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對錦瑟來說,可謂是終身難忘。
葉逸風服了藥之後躺下不久便睡了,錦瑟給他蓋好了薄被,剛靠在牀邊打瞌睡的時候,他一翻身便把薄被給掀了。錦瑟聽見動靜睜開眼睛看見他的被子沒在身上,只好起身拉過來又給他蓋住。看他睡得沉,便又靠在牀邊閉目養神。
不到片刻的功夫,葉逸風又翻身,擡腳把被子給踹了。錦瑟嘆了口氣坐直了身子,生氣的嘟囔着:“生病了不乖乖的躺着,翻來覆去的做什麼?”
葉逸風似是睡得並不沉穩,嘴裡嘟嘟囔囔的不知說了什麼,又過身去面向裡把薄被抱在懷裡睡去。
錦瑟伸手拉了拉被子,這廝抱的太緊了,拉不出來。她只好另拿了一牀蠶絲薄被來給他蓋上。
許是這牀蠶絲薄被比較舒適,錦瑟看着他沒再給踹了,便有靠在牀邊上閉上眼睛。
也不過是一盞茶的功夫吧,錦瑟剛又想睡着的時候,這廝又不知怎麼的哼了一聲,把錦瑟的一點睡意給吵得無影無蹤了。
睜開眼睛看見他又把蠶絲薄被給撩到一邊去了,整個人幾乎是趴着睡的,大半個身子露在外邊,身上的月白色的絲質睡衣褲也有些凌亂,勁瘦白皙的腰性感的微曲着,一條腿壓着之前的被子,一條腿直直的伸着,一直蹬到錦瑟的腿上。
“@……”錦瑟低聲的罵了句髒話,不得不再次站起來把那牀被他推到牀裡面去的蠶絲被拉過來,剛要給他蓋上時,他卻忽然睜開了眼睛。
錦瑟嚇了一跳,拍着胸口問道:“你沒睡着啊?嚇死我了。”
“唔……水……”他的眼睛裡有這一絲混沌之色,眼睛雖然睜開了,但人彷彿還在睡夢裡一樣,迷迷糊糊的樣子有些孩子似的可愛。
“哦,知道了。”錦瑟嘆了口氣,從來未服侍過人的人今晚真是被折騰的半死。
轉身去倒了一杯溫開水來,做到牀邊上單手端着水杯,另一隻手去扶他的腦袋。以往看着別人服侍喝水的時候,只輕輕一搬,被服侍的人便坐了起來。
可那是別人。服侍人的人手臂要有力氣,被服侍的人也要配合。
錦瑟這裡是不行的。一來她沒有力氣,二來牀上那個要水喝的傢伙這會兒似乎又沉沉的睡過去了。她把手臂伸到他的脖子下,用了用力,那廝居然紋絲不動,睡得那叫一個香甜。
“喂!水來啦!大少爺醒醒,喝了水再睡!”錦瑟端着水無奈的看着葉逸風潮紅褪去略顯蒼白的臉,本想着去掐他一下的,最終還是不忍心,只是搖了搖他的肩膀。
葉逸風不耐煩的哼了一聲,側了側身,繼續睡。
“看來你剛纔是說夢話了。”錦瑟看了看手裡的水杯。好吧,既然你不渴,那我替你喝了吧。
她擡手把水杯放到自己脣邊,又回頭瞄了牀上睡的跟豬一樣沉的男人一眼,咕咚咕咚把水喝下去。
喝完之後她回身把茶盞放在牀頭的小高几上,腰還沒轉回來,便覺得腰上一熱,一隻修長的手臂纏了上來,把她給嚇了一跳。於是慌忙轉身來推他:“大少爺,躺好了睡。”
“唔……”葉逸風咕噥一聲,手臂卻死死地抱住她的腰不放開。
錦瑟挫敗的嘆了口氣,說道:“你睡得舒服了,我若是這樣坐一夜就算不累死,這腰也得折了。我說你往裡一點啦,給我也躺下。”
這回葉逸風倒像是聽懂了,長臂一勾,人往裡面退了退,徑自把錦瑟給勾進懷裡去,當成剛纔抱着的薄被一樣,手腳並用把她控在懷裡。錦瑟剛躺下,腦袋還沒沾到枕頭上,他的腦袋一點點的蹭過來。
兩個人臉頰貼着臉頰,就這樣並頭躺在牀上。
一個只穿着單衣,一個只穿着薄紗衣裙,兩個人摟在一起不蓋薄被倒也不覺得涼。錦瑟又無奈的嘆了口氣,回頭看了看那邊只蓋了一層薄綢的夜明珠,淡淡的清輝中,屋子裡的一切擺設都朦朧如畫,所有的一切都恍如夢裡。
錦瑟心中輕輕一嘆,輕輕地閉上了眼睛。好吧,那就讓我痛快的做一場夢吧。
可是,錦瑟不知道,就是這樣的晚上,做一場美夢也是那麼奢侈的事情。她剛睡的朦朧之際,便覺得嘴巴被一個又熱又軟的東西給賭上了。
她無比艱難的睜開眼睛,看見近在寸許的凌厲的眉眼,錦瑟從心底哀嘆衣裳,別過頭躲開他的脣,十分鬱悶的說道:“你是爲了我才跳下水去受了風寒不假。可你就是想報復我也沒必要這麼狠吧?在這麼折騰下去,你的病還沒好,我的頭都要炸了!”
葉逸風也十分鬱悶的哼了一聲,咕噥道:“我口渴……找點水喝……”
錦瑟的睡意頓時又全部消散的無影無蹤了。她幾乎暴跳如雷,只是迫於自己還被這廝抱在懷裡動彈不得,只得咬牙低吼:“你這是找水喝麼?你分明是……靠!唔……”髒話一出口,嘴巴立刻被某人給封上。好吧,找水喝,找姐的口水……
這纔是真正的欲哭無淚啊!
整個一個晚上,錦瑟被生病的葉逸風給折騰的沒有安穩睡夠一個時辰的好覺。開始的時候他抱着她不停地騷擾。後來他睡着了,卻依然抱着她不放。爲了怕他醒了又騷擾自己,錦瑟決定一動不動的在他懷裡睡覺。剛睡了一會兒便被悶醒了。他出了一身的汗,把她的衣裳都弄溼了,人卻睡得很沉,推都推不動。
然後沒多一會兒錦瑟也出汗了。兩個人這一個晚上就像是做了個汗蒸一樣,在大汗淋漓中度過一夜。五更天的時候,葉逸風不再發燙,汗也漸漸地褪了。錦瑟才透了一口氣昏昏沉沉的睡去。
清早起來,珍珠輕手輕腳的端着洗臉水進來,把臉盆放在外面的屋子裡,又輕手輕腳的走到臥室門口,側耳聽了聽裡面的動靜。想着昨晚一夜都是錦瑟一個人在裡面伺候,心中也大大的不忍,於是輕輕地掀起簾子往裡面瞧了瞧,卻見大少爺只穿着一身薄綢衣褲正站在桌子跟前自己倒水喝呢。於是她忙擡腳進來,低聲勸道:“大少爺別喝那隔夜的水了,奴婢給您端新水來。”
葉逸風搖了搖頭,說道:“不必了。”說着,兩口把茶盞裡的水喝掉,轉身往外走,又低聲吩咐珍珠:“不要吵到她睡覺了。你替我找一身衣服出來。”說着,他自己掀簾子出門洗臉去了。
珍珠又回頭去看了看帳子裡和衣穩睡的錦瑟,不禁暗暗地搖搖頭,一邊去打開櫥櫃給葉逸風找了一身乾淨的衣裳出來,一邊暗暗地嘆道:大少爺對錦瑟可謂是用心之至。自己生病了都不在乎,一早起來怕擾了她的清夢,居然輕手輕腳的出去了。唉!這丫頭也不知幾輩子修來的福氣,能得大少爺如此對她。
錦瑟五更天剛剛睡着,此時正睡得酣暢,自然不知道葉逸風的高熱已經褪去,病好了大半。更不知道珍珠這會兒心裡再想什麼。如果她知道的話,肯定會發瘋發狂的搖着珍珠的肩膀大叫:啊啊啊——姐被那混蛋折騰的一夜未睡啊!姐一夜生不如死,你居然還說姐幾輩子修來的福氣?這福氣給你你要嗎?你要嗎?!你這沒良心的死丫頭,姐姐我平日裡對你多好啊,你居然還幫他說話!嗚嗚……
葉逸風洗漱完畢,換了身乾淨的衣裳,髮髻打開來重新梳理一番,之前那個冷峻邪魅,俊美妖異的大少爺又回來了。
珍珠端着洗臉水出去時,還不捨的回頭看了看站在鏡子前自己整理衣衫的大少爺,又輕輕地搖搖頭,暗暗地讚歎着大少爺的身體真是好,昨晚還燒成那樣,就這麼睡了一夜,吃了一服湯藥,又跟原來一樣神采奕奕了。 шшш▪Tтkǎ n▪C ○
歐陽鑠和藍蒼雲記掛着葉逸風的身體,一早起來過來瞧他,一進院門便看見珍珠端着洗臉水出來,二人皆是一愣。歐陽鑠淡然一笑,搖頭嘆道:“錦瑟那丫頭總算是有點良心了。這麼早就起牀真是很難得。”
藍蒼雲也笑了笑,點頭不語。
珍珠見兩位少爺都來了,忙把手裡的洗臉盆交給小丫頭們,自己上前福身請安:“奴婢給二位少爺請安。大少爺已經好了,二位少爺裡面請。”
“好了?”歐陽鑠愣愣的看了藍蒼雲一眼,很是不解。
“你昨晚請來的那個大夫姓甚名誰?以後我們兄弟們誰有個頭疼腦熱的,看病的就是他了。”藍蒼雲比較淡定的點點頭。那老頭兒昨晚說着風寒來的雖然兇險卻並無大礙,藍蒼雲還差點揍他。這會兒想起那老頭的話來,原來人家竟是胸有成竹,又妙手回春之才啊!
歐陽鑠搖了搖頭,昨晚乃是中元節,藥鋪什麼的都關着門。他是費了好大力氣才找來這個老大夫的,其實他自己對這個老大夫都沒什麼信心。以歐陽鑠的意思,只要大哥還不糊塗,他自己給自己開藥方倒是比較靠譜。
二人還沒進屋,葉逸風已經從裡面走了出來。
藍蒼雲和歐陽鑠忙上前行禮,齊聲道:“大哥,你感覺怎麼樣?”
葉逸風微笑點頭:“好多了,讓二位賢弟擔心了。我們去書房說話。”
歐陽鑠見葉逸風說話中氣十足,臉色雖然略顯蒼白,但精神很好,一看便知道他的病已經好了八九分,於是又關心起另外一個人來,忍不住環顧左右卻不見那個身影,不解的問道:“大哥,錦瑟呢?”
葉逸風的眼睛裡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微笑,擡腳走過兩個兄弟的身邊,一邊往外走着一邊說道:“睡覺呢。所以我們還是去書房說話吧。”
“呃……”歐陽鑠又被刺激了一次。
藍蒼雲則長出了一口氣,有些不忿的瞥了一眼臥室的窗戶,臉色微微一沉,拉着歐陽鑠跟上了葉逸風的腳步。
進了書房,葉逸風率先在自己日常坐的書案之後落座,然後擡起頭來看着藍蒼雲,很是平靜的問道:“老三,你能給我解釋一下這是怎麼回事兒嗎?”
藍蒼雲自從昨晚看見錦雲開跟着歐陽鑠身後下車的那一刻起,便知道大哥會有此一問。於是忙道:“大哥,這事兒怪我。前些日子我是一直派人盯着這個糟老頭的,不過你也知道,咱們杏春園開業以來,那邊屢屢有人鬧事兒,我就抽了幾個人手去那邊幫忙,不想——讓楚正陽給鑽了個空子。”
葉逸風皺眉問道:“你是說,楚正陽是先知道了錦雲開和錦瑟及我們的關係之後,才把錦雲開收攏到身邊的?”
藍蒼雲忙道:“這倒不是。昨晚我已經問過手下的人了。他們說楚正陽前些日子一直在通州,他和錦雲開也是偶遇。當時的錦雲開很是落魄,私塾先生沒得做了,便以替人寫書信,喜聯楹聯,還有輓聯之類的事情謀生。
雖然他偶爾會風言風語,但卻寫得一手好字。每日還能謀得些小錢度日。所以我們的人便沒管他。
那天楚正陽偶然間從大街上走過,看見正在寫字的錦雲開,被他書寫的一首詩詞吸引,便上去攀談起來。那天錦雲開倒是沒發瘋,至於他都說了些什麼,手下那些粗人也學不清楚。
不過楚正陽正是爲他所動,所以才收他在身邊,帶回了京城。之後又舉薦給了皇上。皇上卻不好平白無故封一個罪臣之後官職,便讓他以白衣的身份,暫時教授三皇子讀書習字。皇上又命他講書習字時老王爺或者楚正陽必須在場,不許他和三皇子獨處,以免外邊的御史言官們有什麼話說。”
葉逸風沉吟片刻,點了點頭,說道:“行了,這事兒到此爲止。你們兩個忙自己的事情去吧。”說着,擡手把書案上堆積的一摞文案卷宗拿過來,粗略的翻閱一番。
藍蒼雲點頭稱是,本來就是自己疏漏在先,此時更不敢多問一句。歐陽鑠被藍蒼雲暗暗地戳了一手指頭,忙堆着笑臉往前去說道:“哥啊,你的病沒什麼大礙了吧?”
葉逸風聞言停下手中的動作,擡起頭來看着面前兩個兄弟,不解的問道:“你們看我的樣子還有什麼不妥麼?”
藍蒼雲又悄悄地捏了歐陽鑠的胳膊一把,暗示他快點說,不要把大哥給惹急了。
歐陽鑠微微咧了一下嘴,又擺出他那副天真可愛純潔無暇老少通吃的笑臉來,說道:“哥啊,你看二哥不再,我跟三個總是忙不過來,現在行宮的事情又這麼重要,您一個人總是太勞累了。是不是先把二哥給找回來呀。鱈魚的事情……總比不過行宮重要吧?”
葉逸風微微坐直了身子,但依然是仰着臉看着藍蒼雲和歐陽鑠。只是默默地看着他們兩個卻不說話,卻讓這種原本是仰視的角度無故的生出一種凌厲之勢來。
他不開口,歐陽鑠的心裡便由開始的忐忑變成了後悔。真不該聽三哥的挑唆跟大哥提這事兒啊。歐陽鑠決定改過自新,立刻又笑起來說道:“那什麼,算了哥。反正杏春園的事情如今也解決的差不多了。那些人再來搗亂的話,大不了我把我大伯家裡的護衛叫出來給咱們撐場子就是了。嘿嘿……哥,沒什麼事兒,我們先下去了啊……”說着,他便死拉硬拽的拖着藍蒼雲往外走。
藍蒼雲的眉頭微微的皺着,很是無奈的看了葉逸風一眼,低聲說道:“大哥,我們去忙了。”便暗暗地反手擰了歐陽鑠的手腕一把,二人看上去親密無間的走到了屋門口,卻又被葉逸風叫住:“你們兩個等一下。”
歐陽鑠忙站住腳步回過頭來,頗有些狗腿的看着自己尊敬的大哥,問道:“哥,您還有什麼話要說啊?”
葉逸風從書案後面站起身來,緩緩地走到二人面前,點點頭說道:“如果老二能保證在桃源福地開業前三日把鱈魚給我運到京城。其他的事情你們儘可以商量着辦。”
“哦?”歐陽鑠的眼睛一亮,轉過身來看着葉逸風,明亮的大眼睛裡都是詢問。
葉逸風擡手拍拍他的肩膀,點點頭,說道:“嗯,這話是我說的,你們可以確定是真的。”
藍蒼雲和歐陽鑠的臉上立刻露出了笑容,二人一疊聲的說道:“是是是,我們知道了大哥,您忙您的,我們也去做事了。”
葉逸風淡淡的笑了笑,看着這兩個傢伙肩並肩迅速消失,又搖了搖頭轉身回去忙了。
錦瑟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她醒來第一件事不是睜開眼睛,而是先擡手去摸身邊的葉逸風。等一摸摸不到,再摸摸不到的時候,她才睜開眼睛左右看了看,發現牀上空蕩蕩的,除了凌亂的兩牀薄被之外,也就只有自己了。而昨晚那個高熱到神志模糊的大少爺此時早已經不知去向。
“珍珠?”錦瑟張開嘴巴喊了一聲,發現自己的聲音是暗啞的,於是又拍着胸口咳嗽了兩聲,再次叫珍珠。
門簾一掀,錦雲開從外邊進來,看見牀上睡得懵懂的小丫頭,忍不住搖頭暗歎,十八歲如花似玉的女兒一朝變成了十三歲的少女,怎麼說都有些難以接受啊!不顧能找到她已經是萬幸,於是他笑眯眯的開了口:“瑟瑟,醒了啊?”
錦瑟看見錦雲開之後,還需要一愣神才能反應過來這個人的身體裡承載的是父親的靈魂,然後才喜笑顏開的從牀上跳下來,上前去拉着錦雲開的手左看右看,又把他仔仔細細的打量了一遍,然後嘆道:“爹地啊,你變成這樣還真是彆扭。”
錦雲開擡手摸摸錦瑟的腦袋,嘆道:“爹爹看你也彆扭啊。我那如花似玉的女兒多好啊,走在大街上只要是個男的都得回頭看兩眼,這會兒又變成這麼個小丫頭了,唉!”
父女兩個相視着慢慢的笑起來,錦瑟哈哈的笑着撲到錦雲開的懷裡去,錦雲開雙臂一用力便把她抱了起來,在屋子裡轉了個圈,爽朗和歡快的笑聲把回來探視小丫頭的葉逸風給嚇了一跳,他走到遊廊下頓了頓腳步,看着端着洗臉水從走廊的另一頭走過來的珍珠,不解的問道:“誰在屋子裡?”
珍珠也很是奇怪的看了屋子裡一眼,遲疑的說道:“原本只有錦老先生在裡面,可是……”可是父女兩個有什麼事情這麼開心啊?
葉逸風眉頭一皺,擡腳快步走進屋子裡。在看見錦雲開摟着錦瑟的肩膀哈哈大笑的時候,臉色頓時被鍋底還黑。
“咳咳……”
突如其來的兩聲咳嗽打斷了正在歡笑的父女,錦雲開放開女兒轉過身來,看見葉逸風之後,開心的歡笑變成了淡然的微笑,點點頭,就像是家長見到女兒的朋友一樣,比較客氣的叫了一聲:“葉公子。”
錦瑟看到葉逸風神清氣爽的站在眼前,而且臉色陰沉,眼神冷漠的看向自己的父親時,立刻上前兩步問道:“大少爺的病可無大礙了?”
她面帶薄怒,小臉微紅,眼神裡還有幾分責問的意思,葉逸風被她這一問,立刻想起昨晚的某些片段,心中頓時升起一陣奇異的感覺,忍不住轉頭掩飾的咳嗽了兩聲,說道:“嗯,已無大礙了。”
錦瑟聽了這話心裡也放下了大半兒,然後又板起臉來不高興的說道:“我想也是。大少爺是把一身的病痛都轉嫁到別人身上去了呢。”說着,又橫了他一眼,絲毫不輸底氣的轉過身去吩咐珍珠:“準備熱水,我要洗澡!出了一身的臭汗,臭死了!”
她故意把後面的兩個‘臭’字咬得很重,似乎是已有所指。
錦雲開那麼精明的人豈能聽不出女兒的話中之意來?只不過,聽明白之後他又倍覺尷尬,老臉有些微紅。只得乾咳了兩聲,說道:“瑟瑟,不許任性。洗了澡出來吃飯,爹可等了你一上午了,早飯都沒吃呢。”
葉逸風卻爲了那個‘臭’字而心情好了起來,想想昨晚摟着這丫頭睡了一整夜的事情,他的嘴角又情不自禁的的了一點笑意,目光且有挑釁的看了錦雲開一眼,心想,父女就是父女,這種同塌而眠的事情,他是絕對爭不過自己的。
想到這些,葉逸風好像也沒那麼生氣了,轉過身來對着錦雲開點頭說道:“這丫頭還是太任性,讓錦先生見笑了。”
錦雲開以過來人的身份,對葉逸風那點心思也看的十分明白。他原想着回他兩句嘲諷他一下,你這臭小子才認識我女兒多久,就來我這個長輩面前臭顯擺起來了?
不過這個念頭也只是一閃而過,錦雲開不是錦瑟,他是經歷過大風大雨的人,很知道自己來這裡是爲了什麼。所以他沒有必要跟一個毛頭小夥子賭氣,何況,他也看到了這個小夥子對自己的女兒是寵愛有加,就看在昨晚他第一時間跳下水去的事情,他也該對他好一些,縱然不能給他什麼,和顏悅色說幾句話還是可以的。
於是錦雲開很是客氣的微笑點頭:“葉公子說哪裡話。雖然這丫頭多年不在我身邊,但她的小性子我還是知道的。這丫頭就是喜歡嘴巴上逞強而已,其實那小心眼兒,軟着呢。從來看不得別人受罪。她很小的時候,每回看見乞討的,都會把自己兜兒裡的零錢一股腦都倒給人家。這小丫頭——如今真是長大了!”後面這句感慨其實完全是反的。錦雲開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他總不能說:這丫頭,如今竟變得這麼小了……
葉逸風自然聽不出錦雲開的言外之意,只是淡淡的微笑着,指了指旁邊的椅子,說道:“錦先生請坐。”
錦雲開也不跟葉逸風客氣,點點頭,轉身去椅子上落座。
葉逸風又吩咐門口的丫頭:“去廚房說一聲,弄一桌上好的酒菜送過來。”
門口的小丫頭答應着出去,錦雲開輕輕搖頭,笑道:“這次老夫能見到女兒,也多虧了葉公子。還未向葉公子道謝呢,真是失禮。葉公子,這份恩情老夫記在心裡了。你若有什麼需要老夫去做的事情,請儘管吩咐。老夫絕對是義不容辭。”
葉逸風搖了搖頭,自嘲的笑了笑,說道:“不怕錦先生生氣,其實我從心底裡是不希望錦先生和錦瑟相遇相認的。我並不覺得你能給她什麼。十年前她隨着她母親被賣到梁州去,那時候你甚至自顧不暇。況且,據我所知,錦先生也不僅僅有這麼個女兒吧?當初你們郭家被抄的時候,你已經娶妻生子了呢。”
錦雲開已經料到葉逸風會刁難自己,畢竟他已經從這小子陰沉的臉色上看到了他的不甘。不過他卻沒想到這小子居然把自己調查的這麼徹底。連十年前的事情都查了出來。
一時之間,錦雲開還真是有些頭痛。
不過也只是一時而已,心念一轉,錦雲開又微微的笑了:“真是不好意思。葉公子可能不知道,老夫前些日子得了一種怪病,醒來後便不記得之前的事情了,索性我連自己姓甚名誰都不記得了,卻好像是換了個人一樣。反正如今我是孤身一人,之前的妻子兒女嫁的嫁,走的走,一個也不在身邊了。再說之前的那些舊事,也沒什麼意思了。”
葉逸風這回到時會心的笑了:“那麼說,錦瑟是您女兒的事情,我們也就可以揭過去,一字不提了?”
錦雲開卻沒有葉逸風想象中的慌亂,反而是笑的越發的淡定,他接過丫頭奉上來的香茶,輕輕地嗅了嗅茶香,方轉頭看着葉逸風,說道:“很是遺憾,就算我把此事揭過去一字不提,恐怕瑟瑟那孩子也不會忘了我是她的父親的。”
葉逸風差點沒被剛喝到嘴裡的一口茶給噎着。他顧不得回味,也顧不得那茶還有點燙,便恨恨的一口嚥下去,彷彿那口茶就是錦雲開,他要直接把他給吞下去才解恨。
這老頭子,居然裝出一種大尾巴狼的樣子來,說的這是什麼屁話?
你不想認你剛纔抱着那死丫頭幹嘛呢?你們父女倆笑的那麼開心幹嘛呢?你還賴在我這裡幹嘛呢?!
葉逸風不愧是葉逸風,十年磨一劍,他的心性早就不是那些青年公子們可以捉摸透的。那股忍耐的能力也不容小覷。他努力讓心頭的怒氣縈繞了幾圈之後,在臉上依然化爲淡淡的微笑,繼續喝了一口微燙的香茶,才淡然開口:“錦先生言之有理。那丫頭的確很想念你。曾經對我說,世界上最好的人就是她的——呃,她的‘爹地’。只是我很奇怪,‘爹地’這種叫法到底是什麼地方的方言?我查遍了我們大虞朝大多數方言,天南地北的,好像都沒有這種說法。那裡的小女孩私下裡也是稱父親爲‘爹爹’。錦先生的祖籍就是京城以西一百里的郭家寨,那裡的人好像也沒有這麼叫的。逸風年輕無知,還請錦先生賜教。”
這下又輪到錦雲開差點被茶噎到了。
他想到過葉逸風這傢伙年紀輕輕便有此成就,肯定不是個簡單的人物,卻想不到他竟然把一件事情做到如此細緻。只不過一個稱呼而已,他居然把這個朝代各地的方言還有郭登科本人祖籍在何處,及那裡的地方民俗都查過了?
錦雲開略一思考,便明白這個葉逸風的確是對錦瑟動了心思。心中也不由得爲這份心思而感動。不過他也很理智的明白,葉逸風如此對錦瑟,或許是有真心的喜歡。
但錦雲開也知道這個時代的男人都以自我爲中心,絕不會喜歡一個女孩子到爲她付出一切的地步。所以他想,葉逸風如此做,恐怕還是那個什麼道學先生的預言對他的影響更大一些。
既然錦瑟是那人口中的貴女,能助男人成大業者,那麼這個男人爲這樣一個女孩子花費一些心思也是理所當然的。
想明白了這層因由,錦雲開帶着女兒離開的心思又堅定了些。不管怎麼樣,這種封建制度是不適合錦瑟生存的。此時葉逸風寵着她,把她當做寶貝一樣。等他成就了大業之後呢?還不是一樣把自己的寶貝女兒丟到一邊去另尋新歡?
於是錦雲開把手中的茶盞輕輕地放到手邊的高几上,平和的微笑着,說道:“葉公子爲了錦瑟可真是花費了不少心思啊。爲了這樣一個小丫頭,值得公子如此大手筆,我錦雲開聽了之後,心中很是惶恐啊。莫不是公子有什麼其他無法道明的緣故?若只是郎情妾意的話——說什麼我也不信的。葉公子看上去也不是那種‘烽火戲諸侯’的人嘛!”
葉逸風微微皺眉,暗想自己還是低估了這老頭兒的心智。怪不得楚正陽這樣的人都能把他收在身邊,看來他根本就不是什麼瘋傻之人,他胸中大有丘壑。
此時想來,那些瘋瘋傻傻的舉措說不定就是他置之死地而後生的一種策略吧?畢竟,他如今也算是平步青雲,從一個落魄的罪臣之後私塾先生,一躍成了三皇子的老師。這樣的事情就算是一向自信的自己都不敢想象呢。
一時間,葉逸風沉默了。
他端着那一盞香茶慢慢的品着,一小口一小口,喝的極慢,品的極仔細。卻根本沒有品出來這茶到底是出自哪裡,產自何時。
屋子裡十分的安靜,錦雲開甚至可以聽見葉逸風緩慢悠長的呼吸聲。若不是他手中的茶盞和茶杯蓋之間輕微的擦刮聲沙山作響,他還以爲這位葉公子已經睡着了。
葉逸風不說話,錦雲開也不說話。
二人一直沉默到葉逸風手中的一盞茶喝完,趁着放茶盞的時候,葉逸風微微側身,一雙晶亮的桃花眼微微虛起,緊緊地盯着錦雲開看。
錦雲開似是感覺到了他的目光,也緩緩地轉過臉來,微微笑着和他對視。
一老一少兩個人都不說話,卻像是情人一樣默默地對視着。
平靜之中,激流暗涌。
良久,錦瑟的和珍珠的說話聲模模糊糊的從後廊上傳來。葉逸風知道不能再沉默下去,於是微微仰了仰下巴,低聲問道:“錦先生,你要怎樣?”
錦雲開毫不避諱的說道:“我要帶她走。”
葉逸風目光一沉,臉色立刻陰沉起來,之前的溫潤頓時不在,聲音冷漠生硬:“不行。”
錦雲開自信的笑了笑,說道:“如果她願意跟我走呢?你會圈禁她?你圈的住她的人,能圈的住她的心麼?”
葉逸風微微皺眉,毫不退讓的說道:“那就試試看吧。我要她的人,更要她的心。你只是她的生父,按照我大虞朝的律令,她已經和你毫無關係。所以——錦先生,請你不要太自負。”
錦雲開倒是不着急。他只是淡然一笑,說道:“你說得好,試試看。那就讓我們都試試看吧。”
錦瑟就在這個時候踏進門來,葉逸風也微笑着轉過臉去,率先開口:“餓了吧?珍珠,叫她們速速傳飯來。”
錦瑟笑嘻嘻的進來,先對葉逸風做了個鬼臉,然後纔對着錦雲開說道:“餓死我了,洗澡都沒力氣了。爹,你也餓壞了吧?”
錦雲開也早就收起之前的精明之色,換做一臉溫和的笑容,愛憐寵溺的看着出浴的女兒,笑道:“想不到你這丫頭,竟是個小美人兒。我以後可是有福氣咯!”
葉逸風也一改之前的陰沉臉色,笑容如和煦春風一樣在嘴角綻放:“錦先生說的不錯。任誰有這麼聰明伶俐的女兒,也都是老天賜予的鴻福啊。”
錦瑟進了裡間去掀開鏡子上的鏡袱,一邊照着鏡子一邊梳理自己溼漉漉的長髮,聽見外邊葉逸風打着官腔,忍不住笑道:“大少爺這話聽着有些彆扭呢。”
錦雲開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葉逸風卻站起身來進了臥室直接走到她的身後,拿過她手裡的象牙梳子來替她梳着頭髮,看着鏡子裡甜美可人的小臉,輕聲說道:“只是有些彆扭麼?沒有別的?”
錦瑟嫌銅鏡裡的影像太不真實,所以擡起頭來轉臉看着他,斂了笑低聲問道:“你跟我爹說什麼了?”
葉逸風輕聲笑道:“沒說什麼,就說說咱們倆的事情。”
“然後呢?你告訴他我們……”錦瑟說着,準過頭去看了看牀,然後又轉過頭來看他。
葉逸風微微一笑,眉毛輕輕一挑,說道:“有什麼不可以麼?反正這輩子你都不能離開我的。早晚都是我的人,這有什麼不可以的?”
“你……”錦瑟頓時羞得滿臉通紅。在她的心裡父親雖然不是那種老古董,但自己此時這小身體只有十三歲。真不知父親聽說這樣的事情會作何感想。
不過,如果自己去跟父親解釋說,跟這個混蛋只是睡在一張牀上,除了摟摟抱抱之外什麼都沒發生,父親會相信嗎?
葉逸風很滿意此時錦瑟的反應,也聽見外邊有悉悉索索的聲音,好像是有誰已經走了過來。於是他忽然間俯下身去吻住懷中小丫頭的脣,趁她不備之時攻城略池,直奔主題,吸着她的脣舌一通瘋吻。直到懷裡的小身子軟的如一灘泥一樣才滿意的放開。
門口傳來一聲憋悶的笑聲,葉逸風納悶的轉身,卻看見門口依着的是杜玉昭那張騷包的笑臉。
錦瑟也看見了杜玉昭,驚訝之餘依然羞澀難當,擡手推開葉逸風,又強作鎮定的問道:“哪裡來的杜二少?莫非是見鬼了不成?”
杜玉昭哈哈的笑起來,將近兩個月不見,他受了一些,那張原本就風騷的俊臉此時更加棱角分明,多了幾分陽剛之氣。看見錦瑟用白眼暼自己,不由得笑的越發眉眼彎彎,直起身子抱着雙臂慢慢的走進來,直接走到葉逸風跟前,笑着問道:“大哥,你可真是如狼似虎啊。”
葉逸風眉頭一皺,頗有些納悶的看着杜玉昭,目光流轉之間已經想明白這廝爲何出現的這麼早。
錦瑟卻不知道其中緣故,一時也顧不得羞澀,起身上前去,上下打量着杜玉昭,問道:“鱈魚捉回來了?正好做來給我爹地接風洗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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