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夜晚,窗外飄着細細的雪花,密密麻麻地覆蓋了窗戶,壁爐內的火苗靜靜地燃燒着,散發出溫暖的氣息,桌子上的熱茶散發着陣陣香氣,讓人感到暖心和舒適。
電視機的噪音和平靜的壁爐聲交替呼應,伯洛戈那緊繃的神經不由地放鬆了下來,昏昏欲睡。
正當他徹底要步入夢鄉時,一陣腳步聲吵醒了伯洛戈,睜開眼,老人端着一盤剛剛烤好的餅乾來到了伯洛戈身邊。
“要來一塊嗎?”她問道。
伯洛戈點點頭,伸手拿起一塊,咬掉一角,口腔裡多出了幾分甜美。
“很美味。”伯洛戈說。
老人露出微笑,接着坐在了伯洛戈的身旁,兩人窩在沙發上,正對着黑白的電視機裡,裡面播放着陌生的節目,主持人沒完沒了地講些無關緊要的東西。
牆上的掛鐘輕輕地走着,傳來清脆的滴答聲。
伯洛戈久違地感到了一種由內心而來的寧靜,柔軟的毯子裹在身上,比起自己之前度過的牢獄之日,現在伯洛戈所體驗的一切,都令他感到欣喜若狂。
然後便是虛無。
伯洛戈就像一個斷了線的風箏,被捲入高空之中,漂泊不已,居無定所。
聆聽着身旁那略顯沉重的呼吸聲,伯洛戈甚至在想,如果沒有老人伸出援手,自己現在可能窩在某個陰冷的小巷裡吧,也可能是去教堂的角落裡湊合一宿……伯洛戈不知道自己該去哪。
這聽起來怪諷刺的,伯洛戈渴望自由如此之久了,可真正獲得自由之時,伯洛戈卻驚慌不已。
“這些年過的怎麼樣?”老人問道。
“還不錯,”伯洛戈想了想,再次強調道,“還不錯,管吃管住。”
伯洛戈接着反問道,“你呢?”
“嗯……就是普通人的樣子吧。”
老人簡略地講了一下自己這些年的經過,在她看來,那盡是些無聊的故事,可伯洛戈聽的卻津津有味。
“我說的讓你有些不耐煩了嗎?”老人注意到了伯洛戈的變化。
“沒有,我沒有不耐煩,”伯洛戈搖搖頭,“我喜歡聽你講這些……其他人怎麼樣了?”
“大部分都死掉了。”
老人說,“你也知道,他們一個個都是酒鬼、賭徒,哪怕掙到了很多錢,到頭來也會一貧如洗,更不要說好好生活了。”
“聽起來還蠻遺憾的。”
“沒什麼好遺憾的,那是他們自己選擇的人生……就像我自己的選擇一樣。”
伯洛戈思量了一下,從老人的口中,伯洛戈瞭解到了她的一生,正如他預想的那樣,行善,沒完沒了的行善,直到暮年之際,等待着安寧的降臨。
“你意外地有獻身精神啊。”伯洛戈說。
“我只是意識到,自己是個普通人,與其庸庸碌碌,不如想辦法創造些價值,”老人說,“這會令我的內心感到安寧。”
伯洛戈沒有繼續說下去,“價值嗎?”
兩人之間沉默了片刻,老人忽然問道。
“你有創造什麼價值嗎?伯洛戈。”
“我不清楚。”
“那你準備創造什麼價值嗎?”
“我沒想過。”
老人的臉上露出微笑,她慈祥的就像教堂裡雕塑上刻畫的那樣,她慢慢地起身,抓起一旁的柺杖。
“那你有地方住嗎?”
伯洛戈搖搖頭,“也沒有。”
“你這傢伙還真是一無所有啊,不止是物質上的,就連精神上的也是如此。”
老人頓了頓,總結道,“你也是個一貧如洗的傢伙啊。”
伯洛戈露出微笑,他在心底說着,“但我不會和那些傢伙一樣死去。”
“如果你願意的話,你可以睡在這,睡在這個沙發上,如何?”老人拍了拍沙發。
伯洛戈很自然地挪動着身子,然後平躺了下來,沙發有些小,他的腳直接伸出去,懸空了起來,脖子也費力地頂在扶手上,伯洛戈又換了幾個姿勢,最後蜷縮在沙發上。
“還不錯。”
伯洛戈享受着沙發點點頭道,“還不錯。”
老人離去了,伯洛戈窩在沙發上,逐漸陷入了夢鄉,他夢到一片充滿迷霧的戰場,一個可怖的怪物正一點點地吞食着自己。
……
第一席滿口的鮮血,牙齒間掛滿了肉渣,殘破的軀體在血肉的扭曲生長下,一節節的畸形白骨從他的傷口裡探出,猛紮在地面上,撐起了這扭曲的血肉。
此刻的第一席,猶如一頭巨大的蜘蛛,等待着下一步的進食。
伯洛戈倒在了第一席的白骨囚籠之下,他的眼神失去了焦點,至高秘劍裹挾着榮光者的力量,胸口的傷口像是不可癒合般,就連不死之身一時間也難以抵消掉這種傷害。
喉嚨微微震顫,伯洛戈空洞的目光望着天際,他像是要說什麼一樣,發出了一陣無意義的聲音,同時鮮血上涌,溢出了喉嚨。
“溺死在美夢裡吧。”
第一次再度揚起懺魂之劍,此刻他已不想着鳴奏音符,連攜成宏偉的懺魂曲了,而是想辦法吃光伯洛戈的血肉。
一位負權者的血肉,只要將他吞食殆盡,第一席就仍有着繼續作戰的能力。
只是這一次懺魂之劍尚未刺下,身後便傳來以太的轟鳴。
“你只是假象……”
耐薩尼爾冷漠地越過了那道虛幻的身影,掙脫了懺魂曲的影響,朝着第一席高速襲殺而來。
艾繆、傑佛裡等人還在附近,爲了保護他們,耐薩尼爾只能暫時收斂起秘能的力量,可怖的熱量消退,只剩下了極境的以太之力猛砸向第一席的身體。
接觸的瞬間,耐薩尼爾一拳掃斷了第一席延伸而出的白骨,懺魂之劍轉向、朝着耐薩尼爾劈下,此刻這把至高秘劍已經鳴奏出足夠的音符了,一旦被其割傷,就會沉淪進美夢之中。
作爲榮光者,這股力量還不足以完全影響耐薩尼爾,而像伯洛戈這樣的負權者,顯然不具備抵抗的能力,被命中的瞬間,伯洛戈便被力量完全捕獲,沉淪進了夢幻裡。
這是一把溫柔又殘酷的至高秘劍,令人在睡夢之中安詳地死去。
兩人交手的短暫瞬間裡,另一個身影移動了起來。
艾繆將錫林的屍體拋向傑佛裡,她鉚足力氣,直接撲向了第一席身下的伯洛戈。
她太熟悉第一席的加護了,那是來自猩腐教派的力量,艾繆沒時間去思考,國王秘劍的第一席,怎麼會擁有這樣的力量,她知道,想要殺死第一席,必須斷絕所有的血食。
伯洛戈這個不死者對於第一席而言,無疑是最棒的血肉,艾繆必須想辦法喚醒伯洛戈,至於自己,自己只是一塊鐵疙瘩而已,自己對於第一席毫無價值。
第一席察覺到了艾繆的靠近,耐薩尼爾也是如此,懺魂之劍掃向艾繆,與此同時滾滾奪歲之霧從第一席的周身涌出,如同爆發的海嘯。
耐薩尼爾果斷地溢散開了以太,藉此壓制奪歲之霧,可即便他反應及時,仍有大量的致命霧氣擴散了出去。
接觸到霧氣的瞬間,艾繆體表的鍊金矩陣迅速閃滅了起來,覆蓋在體表的、漆黑的第二肌膚開始衰變、破損,露出了其下的金屬軀體,緊接着鍊金金屬也變得鏽跡斑斑了起來。
艾繆能感到自己的機體正迅速老化,頭髮一根根地落下,鋥亮的金屬也變成了污濁一片。
這種時間加速不止作用在物質層面上,艾繆的以太也陷入了高速的溢散中,幾乎是在一瞬間,她就快要變成了一團破銅爛鐵,只剩下層層鋼鐵之後的恆動核心,還保持着完整性。
致命的白霧濃縮在了第一席的身旁,將要把一切加速、衰變之際,戰場的邊緣突兀地升起了一股以太反應。
自由擴散的霧氣忽然紛紛轉向,它們糾纏在了一起,勾勒出風的軌跡。
一股急促的嘯風從遠處呼嘯而來,勢如破竹,它席捲着灰暗的衰敗之疫,迅速掃過第一席的周身,藉着自身的以太與殘留的衰敗之疫,與奪歲之霧進行着激烈的反應。
氣流攪合在了一起,霧氣隨之狂飆,宛如萬馬奔騰,伴隨着以太的徹底燃燒,風勢也漲到了最大,一場局部風暴正緩慢形成。
那滔天的風勢,颳得大地上的所有沙塵不斷顫抖,狂風的咆哮聲裡,似乎混雜着一些難以形容的鬼音,掃清陰霾。
艾繆看到了那狂風盡頭的身影,帕爾默攙扶着奄奄一息的列比烏斯,伴隨着一陣狂歡,他朝着嘯風擲出武器。
禱信者的力量顯然難以撼動榮光者的力量,可對於這些幻造物,帕爾默仍可以通過影響整個區域的氣象,來做到間接的干擾。
“副局長!”
帕爾默的喊聲隨風而至,霧氣在狂風的涌動下,只是稍微蠕動了片刻,便再次迴歸於第一席的控制之中,可這時帕爾默的目的已經達成了。
密集的刀刃破風而至,叮叮噹噹地擊打在了第一席的身上,帕爾默的行爲激怒了第一席,他從未想過居然有禱信者會膽敢這樣冒犯自己。
與此同時風裡傳來一陣詭異的風聲,耐薩尼爾察覺到了這些,接着伸手抓住了風中的鋼鐵,隨後他抽出一道凌冽的劍光,和懺悔之劍劈砍在了一起。
“克萊克斯家的小子,難得靠譜了一回啊。”
握緊手中的不動之劍,這一次就連耐薩尼爾也不禁讚歎起了帕爾默的及時。
極境的以太增幅過於強大了,乃至少有武器能承載這份力量,因此很長時間裡,耐薩尼爾就像一位拳擊手一樣,只是徒手戰鬥。
說來也是,作爲榮光者的他,又有誰值得乃耐薩尼爾使用武器呢?
直到面對第一席。
榮光者階位的極境之力灌入不動之劍中,充盈的力量令劍光暴漲了幾分,這一次耐薩尼爾不再避讓懺魂之劍的劈砍,直接與其交鋒在了一起。
震耳欲聾的劍鳴聲中,艾繆抓住了倒下的伯洛戈,她知道,伯洛戈正處於懺魂曲的影響裡,癲狂的幻覺支配了他心神的全部。
沒時間徵求伯洛戈的同意了,哪怕他事後生氣,自己對他道歉也好,繁瑣的光軌再一次支配了艾繆的身體,這一次不再是淺顯的重疊,艾繆必須深入伯洛戈的心神,才能將他從榮光者的力量裡拯救。
“這次該我救你了。”
艾繆像是爲了鼓起勇氣一樣,她接着大喊道。
“我來救你了!伯洛戈!”
秘能·心疊影。
身影重疊在了一起,緊接着懺魂之劍掃過艾繆剛剛所處的位置,滾滾白霧掠過,伯洛戈的血肉迅速腐爛了起來,膿血淌個不停。
耐薩尼爾纏鬥的同時不忘一腳踹在伯洛戈的身上,將他踢出了數米遠,緊接着可怖的熱浪再度爆發。
“何不受死呢!第一席!”
耐薩尼爾怒吼着,不動之劍裹挾着高溫,在第一席那猙獰畸變的身體上戳出一道道血淋淋的口子,鮮血剛溢出了沒多少,傷口便迅速燒成了焦炭。
經過影王的激戰、衰敗之疫的衝擊,在全盛的耐薩尼爾面前,第一席的落敗只是時間問題。
現在的第一席已落入了絕境,他面前的雄獅則狂怒不已,這是一次難得的機會,將國王秘劍、侍王盾衛、彷徨岔路一併扼殺在這大裂隙的深淵中。
有那麼一刻,耐薩尼爾像是認同了決策室的抉擇般,以這殘酷的代價,徹底切掉這生長在誓言城·歐泊斯之上的膿瘡。
灼熱的死意幾乎要鑽入了第一席的心臟之中,他像是崩潰了般,不由地發出了一陣駭人的尖叫聲。
不能再繼續下去了。
下一刻萬物凝滯,無論是狂風還是霧氣,哪怕是耐薩尼爾的斬擊,也紛紛凝固在了空氣之中,在這定格的畫面裡,就連散落的血珠與微塵都變得清晰可見了起來。
有什麼東西要來了,那來自亙古長夜裡的瘋囂邪異,她正朝着這裡大步走來。
第一席痛苦地呻吟了起來,他胸口的傷口逐漸裂解、擴大,鮮血汩汩地溢出,但卻沒有墜落向地面,反而逆反了重力,朝着上方升騰。
血液在半空中描繪出了一個優雅的弧線,一隻鮮血的手臂率先凝聚而出,手掌探入傷口之中,抽出了一根白骨,緊接着更多的白骨增殖、血肉覆蓋,很快一位披着鮮血的女士自第一席的傷口裡長出,她的腰腹輕輕地彎曲着,像是新月一樣。
第一席望着她,懇求道,“女士,我已向您獻出了一切。”
鈴聲般的笑意響起,她微笑着伸出手,挑逗似的將手伸進了第一席的嘴裡,還不等感受指尖的溫暖與柔軟,第一席便一口咬斷了她的手指,大口咀嚼着那珍貴的血肉。
待血肉下肚時,女人也消失了,好像她從未存在過一樣,凝滯的時空佈滿了裂痕,同時第一席也感受到,自己內心的深處似乎缺少了些什麼。
第一席又一次失去了一角的靈魂,像是破碎的彩繪玻璃般,但只要能活下去,這對他而言不是問題。
只要能活下去,很多東西都可以捨棄。
活着就是一切,就是無限的可能。
一瞬間第一席那無休止的飢餓感被填滿了,來自魔鬼賜予的血肉賦予了他無比旺盛的生命力,耐薩尼爾劈砍刺割的傷勢迅速修復,肌腱重連、血肉重組,甚至說一層緻密的骨質層覆蓋了第一席的體表,像是披掛的白骨甲冑。
凝滯徹底破碎,第一席狂歡着揮出懺魂之劍,鳴奏着轟鳴的曲樂。
金屬撞擊的瞬間,迸發的劍鳴也變成了暈眩的旋律,紛亂的幻覺在耐薩尼爾的眼前閃回,可他沒有沉浸在那美好裡,每一次她的身影出現時,他都覺得第一席是在褻瀆他的回憶,只會令耐薩尼爾倍感憎恨。
“該死的混賬!”
耐薩尼爾怒吼着橫掃劍刃,滾滾熱浪化作致命的焚風,瞬息間掃掉了大片的霧氣,烤乾了地面,衝擊波一直延續了數公里,直到撞擊到大裂隙的邊緣,轟塌了大片的岩石。
暴怒之餘第一席已經消失在了原地,耐薩尼爾捕捉着他的動向,只見他直接朝着傑佛裡衝去,至始至終他的目標都是錫林的屍體。
與其說是恐戮之王需要錫林的屍體,不如說是猩紅主母需要錫林的屍體。
只有這樣王室的統治才能繼續下去,她才能繼續控制這頭龐然大物,第一席必須將錫林帶回去,只有這樣他才能活的更久。
榮光者之間的戰鬥按秒來計算,當耐薩尼爾動身追擊時,第一席已經快要逼近傑佛裡了,錫林近在咫尺,就在這關鍵的時刻,那一直倒在一旁、近乎屍體般的伯洛戈忽然抽動了一下,眼皮微微顫抖,像是要睜開了般。
“空虛,不過是孤獨的一種拙劣的模仿,還有,我的生活像是一杆冒着煙的槍。”
隱約的歌聲喚醒了伯洛戈,他睜開眼,自己正躺在沙發上,窗外昏暗,飄落着雪花。
伯洛戈覺得自己在這裡躺了很多天了,又好像只是躺了一小會。
錄音機播放着電臺節目,記得是一個叫杜德爾主持的音樂欄目,歌聲在這狹窄的室內迴盪,伯洛戈還蠻喜歡這首歌的,隨着歌聲哼了起來。
“沒有名字幽魂正在燃燒,一遍一遍地呼喚着同樣的話。”
腳步聲傳來,老人端着一盤伯洛戈愛吃的餅乾,來到了他身邊。
“睡的怎麼樣?”她問。
“還不錯,”伯洛戈想了想,“我感覺我做了個夢,很長的一個夢。”
“夢到了什麼?”
“我記不太清了,”伯洛戈猶豫了一下,“但我覺得,我好像忘記了什麼?”
“想不起來嗎?”
“嗯。”
“既然想不起來,應該也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
伯洛戈認同地點頭,笑了笑,不再糾結夢境的內容。
兩人靜靜地坐在一起,一如既往,伯洛戈吃着餅乾,聽自己的好友,講述她這些年的經歷,到了最後,她已經沒什麼好講的了,兩人便聆聽着電臺裡的歌。
只聽那歌聲繼續唱道。
“我突然發現了,我不斷逃避的原因。”
伯洛戈有些喜歡這首歌。
“我想要推開這扇門,越是敲打,越是激動,越是激動,我敲打的越狠。
我要破門而出!”
聲音有力的、反覆強調着,像是要打破桎梏,突破那扇沉重的、象徵意義的大門。
“你爲何不出門看看呢?伯洛戈。”
突然,老人也應和着歌聲裡的含義,對伯洛戈問道。
“出門?”伯洛戈不明白,她爲什麼在這時,要說這句話。
“是啊,你已經在這裡待的足夠久了,何不出門看看呢?”老人不解地搖搖頭,“你不會想陪我這個老東西,一直待在這吧?”
“這有什麼不好的嗎?”伯洛戈反問着,“你是我的朋友,你收留了我。”
“可你是借住在這的……你不能一直睡在沙發上,伯洛戈。”
老人繼續搖着頭,否定着伯洛戈的話,“我有着自己的生活,而你,你也應該有着自己的生活纔對。”
“我的生活就是……”
“你的生活不是眼下的這些。”
老人就像知道他在想什麼一樣,她站了起來,強調道,“我已經向你分享了我的人生,那麼你的人生呢?”
“我……我沒什麼好講的。”
“是啊,正因爲沒有什麼好講的,你纔要去過自己的人生,去體驗那一切,擁有自己的故事啊!”
伯洛戈不明白老人爲什麼突然這麼激動了起來,他不明白自己待在這有什麼問題,緊接着,伯洛戈聽到了一陣敲門聲。
有人在敲門,與歌聲重疊在了一起。
“門的另一端鎖的那麼緊,我大聲呼喊着。”
伯洛戈愣了一下,他聽到有人在喊自己,似乎是在門後,有人正呼喚着自己的名字。
一種莫名的情緒在伯洛戈的胸膛裡膨脹、生長,它越來越大,乃至這間房屋都難以束縛,敲門聲變得越來越響了,電臺裡的歌聲也變得越來越強烈,幾乎要震碎伯洛戈的耳膜,似乎萬物都要陷入某種崩潰之中。
“再敲的狠一點!”
“再敲的狠一點!”
“再敲的狠一點!”
伯洛戈呆滯地望着那道離開的門,此刻大門劇烈的震動了起來,像是有人要闖入屋內,她用盡全身力氣踹着門、砸着鎖,像是在發泄怒火一樣。
老人在背後輕輕地推了伯洛戈一下,她抱怨道。
“我不能一直陪着你,伯洛戈,你也不能一直依賴着我……我難道是你的母親嗎?”
伯洛戈回頭看了她一眼,她繼續說道。
“你不能一直被困在這個房子裡,我會愧疚的。”
伯洛戈鬼使神差地說道,“你沒什麼好愧疚的……我纔是該愧疚的那一個。”
老人抓住了伯洛戈的手,引領着他,試着讓他的手按在把手上,推開那道門,可突然間一道道裂隙出現在門上,緊接着被人一腳徹底踹開。
陌生又熟悉的身影站在門口,她哈着腰,氣喘吁吁的。
“伯洛戈,你……你還真是難找啊。”
艾繆一臉疲憊地看着伯洛戈,她發覺伯洛戈這個人還真是有夠自閉的,哪怕心疊影完全重合了,也難以找到他的思緒。
“抱歉的話,我們之後再說吧,我們得離開這!”艾繆起身直接抓住了伯洛戈的手,試着帶他離開。
伯洛戈愣了一下,遲疑地喊出了她的名字,“艾繆?”
隨着名字的喚起,海潮般的記憶在伯洛戈的腦海裡浮現,他先是迷茫、慌張,接着是難以置信的恐懼。
伯洛戈沒有理會艾繆,而是緩緩地看向身後的老人。
老人微笑地注視着伯洛戈,只見他的眼神從恐懼裡逐漸清醒了過來,到最後變成了熟悉的理智與冷酷。
伯洛戈神情冷靜地問道,“你是阿黛爾嗎?”
老人只是微笑。
艾繆警覺了起來,她記得這個名字,那曾拯救了伯洛戈的人,懺魂曲的力量居然勾起了伯洛戈這般的幻覺,以伯洛戈的執着,他或許會完全沉淪其中。
她不想懷疑伯洛戈的意志力,但也無法判斷伯洛戈與阿黛爾之間的聯繫,或許伯洛戈真的會爲此留在這。只要阿黛爾向他伸出手。
正當艾繆努力想辦法打破僵局時,伯洛戈深呼吸,又問道,“如果你真的是阿黛爾……你會怎麼做?”
老人依舊是那副微笑,她輕聲道。
“你該離開了,伯洛戈。”
伯洛戈的表情忽然鬆懈了下來,他釋然地笑了笑,“你確實是阿黛爾。”
面對這般詭異的對話,艾繆完全不知所措了起來。
這時伯洛戈說道,“那詭異的幻覺,應該是根據我們的記憶來編造幻象,以美好的夢境,來困住我們。”
艾繆低聲道,“可她……釋放了你。”
“因爲這確實是阿黛爾能做出來的事。”
伯洛戈提及這些時,語氣帶上了幾分驕傲,他看着眼前這位年輕的女士,讚美道,“你依舊如我記憶裡那樣美好。”
說完,伯洛戈抓緊了艾繆的手,“該帶我離開了。”
……
榮光者的力量逼近了,或許是今日被死神光顧太多次了,第一席降臨之際,傑佛裡沒有絲毫的恐懼,內心反而平靜的不行。
傑佛裡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擋不住第一席,只能使用全身的力氣將錫林狠狠地拋向遠處,以這微弱的行動來反抗第一席。
想到這些,傑佛裡忽然覺得有些可笑,在這力量的壓制下,他們所能做的事是如此之少。
錫林的身體重重地摔在了遠處的平地上,蕩起了一陣煙塵,傑佛裡脫力倒在了地上,只見血色的身影掠過自己的頭頂,他的身後拖拽着白霧,霧氣接觸到傑佛裡的瞬間,他臉上增添了密密麻麻的皺紋,頭髮也白了幾縷。
傑佛裡快窒息了。
嘯聲緊隨着第一席,正當他越過傑佛裡,朝着錫林趕去時,些許的刺痛從背部傳來,一把幾近破碎的匕首插在了身上。
在遠處,伯洛戈掙扎着從血泊裡爬起,擡起手,保持着投擲的動作。
經歷了數不清的戰鬥後,幻影匕終於迎來了它的崩潰。
霎時間,以太咆哮着,在第一席的背部迸發、扭曲。
伯洛戈的力量確實干擾不了第一席,可通過以太、借用曲徑的力量呢?
幻影匕的碎裂引爆了曲徑的扭曲,瞬間形成了一個巨大的球形,球體內的空間和時間都變得不再穩定,彷彿隨時都有可能崩塌,破碎的邊緣閃爍着雷霆,被能量完全包裹。
扭曲的曲徑直接覆蓋了第一席大半的身體,即便無法殺死第一席,也極大程度拖慢了第一席的速度,他整個人的身影像是被延遲了一般,電流擊打着血肉,破碎的曲徑在身體上劈砍出數不清的血痕。
這是伯洛戈能做到的極限了,每個人都做到了極限,接下來的只能交給耐薩尼爾了。
金色的獅子踏碎地面,咆哮而至。
第一席伸直了手,無限企及那倒在地上的身體,在他將要觸及之際,一道血色的十字劍光憑空綻放。
曲徑被再次撕裂,模糊的身影自十字劍光之中走出,直接站在了錫林的身體旁,在第一席的注視下,一把將其抱起。
“住手!”
第一席怒吼着襲到了那人身前,以超越想象的速度一劍削掉了那人的頭顱,他纔剛從十字劍光裡走出而已,下一秒頭顱便高高拋棄,無頭的屍體僵硬了幾秒,直直摔倒了下去。
扭曲畸變的手抓向錫林,第一席被洶涌的狂喜填滿了,他終於要拿到錫林了,而這時一把更爲迅捷的劍刃破空而至。
見到這般情景,耐薩尼爾知道自己已經守不住錫林的屍體了,他做出了最爲瘋狂的抉擇。
秘能·白日產生了龐大的熱量幾乎燒紅了不動之劍,極境的以太增幅灌入劍刃之中,將它如流星般擲出,釘向錫林的屍體,誓要在接觸的瞬間,將他的屍體化爲灰燼。
第一席擡起懺魂之劍格擋,轟鳴的撞擊聲後,懺魂之劍被撞開,連帶着握劍的手臂也被傳導而來的巨力折斷,不動之劍洞穿了第一席的身體,接着貫穿了錫林的屍體,推動着屍體釘入地面,碎了數十米、深陷進大地之下後才緩緩停下。
第一席呆滯地看着那被貫穿的屍體,他癲狂地大吼着。
“你怎麼敢!”
他衝着耐薩尼爾詛咒着。
耐薩尼爾不屑地笑了笑,他很早就想這樣做了,親手毀了錫林,可下一秒耐薩尼爾的眼神僵硬了下來,連帶着身體也像凍結了般,站在原地。
不止是耐薩尼爾,伯洛戈、傑佛裡,遠處的帕爾默與列比烏斯,所有能窺見這處戰場的人,都愣住了。
昏暗的房間內,電視機後的瑪門緩緩地站了起來,巨大的熒幕下,藉着列比烏斯的視線窺探一切的貝爾芬格,此時他也直愣愣地看着畫面,超越他預想的畫面出現了。
灰白的世界內,宇航員仰起頭,望着那顆蔚藍澄清的星球低聲道。
“歡迎回來。”
第一席緩緩地轉過頭,順着他們的視線看去,只見那凹陷的大地之疤內,那本該死去的身影緩緩地站了起來,他一把抓住不動之劍的劍柄,將它一點點地從腹部抽出,傷口裡沒有溢出一絲一毫的鮮血,有的只是精純的以太在流動。
他睜開了眼,宛如黃金般的眼瞳,冷漠地注視着戰場上的所有人。
第一席的心徹底冷了下去,他的認知在這一刻徹底陷入了崩潰,他無法理解眼前所發生的一切,可但他的本能替他做出了抉擇,幾乎是下意識地移動起身體,試圖逃離戰場。
贏不了的,以他現在的狀態,對上眼前這個歸來的存在,他毫無勝算可言。
可第一席剛做出了動作,整個人便僵硬在了原地,這並非是被恐懼震懾住了,而是有另一股力量完全禁錮住了他,像是有無數雙大手,扼住了他軀幹的每一寸,鎖死了筋骨每一個活動的關節。
第一席艱難地扭過頭,只見天神擡起了手,繁瑣緻密的花紋在他的手臂上浮現、閃耀,他做出扼殺的動作,虛無的鎖鏈徹底支配了第一席的身體。
秘能·王權疆域。
錫林用力地握緊了拳頭,鎖鏈捆緊,第一席像是熟透發爛的水果,海量的鮮血從軀體裡榨出、噴涌,化作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