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坐!”
韓宰榮頭也沒擡,只是俯身給陳楓倒了一杯酒。
店既然不大,這件小包房自然也大不起來。陳楓一米八五的個子,筆直的站着,隱隱的能感受到來自天花板上的壓迫。原木色的紙糊推拉門,明亮又不刺眼的燈光,再加上低矮的餐桌和墊子,陳楓打心眼裡感到不喜,他討厭這種壓迫感。
似乎對陳楓沒有坐下來有些疑惑,韓宰榮終於擡起頭看向陳楓。他有一雙明亮的眼神,一對濃黑的眉毛,不僅沒顯得醜陋,反而讓他憑空多了一絲威嚴。
這是個能讓人印象深刻的男人,這似乎很矛盾,因爲像他這種潛伏人員,最應該做的就是減少自己的存在感。只有陳楓心裡明白,能憑藉存在感而擾亂敵人視線的人,纔是真正的潛伏精英。
很自然的盤腿坐下,陳楓歪着腦袋看着他,韓宰榮其實長的並沒有多少特色,看起來很普通。但一身精幹的氣質,實在難以讓人忽視,內斂中閃現鋒芒,這是成功的男人具有的魅力。
他的確是成功的男人,在韓國,律師一直都是社會精英人才,也是高薪職業。他韓宰榮,在韓國律師界也算個人物,作爲高級律師,人脈和人氣都是旁人難以望其項背的存在。
“我不喜歡這裡。”陳楓淡淡的看着眼前的生魚片,說道。
“不妨嚐嚐,其實還不錯。”韓宰榮雖然和陳楓第一次見面,卻似乎沒有一點陌生感。夾起一塊新鮮的魚肉,他放進嘴裡,享受似的咀嚼起來,臉上甚至露出了微笑。
平靜的看着他,陳楓沒有開口,房間裡只有咀嚼的聲音響起。門被拉開,一臉恭敬的女子把最後的食物端上來,又低眉順眼的退下。既然是壽司店,主打的當然是壽司,陳楓有樣學樣,吃了一小口。
味道還不錯,若是自己動手,應該能讓味道更盛一層。美妙的滋味在味蕾上綻放,陳楓暗自點頭,卻又搖頭。倒不是他自大,而是以他現在的手上功夫,對食材的處理要比旁人好太多。
“店家是一位聽不懂天朝語的島國人,我曾幫他贏過官司,所以這裡很安全。”兩人吃了有一會,韓宰榮率先開口說道。能潛藏這麼久,除了第九局的幫忙,他自己的小心謹慎纔是最關鍵的。
陳楓不置可否的點點頭,不管他說的是不是真的,能在這個地方約見自己,想必對方心裡有數,自己倒也不需要操心這麼多。
“打聽到什麼了麼?”他問。
“因爲太隱秘,所以花費了不少的時間。”韓宰榮用天朝語說道,沒有韓國人那種彆扭的口音,他說的字正腔圓,略帶北方語調。
陳楓放下筷子,看着他沒說話。
“都在這裡了,對方來頭不小。”知道陳楓在等待自己的答案,他也沒拐彎抹角,直接從身後的手提包裡拿出一份文件遞給陳楓道。
修長的手指在燈光下顯得有些蒼白,陳楓沒有立馬接過文件,而是一瞬不瞬的看着他,準確的說,是他的右手,忽然問道,“你多久沒碰過槍了?”
“大概有六七年吧,怎麼了?”韓宰榮不明白他爲什麼問這個。
“去報個俱樂部吧,射擊俱樂部。”陳楓不着痕跡的結果文件,說:“你過的太安逸,警惕心下降了很多。這麼久沒摸過槍,手感也在下降,我來韓國,註定要撥弄風雲,可不想你這麼快死去。”
臉色一怔,韓宰榮緩緩收回了手,此時才認真的打量起眼前這個看起來稍顯稚嫩的臉龐。皮膚很乾淨,看起來很健康,頭髮很短,一身休閒服,看起來很文雅,很精神。不像是能說出這番話的人。
沉默了一會,他裂開了嘴,笑道:“我明白了。我會找回來的。”
陳楓無聲的點點頭,卻沒功夫在看他了。手上的文件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從頭到尾認認真真的看完一遍後,他才吐了口氣,輕手合上,面上看不出任何動靜。
“島國人?”他似問似確認道。
“是。”對方回的很快。
“能解決麼?”他再問。
“要費很大的功夫,畢竟不在同一領域。”韓宰榮稍微解釋了一句,事實上,如果不是他刻意經營的人脈關係,他都沒說這話的自信。
摸摸眉間軟骨,陳楓第一次感覺有些頭疼。島國人一直都不安分,這點他早就知道,可他也沒想到,對方的手竟然已經伸到了韓國娛樂圈中,還出手打壓自己的公司。
不是沒辦法,無論是第九局還是他自己,都可以在頃刻間解決眼前的麻煩。關鍵是不能打草驚蛇,陳楓來韓國的目的,不是簡單的私事,更多的還是幫助第九局實行那份計劃。
隱秘而準確,高效而安全,這纔是最重要的。
“有什麼建議麼?”陳楓手指輕輕敲動桌面,問道。
沒有立刻回答,韓宰榮稍微組織一下語言,道,“雖然知道是島國人在後面搞鬼,但出手的卻是韓國人,冒然行動打草驚蛇不說,還容易引起圈中人的反彈。”
動手的都是韓國公司,雖然都不大,但本地人和外國人無論在哪都是不同的待遇。如果對他們出手,無疑是自尋死路,最終的結果只能是陳楓自己成爲他們的標靶。
島國人出手很隱秘,一些線索也抹除的很乾淨,若非韓宰榮有些本事,恐怕也調查不出什麼東西。但誰叫這裡是韓國呢,客場作戰,主人總是多些贏面的。韓宰榮怎麼也算是個主人了。
“最好的打算,無疑是改頭換面,公司多些韓國人的面孔,學習島國人的做法,弄個本地人當代表。”韓宰榮極力濾清自己的思路道,“另外,多和一些協會接觸,雖然是民間勢力,但只要贏得他們的好感,公司會好過很多。”
“還有呢?”陳楓認真的聽着,見他停頓,問道。
“還有就是,走官方渠道,以外國公司的名義,對自己的遭遇向韓國政府進行抗議,引發輿論風暴。”眼睛輕微閉合,韓宰榮不緊不慢的說道,“堂而皇之的把事情鬧大,給他們增加輿論壓力,迫使幕後黑手褪去,讓他們強忍着不失,承認公司的成立。”
“這點並不可取,”陳楓眉頭皺起,否決道,“即便讓他們勉強承認,但無疑也種下了惡感,更引來了過多的注視。韓國政府的視線會一直落在我們身上,對以後的計劃增加了實行難度。”
“說的不錯,這是最讓人反感的做法,如果不到萬不得已,建議不要這麼做。”韓宰榮顯然也明白這點,讚歎道。
可是說來說去,還是沒有一個兩全的辦法,兩人一時陷入了沉默。陳楓想到自己的眼下的局面,頓時感覺無比棘手。面對韓國人和島國人的夾擊,如果不想出好的辦法,他最終將功虧一簣。
他擡頭看看韓宰榮,這傢伙倒也是個人才,可惜不是一個領域的,對自己的幫助有限。其實,辦法不是沒有,就像他化名李仕勳,重組公司又何嘗不是一種避開有心人視線的方法。
可光解決公司的問題還不夠,他還需要配合第九局的行動。
公司的事情,既是個人問題,也是第九局或者國家的事情。
自從他把那份計劃上交後,韓國的一切,都和國家利益畫上等號。可以說,他已經和第九局同在一條船上,船翻了,第九局家大業大,也沒多少損失,可他搞不好就要溺水而亡了。
暗歎一聲,他把注意力轉到眼前的問題上,腦袋高速旋轉起來。
即便想問題,遇到難處,,陳楓臉色都沒什麼變化。他心裡雖然焦急,但臉上看不出一分一毫。這對他自然沒什麼,但看在韓宰榮的眼裡,卻感到有些高深莫測。
就像之前說過的,第九局其實內部有自己一套運行法則。韓宰榮在韓國算是高薪職業了,照理來說日子應該過的很滋潤,但實際情況卻非常人能想象。
壓力,無盡的壓力讓他時常感覺喘不過氣來。
因爲職業的原因,他能接觸到高層政要,社會明星,商業精英等等,一邊要花費精力處理工作上的事情,一邊還得完成第九局時不時給他發佈的任務。
明裡暗裡,兩個國家,職場戰場,他在兩方遊走,幾乎就在生死線上掙扎,一個不慎就會暴露,下場完全可以預見。壓力已經讓他提前蒼老,若非**得當,他早就崩潰。
自己尚且如此,何況一個二十不到的年輕人。
在得知自己要見面的是個年紀很小的編外人員時,他非常不滿,甚至和自己的上線發出了罕見的抱怨聲。雖然搞情報工作的,不是看年齡而是看能力,但派個年輕人過來是不是太兒戲了?
直到關於陳楓的一些信息傳過來,他才平息了不滿,只是心中疑惑更甚。而第一次見面,也沒感覺失望,卻也沒多少驚喜,顯山不露水,他看出陳楓不凡,卻不知道有多大的能力。
這多少讓人看不透,讓他感覺高深莫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