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精心佈局的酒宴,算下來也算是滿載而歸。
葉逸風最終獲得了六王爺的私下讚賞,說回頭跟工部尚書商議一下具體的事項,行宮之事便交給工部的營繕司和葉逸風一起去做。
六王爺對葉逸風這個低調卻不委頓的侯府公子十分的讚賞,說他年紀輕輕,可以不依賴家族的庇佑,白手起家做出今天的成績,可謂年輕有爲。又說葉逸風這樣的青年才俊應該入仕途爲朝廷效力纔對,不應該只沉浸在商道之中。
葉逸風當時便婉言道:“逸風在商道謀發展也是爲國盡忠的一種方式。只要皇上和王爺有吩咐,要逸風出錢出力,逸風都義不容辭。”
六王爺更加高興,笑着點頭稱讚葉逸風:“頗有儒家風範,絕非一般商人可比。”
而錦瑟的收穫一點也不比葉逸風少。她憑空多了六王爺這個護身符,在將來的道路上遇到諸多風雨都能巍然不動,且憑藉自己的智慧和勇氣靈闖出一片天空。此是後話,暫且不提。
回去的路上,錦瑟靠在馬車裡細細的把玩着那串黃玉手珠沉默不語。
葉逸風看了她好幾眼她都沒有發現,最終他還是忍耐不住擡手把那串玉珠劈手奪過來說道:“這個拿回去用冰水泡三天三夜再帶。”
錦瑟不解的問道:“爲什麼呀?”
葉逸風瞪了她一眼,抿着嘴沒說話。
錦瑟也不跟他計較,只反轉了雙臂枕在腦後,看着一晃一晃的車頂輕聲嘆道:“六王爺人真是不錯啊。居然一點架子都沒有。”
葉逸風不悅的哼道:“那是看在你寫的那幅《白頭吟》的面子上。別人若想見他,可是比登天還難。”
錦瑟笑了笑,說道:“別人是別人。那些凡夫俗子怎麼能跟咱們英明神武知人善用毫不浪費一絲一毫有利資源的大少爺相比呢?你看看,天子身邊最得力的六王爺豈不是您想見也就見到了?”
葉逸風語塞。的確,他爲了能成功的和工部聯手拿下皇上行宮的承建權不得不利用了六王爺的弱點,把錦瑟給利用了一次。不過也正是因爲這一次,他忽然間發現自己雖然達成到了目的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成就感,相反,看見六王爺那麼喜歡錦瑟,他反而很窩心。
這個丫頭,他應該藏得嚴嚴實實的,不許任何人知道她的好纔是。所以此時葉逸風在心裡暗暗地發誓:以後,絕不把她帶出來,絕不讓那些人認識她。她只能乖乖地呆在自己的羽翼之下,開心快樂的過日子。
兩個人坐在馬車裡,一時相對無語。正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時,馬車忽然停了下來,旁邊的車窗口傳來虎子可以壓低的聲音:“大少爺,剛剛奴才看見一輛馬車上下來一個人,很像是侯爺府的大太太……”
葉逸風正暗暗地想着將來的事情,心思被打斷有些不高興,皺眉低喝:“你這狗奴才是不是皮癢了?”
錦瑟卻心思一動,忙坐直了身子湊到窗口處問道:“你看真切了沒有?真的是大太太?”
虎子被葉逸風罵了一句,這會兒不知道該怎麼回話是好,一時間猶豫不決。
葉逸風又罵道:“還不快說?等着我揭你的皮呢!”
虎子忙回道:“是的,奴才看清楚了,跟着大太太的丫頭正是木香,奴才就算看不準大太太,也看得準她。”
錦瑟立刻興奮起來,打了個響指笑道:“真是天助我也。”說着,便要起身下車,被葉逸風一把拉住,皺眉瞪着她等解釋。錦瑟只好笑嘻嘻的說道:“哎呀,大少爺不要多問了,你先回去,不是說好了我病好了可以在這京城之內隨意走動了麼?我這會兒正無聊着呢,回去也是睡覺。就下去瞧瞧,用不了多一會兒就自己回去了。”
葉逸風不放手,也不說話。顯然錦瑟若不說實話他是不打算放人的。
錦瑟只好哀嘆一聲,說道:“回去我全部交代還不行麼?快鬆手,不然來不及了啦!”
葉逸風嘆了口氣,想想龔夫人雖然有手段,但是遇到不按常理出牌的錦瑟好像也只有吃癟的份兒,於是放開手說道:“不許胡鬧,天黑之前一定要回來。還有,讓蟋蟀跟着你。”
錦瑟忙不迭的點點頭,連說了好幾個‘好,知道了’便急匆匆的鑽出了馬車。
下了馬車後錦瑟被撲面而來的熱浪給衝了一下,眼前有些發花。幸好蟋蟀眼尖,忙撐着一把傘過來伸手扶了她一下,笑道:“好姐姐,你忙什麼。”
錦瑟回身擺手讓車伕趕緊的走,又悄聲問道:“看清楚了麼?人去了哪裡?”
蟋蟀笑道:“看清楚了,不過剛剛奴才不敢去說,才讓虎子去說的。還別說,大少爺剛纔那麼兇,我們都以爲姐姐的事情辦不成了呢。不過這會兒奴才知道了,大少爺是真的很縱容姐姐哦!居然問都不問就讓您下車了。”
錦瑟笑嘻嘻的啐了他一口,罵道:“糊塗東西,姐姐我想辦的事情什麼時候辦不成過?”
蟋蟀笑道:“好姐姐,別罵了。咱們再不過去,那大太太可就走了。”
錦瑟忙收起笑來一本正經的問道:“她去了哪裡?是那間鋪子麼?”
蟋蟀點頭指着那間綢緞鋪子門口的一輛馬車說道:“看見沒,那是她的馬車。這家綢緞鋪說不定是大太太的本錢,這大熱的天兒,大太太估計是查賬來了。”
錦瑟笑着搖搖頭,說道:“絕不是查賬這麼簡單。她那麼有身份的人,若是查賬大可叫下人把賬本送到府裡去,坐在有冰盆的屋子裡一邊喝着涼茶一邊看賬本多麼自在啊,這大熱的天親自跑出來,可不是傻瓜才幹的事情麼。”
蟋蟀點點頭,說道:“姐姐的話有道理。”
錦瑟擡手拍了一下他的後腦勺,笑道:“待會兒機靈點,看我的眼色行事,明白麼?”
蟋蟀嘿嘿一笑,說道:“我哪回不看姐姐的眼色行事了?”
錦瑟瞥了他一眼,笑道:“走了。”
蟋蟀趕緊的跟上去,撐着傘給錦瑟遮着大太陽,兩個人大搖大擺的進了那家綢緞鋪子。
這家匾額上寫着“錦衣華彩”四個字的綢緞鋪子的確不小,從外邊看上去很是氣派,進去之後會發現裡面的綢緞品種更是應有盡有。大大的三間商鋪又寬又深,店鋪前後足有三丈的距離,這在當時的店鋪中屬於十分難得的闊朗了。
裡面掌櫃的正在櫃檯裡面低着頭忙忙活活的算賬,門口的小二見進來一個穿着華麗輕紗衣裙的小姑娘後面跟這個十五六歲的小廝打着傘,心裡很是琢磨了一番,想着這小姑娘是大戶人家的丫頭呢,還是中等富戶人家的小姐呢?怎麼穿的這麼好的衣裳,身後卻跟了個小廝?
門口的小廝正盯着錦瑟猶豫着該怎麼稱呼好呢,錦瑟已經站在他的面前,輕輕一笑,問道:“你們這裡有上等的紗羅賣麼?”
小廝急忙回神,應道:“有,各種上等的絹紗綾羅我們這兒應有盡有,姑娘請裡面看看。”
錦瑟點點頭,一手拿着紈扇半遮着自己的小臉有模有樣的走了進去,眼睛在一卷一卷的布匹綢緞上慢慢的掃過,一邊看一邊搖頭,看了十幾種綢緞之後便輕輕地嘆道:“聽說你們家的綢緞最全,所以大熱天的纔來看看,想不到也無非如此。”
小廝一聽這話,心知是大主顧到了,忙上前道:“這些都是平常用的料子,所以都擺在外邊。還有好的自然在裡面。姑娘若是出得起價錢,小的帶您進去瞧瞧。”
錦瑟不屑的笑了笑,說道:“你這話真是奇了,出不起價錢幹嘛還要進你這鋪子?若是穿粗布麻衣的,自然有別的去處。”
小廝忙賠禮道:“姑娘莫怪,是小的眼拙,沒認出姑娘是哪位大人家的。小的失禮了。”
錦瑟不是來找小夥計的麻煩的,自然不會跟他計較,只道:“好了,帶我進去看看你們的好衣料。”
“姑娘請稍等,小的叫我們先生拿鑰匙開門。”說着,他衝着錦瑟躬了躬身子,跑去櫃檯處跟那個忙着算賬的先生說了幾句話,那先生從花鏡上面瞪着眼睛瞄了錦瑟和蟋蟀一眼,不耐煩的扔出一串鑰匙,嘟囔着:“拿去拿去,別來煩老子,老子這會兒忙着呢。”
那小廝拿了鑰匙顛顛地過來,帶着錦瑟和蟋蟀穿過正廳往後面去,沿着後面的遊廊去了左廂房,打開房門上的銅鎖,笑道:“姑娘裡面請。這裡的綢緞不次於貢緞,您放心的挑。回頭小的跟掌櫃的講講,給您個好價錢。”
錦瑟笑着點點頭,說道:“你這小哥兒很會做生意啊。”
那小廝被這麼個小姑娘誇獎竟有些不好意思,擡手撓撓後腦勺,憨憨的笑了笑,說道:“不敢當,小的才上工四五天,掌櫃的還沒定留不留我呢。姑娘看上了什麼,一定要多多照顧我纔好。”
錦瑟瞭然的笑了笑,心想怪不得呢,原來這傻孩子是新來的。於是她悄悄地給蟋蟀使了個眼色,蟋蟀忙道:“姑娘慢慢挑,奴才去外邊候着。”
錦瑟點點頭,轉身往擺放着一匹匹綢緞的架子跟前走過去。那小夥計趕緊的跟上去,唯恐有什麼不周到的地方,根本不管蟋蟀去做什麼。
蟋蟀出門後便沿着遊廊悄悄地往一旁溜去。
像這種綢緞鋪子,大戶人家都是要掌櫃的上門送樣子供人家挑選,小戶人家根本不敢進門,那價格都能把人給嚇死。此時又是剛過中午飯的時候,天氣炎熱,店內基本沒什麼生意。不然那小夥計也不會那麼熱情的招待錦瑟。
蟋蟀一路走走瞧瞧,順着遊廊摸到了後面的院子裡去,卻見後面院子裡花木扶疏,廊檐下還掛着幾個鳥籠子,卻一樣不見什麼人影。一路小心翼翼的走過去,蟋蟀正要拐向正房窗口的時候,忽然聽見那邊假山石後有人悄聲的說笑,仔細一聽,卻是一男一女。
男人聲音模糊,像是嘴裡含着什麼,口齒十分的不清楚,蟋蟀仔細的聽了聽方聽清楚那人是在說:“寶貝……我可想死你了,怎麼這麼久不來?”
蟋蟀差點沒笑出聲來,趕緊的擡手把自己的嘴巴捂住,強忍着爆笑靠在廊柱後面細細的聽。
女人哼哼唧唧的有些喘息,說話卻很清楚:“太太不出門難道我一個人出來呀?這些天都是些煩心事兒,今兒能出來已經很不錯了……嗯……那裡不要……啊……死人,你輕些……”
這聲音——不是木香麼?蟋蟀這回連笑都忘了,忙支起耳朵來聽得更加仔細。
男人如飢似渴的聲音繼續傳來:“侯爺都去了西北半個月了吧,太太想必也熬不住了吧……唔,瞧你這小騷貨,弄了哥哥一臉的水……瞧瞧……”
“啊……嘻嘻……壞死了,拿走……”木香一邊笑得喘息,又刻意的壓制着自己的興奮,把廊檐下的蟋蟀給聽得渾身起雞皮疙瘩。
“回頭我讓我家老爺去求求太太,直接把你賞給哥哥得了。省的咱們回回都野戰,實在叫人冒火……”
木香的聲音也含糊起來:“唔……不要……太太最近心情很壞,弄個不好我們連下次也沒有了……對了……上次連翹那死丫頭跟着出來,你們兩個有沒有啊?嗯?”
“沒有沒有,哥哥只疼你。”
“胡說!那騷蹄子回去的時候一臉的春色,怎麼看都像是吃飽喝足了的……”
“真不是我,寶貝,上次我也沒跟我們老爺過來……”
“嗯……那是小五跟來了?”
“是啊,是啊,小五跟連翹早就有意了……快點,把腿擡起來,乖……你說你們太太留着你們姐妹幾個在身邊做什麼呢,你們家侯爺連一個太太都喂不飽……留着你們也是守活寡,還不如早早的賞了我們,以後她行事也方便……”
蟋蟀的臉因爲忍耐都扭曲的走了樣。爲了不讓自己發出任何聲音,他一手捂着嘴巴,一手在自己的大腿上狠狠地掐了一把,然後貓着身子悄悄地靠近了正房的窗戶。此時他已經纔想到正房裡面的人正在做什麼,外邊是奴才,裡面是主子,這些人偷情偷得那叫一個全面周到。這倒是省的奴才們回去嚼舌頭了。
正房屋裡倒是很安靜,蟋蟀竭力的聽也聽不到說話聲。他想要再靠近窗戶一些,卻又怕被人發現,於是又悄悄地往後面轉去,想着後窗戶口上或許沒人,能聽得更仔細些。
事實證明他的想法不錯,因爲夏天天熱,人們都喜歡把牀調到靠後窗戶的地方,中間以隔斷間開,俗稱碧紗櫥。這樣的小臥室終日不見陽光,最是涼爽舒適,適宜夏天居住。
蟋蟀搬着一盆盆栽的梔子花轉到後面窗戶口跟前蹲下身子,藉着梔子花當着自己的大部分身子,再看看後院裡杳無人影,只有樹叢裡的知了在不知疲倦的叫着,他便慢慢的貼近了窗戶細心地聽。
裡面有粗重的喘息聲越來越緊,蟋蟀來不及偷笑,便聽見一個男人低聲一吼便沒了動靜。
又等了一會兒,方聽見男人不滿的說道:“我已經把前後的奴才都清出去了你還放不開麼?聽聽外邊木香那小蹄子叫的多緊,你卻是一聲也不吭,真真沒趣。”
蟋蟀又差點沒爆笑出來,趕緊的用手捂緊了嘴巴。
只聽女人說道:“呸!那小蹄子是什麼人,我是什麼人?也虧了你能說出這種話來!”
男人低聲笑了兩下,又說道:“好了好了!這就不高興了?是不是沒足興?我可是累壞了,要不你來?”
蟋蟀不敢再聽下去了,可是又覺得不能就這麼走開。好歹來一次,總要弄點證據回去才行,不然的話錦瑟又要罵自己豬腦子,不會辦事兒了。
再次小心的環顧左右,確定這後院裡的確不會有人進來之後,他便躡手躡腳的往後門走去。
後門緊閉,連門縫兒都沒有。蟋蟀輕輕地推了推,後門紋絲不動。
輕輕地嘆了口氣,蟋蟀有些着急,抓耳撓腮的想了想,最終還是悄悄地轉到前面去。
此時前面的那一堆苟合的男女已經雲收雨散,幸虧蟋蟀小心謹慎,悄悄地貓着腰搬着那盆梔子花當着瞧了瞧,恰好看見穿着一身青綢子衣裙的木香一邊繫着裙子的腰帶一邊從那從花木之間走出來,行至廊檐下還靠在窗戶跟前聽了聽。沒聽見裡面有什麼動靜才擡手扣了扣窗子,輕聲問道:“主子,要水麼?”
裡面依然沒有動靜。木香等了一會兒,又偷偷的笑了笑,往西頭的耳屋裡去了。
蟋蟀把這牆角看着一個十八九歲的男子衣衫不整的跟着木香的身後進了西耳房,方把手裡的盆栽放在一旁,悄悄地往前面的東耳房的屋門口來。東耳房靠北的窗子正是他剛剛偷聽的窗口,所以他想着悄悄地摸進去,就是那位外表體面內裡骯髒的太太偷情的屋子。
房門果然沒有上門閂,蟋蟀極輕的推開房門,悄悄地進去後,又輕輕地把房門推上。轉身來便看見地上橫七豎八丟着一些衣服裙子,兩隻黑緞子繡牡丹的鞋子一隻在隔斷的旁邊,另一隻卻被甩到了一邊的椅子底下,由此可見之前這裡也曾經是酣戰的場地。
蟋蟀不敢怠慢,往裡挪了幾步悄悄地撤了一件衣服團起來揣進懷裡便悄聲的出來了。而裡面碧紗櫥裡的兩個人又唧唧歪歪的忙上了,這次動靜之大比剛纔強多了。根本沒聽見外邊有人進來過。
悄無聲息的來,悄無聲息的走。
當蟋蟀辦完了差事回到前面找着錦瑟時,錦瑟剛好跟那小夥計定了一批茛綢回去做衣裳。錦瑟看見蟋蟀的臉上帶着興奮的光彩,心知這小子必定有極大地發現,於是心裡一高興又加了一匹香雲紗,然後從懷裡拿出兩章大額的銀票遞給那小夥計說道:“喏,這些銀子夠不夠?你得僱輛車給我送家去,這會兒我們的馬車都沒在外邊等着。”
小夥計看着手裡的兩張五百兩銀子一張的銀票,心想這位小姑娘年紀不大出手竟然如此闊綽,肯定不是小門小戶的姑娘,於是忙點頭說道:“行,沒問題。二位稍等,我去跟賬房先生說去。”
那小夥計一走,錦瑟便忍不住問蟋蟀:“怎麼樣,有收穫麼?”
蟋蟀嘿嘿一笑,捂着嘴巴湊到錦瑟的耳邊,小聲說道:“收穫太大了。不過這兒不是說話的地方,待會兒再細細的跟姐姐說。”
錦瑟笑道:“你可別對不起我這一千兩銀子。”
蟋蟀笑這點頭:“絕對對得起,我保證這一回姐姐跟大少爺要多少銀子他都捨得給。”
錦瑟驚訝的問道:“真的?” шωш⊙T Tκan⊙c o
蟋蟀用力的點點頭:“真的。”
“走!”錦瑟一拉蟋蟀,兩個人匆匆的往前面去。
那小夥計果然去僱了輛馬車來,又幫着錦瑟把那一批茛綢一批香雲紗放到車上去,臨走時還一再的叮囑:“姑娘有需要別的東西儘管來。”
蟋蟀根本不理那小夥計,只管催促着車伕說道:“快點,這鬼天氣熱死了,別讓我們姑娘中了暑氣!”
趕車的車伕也是個窮苦人,大熱天的好不容易有了生意,聽見催促也不生氣,只笑呵呵的說道:“小哥兒坐穩了,咱們這騾子一旦跑起來,可就有涼風了!保證姑娘不會中暑氣!”
說着,車伕一搖鞭子往那隻高大的騾子屁股上抽了一下,並吆喝了一聲。那匹大黑騾子就加快了速度。
果然有一絲涼風從車簾子外邊吹進來,錦瑟貪婪的吸了一口氣,使勁的扇着扇子感慨着馬車和馬車的差距。懷念葉逸風那輛放了兩盆冰雕的大馬車,若不是因爲那個該死的老女人,自己這會兒估計已經躺在舒適的涼榻上睡着了。
騾子這種畜生,真的跑起來並不比馬慢多少。錦瑟靠在馬車裡枕着那匹昂貴的香雲紗昏昏欲睡的時候,車已忽然停了下來。錦瑟一個恍惚睜開眼睛,蟋蟀已經跳下馬車去掀開車簾子叫她:“姐姐,到家了。”
錦瑟“唔”了一聲坐直了身子,伸手扶着馬車的篷子慢慢的站起來,走了一步發現自己的雙腿已經蜷的痠麻,一點力氣也使不出來。
正在這時,一雙有力的手臂忽然探進馬車內,一把把她抱了起來,錦瑟只覺得一陣暈眩伴着特備熟悉的味道撲面而來,神思清明之時,她發現自己已經被葉逸風抱在懷裡。
“呃……腿麻了,走不動了……”天氣太熱,她的小臉紅撲撲的比拍了胭脂還要豔麗。
葉逸風垂眸看了她一眼,輕聲問道:“買了什麼?”
錦瑟忽然高興起來,伸出手臂也不管蟋蟀和虎子就在旁邊便勾住了葉逸風的脖子,嬌聲笑道:“我買了一匹茛綢。一匹香雲紗,回頭我們一人做一身衣裳吧?”
葉逸風難得的笑了,微微低頭,輕聲說道:“好。”然後抱着她轉身往裡面走去。
虎子和蟋蟀二人趕緊的把車上的兩匹衣料取下來,打發車伕走了。
葉逸風的書房裡,錦瑟剛慢慢地喝了一口香茶,卻在聽見蟋蟀摸着腦袋紅着臉磕磕巴巴的說出那句:“剛纔在錦繡綢緞鋪的後院裡,奴才聽見大太太和一個男人在……在偷情……”的時候,噗的一聲噴了出來。
旁邊坐着的葉逸風便皺着眉頭瞪了她一眼,然後轉頭想着蟋蟀低喝:“胡說什麼!”
蟋蟀從懷裡拉出一件秋香色的綢料遞上去,十分不好意思的說道:“大少爺,奴才沒有胡說,這衣服就是奴才偷偷進去拿出來的。雖然這衣服上沒有大太太的名諱,但這繡的花樣子肯定是不一樣的。再說,奴才知道侯爺夫人的衣物是不同尋常百姓一樣的,大少爺看,這五彩鸞紋可不是誰想用就能用的。”
錦瑟頓時瞪大了眼睛,想不到蟋蟀這傢伙看上去傻乎乎的,還挺有心眼,那種時候還能想得到撿回一件能證明侯爺夫人的衣服。這小子果然是粗中有細啊!以後必然能成大器。
葉逸風的臉色並不怎麼好看。
畢竟,這種事情給他父親戴綠帽子的事情對他來說一點都不好笑。
錦瑟悄悄地側臉看了一下他的臉色,然後給蟋蟀使了個眼色,用口型無聲的說道:“快下去吧。”
蟋蟀忙點了點頭,把手裡的衣物放在一旁的椅子上,躬身說道:“大少爺若沒別的吩咐,奴才先告退了。”
葉逸風忽然擺手,沉聲說道:“慢。”
蟋蟀被嚇得一個哆嗦,忙轉回身子來低頭站回原地:“大少爺還有什麼吩咐。”
葉逸風的聲音壓低了一些,然卻更加冰冷:“你現在就回綢緞鋪子裡去,給我好好地盯着。一定要把那個男人的身份弄清楚,明白麼?”
蟋蟀一下子來了精神,忙應道:“是!奴才這就去。”
“等一下。”葉逸風見蟋蟀匆忙就走,又叮囑道:“這件事情不許再有別人知道,若是走漏了半點風聲,看我怎麼收拾你!”
蟋蟀忙道:“是,奴才一定把嘴巴封死。”
葉逸風沒有說話,蟋蟀又躬了躬身子,方轉身出去。
屋子裡安靜下來,葉逸風的目光死死的盯着那件放在椅子上的衣服,半晌方長長地出了一口氣,自言自語的說道:“她如今是越來越放肆了,居然連丫頭僕婦都不避諱。還做出這等不知羞恥豬狗不如的事情。侯府的臉都讓這賤婦給丟盡了!”說到最後一句時,他忽然把手裡的茶盞往地上用力的一摜,一隻官窯填白蓋碗兒便應聲而碎。
錦瑟眨了眨眼睛,心道原來葉逸風早就知道那個龔夫人行爲不端了呀?
葉逸風是個極其理智的人。在他二十四年的生涯裡,發生過太多的事情,早就把他的怒氣打磨掉了,所以即便是極其的憤怒,也不過是片刻的功夫而已。
錦瑟的一盞茶尚未喝完,葉逸風已經恢復了平靜。他轉過臉來看了一眼若無其事品茶的錦瑟,嘲諷一笑,說道:“你這丫頭又給我出了個難題。”
錦瑟微笑着把手中的茶盞放到一旁的桌子上,隨手捏了果盤裡的一顆葡萄放進嘴裡,含糊的說道:“我還以爲我幫了你一個大忙呢。你這人居然不體諒人家的好,反而說這話。不過我今兒買那兩匹布可花了兩千兩銀子,回頭你得一文不少的給我。”
就算是上等的茛綢和香雲紗也不是什麼無價之寶,兩匹布兩千兩銀子,簡直是坑死人不償命啊!
葉逸風冷聲哼了一下,卻無心跟她計較銀錢之事,只是無奈的嘆道:“這件事情我不知道也就罷了。如今居然給抖摟出來了,我該怎麼辦呢!”
錦瑟笑道:“你早就知道了。又何必自欺欺人裝作不知道呢?”
葉逸風皺眉看着錦瑟,一步一步走近她的跟前,擡了擡手,終究放棄了捏她下巴的想法,改成揉了揉腦後的髮辮,挨着她身邊坐下來,嘆道:“若不是當初我發現了她的這件事情,又怎麼會被父親放逐到梁州十年不許回來?”
錦瑟嚇了一跳,往後躲了躲身子,嘆道:“你該不是告訴我,那老女人和別的男人有姦情的事情鎮南侯都知道吧?”
葉逸風擡手彈了她的腦門一下:“胡說!父親怎麼會知道?如果父親知道這事兒,肯定會不計後果把她給休出去了。葉家的男人再沒用,也不可能任由女人如此放蕩!”
錦瑟咧嘴揉着疼痛的額頭,不樂意的說道:“那你剛纔說是因爲這件事情被你父親給放逐到梁州黃沙鎮去?”
葉逸風側臉看着門口的珠簾,悠悠的說道:“那年我十一歲,因爲從小便知道家裡的人大都懷着害我的心思,所以每天都戰戰兢兢的活着。最想吃的東西卻不敢當着家人的面吃,不管吃什麼都從不表現出自己的喜好。不過到底還小,那天我很想吃桂花酥,於是我趁着家人都午睡的時候悄悄地去小廚找了一盒桂花酥拿去後花園的假山石後面吃,不料卻聽見有人在花陰之中悄悄地說話,聽聲音我知道那人肯定是太太。
不過大中午的,太太不睡覺如何會來後花園子裡呢?於是我不出聲,悄悄地躲到假山石洞裡去聽。卻聽見太太悄聲的吩咐人去出去,替她帶一樣東西出去,並沒說交給誰,但我聽得出來那是件很重要的東西。替她辦事兒的是個陌生的男人,我想了很久也想不起那人在家中什麼地方當差。
爲了查證這個男人我連馬棚裡負責弄草料的人都交往過了,一直沒發現家中的男僕有誰是那樣的聲音。後來太太應該是察覺到了什麼,所以便暗中吩咐後廊上的三叔父子敲打我,他們爺倆很壞,經常把我堵在角落裡拳腳相加。有一次我急了,撿了一塊石頭打破了老三那死老頭子的頭,父親很生氣,便打發我去梁州了。”
錦瑟眨巴着大眼睛問道:“難道那個男人就是姦夫?”
葉逸風搖搖頭,說道:“我一直沒找到那個人。自然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姦夫。不過太太揹着父親跟外頭的男人來往的事情,我的確是早就知道了。想不到……如今她居然如此喪心病狂,連身邊的丫頭都是這種無恥淫婦。”
錦瑟頗有同感的點點頭,就是嘛,你說你個老女人自己偷情也就罷了,怎麼連手下的丫頭也給賠上了?既然那丫頭和人家好上了你也該做個順水人情讓人家嫁了嘛,還偏偏死攥着人不放,非要弄個主僕一起偷。這傷風敗俗的事情她還是做上癮了!
葉逸風看她義憤填膺的樣子,又忍不住笑了。擡手摸摸她的髮辮,說道:“這些事情不用你操心,謝謝你今兒爲我買回來的衣裳料子,不過如果你若能親手縫製,那將再好不過了。”
錦瑟笑嘻嘻的看着葉逸風,說道:“真不好意思,錦上添花的事情一般都不好遇見。我不會做衣裳,恐怕連穿針引線這樣的活也幹不了,讓大少爺失望了。”
葉逸風搖頭笑道:“就知道是這樣的。你這丫頭還真是個異類,女孩子家該會的你一點也不會,如果你是個男兒身,倒不失爲一個風流倜儻的才子。真是可惜了。”
錦瑟撇嘴:“我最討厭你這種瞧不起女兒家的人。誰說只有男人才能讀書做官,才能建功立業?那種以體力論成敗的觀點跟評價野獸動物有什麼區別?老虎獅子比男人厲害多了,不過也是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獸類罷了。”
這種言論對葉逸風而言真是聞所未聞,他驚訝的看着錦瑟像是看着一個小怪物。這些日子的相處他總以爲自己已經瞭解這個小丫頭了,卻不想此時她這番話還是深深地震撼了他。
把男人說成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獸類,拿去和獅子老虎這樣的猛獸相比……
葉逸風無奈的搖了搖頭,嘆道:“有些時候我很想把你的小腦袋撬開,看看裡面裝的是什麼。你這丫頭不僅是個異類,還是個令人難以接受的異類。這樣的話以後可不許隨便說了,知道麼?”
錦瑟滿不在乎的笑了笑,心想這就嚇着你了?姐還有更嚇人的呢。
不過她這會兒很累了,纔沒心思跟葉逸風繼續說下去,只伸了個懶腰打着哈欠,模模糊糊的說道:“困死了呀,快點給錢,我要睡覺了。”
葉逸風無奈的瞥了她一眼,伸手從何包裡拿出幾張銀票給她:“喏,小財迷鬼。”
錦瑟接過來看了看,皺眉道:“還差一千兩。”
“你當我是白癡啊?那兩匹衣料最多一千兩,你居然敢跟我翻倍。敲詐也要看對了人。我可不是小四,任憑你漫天要價。”
錦瑟撇嘴:“早晨還說你比人家四少爺有錢,這會兒露餡了吧?”
“我再有錢也不是財神爺。隨隨便便就把銀票嘩啦啦的丟出去。你要那麼多錢幹嘛?你吃我的喝我的穿我的住我的,還要錢幹嘛?嗯?!”葉逸風擡手敲她的腦門,被她麻利的躲開去。
“我要自立,我要自立!”錦瑟恨恨的瞪了葉逸風一眼,“以後你再敲我的腦門,一下給一百兩!哼!”
葉逸風終於呵呵的笑起來,伸手把這小丫頭拉到懷裡,輕輕地拍着她的背嘆道:“小丫頭,我好想早就告訴過你了,這輩子只能呆在我身邊。以後再說一次要自立的話,就罰你二百兩銀子。如此算下來,看我們是誰輸得多,如何?”
錦瑟無奈的嘆了口氣,沒再說什麼,只是推開他把兩千兩銀票放到荷包裡,衝他擺擺手轉過屏風往後面的臥房去了。
蟋蟀奉葉逸風之命去盯着龔夫人,出了門也不叫馬車,一個人轉轉悠悠的回到了錦衣華彩綢緞莊門前時已經將近傍晚。太陽漸漸地西斜,熱氣也散去了不少,大街上的行人逐漸的多了起來。而原來拴在門口的那輛馬車依然還在,可見龔夫人這會兒還沒有回去。
因爲葉逸風吩咐過,此事一定要辦的機密,不可打草驚蛇。所以蟋蟀到了那個綢緞莊門口便沒在進去,而是去了他們對面的一個茶肆,選了個臨窗的位子坐了,要了一壺茶水一疊瓜子慢慢的等。
差不多一碟瓜子快磕完的時候,對面綢緞鋪子裡先後出來四個衣着光鮮的年輕小廝,出門後幾個人站在門口,把過往的行人都擋在一丈之外。然後又出來兩個穿着體面的婆子,其中一個是宋瑞家的這個蟋蟀也認識。
兩個婆子出來後,便有車伕把馬車牽到了門口,宋瑞家的拿了梯凳放在裡車前裡側,預備着主子上車時踩着。車伕牢牢地牽着馬繮繩,嚴陣以待。
此時,裡面出來一個身穿藏青色長衫的男子,身長玉立,面白如玉,嘴角帶着微微的笑,下巴上一撮稀疏的鬍鬚更顯得人更有一種儒雅之氣。不得不說這廝是個美男子。
蟋蟀暗暗地點頭,嗯,這位龔夫人的眼光還是不錯的。這樣的男人也值得她冒險偷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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