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宵大駭,驚懼地往後倒退幾步,卻撞到屋子中央的圓桌,“砰”一下猝不及防被絆倒在地。
他是熟悉這聲音的,甚至剛纔柯容他們還在疑惑爲什麼此人沒有出現。
大皇子,司空祁!
此時晉宵也顧不得樂明夏是否安好,因爲他潛意識裡認爲樂明夏和司空祁根本沒有任何交集,所以大皇子應該不會針對一個素不相識的姑娘吧?雖然這姑娘被他們利用着合謀騙了他一把。
晉宵勉強從地上爬起來,來不及揉揉撞得生疼的大腿,一手摸上老何給他的武器——桌子腿,齜牙咧嘴慌不擇路地往外逃。
一出屋子他就腦袋發昏了。
樓下的打鬥已經漸漸開始往樓上蔓延,因爲對方人多勢衆,陸蒙幾個剛纔還能靠着不俗的招式抵擋一陣,現在體力快要耗盡,幾乎是節節敗退。但三人依舊死死守着樓梯口,只不過正慢慢被強迫着往樓上移動。他們並不知道司空祁在後巷等着晉宵樂明夏自投羅網,此刻咬牙的堅持在對方看來,格外的可笑。
“噗嗤——”刀劍割開血肉,發出悶悶的聲響。
老何右胳膊吃痛,手上一抖差點把武器都給掉了,他眼神陰鶩“呸”的吐出一口混雜着鮮血的唾沫,恨恨道:“該死的,今兒真是陰溝裡翻了船!”忿忿掃一眼身上七七八八的傷口,都不深也不致命,但卻都很疼!
那頭陸蒙也吃了一刀,對方卑鄙那一招式竟向着他手腕而來,好不容易躲開了,身側一人對着他膝蓋窩直直捅過來!一個躲閃不及,下一瞬陸蒙只覺左腿膝窩一陣刺痛,人晃了晃幾乎要站不穩。
柯容慢慢發現了不對,朝另兩人使了個眼色。老何陸蒙點點頭,面上有些嚴肅。
對方沒有一次是朝着面門、心口甚至脖頸而來,反而挑虎口、腕間或者腳踝處下手,很明顯不是要取他們的性命,只是想讓他們失去戰鬥力,束手就擒!
雖然知道了這點,依舊什麼用也沒有,他們殺不完人,也逃不出去。
不過還有一點很奇怪,按理說剛纔確定了是大皇子的人,可是明明他帶來的侍衛不多啊。況且世子爺曾經說過,黑木他們也是被大皇子給派人遣送回去了。這樣說來,司空祁身邊的人,應該最多也不過五十人左右。另外,前幾天大皇子堵截到他們的時候,那人數也證實了他們的猜測是對的,現在怎麼會一來就來幾百人?!
柯容來不及做頭腦風暴,老何忽然在一旁大喊:“晉宵!不是叫你跑嗎!還呆在那幹啥!”
再回頭,才發現晉宵那小子白着臉站在走道里一動不動。陸蒙一把劍從對方一個人脖子上抹開,伸直長腿狠狠踢出去,回身怒吼:“走啊!”
晉宵似乎對他們的怒斥沒了反應,半晌還傻傻站着,直到柯容再也忍不住要衝上去把他一腳踢出去的念頭快爆發的時候,晉宵終於訥訥道:“跑不了啊······”
老何氣得肺都快炸了,充血的眼睛死死瞪着晉宵,一邊還要提防着不斷衝上來的人羣,躁得破口大罵:“你小子還不——”
後半句話生生噎在喉間,因爲他看到一隻指節分明的手,搭在晉宵肩頭。
柯容一轉眼間發現老何竟也跟晉宵一樣傻愣着,幫他擋掉頭頂揮過來的大刀,蹙眉沉聲道:“你也發瘋了不是?!不要命了!”
陸蒙也察覺了不對勁,往老何柯容兩人處靠近,抵着他們的後背低聲道:“怎麼回事?”
柯容順着老何的目光往上看,陸蒙一愣下意識也擡起了頭,而他們三個這一動作,對方竟收起了架勢,只維持虎視眈眈的陣仗,染血的刀橫在身前,隨時可能繼續戰鬥。
本來那搭在肩膀上的手已經足夠晉宵渾身發軟,他整個人都是虛浮的,得虧身後有人提着他,才勉強沒有摔下去。
陸蒙先是看到那雙充滿控制*的大手牢牢鎖着晉宵,下一刻,他目光上揚,終於注意到有一團陰影出現在晉宵頭頂上方。然後,睥睨衆生的眼眸迸射着駭人的精光,他站在晉宵身後,高高的個子令他毫不費勁就能把腦袋露出,下巴微揚,充滿挑釁與倨傲的動作。
司空祁很高興能看到樓下三個勇士此刻的表情,吃驚、錯愕、焦慮、慌亂,種種情緒夾雜在一起,真是有趣呢。
“這麼晚了,早些收工吧各位。”司空祁明明沒有扯起嘴角,可話音裡總有淡淡譏諷的笑意,他搭在晉宵肩膀上的手隨意一揮,晉宵失去倚靠不出所料一屁股跌在地上。
柯容瞳孔猛地一縮,還未來得及回頭,已經感覺凌厲的刀風從四面八方襲來!
······
一覺醒來似乎已經半夜了,司空翊愣了片刻,才發覺自己這閉眼微眯竟是睡了那麼久。
洞口沒有任何遮掩的東西,冷風沒有障礙地從外頭呼嘯進來,在山洞裡一陣放肆席捲,把兩人最後的溫熱也帶走,留下一室蕭瑟凜冽。
司空翊打了個激靈,能感覺到臉上、胳膊上甚至背上都起了密密麻麻一層雞皮疙瘩。他轉身看宋歌,宋歌還在昏睡,面頰上是不正常的潮紅,想來是燒得厲害。
司空翊捏了捏她的手,手心很涼,似乎冒着冷汗。他又湊近看了看宋歌右胸處的傷口,血跡已經凝固,和衣服緊緊貼在一起,估計都黏在一起了。
司空翊嘆口氣,將披在她身上的袍子又蓋緊了些,再把宋歌兩隻手也放進去,確保她只有一張臉露在外面之後,他原地蹦躂了一會兒,直到後背微微有些發熱,才頂着風雪出去了。
不生火是不行的,他得找些樹枝什麼的,否則怕是今夜都熬不過去。特別是宋歌······傷口發炎很容易潰爛,身上還是溼冷的袍子,如今人還昏昏沉沉發着燒,不採取點措施他難不成抱回去直接婚禮變喪禮?
下半夜的風吹來格外的冷,司空翊身上只有一件內袍,凍得腦子都快不清醒了。所幸那羣人沒有再追來,而且似乎城裡也沒有派出援手,不知道是動作太慢呢還是被其他事給耽擱了,這一點司空翊沒時間去想。他搓着手儘量貼着山崖走,以防被守衛發現,雖然距離很遠而風雪又大,很難看得到人。
能生火的樹枝這裡不少,山中峽谷裡頭到處是枯樹的枝椏,但因爲這幾日風雪不停潮溼地很,很難燃得起來。司空翊走出老遠才折了些處在下方相對淋到雨雪少的樹枝。他生怕這些比較乾燥的生火材料又給打溼了,乾脆解開衣袍貼身抱在懷裡。冰冷的枯木刺激得厲害,司空翊打了個寒顫,晃晃悠悠往回走。
回到洞裡的時候,宋歌已經醒了,斜斜靠在山壁上有氣無力道:“還以爲你把我丟在這兒自己跑路了呢。”
司空翊揹着身把懷裡的東西抖落,聞言走到宋歌身旁蹲下,探手摸上她的額頭,還是一如既往的燙。
宋歌沒力氣避開也不想避開,虛弱地眯着眼睛,讓司空翊涼涼的手掌給她額頭降了降溫。
“你浪費力氣說這麼不切實際的話,還不如多睡一會兒呢。”司空翊給她掖了掖衣角,盤腿坐在宋歌身邊,開始搗騰地上的東西。
“咱們不是該進城了嗎?”宋歌猶豫着問道,動動脖子看了看四周。
司空翊愣了愣,才明白宋歌剛纔看來是極度昏迷,壓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頓了頓,皺着眉頭想了片刻,覺得不能把真實經過告訴她,不然憑她的敏感,萬一真認爲自己是假的使節怎麼辦?雖然自己的確是假的,但這樣突然到底還沒做好準備,生怕宋歌對自己的印象會不好!
所以司空翊是這麼說的:城口遭到突襲,不知是否是襲城收買了守衛要取咱們性命,打不過只能躲這兒來了。
然後宋歌是這麼回答的:噢,進不了城咱們是不是要橫渡滄瀾河?
司空翊沉默了片刻沒有接話,打算先把火生起來再說,他好冷!
他先拿起一根相對較粗的木頭,又轉身在洞裡尋了個邊緣鋒利的石塊,然後低頭認真削了起來。
宋歌等了片刻沒有等到司空翊的回答,只好睜着眼睛看身旁男子頭頂上的小漩。她忽然想笑卻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笑,只好啞着嗓子問道:“鑽木取火?”
司空翊擡頭看了宋歌一眼,只來得及說一句“繼續休息”,又低下頭忙碌了起來。
宋歌偏了偏腦袋,纔看清司空翊已經快把那根粗大的木頭削好了。本來外頭那層一看就是浸溼的深棕色,現在被削掉之後露出裡面淡黃的木質色。而原本圓柱形的木頭,此刻變成了薄薄的木板樣式。
宋歌不語,繼續看司空翊接下來的動作。
司空翊認真投入,似乎也沒發現宋歌在盯着他看。他把完成的木板小心放在一旁,又拿起另外一根比較短的樹枝,這次是用石塊把它削成筷子狀的小木棍,用來鑽木的需要不停揉搓的小樹枝。
兩樣主要的東西完成,司空翊把剩下的比較潮溼的枯木堆在一起,粗的放在最底下,再鋪上細小的帶枝葉的一層,最後把幾根最爲粗壯的枯木架在上頭,搭成一個三腳架的樣子。
而削下來的木屑,司空翊兩手捧起來放到了枝葉那一層上。木屑是最易點燃的,如果能生出火來,這是引火最重要的一步。
一切準備就緒,司空翊又不放心地拿石塊在削好的木板上劃了好幾條痕,又用手指撮了點木屑放在劃出來的小槽裡,以便更快速有效地燃火。
司空翊呼一口氣,抓起小木棍放在兩手之間,此時纔看到宋歌好奇地盯着自己看。他不禁微微一笑,語氣也稍稍輕鬆了些:“看着啊,馬上就暖和了。”
宋歌點頭的當兒,司空翊已經開始鑽木了。她以前在電視上看過很多紀實探險的節目,有時也會看到裡頭的人跑去雪山裡,然後用上一手鑽木取火,跟他們現在的處境幾乎如出一轍。但說得簡單,真要操作起來是很麻煩的,木料的潮溼度和直接吹進來的大風,這兩點已經是不小的困難了。
不過上天似乎在此刻眷顧了他們,在宋歌還在遐想的時候,她聽到一聲極細微的“嗤”,然後眼角瞥見一縷幽幽青煙。
宋歌訝然,司空翊卻遠比她鎮定,手上依舊飛快地鑽着。只聽“嗤嗤”聲一陣接着一陣,然後槽內的木屑中央忽然紅點一閃,火星生成。
這樣一來,一切都已水到渠成,小火星順着木屑燃得起勁。司空翊小心地把木板連着木棍放到三腳架中間,一陣“噼裡啪啦”,火星變成火苗,火苗又變成火焰。
宋歌眼前一亮,立馬感到一陣溫熱映在臉上。擡頭看到司空翊對着自己笑,兩手黑黑還不甚在意地抹了抹額頭的汗,不禁莞爾一笑。
司空翊很乾脆地把唯一一件衣服脫了下來,露出白得晃眼的胸膛,雖然不是肌肉男,但身材勻稱線條明朗,他還是很有自信露出來的。
宋歌臉色黑了黑,想把他踹開卻沒力氣動,只好恨恨轉頭道:“耍流氓就呆遠些。”
司空翊把衣服用剩下的唯一一根木頭架着烤火,轉頭猶豫道:“你的傷口要處理,衣服給我幫你烘乾。”
宋歌瞪着他,頗有一種死不屈服的悲憫:“休想!”
“······”司空翊摸摸鼻子很是委屈,“我想耍流氓不會趁你剛纔睡着的時候耍啊?何必等到現在強迫你呢?”
宋歌不理他,司空翊繼續勸道:“你在發熱,傷口也裂得厲害,在這冰天雪地的撐不住那可真是眼睛一閉就睜不了了。”
司空翊起身,把自己在烤火的衣服朝宋歌跟前移了移說道:“你放心我可是正人君子,要吃也不會在這兒吃了你,”他頓了頓,後半句幾乎輕得像氣音,“怎麼也得留在洞房花燭夜啊。”
宋歌沒聽見,下意識問道:“什麼?”
司空翊慌忙轉身:“沒什麼,我說等我的衣服幹了,你把自己那身脫下來穿我的,順便把自己的烘烘乾。別擔心我覬覦着,我去外頭給你找點乾淨的雪來洗洗傷口。”話還沒說完司空翊已經走到了洞口,冷風一吹他光着的臂膀瞬間汗毛豎起。
宋歌大驚,第一反應是胳膊撐地要起身,嘴剛張開想叫他回來,結果撐的力道太大又扯到該死的傷口,一聲挽留噎在喉間愣是沒來得及出口。而那邊司空翊已經咬牙跑了出去,宋歌嚇得頭髮都炸開了,這麼冷的天他光着上半身就這麼衝出去了?!外頭還下着雪呢!
宋歌勉強挪動着身子,眼看司空翊一下沒了人影,她氣急敗壞下也只得寬衣解帶。雖說這一片不可能有人,但到底一個姑娘家,洞口還敞大着呢,宋歌面紅耳赤胡亂套上了司空翊的大袍,不合身但很暖和。
又等了半晌,眼看自己的裙裾也快烤乾了,司空翊還沒有回來。宋歌想想覺得不好,會不會給凍僵在外頭了?這樣自己嚇自己一次,魂都驚了一下。宋歌扶着石壁顫巍巍站起來,先前莫名其妙的昏迷令她雙腿還有些虛軟,雖然下半夜洞裡黑得很,但所幸有火堆的照耀,勉強能摸索着往洞口走。
好不容易快摸到洞口了,一陣風襲來把宋歌吹得夠嗆。她晃悠了兩下,自己都恨透自己現在弱不經風的身子。剛想探出頭張望一番,卻猛然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傳來。
那在其他地方應該算是大聲的話語,如今因爲風的猛烈和雪的浩大,愣是把外頭的人聲壓得幾乎聽不見。而對方似乎是有同伴的,因爲宋歌聽到有人扯着嗓子想讓自己的聲音能被另一個人聽見。
宋歌心一跳,瞬間反應過來。不管是誰,此時出現在這裡的絕非善類!而司空翊如今不在,她自己現在又是個傷患!電光火石間,宋歌也不知哪來的能量,動作迅猛一躍飛撲回來,也不管燃得正旺的火堆會不會燒到她,擡起虛浮的腳就往下踩。
須臾間火被滅,宋歌又擔心這兒的焚燒氣味會被聞到,黑暗中抓起地上乾硬的泥土就往上面蓋。一切只在瞬間,然後宋歌才感覺額頭出了一層虛汗,她屏住呼吸,拎起散落在地上的衣服慢慢往石洞的角落移動,儘量把身子朝伸手不見五指的石壁凹陷處靠。
外面的大風恰巧一陣吹過,如今只剩低低的嗚咽,就像嬰兒的啼哭般。宋歌很容易能聽到有腳步聲靠近,因爲她跪在地上死死貼着石壁,而對方行路的步子似乎又踩得比較重,“咚咚咚”敲着她的耳膜。
“這風雪太大,估計到了城口也不見得有人開門,咱們在這裡歇個個把時辰,天亮再進城。”說話的是個女人,但聲音卻粗啞地像男子,語氣很冷,帶着毋庸置疑的堅持。
宋歌微微皺眉,聽聲音那麼近,應該就在洞口了,估計十有*會在這裡停留。宋歌忍住嘆氣的*,將呼吸壓得更低。
“嗯,”這一聲似乎是另外一個人的,很輕,宋歌幾乎分不清是那是個男的還是女的,疑惑間那人又說了一句話,“你真的不能說你是誰嗎?”
宋歌一怔,怎麼聲音那麼熟悉?在哪兒聽到過?平常自詡的記憶力現在突然不好了,宋歌閉眼苦思,一時沒了主意。
“別再問了,再問我不帶你進城。”那女人似乎有些惱,語調都微微上揚。
她的同伴默了默,竟沒有再說話,這讓宋歌有些苦惱,不說話她就想不起來這熟悉的聲音在哪聽過。
兩人似乎一直站在洞口,等了片刻纔有雜亂的腳步聲靠近。宋歌一凜,真的進來了!她暗叫糟糕,萬一是兩個練家子,會不會發現她躲在角落裡?
再想已是來不及,那兩人摸黑往裡走,走得很慢因爲看不見路。宋歌下意識捂住自己的胸口,生怕血腥味瀰漫引起他們的注意。
黑暗中女人低低“咦”了一聲,然後宋歌聽到腳踢木頭的聲音,她大腦空白,手緊緊攥着身上司空翊的袍子,大氣也不敢出。
女人蹲下身子,拿手在地上摸了摸,又放到鼻間聞了一下,皺眉啞聲道:“有人在這生過火,而且就在不久前。”
“啊——”宋歌聽到一聲驚呼,屬於男子的高亮,又有女子的尖利,這更加讓她摸不着頭腦,這另外一個人,到底是什麼性別啊?怎麼又像男又像女的?
宋歌整張臉都皺了起來,突然腦洞一開把自己嚇了一跳:這男不男女不女的,不會是個太監吧?
下一刻,她的面色立馬蒼白。
太監······太監······宋歌閉閉眼,腦中一團亂麻。
終於知道爲什麼這聲音耳熟了,應該是小瑞吧······
------題外話------
捂臉,捂臉······夏似乎高估了自己的收尾能力,怎麼第一卷越寫越長啊摔!
我不說幾章之內完成了,不說第二卷馬上開啓了,我等真的結束第一卷再弱弱說話!
大概來個劇情預告,接下來就是世子和歌兒橫渡滄瀾河!渡完就是第二捲了!
說起來其實只剩這一件小事了啊!可是爲什麼我那麼話癆寫寫寫還沒寫到!遁走碼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