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州原本也屬於北方,冬天要比南方冷上幾分冷,但因爲是海邊城市,相對於北方的內陸城市又要暖和一些,風也溫和上許多。追書必備而大齊的京城位於山州的更北面,從山州出到達京城,算算總得有十多天的路程,越往北走,雪下的越大。
下雪的時候倒好點,因爲身爲北方人都知道下雪的時候是不起風的。但到六天進入河州境內時,雪終於停了,但卻颳起了大風,那風吹的似乎要飛起來一樣,將地上的雪吹地漫天飛揚,比下着雪的時候還讓人遭罪。府裡的隨行人員及請來押隊的人都不太習慣這樣幹冽冽的寒風,卻也都清楚此次是主家爲了給遠在京城的父母祝壽纔會在這種天氣趕路,而且給的份子錢遠比平時要高出許多,所以也不去管什麼鬼天氣的問題了,冷的時候,就掏出懷裡的烈酒灌上幾口,火辣辣的烈酒下肚,感覺從頭到腳都暖和起來後,就攏攏大帽子,嘟囔幾句“鬼天氣、老天保佑”幾句,又繼續趕車上路。
車裡車外兩世界。
車外是一片天寒地凍,路人紛紛將身體從頭到腳包裹嚴實,只露出一雙眼睛低頭趕路。
車內小碳爐將整個馬車烘的溫暖如春,底下鋪着厚厚的墊被,並不用吃什麼嚴冬寒天的苦頭。
所有府裡隨行人員皆乘車而行,車內我只穿一件紅色小夾襖,露出粉藕圓潤的小手臂,窩在老爹懷裡隨手掀着桌上的《詩詞集》,跟着老爹一路誦讀,那厚厚的書我已經背過了小半本,邊上是正躺着小憩的孃親,半閉目邊微笑的聽着我稚嫩的聲音,彷彿是聽着世上最美的歌聲一樣。
“篤,篤……”窗邊傳來幾聲敲打聲打破寧靜畫面,老爹問怎麼了,外面一個洪亮的聲音傳來:“主家,前面要進無柳鎮了,過了無柳鎮方圓百里內沒有可以借宿的地方,所以領隊說今天不能趕路了,就早早在這裡休息,明天一早再上路。”
老爹恩了一聲,囑咐先派個機靈點的人到前面的小鎮上安排住宿、吃食等事宜,車隊隨後就到。
那人領命而去。
孃親坐起身,整理了下自己身上的衣服,隨後幫我和老爹把外套穿好,給我梳了頭,就端坐着等車隊進無柳鎮。
車隊在這個小鎮上唯一的客棧前停下。
下車前又各自披上了貂皮披風,我被多帶上一個毛茸茸的帽子。下車後,天色還早,老爹抱着我下了車,孃親則趕到我們後面的車上檢查兩位哥哥的穿戴,見穿戴齊全了才與兩位哥哥一起來到父親身邊,先前派來的人已經帶着一位年紀不大的店小二等在客棧門前,見所有人都到齊了,就自己帶了我們全家進入客棧,讓店小二去安排馬車及護隊人員的住宿地方。
進了客棧後,老爹摘下披風帽,仔細打量了下這個小鎮客棧,滿意的點了點頭後,轉向熱情迎上來的老闆,笑了笑,讓老闆趕緊去準備些熱薑湯讓後面趕車和押隊的人都喝上幾口去去涼,再多備些熱酒熱菜。老闆可能見對方雖然穿戴富貴,態度卻是和藹的很,就連連打輯做弈後,連連去吩咐幾個小二行事去了。
全家人坐到靠近火爐的桌子邊,丫頭們連忙上前將厚重的披風解下,綠衣又親自去看了下給主子們安排的房間,看過後說是還算乾淨整齊,又喊了兩個丫頭再去準備下梳洗事宜後,安靜的站到孃親身後。
“呵呵……我這店雖小,但卻是每天都讓人打掃的乾乾淨淨,就怕有貴客進門,這不早晨枝頭喜鵲叫了幾聲,貴客就臨門了”老闆親自將一碗薑湯端到父親眼前,滿臉生意人的笑容看着老爹。
老爹看着身邊丫頭伺候着夫人及少爺小姐喝了薑湯後,笑了笑從綠衣手裡接過幾一個小袋子,對老闆說:“這大冷的天,我們趕路的不容易,店家也不容易,這幾兩紋銀算是多餘的,務求將所有人都伺候周到了,馬匹喂好了”說完把小袋子遞給老闆。
老闆本已笑開花的臉上,皺紋更是密集了幾分,鞠躬道:“謝貴客賞銀……貴客放心,咱們這裡用的是上好的草料,還有用好酒泡好的豆子,就是爲給大冷天趕路的貴客們備的,這酒豆一下肚,明天管叫馬匹生猛跑上一天不帶累的。”
“呵呵……這豆子可是普通人家的主食,拿來餵馬卻是有幾分奢侈了,店家只用上好的草料餵養一夜就可”老爹聽了老闆的話後溫聲拒絕後,又讓老闆趕緊上熱酒熱菜,老闆也不勉強,畢竟沒多少人肯用昂貴的酒豆餵馬,如果不是前兩天路過的貴客特地要求,自己也不會忍痛做這種飼料。本地沒什麼特產,所以還是窮的很,許多十七八歲的大姑娘,還穿着姥姥的褲子,補釘上加補釘,還可以找出七八個破洞,半升豆子一個月的糧食,連人都沒得吃了哪裡還會有拿來喂牲口的!
老闆下去一會後,就帶着一個約莫才六七歲,乾癟宵瘦的小女孩,端着飯菜上來。飯菜倒也是豐盛,肉素搭配勻稱,酒也是放在盅子裡熱着的。
全家人草草用過飯後,也沒多說什麼話,各自帶着身邊丫頭回房休息。
豆蔻自然和我住一房間,回房後就見她麻利的拿起熱水倒入盆中,拭了下溫度後,就給我洗臉、洗腳。可能白天在車上坐的多,睡的也多,所以不怎麼瞌睡,在豆蔻給我梳完頭後就站到爐子邊取暖。豆蔻又忙活了半天后也站過來取暖,看了看我的臉色後笑着說:“別人家趕路都是累的,小姐氣色倒是比在家裡的時候還好些了呢,小臉紅僕僕的,看了讓人想咬上一口呢!”
聽了豆蔻的話後,我好奇的問:“怎麼你們坐的馬車不好嗎?”
“呵呵……挺好的,就是幾個丫頭媽媽擠在一起,只能坐着躺不得,下車後活動活動也就好了。小姐您可別把我這些話放心上,咱家老爺夫人都是好人,自然捨不得讓我們這些下人吃苦的”說完又笑着說:“府裡廚房翠孃的女兒小鳳,是在咱對面孫府做丫頭的,去年也是大冷天的出門,當時就主人家的坐馬車,丫頭婆子的全部跟着馬車走路,回來後小丫頭滿腳凍創,翠娘看了後哭了半晌,這次看咱們出門連丫頭婆子都可以坐馬車,直說些要想辦法把她家小鳳弄進咱府裡的話!”
我看着豆蔻滿臉驕傲的說着,忽然很慶幸自己投在了好人家,如果我也象她們一樣過活,不清楚可以熬多久?身在其位,就謀其政,我實在應該明白自己的幸福所在,人只有在對比後纔會現自己的幸運,就好象那位小鳳和豆蔻,豆蔻和我。
又聽豆蔻講了半天閒話後,見豆蔻已是哈欠連片,就讓她先上牀睡,豆蔻也不推辭,說了聲小姐睡時要叫醒奴婢,奴婢好熄燈,我笑着點了點頭。看着她上牀睡熟後,就對着爐火起呆來。
呆愣中忽然聽到幾聲嚎叫從樓下傳來,我驚嚇的一個激靈,豆蔻也猛的從牀上坐起,直嚷着:“怎麼了?怎麼了?”
聽到旁邊孃親與哥哥他們的房間都有開門聲,似乎有幾個人下樓去了,半天后腳步聲回傳,倒多了一個裡,明天問過夫人自然就知道了。我想想也是,加上陌生地方也有點害怕,就和趕緊爬上牀,等豆蔻熄了燈上牀後立馬縮進她懷裡,兩人也不說話了,在被窩裡應了門外問安的綠衣一聲就閉眼睡覺。
二天上路時,車隊裡多了兩個孩子,一個我看的出是昨天爲我們端菜的小姑娘,另一個是沒見過的,看起來和二哥年齡相仿的小男孩,看着兩人分別乘上了小馬車。隨行的人除了我和豆蔻好象都已經知曉了此事,並沒有表現出驚訝,而那些護隊趕車的人倒是看老爹的眼神多了幾分敬佩。我暗自慚愧,猜測昨天晚上應該是可憐女的故事生了,而昨天晚上我實在表現的有點膽小,肯定是前世鬼片看多了的後遺症,因爲昨天晚上的哭聲讓我想起《夜半鬼聲》,哎!
與我的猜測不離十,這是一對苦命的兄妹,在男孩還小的時候父親就得病去世了,留下他和母親相依爲命,母親在生妹妹這個遺腹子時也難產死了,五歲的小娃娃帶着剛出世的妹妹,到處乞討爲生,後來到了無柳鎮時,妹妹餓的暈倒了,哥哥就冒險去偷店家內的吃食被抓起來,因爲年齡太小不好報官,老闆就將兩兄妹扣在店裡幹活,每天也不怎麼給吃的。讓我吃驚的是,昨天看似善良無害的老闆竟然還天天騷擾他小妹妹,昨天晚上小姑娘就是在夢中被那因得了幾兩賞銀而樂和的禽獸老闆嚇醒後,哭叫起來的。
後來就是老爹帶着人弄清此事後,付了店家幾兩銀子讓他放了兩兄妹,兩人因爲沒地方可去,大冷天的出去也是被凍死,見救命恩人滿臉慈悲,就跪着求恩人收留下他們,老爹看這兩孩子實在可憐,就點了頭。
又是一天入夜,進入當地客棧安排妥當後,孃親讓綠衣叫來兩兄妹,看清梳洗後的兩兄妹雖然看着嚴重營養不良,但眉眼間卻也是清秀,遂又仔細的問了些問題後,讓那哥哥以後就跟着二少爺做個小廝,妹妹因爲還有點受驚過度就先養些日子再安排也不遲。哥哥磕頭謝過後,說妹妹雖然小卻是能做很多事情,請恩人不要嫌棄妹妹幼小。孃親被眼前的兄妹之間的情誼感動了,擡頭對坐在身邊的大哥、二哥和我後,溫柔的告戒我們不要因了家境好就過於自傲,別學了富家子弟的自私自利,也要多學學眼前兄妹之間的情誼,做哥哥的以後要護好妹妹,做妹妹的也要多敬奉做哥哥的,我們三兄妹也被眼的情景打動,紛紛點頭。
二哥激動的上前對那哥哥說以後自己會好好對待他的,大男孩摸了摸眼淚後感動的又是拉着妹妹磕了三個響頭。
先前因爲兩人從沒吃過飽飯,見了飯總是大吃特吃,所以被人起了“大不滿”與“小不滿”這兩個渾號。孃親在安排好兩兄妹後,覺的這名字實在不雅,就給他們取了新名,哥哥起了“志滿”,寓意雖然以前總是吃不飽,但男孩子的志氣不能少,要多多努力爭取以後有些出息。妹妹則取了“秀蔓”,意思差不多,也是希望女孩以後可以平安長大的意思。
自從兩兄妹算正式進入常府後,志滿就和大哥、二哥一起乘坐,妹妹則是安排到了綠衣車上,綠衣也是見她可憐就對她倍加關心着。
又過了兩日,繁華、巍峨的京城終於從地平線上出現,遠遠的氣勢恢弘的屹立在地平線上,所有人都輕輕噓了口氣,罪總算是受完了。
【二卷初進京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