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九鼎軒的車隊浩浩蕩蕩,踏上了返航的行程。
一輛馬車之中,武承盤膝而坐,呼吸悠遠深長,靜靜參悟着武道。突然之間,他的耳朵微不可聞地動彈了一下,隨即便露出一絲淡淡的冷笑。
此時,車隊後方數裡遠處,一株枝繁葉茂的巨大蒼木之上,兩個身影隱藏在樹葉後面,眸子中冒出綠幽幽的光芒,好像兩匹餓狼,正死死地盯着遠去的車隊。
“師傅,不殺死這個小雜種,我是絕對不會甘心的。但我如今已經一無所有了,李家也沒有臉回,你確定還要助我一臂之力?”
李長天目光森然,咬牙切齒,臉上的青筋都一根根冒出來。
“我也好不到哪裡去,至少凌雲宗是待不下去了。”朱痕眯起了眼睛,緩緩說道,“我一直就有一種直覺,這個小雜種身上隱藏有巨大的秘密,只要我們殺了他,肯定能得到許多好處……那個時候,想要翻身也不過是輕而易舉的事情。所以,他必須死。”
朱痕的修爲,比李長天還要高一籌,乃是真元二階,靈魂之階的強者。在凌雲宗他不好出手,但若是荒郊野外動手,他有八層的把握可以致武承於死地,更何況還有李長天幫忙。
當然,現在的問題是,武承躲進了九鼎軒的車隊之中。對方有白長老那種真元四階的高手坐鎮,朱痕試圖連偷襲的機會都沒有。
“我有預感,他不會一直和九鼎軒的人在一起。”
李長天突然說道,“他這個人其實和我一樣,有一個致命的缺點,那就是狂妄、目空一切。此時此刻,他未嘗不知道我們在跟蹤,但卻有恃無恐,甚至可能還在考慮引蛇出洞,來個反殺。可惜,他太高估自己的能力了……只要他一離開九鼎軒的庇護,我們就以雷霆之勢襲擊,將其滅殺!而且,對於他那摩柯無量宮的弟子令牌,我可是很有興趣……”
“哦,你想取代他的身份,進入摩柯無量宮?”
朱痕一愣,問道。
“沒錯,有什麼不可以?”
李長天冷冷一笑,“不過是一個雜役弟子的名額,煉氣境就能夠勝任,有什麼好稀罕的?以我堂堂真元境的修爲,就算被發現冒充了,相信頂多編兩句謊話,矇混過關就是了。”
“桀桀,接下來這段時間,我們可要好好地盯着他,不能讓他神不知鬼不覺開溜了。”
朱痕也陰陰一笑,兩人的身形隨即便一陣莫名扭曲,隱入了樹林之中。
……
夜色如水。
趕了一天路,九鼎軒車隊在大河邊的樹林裡紮營休息。
這裡地勢平坦,視野遼闊,幾乎沒有被襲擊的可能,再加上有白長老這尊高手四處逡巡,更是不可能有任何危險。
九鼎軒的武者,都三三兩兩生起了火,圍在一起聊天議論,食用一些乾糧,恢復疲憊的身體。
武承並沒有和衆人在一起,而是獨自一人來到了河邊。在這裡,他不用擔心被人打擾,可以安心修煉。
“方寸雨!”
“天雷殛!”
“秋意寒!”
“冬雪凝!”
武承
身形躍動之間,一套春秋劍法,便浩浩蕩蕩地施展出來。只不過,無鋒劍已經被他收起,取而代之的,是從李長天那裡搶來的大日乾坤劍。
大日普照,四季輪迴,本就是一個自然和諧的系統。因此,使用大日乾坤劍施展春秋劍法,絕對是相得益彰,威力增加了一倍都不止。
現在若是再與李長天一戰,武承有信心,僅憑這春秋劍法,五十招之內就能將他拿下。當然,武承的野望,還遠遠不止如此。
此時此刻,他正在試圖領悟春秋劍法第十一重,也是最後一重的大殺招,四季輪迴!
本來,作爲地級下品的武技,武承以僅僅煉氣境的修爲,便想領悟出最後一重,簡直是天方夜譚、癡心妄想。但是,與李長天一戰,他可謂收穫良多,隱隱有突破最後一層屏障,跨入真元境的徵兆。
更重要的是,這兩天發生的種種事情,大喜大悲,大起大落,故人離別,各奔天涯……這一切的一切,正如四季輪迴運轉之無情冷酷,非人力所能抗衡。藉着心中這股悲切而滄桑的意境,武承自然而然陷入了對四季的思考,對輪迴的體悟。
一套劍法舞完,武承收勢而立,整個人寂然不動,好像老僧入定。
春天,在於陽光,在於生命。所謂方寸雨,取得便是那“方寸之間,演化萬千雨絲,滋養萬物”的意境。
想通這一點,武承的身體周圍,便出現了一寸寸細碎的劍形真氣,又好似雨滴,隨風起舞,飄飄灑灑,頗有一種空靈的意境。
夏天,在於雷霆,在於猛烈。隨着武承的思考,地面上的落葉,突然被一陣莫名的大風颳起,勁風鼓盪着他的袖袍,空氣嗚嗚作響。即使是在滔滔的江水聲中,依然隱隱有雷霆響徹,撼動人心。
秋天,在於霜風,在於凋零。茫茫秋雨愁殺人,一人一劍亡斷魂。秋之蕭瑟悽楚,讓人直欲化身爲一片枯黃的落葉,隨那秋風而去,消散在天地之間。
冬天,在於靜謐,在於死亡。經歷了秋天的鋪墊,到了冬天,死亡的氣息終於撲面而來,大雪紛紛揚揚的灑落,冰封萬物,滅絕一切生機。
而當這種死亡到了極致,生死循環,一切有靈衆生又開始蠢蠢欲動,樹木抽出枝椏、種子破冰發芽,四季的輪迴,也終於再一次開始……
這天地自然,就這樣不知疲倦地循環往復,而衆生便猶如一個個夢幻泡影,走馬觀花,匆匆忙忙地上演着短暫的一生。
若是有外人在此,必然十分驚訝,因爲從武承的正面望去,只見他整個人猶如一截枯木,死之將至,但是雙眸卻出奇的深邃而浩瀚,眸子裡面,彷彿有一個個世界生滅不定,山水禽獸,庸碌衆生,大美天地,亂世烽火……
終於,不知道過了多久。
武承衣袂飄飄,緩緩拿起大日乾坤劍,似緩實快地朝着前方奔流不息的大河劈出了一劍。這一劍,平平常常,毫無特點,哪怕是一個初次學劍之人,恐怕都能從中挑出無數的毛病。
然而,就是這樣一劍,前一刻,劍光明明還在眼前,不過三尺長短;下一刻,卻陡然化爲十數丈激射而出,重重地砸落到江流之中。
轟!
原本就狂暴奔涌的河水,幾乎是瞬間便電芒密佈,變得更加狂野,彷彿一條翻江倒海的蛟龍,吞雲吐雨,興風作浪。
然而下一刻,這河水卻又籠罩上一層白霜,瞬間疲軟下來,彷彿一位年邁的老人,踽踽前行。
緊接着,河面之上,甚至結了一層厚厚的冰,一劍斬下的橫截面,似乎都全部被凍住了,水流只能從河牀底部經過。
最後,當冰冷的死亡達到極致,一片死寂之中終於再次誕生出生機,冰面漸漸消融,河水照常流淌,晶瑩而充滿活力,猶如春雨灌注其中。
武承收劍,轉身離去。
四季輪迴,終於成了。
……
又是兩日過去。
“雨雙姐,我恐怕要先離開一段時間,至於拉攏真元境高手的事情,就拜託你們了。”
武承找到了梵雨雙,向她表明自己的意思,並且從空間袋中取出剩餘的黃金。
“你要去哪裡?”
梵雨雙朱脣輕啓,有些驚訝。
“到一個地方,取一些東西。”
武承沒有說地太細,梵雨雙自然也不會追問,畢竟每個人都有秘密。實際上,他正是要再次前往迷霧之地,黑暗森林地下,在那裡衝擊到真元境,然後將生命古樹擬態化寄生。
只要達到真元境,武承的實力,又要增長三倍都不止。而成功寄生了生命古樹,不但多了一個大殺器,想必其它的好處也少不了,實力將會再次提升!
到那個時候,武承在真元境之中,纔算真正站穩了腳跟,回到武家,也多了幾分底氣。
再說,迷霧之地的異變,恐怕已經吸引了某些有心人的注意,其中必然不乏能認出生命古樹的存在。武承有些擔心,要是自己去晚了,發現生命古樹有什麼差池,那豈不是要哭死。
因此,這次行程不可能耽擱,非去不可,而且越早越好。
“既然這樣,你路上小心。”
梵雨雙叮囑道,“高手的事情你就放心吧,我九鼎軒就有幾位長老,隨時可以出手。除此之外,憑藉九鼎軒的人脈關係網絡,想要找到一些肯幫忙的真元境強者,想必不會太難。畢竟,九鼎軒的人情,可是很寶貴的……”
的確,很少會有人不願給九鼎軒面子。
“多謝!”
武承深深地道了一聲謝,稍作收拾,便很快與車隊分離,朝着另外一個截然不同的方向飛速行去。
數裡之外。
“嗯,那小雜種果然離開九鼎軒車隊了!”一株古樹後面,朱痕的身影顯現出來,目光一凝,瞳孔縮了起來。
“我早就說過了,他不但狂妄,而且還很大意。恐怕他現在滿腦子的想法,都是尋思怎麼前往摩柯無量宮,天風國這種鄉下地方,已經入不了他的‘法眼’了。”
李長天也緊隨而出,露出了一個陰冷的譏諷笑容。
“既然如此,我們就讓他後悔來到這個世界上。”
兩人二話不說,便化爲兩道看不見的影子,猶如附骨之蛆一般,朝着武承離去的方向追了上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