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良給的不是別的,而是自己坐在飛機上臨時趕工出來的品質提升計劃,幾乎詳細到每一個零部件,其中包含有鑄造工藝的說明,各個零部件提升的關重點。
在結尾末端,上面畫了一個箭頭,箭頭指向——升功率三年內達到25千瓦。
升功率的概念很好理解,私家車2.0排量,就是指的兩升,如果發動機的功率是100千瓦的話,那麼搭載的這款發動機的升功率就是50千瓦。
相比汽油機,因燃燒方式不同,轉速不同,柴油機的升功率提升有限,從全球範圍看,目前柴油發動機的升功率達到40千瓦以上已經不算是什麼難事,我們可以把升功率值達到40千瓦當作柴油發動機技術先進與否的一個分水嶺。
當然,因爲轉速的不同,車用柴油機的轉速普遍能夠達到2800轉每分鐘,升功率達到40千瓦不算太困難,但是,諸如工程機械用的柴油機,普遍在2400轉左右,升功率達到25都是一關,尤其是排量越大,升功率提升越困難。
所以,吳良提出的25千瓦這個數值對於洛柴來說將是一個巨大的挑戰,洛柴目前的發動機排量在6.5升,升功率做到20千瓦,整機的功率也就是130千瓦,不到180馬力,如此一來,功率適配段相應增加,能夠配套的機型也有提升,產品的銷路自然會好。
但是,如果沒有可靠性支撐的話,即使是以現有的零部件組裝出來,功率也能夠達到130千瓦,但是,工作不到100小時就搗缸,這樣的產品誰敢賣?
吳良給出的其實就是發動機強化的路線,比如,發動機機體的材質改爲灰鐵275牌號的,實現起來不是特別困難,以農機廠下屬的鑄造分廠的技術實力,實現起來不是太大困難,無非就是公斤價,原先可能9塊,新工藝增加到9塊5或者十塊錢,成本增加不少,但是發動機的銷售價格也可以提高,並不吃虧。
總之,這是一個系統化的優化,牽扯到全採購鏈上的各個廠家的協同攻關,吳良給出的三年時間,實際是綽綽有餘,不過吳良考慮到,這些技術的消化吸收還有一個過程,三年時間,徹底掌握,權當是練兵了。
李斌看着吳良的這兩張紙感慨萬分,“以前是敢想沒敢做,現在有吳董做我的後盾,洛柴想不大跨越式的發展都難啊!”
吳良笑笑,“守着農機這一攤,才能掙多少錢,沒有和汽車配套終究不算成功啊!”
李斌聽得出來吳良話中有話,只是不明覺厲,嘴角浮現苦澀的笑容,“和汽車配套哪裡有那麼簡單,零八年就要實現道路用國三切換了,我們現在國二還在研發當中。”
柴油機領域,分道路和非道路兩種,顧名思義,卡車貨車是道路車輛,工程機械船機發電機這些叫非道路,兩者標準差距十年左右吧。
李斌說的讓洛柴的產品進道路領域,再到國三,這纔是挑戰,比之前的升功率提升似乎還要困難。
吳良搖了搖頭,“我只負責戰略,大體上就是一句,研發一代,儲備一代,生產一代,我考慮的是五年十年甚至十五年之後的事情,階段性的戰略目標必須實現,你如果不行,我就換人。”
這算是下個軍令狀,李斌聞言沉思片刻,斬釘截鐵的回答,“只要吳董有信心,我肯定也有信心。”
吳良點點頭,“投資的3個億用於重型柴油機的量產,其實,農機廠也早都看到重型柴油機的前景,可是兩年過去了,也就搞了個樣機出來,和同平臺的維柴相比,落後的太多了,想盡一切辦法補回來,也就是零八年,國三機必須具備批產的能力。”
這個難度更大,不但升功率要到最大,國三技術也是難點,李斌問,“國三採取什麼路線?”
路線就是採用什麼技術,進入國三階段,國際上通用的技術有兩種,電控單體泵另外就是高壓共軌,當然還有一種叫僞國三,就是國二機械泵通過優化數據,在吸收油耗的前提下,滿足排放標準,李斌問的就是這些。
吳良糾結半天,最後還是定了個大框架,“高壓共軌吧,先和博世合作,該花錢就花,技術壁壘方面,了不起收購國外一家技術,自己幹也行。”
高壓共軌技術幾乎被國外三家所壟斷,德爾福、博世和腳盆電裝這三家,但是,國內也並不是沒有這樣的企業,遼省新風、重(chong)油都有從國外引進的技術,只是技術差強人意,故障率偏高,市場佔有率偏低。
但是,還是那句話,有和沒有是兩個概念,沒有的話,博世賣天價,有的話,賺取合理的利潤即可,這和芯片的道理是一模一樣的。
最主要的,博世是一家零部件公司,並不排斥將自己的產品賣到天朝來,博世不願意合作,還有電裝還有德爾福,雖然每一家都不好打交道,相對來說,德意志的企業似乎好上那麼一些——曼公司都能給自己最先進的重卡柴油機技術賣給天朝重汽,即便因爲賣掉這一技術,收購曼公司的大衆汽車給原曼公司的這些高管全部開除也不解氣,終歸是,天朝也有了領先二十年的重卡發動機技術。
看看指標就知道了,150萬公里的使用壽命,全世界也沒多少。
這些都是吳良所垂涎的東西。
所以,吳良說這話也算是有些底氣,有錢怕甚,無非就是9個億——天朝重汽付出總額不到9億天朝幣,就得到了曼D08、D20和D26全系列發動機技術;車橋、分動器和駕駛室等總成;世界最先進的重型卡車之一的TGA整車技術;還有曼在卡車服務和技術提升方面的支持等四大塊“肥肉”。
這幾乎是半賣半送,無非就是給曼公司入股的一個機會,60億天朝幣持股25%。
既然遇到了,沒有理由放過。
吳良遇到合適的人,自然說的多了些,從成立供應商審覈體系開始,成立SQE,再講到銷售,立足當前,國內的這些農機生產廠商要牢牢的抓在手心裡,攻佔一家成一家,持續改進,不成熟的產品堅決不能賣等等,李斌聽的是大開眼界,他從來沒有想到這還是一個僅僅只有二十四歲的年輕人應該具備的知識。
這一聊,就聊到了晚上十點,最後在閻怡勝接二連三的電話聲中,才結束了談話,然而並沒有結束,吳良拉着李斌等人赴宴,把能想起來的幾乎都說了一遍。
走的時候,吳良還大着舌頭偷偷告訴李斌一個消息,“最晚明年,我收購一個整車廠,發動機這邊要是掉鏈子的話,我唯你是問。”
李斌今天受到的衝擊已經夠多了,抓着吳良的手,“吳董,您看我表現好了。”
技術幹部就這點好,說話直,沒那麼多彎彎繞,吳良笑着離開。
然而,第二天,李斌拿着手裡的供應商名單請吳良過目,吳良一眼就發現問題,“活塞這家,是不是再考慮考慮?”
李斌苦着臉解釋,“現有供方蓉城銀河也是上市公司,去年新生產線投產,實力很強啊。”
吳良盯着他,若有所思,“你是從研究所出來的?”
研究所是指的農機廠的研究所,農機的基礎研究,其中發動機也是其中的一部分,正常的開發流程,比如,洛柴要上一個新項目,比如增壓發動機,研究所設計諸如活塞這些東西,交給專業的生產廠家,廠家依照圖紙來加工。
但是,實際上,隨着內燃機技術的發展,研究所具體的活塞設計人員也就是給個外形尺寸,詳細的結構設計,尤其是活塞裙部的型線設計則是依據各家零部件廠的工藝不同做改變,設計進度以0.01毫米來變化。
因此上,洛柴現有的活塞設計流程是這樣,技術人員給外形尺寸,廠家按自己工藝出詳細圖紙,研究所再給圖紙轉化爲自己的設計用圖交給洛柴做生產用圖。
也就是說,研究所和蓉城的這家活塞廠合作多年,雙方几乎就是一個利益共同體,李斌從研究所出來,自然清楚和這家活塞廠的關係,吳良要指定供方,這一家自然是進了名單。
吳良問李斌的這話就差說一句,“p股坐歪了吧?”
蓉城活塞是上市公司不假,但不是國內最好的,尤其是在增壓活塞的設計和工藝水平上,幾乎就是一個配件生產商的水平。
這裡不是貶低配件生產商,國內自然也有從配件起家,最終成功的進入行業前三的大能,如果非要用轎車配件市場的術語來形容,蓉城活塞也就是一個“副廠件”的水平。
這還是和吳良前一天給出的洛柴的發展方向一致,三年發動機升功率提高到25千瓦,那麼,增壓中冷技術是必須要上的,活塞廠的技術達不到,怎麼可能實現?
要知道這些可是發動機最關鍵的零部件,強度不夠,產生搗缸,就是一臺發動機報廢,和上百元一個的活塞相比,一臺發動機兩萬多,就算出一隻活塞的事故,都是不可容忍的,所以吳良毫不猶豫指出問題所在。
李斌頓時就有些坐蠟,臉上的汗水也慢慢凝聚,結巴着問了句,“吳董有什麼建議?”
吳良沒有立刻給出答案,反倒是呵呵一笑,饒有興趣的發問,“真要讓我說?”
李斌語塞,吳良直視他的雙眼,似乎是早已洞穿他的內心。
吳良最終嘆了一口氣,“記住自己的身份,江濱活塞和濱州活塞兩家主供,蓉城活塞做配件供應商吧!誰給你提的這方案,你自己動手,如果你不動,那我自己來。”
李斌急忙擺手,“我自己來。”
吳良冷笑,“我只當你身份還沒有轉變過來,以後應該不會再有這種和戰略相違背的事情發生了吧?”
他的話說的不可謂不重,國企歷來都是在這樣的鬥爭環境中向前發展的,李斌以前身處農機廠大院內,顧忌的多一些吳良能理解,然而,公司都已經在交接當中,自己也很明確的表態,三年的戰略,現在居然來了這麼一出,吳良心裡有些惱火,甚至產生李斌能不能再用的想法。
不過,在新舊交替當中,吳良還需要李斌來幫助自己穩定這樣的攤子,適當的敲打敲打應該能好上幾個月吧。
李斌聞言,不再說話,吳良的語氣緩和了不少,“遇到不可抗力,及時和我聯繫,或者把事情推到我這裡。”
李斌點頭,藉着吳良這話,順勢提出第二件事,“正好,公司有個員工,家裡關係挺硬的,他個人也入股了,只是嫌少,要多佔股份,這事兒,您看?”
前文也說過,農機廠建廠時間早,各種關係錯綜複雜,腦門上頂天線的人不少,李斌都說了,那應該屬實,“叫什麼名字,我看我認識不?”
“沙莽!”
吳良假意嘀咕一聲,“這姓倒是少見,你讓他來一趟吧。”
實際上,吳良還真的知道,吳良曾經還找他辦過事兒,關係還挺好,算是吳良爲數不多的關係,只是這一世,因爲工作的變動,還未產生過交集,萬萬沒想到居然是這樣的一個情況下見了面。
李斌直接打電話,吳良坐在沙發上繼續看李斌給出的名單,等了大概十來分鐘,辦公室門響,李斌開門,進來一個瘦瘦高高的年輕人,三十多歲,戴個眼鏡,頭髮剃的很短,顯得很精幹。
吳良站起身,走上前親切的問,“來了,坐吧。”
沙莽一愣,原本準備好的說辭又咽了回去,默不作聲的走到沙發旁邊坐下。
吳良直指問題核心,“怎麼會想着到廠裡來工作?”
沙莽看了看李斌發現對方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仔細想了想,對吳良這樣的發問倒不是很反感,在他看來,吳良有這個資格。
換句話說,就拿嗆人這種事兒來說,你沒有與之匹配的實力去嗆人,對方老實還好,不老實挑起發難,打你一頓還不是白打。
所以沙莽也不糾結,實話實說,“性格不適合在體制內混,老孃也擔心我出事,就給踢到國企了。”
這是實情,吳良還是聽到熟悉的語氣,感覺親切了些,“入股,對新公司有信心?”
“誰不知道你吳董的本事啊,就衝你的名字我也有信心。”
吳良哈哈一笑,擠兌他,“打算入多少?”
沙莽嘴都不打磕絆,喊出一個數字,“50。”
吳良略微思索一下,“錢倒是不多,但是,你總得給我個理由吧?”