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所言大善,但苦海癡迷廚藝一道大半輩子,最大的心願卻是做出絕世美味的菜餚,如今看來路還是很遙遠。”苦海沉聲道。
正是因爲對廚藝放不下,所以他纔沒有待在寺廟裡,在這個渺無人煙的半山腰上開了一家這麼大的飯莊。
因爲素齋的確很美味,這些年也贏得了一些名聲,尤其一些達官貴人,都喜歡來他這個清淨地用餐,對他做的菜讚不絕口。
誇獎的人多了,哪怕他是和尚,也覺的飄飄欲仙,覺得自己的菜做的的確很美味,時間一長,心中就有了傲氣。
傲氣一起,他的廚藝就再也沒長進了。
陳楓第一次來,就能品嚐他做的菜中,一些細微的不足,讓苦海大師驚訝之餘,也對陳楓來了興趣。
苦惱和憤恨是沒有的,苦海的心思很單純,就是提高自己做菜的水平,陳楓指出彩色不足,他卻有些歡喜。
“路在腳下,大師若開悟,自然一日千里,若陷入魔障執念,卻也只是原地打轉而已。”陳楓颯然一笑,“小子有個問題,想向大師請教,不知大師能否爲我解惑?”
“貧僧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苦海大師回答道。
“不知道大師的廚藝是從何而來?”陳楓淡然問道。
一旁的幾人面面相覷,陳楓這問題可實在有些不禮貌,那個小沙彌臉色漲紅,眼中分明充滿了憤怒。
“家傳的手藝。”苦海大師卻臉色淡然的回答。
“家傳的手藝?”陳楓輕笑,“如果我沒猜錯,你出價之前,應該是開餐館的吧?還收了一些徒弟,也是因爲徒弟,所以出家。”
“阿彌陀佛!”苦海大師唸了一聲佛號,“客人認識老衲?”
“不認識,但我認識你切菜的刀法。”陳楓輕聲道,“不知道大師的刀法到了哪一個地步,可有把那本刀譜上的全部學會?”
苦海大師眼神一凝,緊緊的盯着陳楓,“家傳刀法,你怎麼會……你是那個叛徒的弟子?”
陳楓搖搖頭,“大師是出家人,何必心中存有嗔念?當年之事,你我心知肚明,若非你嫉賢妒能,不相信自己的弟子,何至於會發生當年的事情?叛徒的稱謂,卻是過了。”
直到這一刻,陳楓在確認,自己真的遇見了海叔的師傅。
這有點天意弄人的感覺,海叔一直對當年偷走師傅的刀譜而耿耿於懷,以至於落下心病,到現在纔好過一些。
海叔沒告訴陳楓,他師傅的名字。可陳楓在素齋端上來的時候,就已經發行了端倪。世界上,每一位廚師的能力都是不一樣的,做的菜也不會一樣。
在陳楓的眼中,桌上的素齋,處理食材的時候,刀法乾淨利落,看似雜亂無章,其實蘊含規矩,只一眼就看見了他經常練習的刀譜上記載的刀法的某些影子。
也因此,他才告訴小沙彌這些話,目的自然是想見見這位苦海大師。而從交談中,陳楓也察覺苦海大師雖然出家,卻沒放下過去。
“是老衲說錯了,”苦海大師目光緊緊的看着他道,“客人可知,我爲何不住山上,卻非得在這裡開一家飯莊?”
“自然是六根不淨,貪戀紅塵。”陳楓毫不猶豫的說道。
這話讓在場除苦海大師外,紛紛臉色大變。
“客人說的沒錯,”苦海大師卻點頭道,“但你又知否?當年因爲那個叛徒,我餐館被對手吞併,我不得不驅散徒弟,帶着妻兒老小遠走他鄉?又能否知道因爲這個叛徒,我最後落得家破人亡?”
有人聽明白了,苦海大師之所以出家,是因爲一個叛徒,而這個叛徒和陳楓還關係匪淺,可能還是師徒。
這可讓人坐立不安,尤其王市長,感覺今天這番安排是在是臭手。
“當年之事,我瞭解的不多,”陳楓默然道,“但大師把過錯全都放一人身上,卻不適合。我知道做師傅的喜歡留一手,怕徒弟超過師傅,但你捫心自問,你口中的叛徒,會這樣做麼?如果你不是想把他驅逐餐館,又怎麼會發生後來的事情?”
苦海大師沉默不語。
“我知道,這麼多年的恩怨,三言兩語是說不清的。”陳楓道,“既然這樣,不如我們來賭一把,勝利,我可以把那個叛徒叫來,當面對你磕頭認錯,你若想打想罵,都隨你。若是輸了,一切煙消雲散。”
“如何?”陳楓看着他道。
苦海大師看了他一眼,緩緩點頭。
於是,陳楓讓小沙彌拿來兩把菜刀,兩個土豆,兩個胡蘿蔔,和兩個冬瓜。就放在桌子上,菜已經被挪走,就連幾位大人物,也讓出了地方,站在一旁默默的觀看。
“一切因刀譜而發生,你們今天就以刀法來論輸贏,”陳楓說着,拿起一把菜刀,“還望大師品鑑!”
話音剛落,他左手上就多了一個土豆,右手的菜刀倒提起來,刀尖在土豆上旋轉幾圈,劃過三兩下後,土豆皮就被他剝了下來。
隨後他拿起了胡蘿蔔,刀口輕切,衆人就見眼前一片刀光,陳楓的右手快的不可思議,手中的胡蘿蔔也漸漸的變了模樣。
“是老衲輸了!”苦海大師感慨的看着這一幕,“第一個刀法剝皮,我雖然自認可以做到,卻達不到客人如此簡潔順滑,更重要的是表皮沒有一絲傷口,刀工實在了得。”
“第二關乃是刀譜中的雕字訣,用的也是嫺熟,老衲晚年才完全掌握,比不了,客人技高一籌,讓人歎爲觀止。”
陳楓一笑,也沒回話,來到了大冬瓜面前。左手在表面輕輕撫摸,他舉重若輕,以尖刃在表皮上面作畫。
苦海大師目光一瞬不瞬,死死的看着陳楓。
他剛纔說的話,並沒有違心,但也有謙讓的意思。畢竟無論是剝還是雕,他都掌握了,可如今陳楓竟然駛出了畫字訣,那就讓人驚歎了。即便是他,也沒摸到皮毛啊。
“阿彌陀佛!老衲輸了,心服口服!”苦海嘆息道。
心裡是五味雜陳,他沒想到一個叛徒,竟然能教出這樣的弟子,這種刀工,依然超過了歷代祖師。
“那麼,恩怨就兩清了,希望苦海大師說話算話!”陳楓收起刀,冬瓜的表皮脫落,浮現瑰麗的畫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