在武田軍中,讓這些匆忙趕路的武田士卒受到一場滅頂之災。
毫無防備的足輕們慘叫着當場斃命,馬場信春只覺得服部突然一陣鑽心的劇痛,“噗哧”一聲悶響卻是一根箭矢射中他的小腹,那尖銳的鑄鐵箭頭射穿鎧甲並刺中他的腹部,巨大的痛楚讓他的身體搖搖欲墜,武田軍的足輕們一個個張口結舌目瞪口呆,渾然不明白怎麼會迎頭遭到這滅頂之災。
馬場信春的意外負傷給武田軍帶來巨大的陰影,眼看剛出門就被信濃軍團堵了個結實無法衝出去,武田家的武士們果斷攙扶着馬場信春向營內撤退,幾列士卒在武士的呵斥下慌里慌張的取出三間槍抵禦信濃軍團的進攻。
因爲黑夜裡能見度很低,弓手撤到大營燈火外的陰影裡只管放心射箭,武田軍的斷後足輕混然不知敵人的箭矢從哪裡射出,那一根根鑄鐵箭矢彷彿化作黑夜中游走的死神,在夜色的掩蓋下悄然奪取一條又一條鮮活的生命,不消片刻斷後軍的足輕大將小宮山昌友被討取而開始潰退。
擊退武田軍是一件好事,可怎麼也打不進武田軍的大營就成爲一件壞事,馬場信春的意外受傷讓一些武士不知所措的崩潰,更讓許多武士爲之瘋狂,淺利昌種大吼一嗓子:“我等世授武田家厚恩,今日無以爲報就用我等的生命來捍衛武田家的尊嚴吧!帶種的武士都跟着我並肩上!”
這一喊卻把幾近崩潰的武田軍士氣給強行拉回來,武田家的武士發了瘋似的衝向營寨門死死守住營門口不讓信濃軍團靠近半分,雙方的武士依賴我往殺的難解難分,很快熊井城裡傳來一陣歡呼聲,兩邊的大將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情況知道收緊軍勢拉開陣勢對峙。
過了一會兒傳來小笠原長時五千軍勢硬是惜敗於城內的三千守軍,在面臨大手門被攻破,二之丸馬出被攻破的危急情況下,武田信繁硬是憑藉武川衆的勇猛佔山與他個人的超強指揮,把一下涌進來五千軍勢分割成幾部分別敗。
得知小笠原長時奪城失敗,真田幸隆恨不得殺人泄憤,給他那麼好的一個報仇雪恨的機會卻偏偏被他又給遭打掉,這讓真田幸隆怎麼能不氣憤,眼下的局勢又是強攻難進營寨,真田幸隆與村上義清翹首以盼着小笠原長時能旗開得勝,在熊井城上插起足利二引兩,屆時信濃軍團士氣大振,寨內守軍士氣大潰便可一舉破寨殲滅俘虜全軍。
“苦心設謀許久,卻不想到頭來功虧一簣,悔不該讓小笠原信濃守擔當先鋒軍啊!”
矢沢賴綱見狀忙開導說:“兄長不必太過憤怒,您應該這麼想,小笠原殿重回中信濃畢竟根基薄弱,這八千信濃軍勢連一半的實力發揮都很勉強,短短的訓練些時日確實很難起到良好的效果,而且熊井城裡坐鎮的是武田典廄,手下更是武田家的百戰精銳武川衆,論是兵士素質遠超信濃國人軍一籌不止,輸掉也是情理之中,贏了纔是意外之喜。”
真田幸隆氣哼哼的說道:“你說的這些本家都明白……本家還知道小笠原信濃守殿太過急切,一下把五千軍勢涌入狹小逼仄的熊井城,五千人就像擠在一起等待下鍋的湯圓被武田典廄一勺燴,本家真不知道該怎麼說信濃守殿,再是如何的報酬心切總要講戰法的吧?按照這麼打下去,本家便是手眼通天也難贏啊!下令速速撤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