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銘平復下心情,拿出兩顆純淨真元石,開始打坐恢復體力,同時在雙臂上塗抹了續筋生骨膏。
他剛纔,雙臂骨折,血肉模糊,這種傷,給一般的武者沒有個十天半個月,不可能調理好,可是林銘肉體恢復力極強,再加上一兩價值千金的續筋生骨膏,不出兩個時辰,手臂已經完全復原。
還剩一個時辰,林銘將真元和力量恢復到巔峰,心境也調整到最佳狀態,終於開始了第七層的考驗。
光芒一閃,神殿消失,林銘進入了一片白亮的世界,無數扭曲的場景在緩緩的形成着。
“第七層……一萬九千年來,從未有人踏足的一層。”林銘握緊了雙拳,心情完全平復下來。
在此之前,他曾經多次設想過第七層的樣子,然而,真正來到第七層,看到第七層的景象後,林銘卻完全的驚呆了。
萬萬沒想到是這副場景。
前面六層,每一次的景象都對應了它的名字,比如第一層的地獄界對應的血池,第二層餓鬼界對應的黃泉,第三層牲畜界對應的荒野,第四層巫奴界對應的角鬥場……
林銘本來認爲,第七層既然是巫神界,應該對應着類似於神域的空間纔是。
可是沒想到,他卻來到了一處凡人界的城池之中,在林銘身邊,來來往往熙熙攘攘的人羣,挑着扁擔的小販,戲耍的孩童,以及空氣中那隱隱的塵土和花香夾雜的味道,一切的一切都是那麼的真實。
而這些,並不是最讓林銘吃驚。最讓他吃驚的是他此時所在的地方。
他站在一座裝修精緻,但卻有些陳舊了的酒樓前。
不再鮮亮的琉璃瓦當。微微褪色的朱漆立柱,陳木的窗櫺閣樓,翹起的屋檐腳,一切的一切都隱隱的流露出一股歲月的味道……
這間酒樓林銘太再熟悉不過了,從他記事起,他就在這座酒樓的大堂中跑來跑去,聽說書人說書,聽流浪的藝人唱曲,看客人們下棋,跟老熟客要糖吃。
蓋碗茶。冰糖葫蘆。肩膀上搭着一條毛巾的小二,母親做出來的香噴噴飯菜,所有的一切,都跟記憶中的一模一樣。
這裡……是他的家。
“青桑城,林家酒樓。我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我……怎麼可能到這裡?”
林銘情不自禁的擡腳邁入了酒樓之中,可是就在他邁入門檻的一瞬間,他的腳步卻猛然僵住了,林銘整個人呆在了原地,心中翻起了滔天巨浪。
他看到了一個身穿錦衣的青年男子,約莫十八九歲,手持一把摺扇,微笑着從廚房中走了出來。
而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林銘本人,確切的說,是幾年之後的他。
可是,林銘看這青年身上沒有半點功夫,一副書生氣的模樣,顯然從未習武。
不但如此。兩人的神態和氣質也完全不符。
林銘氣息內斂,但是眉宇之間,卻隱藏了一股鋒銳之氣,隨時爆發出來,便氣貫長天,勢不可擋。
而眼前這青年,一副玩世不恭的笑容,甚至笑容中還帶着點淡淡的邪氣,一看就似追逐風雅的文人公子。
這……真的是我嗎?
林銘無法相信。
“小李子,給我備個轎子,青花樓的蘇姑娘今晚上要開一次堂會,給我下了帖子,我可得去捧捧場場。”青年啪的打開摺扇,扇子搖的飛快。
“這……這不大好吧……”那個名叫小李子的小二頓時面露難色,“少爺,田家二小姐今天生辰要辦宴呢,田家二小姐可是點了名要少爺去的……”
“去你個頭,她辦宴是要廚師,派給她就完了,我去有什麼用?”
“這……”小李子臉色發苦,“田家二小姐還想請少爺您在生辰宴會上留個墨寶,還說跟您學詩詞歌賦呢,您可是新科狀元,詩詞那肯定是青桑城第一的……”
“而且少爺,這田家二小姐又漂亮,又賢惠,上次夫人見了她,喜歡的很,說不定以後……哎,少爺,少爺,你別走啊。”
小李子還沒說完,青年跨出了大門,頭也不回的說道:“一會我爹問起來,就說我去唐舉人家喝酒了。”
話還沒說完,人已經不見了,這讓小李子一張臉苦的像霜打的茄子,完了,被夫人老爺知道,肯定少不了一頓臭罵。
田家二小姐明顯是對少爺有好感,田家二小姐人又好,樣貌也好,家世也好,跟狀元郎出身的少爺本是天作之合。
可是偏偏林少爺卻看上了青花樓的蘇姑娘,真是讓人無法理解。
青花樓其實就是青樓風月場,不過是比較雅緻的青樓,裡面多數風塵女子都是清倌人,賣藝不賣身,她們容貌個個清麗脫俗,精通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是絕豔才女,世間尤物。
而蘇姑娘,就是青花樓的頭牌清倌人,雖說是清清白白的身子,但是青樓女子就是青樓女子,賤籍出身,老爺夫人怎麼可能允許她嫁進來。
“死了死了,要是被老爺知道少爺去了青花樓,不但少爺完蛋,我也跟着倒黴了。”小李子苦着臉,也不知道到底是老實稟報老爺夫人好,還是瞞下來好……
林銘就站在酒店之外,默默的看着這一切,在剛纔,那青年正與林銘擦肩而過,卻看都沒看林銘一眼。
林銘明白,他不屬於這個世界,只是一個過客,這裡的人,沒有誰能看到他。
“爲什麼會這樣,爲什麼這裡有另一個我?”
“我八歲時,父母讓我去私塾讀書,進京科考,讀了四年書,到十二歲,我扔掉了書本。毅然棄文從武,爲了這件事我當時跟父母起了爭執。最後還是堅持了下來,所以……我變成了現在的林銘,那麼這個世界中,我並沒有棄文從武,反而是一直參加科考,從秀才、舉人,一直到考上了狀元……”
“爲什麼會有這樣一個世界?這個世界是真實存在的平行世界?還是我心中想出來的虛擬世界?”
“這第七關巫神界,到底是考驗什麼的?考驗我的武道之心?若是考驗武道之心,到底怎樣纔算過關?”
“既然是巫神界,爲什麼我會來到凡間?”
林銘心緒複雜。呆呆的立在酒樓的大堂中。這一站就是數天之久。
來來往往的人,沒有一個人看到他,有些人甚至就從林銘的身體中穿了過去……
街上小販的叫賣,流浪藝人的唱曲,色香味俱全的飯菜酒食。甚至還有父母那飽經風霜的臉……
所有的景物,那麼的真實,卻又如此虛幻。
所有的人,無比熟悉,但又充滿了陌生。
然而在如此喧鬧的幻境中,林銘卻彷彿是其中灰色的一筆,隻影煢煢,無比孤獨。
“世界是虛幻的,我是真實的?”
“或者……世界是真實的。我是虛幻的?”
“不對,這不是我的世界,這只是我的心魔!”
林銘猛然睜開雙眼,重玄軟銀槍出匣!
“呯!”
只聽的彷彿無數玻璃破碎的聲音,眼前的酒樓,食客全部消失了!
然而林銘沒有回到生死試煉中。他反而來到了一處戰場,戰鼓擂天,旌旗獵獵!
“這裡是……”
林銘看到眼前金戈鐵馬的士兵,感受着他們的肅殺之氣,心中一凜,他頓時意識到了什麼。
靈魂力如潮水一般四散開去,一剎那鎖定了一個少年身影,林銘眉頭一皺,果然如此!
他身影一動,下一刻,他出現在了一處軍營之中,在這裡,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身穿簡易的戰甲,手裡拿着一杆鐵槍,滿臉的緊張之色。
看到這個少年,林銘面色複雜的閉上了眼睛。
自己,又是自己!
這是爲什麼?
十二歲與父母爭執,最終習武,當時林銘說過,如果十五歲不能達到練體一重,那麼就去從軍,立下戰功,衣錦還鄉!
如此看來,這就是那時從軍的自己了!
又一個自己,又一個世界!
……
軍營中,少年坐在板凳上,拿了一塊油布,默默的擦着雪亮的鐵槍,這槍相比他的身材,實在有些長了。
“嘿,新來的吧,第一次上戰場?”一個年紀三十多歲,相貌純樸的老兵,端着一個飯碗走了過來,一邊吃一邊含糊不清的說道。
少年怯怯的點了點頭,“嗯,我是新兵。”
“哈哈,新兵上戰場總會緊張的,沒事,咱們一個軍營的,一會兒衝鋒也會在一起,你就跟在我後面就行了,我護着你!”
“好……好的……”少年有些稚嫩的臉上,擠出了一個感謝的笑容。
戰鬥打響了,上萬將士衝殺起來,浩瀚的氣勢連天上的雲都衝開了。
硝煙四起,刀光劍影,槍斷戟折。
少年所在的軍隊凱旋了,然而那個相貌純樸的老兵卻再也沒有回來……
死去的士兵被就地葬在了一起,連個墳也沒有,少年甚至不知道老兵的名字……
日子一天天的過,少年的臉上,少了一分稚嫩,多了一分堅毅。
他從一個新兵,變成了伍長,繼而是百夫長,千夫長……
他的槍法越來越精煉,實力越來越強,軍人氣質越來越成熟。
慢慢的,他也變成了一個老兵,看着一個個新兵入伍,對他們說——
“沒事,一會兒衝鋒你們就跟在我後面,我護着你們!”
天真稚嫩的少年,懷着夢想加入軍隊,卻一個又一個的化爲異鄉枯骨,真正能活下來的則看淡了生死,久經沙場後,成了一個與少年一樣的老兵。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着,每個士兵都有一個將軍的夢,然而他們更多卻只是循着前輩的足跡,懷着夢想死去……
……
林銘默默的看着這個世界的變遷,他終於明白了,這些分出來的人生,不是虛幻的,也不是真實的。
這世界中的人看他,他是虛幻的,他看這個世界,這個世界便是虛幻的。
人生如夢,夢如人生,真真假假,本來就沒有人說得清。
第七層的考驗或許根本不是考驗,而是一份機緣,一份感悟,一份對武道之心的深刻理解。
意識到這裡,林銘不再去破壞這個世界,而只是循着它的足跡,一點點的看下去。
他只是一個過客,靜觀時光變遷,放眼滄海桑田。
在生死試煉之外,一片黑暗之中,眼貘平靜的望着無盡虛空,巨大的眼睛中沒有任何的神采。
“悟了嗎……”
“了不起,只是在第二個世界就悟了,現在已經一天一夜了,這個少年對武道之心的感悟讓人吃驚!”
第七層考驗的正是武道之心,這是一個考驗,同時也是一個莫大的機緣!
如果領悟這次考驗的本意,能在考驗中歷練本心,則受益無盡!
雖然一萬九千年來,從未有人進入過生死試煉第七層,但是眼貘卻知道,巫神留下的這個陣法,在神域也有。
它的名字是——輪迴。
而即便是那些神域之中的天之驕子,進入輪迴之中,也往往迷失自我。
他們多數認定這一切都是虛幻的心魔,不斷的破壞這些世界,然而當新的世界層出不窮的出現,他們看到了無數個自己後,他們的心就會迷失,茫然,分不清到底誰纔是虛幻,誰纔是真實,分不清到底哪個纔是真正的自己。
一旦迷失,武道之心受損,甚至可能影響到日後的修爲。
即便是有天才感悟到了輪迴的含義,也往往是經歷了幾個,甚至十幾個世界才慢慢摸索到了。
而林銘,竟然在第二個世界中,就看破了真假,體悟到了輪迴,這讓眼貘如何不吃驚。
“可惜,主人多半已經仙逝,否則他一定會願意收下這個徒弟,我本來還以爲,這個少年本身天資普通,只是得到了什麼好機緣,纔有了這等成就,沒想到他在感悟武道之心方面,有如此天賦!”
“我就看看,他能在這百世輪迴中體悟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